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人心崩離,就連遠在江城的皇帝都感覺大勢將傾,朝堂之上憂心忡忡,百姓之間惶惶不安。
虢承就在這種緊要時刻橫空出世。
當時,他不過是鎮西軍中一個小小的千夫長,卻怒而揮刀直接砍下了州牧的頭顱,一箭將之釘在了已被西狄攻陷的代州城高大的城頭上。
誰也無法想象,虢承是以怎樣的雷霆手段迅速整合了僅剩的三萬軍隊,並成功攥在了自己的手心裡,然後揚起刀槍劍戟再次無畏地朝向了凶狠如狼士氣沸騰的西狄軍隊。
而小太監所聽說的故事裡,虢承是上天賜予梁朝的一位殺將。殺伐果斷,作風狠厲,冷酷無情,接連斬首西狄的三位大將和一位王子,徹底將氣焰囂張的西狄送回了老家。
自此,西疆聞其名而色變。
說書的更是繪聲繪色地向民眾描述,代州城外那一場大戰後骸骨風化而成的白沙堤,以及堤下滾滾流淌的鮮血彙成的暗紅河水。
西疆之亂平息,大梁有了喘息之機,大夫司徒之流又施施然站在了朝堂的正中央。
可惜,這一任皇帝是頂個怕死的。
權勢、金錢流水一樣湧向這位一站成名的虢大將軍,等到皇帝醒過神來再想掌權,才發現來不及了。重整的鎮西軍不僅是虢承招募的,更是虢承一手調|教出來的,完美繼承了統帥者鐵麵冷血的行事風格,決不是會妥協隨意換主帥的。
而民間則早就被各種傳說、話本控製,百姓敬重、擁戴這位強勢的虢大將軍,提起來那滿臉都是驕傲。有他在,百姓就能把心放在肚子裡,安安穩穩過自己的小日子。
小太監無疑深受這種思想的影響。
於是一邊對裡麵那位經常作死的小殿下敬佩又無語,一邊也感慨著那位隻聞其名未見其人的虢大將軍的強悍。這樣,他也就明白為什麼皇帝會狠下決心懲治自己的小皇子了,要不做出這幅樣子來,還不一定虢承會不會立時打殺了蘇伊。
而正被他感慨著的這位虢大將軍早已回到江城,此刻已然見過戰戰兢兢的皇帝,正從大殿裡走出來。
本來打算直接出宮回府,可不知為何腦子裡突然浮現出那張五官精致卻總是對著他桀驁不屑的麵容,不由腳步一轉,揮手招了殿門邊的太監過來。
太監幾步小跑著近前來,小心翼翼,“虢將軍,您有什麼吩咐?”
虢承聲音冷淡,“七皇子呢?”
太監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遲疑了一瞬,就在虢承看過來的目光中冷汗津津,蒼白著臉回:“在……在永和宮。”
虢承得到答案,沒再理他,大步走了出去。
太監擦擦冷汗,連忙進殿裡通稟皇帝去了。雖然他也覺得七皇子一向不屈不撓地在找死,但是誰叫皇帝陛下就寵愛這一位呢。若是今日虢承真的去取了七皇子的小命,太監估摸著自己就要死無全屍了。
虢承一路朝著永和宮而去,一路上遇到的宮人紛紛垂首行禮。他一概不理,目光向前,兩條長腿一邁,就從宮人麵前越了過去。
他的步子停在一座廢棄的宮殿門口,抬頭,老舊的門匾上永和宮三個大字也不再泛著顯眼的紅。
目光一掃,大殿一側一胖一瘦兩個太監正窩在一起打盹。
他看著封閉地緊緊還掛著鎖的正殿,走過去手輕輕一扭,鎖就打開了。
推開門。
撲麵而來一股灰塵味。
目光所及處空無一人,卻有微重的鼻息在近處響起。
視線下移,一個少年倒在門邊,沒了以往耀武揚威的樣子,蠟白著一張臉,隻顴骨泛著不正常的紅暈。整個人委頓地蜷縮起來,身體還在發著抖,似乎極冷。嘴裡還低低地念叨著什麼。
虢承眉頭一擰,俯身探手把蘇伊抱了起來。
他凝神看著懷裡這張臉,寬大粗糙的手掌拂開散落少年臉上的亂發,定定地注視了一會兒。
當今皇帝是個唯唯諾諾的性子,卻難得地繼承了太後的好相貌。而這分精致又傳給了懷裡這纖瘦的小混蛋,還未完全長開的臉,蒼白的臉色掩不住那玉琢雪雕一般的五官,嘴唇乾燥開裂,一股股灼熱的氣息從那微張的唇間吐出來,昭示這人處於極度不舒服的狀態。
虢承下意識抿了抿嘴。
雖然他並不喜歡這個總是耀武耀威、囂張跋扈的小皇子,甚至時常把他的上躥下跳當作把戲看,偶爾也會生出一巴掌拍死這家夥的衝動,但當這個小混蛋真的虛弱地靠在他懷裡時,他突然覺得有點莫名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