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賀深,不論是活著的還是死了的,都是不怎麼理會的。
賀深習慣了,給他披上一件自己的外套,一舉一動間極為溫柔,“等雨停了,我就立馬趕過來接你。”
他手指在虞仙的衣領上留戀的捏了捏,虞仙啪的一聲打開了他的手。
有些無奈,活著的賀深歎了口氣。
鼻間撲滿清新柔和的馨香,虞仙睜著眼坐在原地,聽著賀深漸漸離去的腳步聲。
這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
雨早就停了,賀深卻沒有來。
突然,有人遠遠叫了聲什麼,虞仙聽不清,隻聽見了撲通一聲的落水聲。
後園,自然應該是鹿山小園的最裡麵,一般這種地方都偏僻冷清,壓根沒人願意會走到這種地方來,四處像是野地,遍地都是雜草和枯枝,荒涼的很。
虞仙聽見女人撕心裂肺的哭求,“楊夕……嗚嚕……救……彆……嗚嚕嗚嚕……”
啊,原來是這樣啊。
虞仙站起身,偏頭看向聲音的來源,不小心後退一步,踩在了一個人的腳上。
那人是突然出現的,一直沉默著站在虞仙身後,像是悄悄跟著人的鬼。
虞仙條件反射後踹,卻忘了這裡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踢到那人身上,向後退時絆住石桌,自己也跟著往後跌了下去。
肚上被踹的揪心一疼,來人卻一把衝上去摟過虞仙的腰,將他從半空中的扶起。
“仙仙,乾嘛呢?還踢我。”說著,賀深有些委屈起來,動作間帶起的襯衫縫隙下,可以窺見皮膚上起了好大一塊淤青。
女人求救的聲音漸漸消失。
虞仙:“你聽不見嗎?求救聲。”
賀深沉默,他在這裡站了有一會兒了,該聽的都聽見了。
他是認識楊夕的,賀深望進虞仙的眼,“好,你在這裡等著,哪裡都不要去。”
等他走了後,係統突然說道:【快走,躲起來!左轉七步,去草叢裡。】
虞仙迅速探好路,鑽了進去。
落葉落在他身上癢酥酥的,虞仙撚開,聽著係統道:【噓,不要說話,呼吸放輕。】
奇怪的感覺從背脊竄上,虞仙分明沒有動,草叢也足夠雜亂茂盛,但他就是能夠感覺到一陣若有似無的視線圍繞在草叢周圍,像是發現了自己又好像沒有。
激動的聲音響起,分明就是楊夕,就這一會兒的功夫,他居然已經從遠處走到了虞仙所待著的亭子邊。
“我是推了她。”
一個中性化的聲音帶著笑意,是吳淮靈,“楊夕,你那可不是推吧,那是殺人。”
楊夕低吼:“我不過隻是想完成……入門儀式而已!”
中間有些詞虞仙沒聽清楚,楊夕說的太含糊了。
吳淮靈緊逼:“於是你就把自己女友給殺了?入門儀式會有東西盯著你的,你感覺到了嗎?”
楊夕這才清醒,“確實……”
吳淮靈:“那就是你的祭品不合格了,差到那邊的人連看一眼都嫌浪費。”
話到此為止,虞仙已經懂了他們在說什麼。但是,他們所說的入門儀式和祭品,這兩個人是極端的教派崇尚者?
思索間,虞仙沒注意那兩人已經走了。
可在草叢間逡巡的視線卻越發頻繁了,鼻間仿佛嗅到了濃烈到惡臭的血腥味,虞仙背脊發涼,感受到了草叢縫隙外傳來的呼吸。
那呼吸極輕極靜,甚至虞仙的心跳聲都比那要響。
怪異的黃色豎瞳緊緊盯著那張被晶瑩露珠浸透的黑發的臉龐,潮濕黑發黏在臉上,像是風雨吹打荷露,又美又冷。
係統:【它發現你了。】
不用係統說,那帶著腥臭的濕風接近,虞仙的胃蠕動起來。
他看不見,視線裡一片黑。天是亮的,虞仙剛剛還能在草叢裡感受到細微的光線,可此時,卻連一點模糊的光亮都沒有了。
隻有怪物才會有如此巨大的身形。
鼻息噴灑在臉上,虞仙意識到,剛剛吳淮靈和楊夕說過:沒有東西盯著你。她這句話錯了,是有東西的,可是盯著的不是楊夕,而是虞仙。
抓在泥土裡的手猛然戳了出去!虞仙不知道自己戳進了哪裡,但聽那明顯的樹枝入肉的聲音,他還是暫時緩了口氣。
劈啪一聲,枝條截斷,虞仙下意識用手背阻擋。巨痛襲來,虞仙疼得冒汗,哆哆嗦嗦的捂著手上的傷口,滑溜溜的粘稠血液湧出,一時之下,他完全分不清傷口有多大。
他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時,是躺在冰冷的床上。
虞仙一伸手,手背就鑽心的疼。
“怎麼了?”賀深問。
他嗅了嗅,聞到空氣中刺鼻的鐵鏽味。
明明之前還沒受傷,怎麼突然就受傷了?賀深突然出現在虞仙身旁,看著虞仙手背上的傷口。
記憶裡突然多了點東西,他想起來,眼底陰翳,“這裡怎麼會有那東西……”
他冰冷的體溫觸及虞仙,虞仙這才迷迷糊糊的想起,自己應該是回到了真正的時間線裡。
他這下是真的發熱了。
傷口帶來的灼燒感逼人,虞仙的臉上粉撲撲的,本來如同薔薇般嬌豔嫣紅的唇此時卻格外病態蒼白。
他黛色的眉蹙起,鴉羽似的睫不安的抖動,身體高熱。
賀深的身體很冰很冷。
虞仙被高熱燒暈了腦子,手背上還疼得鑽心,無意識的朝著冰涼的那處貼過去。
睫毛顫動著,他張開朦朧的眼睛,生理性的眼淚立即從無神的眼裡逃了出來。
嗚咽一聲,虞仙抓住那人似乎是要逃掉的手,感受著上麵的冰冷,他將其貼在自己熱氣騰騰的臉上,嘴裡慨歎一聲,心滿意足的抱著那隻手臂。
平日裡慣常肆意橫行,冷若冰霜的人悄然化雪是什麼模樣?
賀深之前從未被他另眼相看過,即使他早已成鬼,日日夜夜被仇恨和希望折磨,化身為怨氣衝天的厲鬼。
此時瞧見了他這副模樣,恍然時,竟然也覺得那顆虛假跳動的心臟,被軟化成了水。
可明明,身為厲鬼的他,隻會為了殺戮和殘暴而感到愉悅。
賀深奇怪,自己之前折磨虞仙的時候,不也是暢快淋漓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