若是哥哥和阿讓在,她還有點勝算,怕就怕,他們還沒回來,她就要被人搶走身份了。
雖然母親再三與她保證不會有事,什麼都不會改變。
但她也從來沒有跟她應允過,那個女人回來之後,她還能繼續做明瑤,做侯府的六小姐。
她已經做了十年的明瑤了。
這讓她怎麼接受有一日,她又被換了身份?
做侯府的六姑娘,和其他姑娘,那差彆實在是太大了。
雖然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是明瑤。
但隻要她一日還在這個位置,還叫這個名字,彆人就依舊會多看她一眼。
但如果有一天,不再是明瑤了……
那個回來的女人成了明瑤,成了侯府的六小姐……這樣的舉動,無異於是在告訴彆人,那個女人才是侯府的那顆明珠。
隻要明珠回來,她這顆廢棋也就用不上了,以後任誰都能欺負。
“不行!”
想到先前母親急匆匆離開的樣子,明瑤還是沒法子坐以待斃,她忙沉聲跟千蓉交待道“你想個法子出府一趟,彆讓人發現,去國子監找到天新之後,讓他把我今日暈倒的消息,透露給阿讓。”
哥哥在宮裡,沒法傳遞消息,但阿讓那邊,還是好找的。
她急匆匆說完,見千蓉還發著呆,不由蹙緊眉毛,丟下一句“還不快去!”
千蓉也知道這事的重要性。
何況像她們這樣的丫鬟,和主子的榮辱全係在一處,若是主子出事,她們也落不到什麼好。
千蓉不敢耽擱,匆匆答應一聲,便往外跑了。
見她離開,明瑤像是忽然卸了一身力氣,滿頭大汗的,又重新往後躺了回去。
千霜見她這副模樣,忙又去絞了一塊帕子,小心翼翼地替人擦拭起額頭,邊擦,她邊還安慰道“姑娘彆擔心,不會有事的。”
“您是夫人的心頭肉,世子和七少爺也都喜歡您,他們肯定不會坐視不管的。”
“可是還有父親……”明瑤靠在引枕上,一臉虛弱,看著倒是真有幾分病懨懨的樣子。
這下倒是不用為了裝病,故意去折騰自己了。
她如今這副模樣,任誰看著,都知曉她不好了。
明瑤斂眸想著。
父親最重視血脈傳承,對她也隻是一般。
以前那個女人沒回來,也就算了,如今她回來了……
父親真能繼續讓她坐穩這個位置嗎?明瑤這心裡實在沒什麼底氣。
千霜想到侯爺的為人,一時半會,也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忽然,明瑤像是想起什麼一般,猛地睜大眼睛,用力抓住了千霜的手腕。
“那封信……”她嘶啞著嗓音問道。
她的力氣很大,千霜吃痛,卻硬是忍著沒有驚呼出聲,聽明瑤詢問那封信,她忙又安慰道“您彆擔心,不會有人知道這件事的。”
“孫媽媽已經告老還鄉了,山高路遠,除了奴婢和千蓉,沒人知道您曾經拿過那封信。”
明瑤聽到這話,才算是徹底鬆了口氣。
她又重新靠了回去。
但就這麼一會功夫,她的額頭和身上,便又再次滲出汗了,濕噠噠的黏在身上,讓人很不舒服。
但明瑤這會,哪裡還顧得上去換衣服?
她說的那封信,就是明錦當初寄回家中的那一封。
其實她比明家人,都要更早的知道明錦的存在。
門房的孫媽媽是她的人。
她那回收到潁州送來的信,因為不知道是誰寄來的,怕有什麼問題,便打開看了一番,待瞧見到裡麵的內容,孫媽媽便急匆匆跑來與她說了。
明瑤至今還記得那日,她看到那封信時,她的震驚和無措。
好像天地都開始變得旋轉起來,而她的雙耳猶如失聰一般,除了嘈雜的嗡鳴聲,她什麼都聽不到了。
孫媽媽讓她把這封信瞞下來。
潁州路遠,那人又在彆人家當奴婢,隻怕一時半會回不來。
至於之後該怎麼做,可以再看,但至少不能讓家裡知道,真正的明瑤,其實還活著。
她要是還活著,那她這個替身還有什麼用?
明瑤那會手足無措,下意識就這麼做了。
她怎麼也沒想到,那個失蹤十年的人,竟然會突然出現……
她以為這事能這樣瞞下來,她還想過要不要派人去潁州看看,或是在門房安插好人,免得再被打個猝不及防。
可明瑤沒想到,某日父親回到家中時,忽然讓人去門房查信。
那陣仗大的,好似丟了什麼重要信件一般。
明瑤當時自然是被嚇了一跳,以免東窗事發,她即便再不甘心,也隻能讓人把信重新放回去,佯裝出被人不小心遺落的模樣。
之後就是家裡,知道那個失蹤了十年的人沒死的情況,再之後,父親和母親派人去了潁州……
她這顆心,就再也沒有安定過。
“十年了……”
明瑤靠在床上,無神的,睜著眼睛,似呢喃一般,啞聲說道“她為什麼沒死,她為什麼還要回來?”
句句呢喃響在屋中。
千霜聽得心驚肉跳,她張口,想讓姑娘小心些,怕隔牆有耳。
可看著姑娘此刻的臉色,這一句小心又不敢說,隻能暗自盯著外麵,以免有什麼不懂事的人,忽然進來,聽到了這些不該聽到的話。
明瑤靠在床上,回憶著這十年。
最初來侯府的那幾年,明瑤日日擔心,生怕第二天睜開眼,屬於她的榮華富貴就又不見了,她又要變成那個隨意被人欺淩的小乞丐了。
可日子一天天過去,她這侯府小姐做得越來越穩當。
不管是府裡還是府外,他們都知道她是明六姑娘,她走到哪裡,都是人群的中心,所有人討論的目標。
她進過宮。
她的才學和女紅,受人誇讚。
她是許多士族豪門擇兒媳的標杆。
滿京師的貴女,誰不愛跟她玩?無論那些人私下怎麼看她,明麵上,她們都隻有豔羨她的份。
有時候,就連她自己都開始以為,她就是侯府的六姑娘,她就是明瑤……那個記憶中的小乞丐,隻不過是她的一段夢。
年齡越長,她就再也沒有擔心過。
家裡都放棄找那個人了,她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恐怕真正的明瑤,早就死了。
這個侯府,恐怕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落在人販子手中的下場。
她甚至還在寺廟,偷偷供奉了一盞長明燈,那是給明瑤的。
她心中,其實很感激明瑤。
如果沒有她。
如果沒有那塊玉佩,她又怎麼會有如今的身份和地位呢?
她還曾向佛祖祈求,祈求那個可憐的明瑤下輩子可以投個好胎,彆再那麼可憐找不到家了。
可為什麼!
為什麼她都這麼虔誠了,她還是回來了!
明瑤想到這,那張清秀脆弱的臉上,還是沒忍住抹開了一抹怨毒和狠厲。
她不該回來的。
她不該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