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一紙契約,一線牽絆(2 / 2)

那人依舊是站在“浮生一夢”最高一層上房的窗口眺望遠處,此刻亦被這窗欞的開合吸引,怔愣了一瞬,向她拱手行禮。

“幻覺,一定是幻覺。”她砰地合窗,捂著腦袋癱在床上。

還能是誰?自然是人傻錢多的那位。

“此地不宜久留,三十六計走為上。”她將剛才一股腦兒倒出來的東西又哐哐收拾回包袱裡,開門便是要溜。這精神病殺人又不犯法,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她提溜著行囊,張惶開門,那人竟已然候在門外,見她開門,又是謙恭行了一禮。

“姑娘莫要驚慌,我已經替你贖身了。”

見這人如狗皮膏藥一般,她扔下包袱便拔出了劍,一道寒光掠過,劍已橫在那人項上。

“贖贖贖,贖你個頭啊。你是不是跟蹤我!”

那人坦然一笑,眉眼之間滿是正氣:“姑娘不要誤會,我已有婚約,絕非浪蕩之輩。”

“這種人都能有對象!”她心中暗罵。開口道:“少在這玩文字遊戲,有沒有婚約同你浪不浪有什麼必然的因果關聯嗎!”

那人反而認真肅穆了起來:“自然,為人夫婿者自當潔身自好。否則,這一紙契書,要來何用?”

“打住,不要立癡情人設。先編編你是怎麼跟蹤到這兒的。”她半分不留情麵,緊了緊手中劍。

“自然是你那位債主告知我的。我替你贖了身,他便告知我,前頭是青州,你定然不會去,那麼便隻可能來這最近的夢粱了。”

她怒火中燒,心下暗道:果然是這個老登西把我賣了!不過,他不是要綁我回青州嗎,怎麼反倒是把我賣給這家夥?難道,他缺錢?

“多少錢賣的?”她狐疑地試探著問道。

“五十兩。不得不說,你那位債主真的是不會做生意呢,竟然主動打折,這若是開個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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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一點兒不懼她手中的劍,而是皺緊眉頭盤算著這筆生意。

她的手指關節捏得嘎嘎直響。

“死撲街!”

她冷臉道:“抱歉,這錢你算是扔水裡了。無憑無據,我不認賬。更何況,他憑什麼賣我?”

“收據在此,那位兄台已與我簽字畫押。”他從懷裡掏出一份單據來。

“姑娘放心,我買你回家不過是為了給我那未過門兒的夫人添個丫鬟,她與你同是爽利之人,又極是性情,定會待你如姐妹一般。待你歸還完這五十兩,去留任你,絕不乾涉。”

她將信將疑地接過墨跡尚新的紙張,順著念道:“茲有欠債人阿驚,女,年十六,無才…無德?……恐後無憑,立此為據。出賣人:蕭影,買主:戴黔。”

“戴黔?你叫……戴黔?”

她手中的信紙飄落,抬起眼睛,深吸一口氣,震驚地盯著眼前之人,又上下打量了一番。

“正是在下。”那人蹲下接住了飄飛的信紙,折了一折,塞回懷中。

“你家住哪?”她眉頭更緊,窮追不舍。

“在下洛京人士。不過祖籍卻是在青州,說來,亦是有緣。”他見她神色慌張,心中不解卻從容應對。

“你小時候,家……是不是住,青州城白鵝街乘風鏢局斜對門兒,家裡開錢莊的?”她放下了劍,愈發狐疑地盯著他的臉,聲音愈發氣虛。

“我安平錢莊確實發於……”

“你……你真是二呆子……”這聲音幾乎她自己都要聽不見了。

“姑娘怎知我與……”

“很好很好,這下我算是知道為什麼蕭影把老子賤賣了。”她搖著頭,怔愣著轉身嗬嗬了兩聲。

她臉上抽搐著,磕磕巴巴地又轉過臉來假笑道:“二呆子,因為我是你梁姐。”

“梁姐?你是……梁驚雪?我還當是與你重了小名。”那人驚詫的臉上透出兩分驚喜之色。

“誰能想到,昔日青州城白鵝街大姐頭竟然有朝一日會淪落到被小弟買回去當丫鬟。”她頹然癱坐在榻上,搖著腦袋,嘴裡難以置信地細碎念叨著。

“乘風鏢局,已經淪落到這般破落境地了嗎?我前幾日才去了,看起來沒有資不抵債啊,我又不是去儘調的,沒理由誆我啊。”戴黔沉思半晌,心中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你去我家做什麼?”他這話更加激起了她不好的預感,幽幽的涼意爬上她的頭頂。

他很是果斷自然地道:“我視察一下錢莊總部運營成果,順道同你爹定個下聘的良辰吉日啊。”

那個夢魘降臨了。

她離家出走前,人生中唯一的夢魘,就這麼突如其來的降臨了。

快要被她遺忘的那堆死灰,複燃了。

“二呆子,你同我說句實話。你家是要破產了嗎?洛京那麼多好人家,你家怎麼非揪著這個娃娃親不放呢。”

她滿麵苦澀,語氣裡甚至帶了幾分央求。

“梁姐,你錯怪我爹娘了。是我揪著不放,我爹我娘一提起你那是整宿整宿地睡不著,”他走近了兩步,在桃花瓷瓶近旁的木椅上坐下,“我這回絕食了三天,他們才同意我來青州的。”

聽見絕食二字,她更是堅定了多年以來對他的看法。

“二呆子我叫你大哥行不行,你還是聽你爹的吧。梁姐給你跪下了。你大人不計小人過,梁姐小時候不該拿漏鬥往你嘴裡灌苞米粒,不該把你從房頂往下扔,不該翻完牆說接著你,自己偷溜了讓你摔了一屁股墩。梁姐對不住你啊,你可彆來禍害梁姐了。”她抱著被褥捂著臉,哭嚎著。

蕭影這個破字據自然是不算數,可幼時定下的娃娃親,那是兩家爹娘正兒八經按了手印的。

“梁姐……原來,這麼討厭我嗎。”

他眼中的驚喜一寸寸黯淡下去。

自打七年前他隨父母搬去洛京,便再也沒有見過她。這個從不拿他當少爺看的小姑娘,如今已經出落成了大姑娘,可幼時的情誼,怎就都變了?

她抱著被褥坐起身,露出臉來一本正經道:“二呆子,有一個問題,咱們得明確一下。咱倆是打穿開襠褲那時候起的交情不假,不代表長大了咱倆還能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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