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抒闌一路跟著明錦往前走去。
路上來往的仆人都不認識他,但他們認識明錦,看到她過來就低著頭喊道“七姑娘”。
態度雖然稱得上恭敬。
但陸抒闌聽到這個稱呼還是深深地皺起了眉。
他雖然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她了,對於以前的那些事也都記得不是那麼清楚了,但身邊這位少女在家中行幾,他是知道的。
他明明記得她在家行六,怎麼會變成七姑娘?
陸抒闌皺起眉。
想到安遠侯府那位當了十年六姑娘的人,不用去猜,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他心中愈發不喜。
尤其走到一間叫做“明月苑”的院子,陸抒闌心中的不喜已經抵達了巔峰。
這些年,他雖然沒來過安遠侯府,但也記得她的院子前沒有荷花池。
她小時候的院子很大,也很漂亮。
院子裡麵養著許多珍奇的花,還有一架秋千。
不知道是如今拿不回來,還是永遠都拿不回來了。
陸抒闌憋著心裡的氣,跟著身側的少女往裡麵走,等到身邊沒有其他人了,他的眼睛往身邊看,卻見她神情無恙,一副平靜自然的模樣,完全是沒有受影響的樣子。
陸抒闌不由皺起眉。
他這個年紀,對於彆人是不是強撐、偽裝,他一眼就能看出來。
“你不生氣?”他沒忍住,終於還是問了一句。
倒把明錦給問懵了。
“什麼?”
明錦彆過臉,看向他。
她眨了眨眼,有些沒反應過來,待瞧見他臉色難看地看著她,本就威嚴肅穆的一個人,這會看著更加嚴肅了。
明錦看他這樣,倒是也反應過來了。
她笑著說“沒什麼好生氣的。”
在陸抒闌更加緊皺的眉頭和深沉的注視下,明錦收回視線,目視前方。
“彆人覺得我委屈可憐。”
“但我隻要一想到那個名字和身份,還有那間屋子被彆人用了這麼多年,我就覺得惡心。”
“我這個人,最是無法忍受這樣的東西,與其去用那些被玷汙過了的東西,還一副我好像占了便宜的樣子,倒不如重新換個身份和名字,乾乾淨淨的。”
她的聲音並不算響。
神情平靜,臉上甚至還掛著笑。
可陸抒闌看著,心裡卻還是很不舒服,既為她感到不值,又覺得她如今變了許多。
小時候那個冰雪聰明、跟玉人一樣可愛的小女孩,終究是再也找不見了。
不知道為什麼。
陸抒闌的心裡竟然有些難過。
這種難過其實不應該出現在他一個大夫的身上。
大夫救死扶傷。
見慣了生死的人,早就已經無悲無喜了。
何況他還在那個吃人的皇宮,陰謀陽謀看得多了,哪裡還會為一些小事動容?
但大概是一種,親眼看著一件美好事物破碎,這種感覺實在是太深刻了。
何況她和他家淼淼的年紀還差不多。
也怪不得那位這麼多年都過不去自己心裡那一關……
陸抒闌在心裡沉沉歎了口氣。
可這些話,陸抒闌終究沒說出口,聽身側少女客氣地跟他說“陸太醫,請。”
陸抒闌也沒多言。
他又深深地看了明錦一眼,然後點了點頭,便收回視線,跟著她進了眼前的屋子。
春雨和華歲聽到動靜走了出來。
看到明錦回來,二人紛紛鬆了口氣,她們臉上揚起笑意。
“姑娘!”
她們嘴上喊著,快步朝明錦迎過去,剛想跟明錦說話,就看到她身邊還站著個人。
兩人不認識陸抒闌,這會不由停下腳步。
春雨看著明錦小聲問“姑娘,這是……”
明錦回了一句“這是陸太醫。”
怕暴露,她也沒多說陸抒闌如今的身份。
春雨一聽竟是個太醫,連忙整了神情,拉著華歲上前給陸抒闌請安問好。
陸抒闌看了她們一眼。
目光在華歲臉上的傷口處微頓,並未多言,就收回了視線。
“我先給你看下傷。”他轉頭和明錦說。
明錦點頭。
春雨知道他是來給姑娘看脖子上的傷勢的,立刻就過去給明錦拉開椅子,讓她坐下,又請陸抒闌坐下,然後就領著華歲,出去給他們倒茶了。
剛出去就看到跟過來的明景恒。
“世子。”
春雨忙又停下腳步,拉著華歲給明景恒請安。
華歲也跟著低下頭,站在一旁,給明景恒問好。
明景恒沒把視線落在她們身上,隨意擺了擺手,就徑直抬腳走了進去。
剛進去,就看到陸院判在給小妹看脖子上的傷口。
父親的字條上並未明說,明景恒本以為父親請太醫,隻是要給小妹檢查下身體。
哪裡曉得小妹的脖子上竟然有這麼一大道傷疤!
他的臉色立刻就變了,呼吸都在這一刻停住了。
他目光震動地看著那道傷口。
好歹把波動的情緒穩住了一些,明景恒這才壓抑著沉重的心情先走過去。
“陸院判,怎麼樣?”
他沙啞著嗓子問陸抒闌。
目光看到那處傷疤,明景恒的心情不由變得更加悲痛和沉重了。
他緊攥著手,目光複雜,臉色難看。
陸抒闌看了一眼對麵的明錦,見她神情無波,並沒有要回答明景恒的意思,他也沒立刻說話。
待檢查完那道傷疤,他就收回手。
話也不是對著明景恒回的,而是跟明錦說道“不是什麼大問題,我回頭開個藥方,你讓人配齊後做成藥膏,每天在脖子上敷半個時辰就行,大約半個月就能消下去了。”
“隻不過這傷畢竟有些年頭了,就算消下去,也不可能一點痕跡都看不出。”
這些話,明錦前世就聽過。
此刻聽聞,也未多言,她點了點頭,看著陸抒闌說了聲“多謝”。
她重新把脖子上的衣領收拾好。
餘光瞥見明景恒那雙複雜的目光,也未多加理會,倒是看著陸抒闌提筆開藥方,多說了一句“陸太醫,能不能麻煩您替我那個婢女看看。”
華歲正好跟著春雨回來。
聽到這句話,不由愣住了,等反應過來,她忙變了臉說道“姑娘,不用,我……”
她還有些不習慣,但想起春雨之前的囑托,還是立刻改了口“奴婢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