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娘發現的。”
“我娘?”梁驚雪一愣。
“你娘去裁縫鋪子給你爹買布料,撞見你取定做的兩身男裝和夜行衣。”蕭影頓了一頓,偷偷瞟了一眼梁驚雪的神色,隻是光線太暗,根本無法看清她落寞的雙目。
“她雖不知你有何用處,但憂心不已,跟你爹說了此事,你爹以為我要拐你行走江湖,扛著刀來找我興師問罪。好家夥,就一件事,我給你們父女一人批一通。”
“那糖和糕點?”梁驚雪滿臉寫著不信。
“猜的,你最愛吃萬花道的杏花糕和桂花糖,若是外出定長久吃不著,你那麼貪嘴,揣上些也不足為奇吧。”
梁驚雪對蕭影的猜測並無興趣,而是驚詫於父親竟早知自己的動向。
“你爹雖不知你買男裝和夜行衣作何用處,但都是江湖中人,也能猜到兩分。你爹對我說,你出去闖蕩闖蕩也好,總在父母的蔭蔽下,長不大。他還等著你回來,繼承鏢局。”
“繼承……鏢局?我……也配?”
除了苦澀,愧疚亦湧上她心頭。
那日從青峰山上離開,下了好大的雨。
這條走了八年的路,今日怎麼那麼長?
梁驚雪失魂落魄,跌跌撞撞走在雨裡,這樣的事,此刻,她能同誰說?
正是盛夏,自幼畏寒的她隻覺冷徹心扉。
已經分不清淚和雨,她繁雜蕪亂的心裡頭隻有一個念頭:回家。
到了,終於到了。
渾身濕透的她踏著積水,剛要推開門,想要從父親那討一點安慰。
卻停住了手。
“老杜,這些天,我總是反反複複夢見淩若的死,是我回來得太遲了,都怨我,是我的錯。”
“當家的,彆怪自己。若不是你,我們都沒命回來。”
“可我,總是對不住她,她一個人走的時候,有多疼,她會不會怨我。”
“怎麼會,嫂子畢竟給你留下了兩個孩子,若不是心裡頭惦著你,這兩個孩子怕是生不下來。”杜叔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
“雪回和雪離,都很像她們的母親。”父親想起她們相似的麵龐,總是會忍不住心傷。
“驚雪也很好。”
“她來了,淩若走了。”父親捶打著自己的頭顱,痛苦不已。
最後一點點火星,也被大雨澆滅了,她不想再聽了。
“所以我是,撿回來的,災星嗎?”
她腦袋裡一片空白,這些年的慈愛與嗬護,都是假的嗎?那他為什麼要養我,對我好?
在青峰山上,已花光了她所有的勇氣。從蕭影那得到了的答案,還不夠心痛嗎?
她沒有勇氣再去追問父親。
她想不明白,亦不敢深思。有些真相,若是不知道,心裡或許會好受一些。
“那麼,我能去哪?”
遲疑的腳步挪動著,走遠了,在雨裡留不下一點痕跡。
“或許是上天的眷顧。”兩行淚下,他茫然地抬起頭,望著窗外的雨幕。
蕭影所言,她不敢置信。
雖然自己並非親生,但這十五年,她從未感到爹對她和兩個姐姐有任何區彆。雖然他總是那樣嚴肅,一板一眼,雖然她與兩個姐姐相貌並不相似,十五年來卻從未懷疑過身世。
“他們知道我要走,卻不知我為何要走,也依舊支持?”
她聲音凝澀,帶了些哽咽。
她以為,父親一直以來對她心生怨懟,更不會將百年基業拱手給並非流著他的血的孩子。
“是,但總還是有些不放心,你爹怕當麵跟你說反而讓你心生退意,所以才有我這一行。真不愧是父女啊,都很磨人。”
“父女?”
酸楚湧上心頭,即便不是親生,這些年的關愛與嗬護,又有幾個親生父親能做到?即便是災星,他也早已將自己視為骨血,而自己也早已習慣於他們的寵溺。
此刻,她很想跑回去,抱著爹娘大哭一場。
“對不起,爹,娘,不論我是被拋棄的也好,無心遺失的也罷,女兒命不久矣,手中既已有線索,在死之前,一定要向他們問清楚。女兒不孝,若能歸來,定負荊請罪。”她拂去眼角滑過的淚珠。
隻是,似乎聽蕭影的口氣,並不知自己非父親的骨血。可父親與他不是十幾年的至交嗎,他會不知?
也許,父親為了保護她,不願再多一人知曉?她在心中如此揣測。
“話既帶到,你可以滾了。”
梁驚雪收斂了低落的情緒,想起他所做種種,依舊是沒什麼好臉色。
“我知道你生氣,換作是誰,遮遮掩掩的不肯和盤托出,都不會相信。可是,無論你相信與否,這藥,不可停。”
他攤開手,將深色的瓷瓶塞進她的包袱裡。
“編,接著編。”梁驚雪隻覺得可笑,誰會嫌自己命長了主動服毒嗎?
信任一旦坍塌,便如野火過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