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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 第 23 章

雲懷瑾隨著人群側身, 看到雜貨鋪裡身穿粗布短打的青年,也跟著官吏一起離開。

等官吏離開後,雲懷瑾聽到有人小聲的議論著。

原來是雜貨鋪遭了賊, 那被抓的少年, 是偷竊的小偷。

人群漸漸散去,雲懷瑾進了雜貨鋪,徐老栓熟門熟路的把馬車趕去鋪子後院。

南城的雜貨鋪客流量比起北城,確實算多。但比起其他鋪子來, 人也沒多少。

鋪子裡除了掌櫃張一金外,隻有一個夥計。那夥計剛剛隨著官吏離開, 這會鋪子裡隻有張一金在。

雲懷瑾剛進鋪子,張一金就從櫃台後麵抬起頭,認出了人來。

“東家?”

張一金動作迅速的打開小木門, 從櫃台裡走出來。

他身量頗高, 八尺有餘,體格健壯,臉型微方, 眉毛濃密耳門稍寬。長相與張木橋亦有七八分的相似, 比張二銀還要像他父親。

對於雲懷瑾的到來,張一金是一點也沒想到, 但也沒有過於驚訝。

昨天晚上二弟過來帶了新奇吃食給他,說是東家給他們爹的,又說東家去了北城的雜貨鋪, 還說覺得東家變了很多。

那時張一金是沒辦法想象二弟口中說的,東家變了很多, 到底是怎麼個變法。

他對眼前的這位東家認知,還停留在一個月之前。

那時候正處於秋收農忙之際, 那天他回去送賬本,正好看到東家在訓斥他爹。

莊戶人家平日裡一日隻吃兩頓飯,早晚各一頓。隻有那不差錢的,一日才吃三頓,在早晚中間多一頓點心。

但每逢夏收秋收時節,因體力勞動過大,隻要不是窮的揭不開鍋,那都是想著法的吃三頓飯。

不然人肯定扛不住。

莊子裡的小廝丫鬟還有長工,平日也是吃兩頓飯。但長工在夏收秋收的時節,要跟著佃戶一起去搶收的。

莊子裡有沒佃出去的地,那些地平日都是他們在照料。

所以這次秋收,長工們自然也與以往一樣,一日吃三頓。

但這次秋收,東家沒有多給錢給廚房采買。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廚房沒銀錢花銷,就隻能在夥食上克扣些。

因此這次秋收說好聽是一天三頓,但頓頓都沒個乾的,吃了和沒吃也沒兩樣。

長工們有不少累的趴在地頭不能動,他爹實在擔心人給累壞餓壞,便讓廚房做了頓乾的。

這事被東家知道後,所有的長工,還有廚房做飯的,以及他爹,都被東家罵了狗血淋頭。

他爹的月銀還被扣了一月,說是補貼那一頓飯的錢。

對於這樣的主家,張一金也沒辦法,隻能忍著受著。他們一家與那些受雇的長工,雖不是死契,可也是簽了二十年的身契。

若是主家不主動放人,他們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在契內的時間裡離開的。

張一金跟在東家身後,聽到對方溫和的問他剛剛鋪子裡發生的偷竊之事,心裡暗暗肯定了二弟的說法。

東家真的變了很多。

以前的東家根本不可能出莊子,更不可能如此溫和的同他們這些下人長工說話。

不是斥責打罵,就已經是很難得的了。

張一金怕自己回話慢了,再惹人不快。迅速的收了思緒,如實道:“回東家的話,那少年名喚沈二蛋,是銅鑼巷沈家的老二。

糖和點心那些金貴的沒偷,拿了一斤多的米。人沒出去,就被發現了,鋪子裡並無損失。”

張一金說起沈二蛋,心裡也唏噓不已。

這少年也是個苦命人。兄長兵役期間斷了一條腿,去年年中被送了回來。

家中還有四個弟妹,與常年臥床的老父。母親在五年前生下幼女後離世了。

許是家裡揭不開鍋,所以沈二蛋才來偷竊的罷。

不過不管到底是因為什麼,偷東西總歸是不對。且偷的還是他主家的鋪子,不是他自己私人的東西,不報官都不行。

他雖對沈二蛋有些同情可憐,但他們這樣的人,有這種東西隻會害苦自己,旁的也沒多大用。

隻希望沈二蛋這孩子經這一遭,以後能走向正途,莫要一條道走到黑了。

雲懷瑾沒再多問此事,而是仔細的打量起鋪子。

南城的鋪子比北城的鋪子還要大一些,也是兩層高帶個小院子。

一樓的貨架擺的滿滿當當,比起北城的空曠,顯得雜亂許多。

他一路走,就問了張一金一路的貨物價格。

米麵糖油這些與專門的鋪子差不多一個價,雜貨鋪裡買的好處就是不用多跑,彆的也沒其他。

做的都是周圍人的生意,若不是背靠著雲莊,米麵糧食這些不需要額外購買,省不少貨錢,鋪子早關門了。

其他的一些針頭線腦的,也是主打一個薄利多銷。

南城雜貨鋪的點心倒是賣的比鋪子裡的便宜些,張一金說這些點心都是在北城那邊的雜貨鋪放了一陣,沒賣出去的。

就都運來南城這邊,降價去賣。

彆說買的人還不少,反正都能吃,又沒壞。雖說口味沒剛出爐的那麼好,但他便宜啊。

舍不得買貴價的新鮮點心的人,就愛來南城的雜貨鋪裡買降價處理的。

雲懷瑾聞言,隻覺得一個敢賣一個敢吃。

他很想說彆賣這些點心了,不然人吃出問題來,可怎麼辦?

正想著,就見一背著籮筐,身著褐色短打,腿綁布條,腳穿一雙破草鞋的老者進了雜貨鋪。

那籮筐裡趴著個小娃娃,看不出幾歲,個頭小小的,人也瘦的很。

“掌櫃的,我想買一包點心。”

老人家隻跨一步進了鋪子,腳後跟貼著門檻,不敢往裡多走。

他有些局促,尤其是在看到穿著錦衣的雲懷瑾後,連頭也不敢多抬。

怕衝撞了貴人,說話都磕巴起來,“聽村,村裡人說,這鋪,鋪子有便宜,點心賣。這,會還有不?”

張一金先是和雲懷瑾告罪一聲,隨後走到擺放點心的貨架前,問老人家要哪種。

“點心還有,有十文的,十五文的,還有十七文的,二十文的。老人家要哪一種?”

聽到點心還有,老者苦巴巴的臉上總算有了點笑容,他連忙道:“就要十文的。”

張一金拿點心的時候,雲懷瑾看到那老人家在破舊的打滿補丁的衣服裡掏了好久,才掏出一個灰色的布包。

打開布包後,粗糙微抖的手從裡麵小心的捏出十枚銅錢。

那灰布包裡就還剩下三枚。

老人家小心的把布包裡剩下的三枚銅錢包好後,重新塞到袖子暗袋裡。又數了兩遍手裡的銅錢,這才給張一金遞過去。

接了銅錢,張一金把點心遞給對方,語氣頗為嚴肅,“這十文錢的點心放不了幾日,最好在三日內吃完,不然後麵再吃輕則鬨肚子,重則丟命。可千萬彆省,放過了時間又舍不得扔啊。”

老人家接了點心,這些他都從村子裡買過這家雜貨鋪點心的人那聽說了,心裡清楚這事。

沒被話裡的意思嚇到,倒是被張一金嚴肅的模樣嚇到。老人家有些不敢和他講話,拘謹的隻點頭唉幾聲應話。

張一金也看出人受了嚇,便與那籮筐裡趴著的小娃娃對視上,笑著說:“你家這娃娃長得好,精神著呢。”

聽到貴人誇自己家的孩子,老人家又惶恐又高興,前頭的害怕散了大半,抱著點心的手都不自覺的收緊,“謝,謝貴人的話。”

張一金擺擺手,知道老人家的局促,也不再多說什麼。

離開鋪子後,老人家把點心給身後的小娃娃,笑嗬嗬的說:“乖孫啊,看爺爺買啥啦。這可好吃啦,比麥芽糖糖水還好吃。你先收著,回去和哥哥姐姐們分著一起吃。”

小娃娃沒吃過點心,但他知道麥芽糖糖水的味道。是貨郎來村子裡,爺爺買了一小塊,化了水後給他還有哥哥姐姐們喝了。

他隻喝過一次,但他一直都能記得那甜甜的味道。哥哥姐姐疼他,還給他多喝了兩口呢,可好喝啦!

爺爺說這比麥芽糖糖水還好,那一定很好吃很好吃。

小娃娃把點心抱在懷裡,咧著嘴露出小米牙笑著。

“爺爺也吃,奶奶也吃,爹爹,阿父都吃。”

好吃的東西,要全家一起吃!

頭發花白的老人家聽著小孫子的話,心裡一片溫熱,“唉,好,都吃都吃。”

雲懷瑾目送著祖孫二人離去,他雖沒聽到祖孫二人後麵的談話,但他也從老人家掏錢的動作,拘謹無措的模樣裡,感受到了許多。

他心中有些酸脹,南城雜貨鋪的點心,於他們而言,並不是簡單的“敢買”。

雲懷瑾不準備再和張一金說不賣這些快過期,或是已經過期點心的事。

他實在是說不出口。

好在賣的時候,張一金也都有提醒對方不能再久放,就算是給食客生命安全多上一層保障了吧。

南城雜貨鋪的二樓也一樣是沒開放,雲懷瑾上去溜達一圈就下來了。

他在雜貨鋪裡呆了一個時辰,發現這邊做的生意,客戶群體主要是中下層的普通百姓。

兩者沒有哪個多些哪個少些,差不多一樣。

偶爾也有幾個跟著貨船來的外地夥計,穿著能看出來拮據,都是想著買些便宜的土儀。

隻是雲莊的這個雜貨鋪裡能稱之為土儀的還真沒有,這些人隻能歎口氣離開。

雲懷瑾在遇到第三個跟著商船來的外地夥計後,腦袋裡靈光一閃。

……

按理說有碼頭的縣城,發展的都會很不錯。偏偏豐水縣是個例外,在眾多有碼頭的縣城裡,它最默默無聞。

發展的甚至可以說是差,但好在一直也沒有什麼大災大難發生。

作為一座碼頭中轉站的縣城,豐水縣因發展過差,並沒有能打出名氣的土儀。

倒是隔壁固華縣有個狀元糕,是個家喻戶曉土儀。

固華縣曾出過狀元郎,據說是進京趕考前,就愛吃一家糕點鋪子的糯米糕。

高中狀元後,回鄉祭祖時,也不忘再買些來嘗嘗,可見對其喜愛。

那家糕點鋪子此後也將原來的糯米糕,改名叫狀元糕,賣的越來越紅火。

經過近百年的發展,已然成了固華縣的特色土儀。

豐水縣雖沒有固華縣狀元糕這樣打出名氣,連周邊縣城都有所耳聞的土儀。但當地的各類曬乾山貨,以及山楂酒,都是拿得出手的。

隻是山貨一般有山的地區都有,豐水縣的山還都是小山,沒大山。山楂酒嘛,其他地方也有。

這些隻是在豐水縣裡麵,比較有名氣受歡迎罷了。

出了豐水縣,還有更好的,但豐水縣的最便宜。

因此商船停靠後,會有不少的夥計來豐水縣買曬乾的山貨,以及山楂酒。

南城雜貨鋪的收入,也靠這部分人撐著些。

土儀,也就是土特產。

豐水縣如今沒有個不可替代的或者說是聲名遠播的特產。

他是不是可以弄個出來?

當然,他不會直接就說是豐水縣特產,但他可以說是雲莊特產。

要讓一樣產品成為土特產,味道自然是不能差的。其次也需要有稍微長一點的保存時間,不然都帶不出去。

雲懷瑾第一想法是做水果罐頭。

做罐頭的時候,他可以加些靈泉水。這樣一來,罐頭的口感定是比普通的水果罐頭要更好的。

糖本身也帶防腐功效,罐子口用泥封好,天氣冷些的話,放一月是可以的,天熱就說不準了。

但是糖是個金貴物,價格可不便宜。水果亦不便宜,要想做水果罐頭,肯定走不了薄利多銷的路。

而且本金有限,他手裡這點錢,還不夠定製裝水果的罐子呢。更彆提還要買糖,買果子。

而且,南城雜貨鋪這邊的受眾群體也買不起水果罐頭。

大雍要說吃食最便宜的,就是黃豆了。

黃豆……

他可以做豆漿啊!

豆漿自然是沒辦法帶,可是豆漿粉可以啊。前世他買過豆漿粉,因為好奇怎麼做的,去網上搜過。

步驟很簡單,挑選好黃豆,泡水,炒乾水分後磨粉就成。若是想要粉細膩些,再過篩一兩遍就可以。

他還跟著視頻做過五穀豆漿,過篩後加糖,味道還行。

這成本低,做法簡單,原料更多,壓根不用愁。

浸泡的這一步,他可以加些靈泉水進去,與沒加靈泉水的對比看看味道有沒有不一樣。

除此之外,加了靈泉水浸泡磨粉的,也需要與現磨豆漿的味道做對比,若是沒現磨的味道好,倒是沒必要做了。

畢竟在大雍想要喝上一碗新鮮的,熱氣騰騰的豆漿,也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有錢人想喝,自家廚房就可以做,一句話的事情。

窮人則不可能花錢買豆漿喝,有那一文錢,不如攢起來給家裡添些鹽巴來的實際。

而喝得起豆漿,又沒那麼有錢的普通老百姓,也不可能花那錢買個味道不咋樣的豆漿粉。

他們喝現磨的豆漿不好嗎?

豆漿粉具體味道怎樣,還需要實際操作對比。但雲懷瑾已經打定主意,準備利用靈泉空間,想法子弄出些雲莊特產出來。

鋪子想要發展,就得有特色產品才是。

心裡有了想法,雲懷瑾沒有在雜貨鋪多留。他觀察到了自己想知道的,心裡也擔心雲初,便先回雲莊,午飯依舊沒吃。

回去的路上,雲懷瑾專門去了一趟蜜餞鋪子,把裡麵的蜜餞每樣都包了一些,帶回去給雲初吃。

答應了給孩子帶好吃的,自然是不能忘記,空手回去的。

……

中午的時候,雲初喝了一碗雞湯,吃了一個大雞腿,又啃了一個比他臉還大的饅頭。

把小肚皮吃的鼓起來後,才繼續摸著肚子,坐在門檻上,撐著小臉等他阿父回來。

梅蘭看著小孩上午就這樣,吃了午飯還這樣,便上前道:“小東家,你想出去玩一玩嘛?悶在院子裡多難受啊。”

在梅蘭看來,雲初以前是沒得玩,現在能玩了,自然是要好好的玩玩才好。

雲初也想到了他以前出去找吃的,看到莊子裡,還有村子裡的小孩們,都會湊在一起玩。

他們笑的都可開心了。

小崽崽心裡有些意動,可更多的是害怕。他怕靠近人多的地方,也怕那些人會打他。

雲初搖頭拒絕,“不要玩,等阿父。”

梅蘭聽了沒再說什麼,隻給雲初拿了件新買的外袍穿上,免得他坐著受涼凍著。

誰知衣服剛穿好,雲初又說要出去玩了。

不僅要出去玩,還說要帶一個饅頭出去。

梅蘭一時間沒鬨明白,隻好去廚房拿了個饅頭給他。

“小東家,我叫紙硯跟著你一起出去。”

把饅頭給雲初後,梅蘭又去喊了紙硯。

雲初心裡想拒絕,因為他不是真的出去玩的……可他又不敢拒絕,隻能低著頭,抱著個饅頭不說話。

路上,紙硯盯著雲初手裡的白麵饅頭一個勁的咽口水,他中午沒東西吃,好餓好餓的。

現在看到雲初手裡的白饅頭,不亞於餓狗看到肉包子,饞的眼睛都冒綠光。

但他理智尚存,可不敢搶小東家的吃的。而且小東家也很可憐的,之前日子過的比他都難。

好不容易能吃兩頓好的,他才不做那黑心爛肺的壞人,拿他東西吃呢。

察覺到這路越走越偏,紙硯先把嘴裡口水給咽下去,才問道:“小東家是要去哪找人玩?再往前走,可就是廢棄的小院啦。那裡的草都比小東家你高了,可怕的很呢。”

雲初當然是知道的,他還在那過過夜,不止一次。

他抱著饅頭,低頭不敢看紙硯,因為他騙人了。

“找黑黑,不,找人玩。”

啥黑黑?

紙硯聽的一頭霧水。

雲初腳步沒停,也不再吭聲,紙硯隻好一直跟著。到了廢棄的小院後,雲初就出聲喚道:“黑黑,黑黑。”

沒一會,雜草從裡,就奔出來一條小黑狗。

紙硯低頭一看,和那隻充滿戒備的小黑狗對視上,哦,原來你就是黑黑啊。

黑黑是雲初第二次被關在這廢棄小院時遇見的,它似乎一直長不大,每次見麵都和貓一樣大,瘦的肋骨清晰可見。

雲初很害怕的時候,黑黑一直陪著他,從晚上到天亮。

它還給雲初找過吃的,有吃剩的魚頭,死掉的老鼠,硬的像石頭一樣的窩窩頭……

雲初有時候也會把自己找來的吃食分一些給它,隔一段時間就會來這裡看它,和它呆一會。

以前,和黑黑偶爾在一起呆著的時間,是雲初最開心的時候。

他已經有幾天沒來找黑黑了,現在阿父對他好,他有吃的了,都吃飽好幾次了。

想到黑黑肯定還是每天都餓肚子,阿父也不在,雲初就要了白饅頭來找黑黑。

他不找人玩,和狗一起玩應該也可以吧?

雲初心裡很忐忑,不知道阿父會不會同意。但他已經來了……阿父要是不喜歡黑黑,讓黑黑和小黃一樣死掉怎麼辦?

被自己想法嚇到的雲初,此時因見到黑黑而高興的情緒消失一乾二淨,隻留下無儘的擔憂與不安。

他把饅頭放下,示意小黑狗來吃。自己不再多呆,說要回去。

紙硯還想和狗子玩一會呢,他沒見過這樣小的狗,覺得有趣。

不過雲初要走,紙硯也不會在這多逗留。

黑黑見到雲初放下饅頭就走,搖晃著的尾巴瞬間停下了。連香噴噴的饅頭也不聞,跟著雲初腿邊小聲的汪嗚兩聲,試圖吸引雲初的注意力。

雲初心裡現在可難過了,小小的人覺得遇到了世界上最大最大的難題。

他想和黑黑玩,又怕阿父會不喜歡。

腦子裡全是各種壞結果,黑黑在他的設想裡,已經以各種奇怪理由死了無數次。

黑黑不知道雲初腦袋裡想的那些可怕畫麵,要是知道的話,現在肯定叼著大白饅頭,頭也不回的撒腿就跑。

它還在汪汪嗚嗚的跟著雲初,像是在問雲初怎麼還不理它,不和它玩。

“哎?那不是小畜生嗎?”

雲初正想著不然蹲下摸摸黑黑的頭,就聽到不遠處有一道帶著惡意的聲音傳來。

熟悉的聲音讓雲初身體僵硬,恐懼感襲上心頭。

“真的是他!”

“他穿的衣服好好看,我都沒認出來。”

“我也是,他不僅穿了好衣服,還洗乾淨了。”

前方不遠處,五個十一二歲大的少年聚成一團,朝著雲初的方向一邊看一邊七嘴八舌的議論。

紙硯認識這五個少年,是莊子裡家仆之子。

有莊子的時候,這些人就在了。因為資曆老,有時候還會壓跟著東家新來莊子的小廝,丫鬟一頭。

而他們的孩子,更是莊子裡小一輩的霸王。

紙硯是知道他們會欺負小東家的,他遇見過幾次。

可他也沒辦法,根本管不了。

除非東家出麵來料理,不然這群小的打起人來,手段比東家都要多,要狠。

他壓不住他們,貿然管了,隻能叫小東家更遭罪。

恐怖的記憶湧上心頭,雲初隻覺得渾身都冷。他身體不自主的發抖,覺得身上突然好疼。

哪裡都疼。

在五人朝著雲初靠近的時候,雲初連跑都沒想,直接下意識抱著頭蹲下,一副任打的模樣。

隻要挨了打,他們打累了,就不會再打他了。

最多就再把他關在荒棄的小院子裡,但黑黑會陪他,所以也沒那麼可怕。

他隻需要捱過去就好了。

紙硯這次沒離開,而是擋在了雲初身前。

黑黑聞到討厭的氣味,也不再對著雲初汪汪嗚嗚的叫,而是蓄勢待發的緊盯前方。

仿佛對麵人若攻擊雲初,它就會拚儘全力衝上去咬他們。

那五人看到紙硯擋在雲初身前時,像是沒看見一樣。

情緒波動還不如看到黑黑對他們齜牙咧嘴的時候來的大,這小黑狗他們可是記著的,追著他們咬過好幾次。

偏偏這臭狗又靈活的很,根本就抓不到它。

要是能抓到,肯定殺了吃狗肉!

“你們要乾什麼?”紙硯看著五人越走越近,出聲提醒他們。

五人齊齊翻了個白眼,為首的長臉少年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你一個小廝也敢攔在我們前麵?快點讓開,我們不找你麻煩。”

十一二歲的少年,學著家裡大人的行為做派,學的十成十。

紙硯哪能被他們嚇到,東家如今待小東家不同以往,這次小東家要是被他們揍,東家肯定不會放過的。

他如今要做的就是儘量護住小東家,其他的也隻能到時候在說。

“不管你們要乾什麼,現在趕緊走。嚇著小東家,不怕東家回來懲治你們嗎?”

紙硯故作凶狠的聲音非但沒把人嚇走,反而引起一通大笑。

“我們當著東家的麵都打過小畜生,也沒見東家懲治過我們。你現在說這些,莫不是沒睡醒,說胡話呢?”

長臉少年似乎是不耐煩了,說完就直接撞了上來。

紙硯反應不及,還真被對方突然一下給撞倒在地。

他年歲本與這幾個少年差不多大,體格卻比他們要小一些。

這幾個少年自小就在莊子裡生活,不缺吃穿。他因家貧幼年少食,後又被賣,吃的更少。

因此如今雖也十一快十二的年紀,個頭卻比同齡的要矮些。

加上雙拳難敵四手,三個打他一個,連反抗餘地都沒有。

還有兩個,一個按著小東家,一個抬手在揍。

聽到耳邊拳頭到肉的悶聲,還有小黑狗的犬吠聲,紙硯拚儘全力的要把身上壓著他打的三個人給掀下去。

完了完了完了,小東家在我跟前被人給揍了。

也不知道變得好說話的東家,在這件事上還能不能那麼好說話。

他已經兩天沒被東家打了,也一點都不想挨東家打啊!

紙硯發瘋一樣的掀人,那三個人也被弄出大氣性。他們在雲莊橫著走這麼多年,小東家都被他們打的不敢吱聲,他一個小廝竟然還敢反抗!

於是三人也拚了命的按住紙硯,還不忘下黑手揍他。

紙硯隻覺得身上的肉被人又打又掐,疼的厲害。可他怎麼甩都甩不掉壓他身上的人,隻能乾著急。

小黑狗再凶狠,也吃了個頭小的虧。

被長臉少年找到機會,拿腰間彆著的木棍狠狠的敲中,直接倒在地上不吱聲了。

雲初看到黑黑倒下,頭還流了不少的血,嚇得哭了出來。

也顧不得木棍落在身上的疼,爬到黑黑身邊,伸手又不敢碰。

黑黑嗚嗚嗚嗚嗚,彆死嗚嗚嗚嗚嗚嗚。

雲初沒哭出聲,隻敢心裡哀嚎。

長臉少年下手越發的重,一邊打還一邊說讓雲初哭出聲,學狗叫,就放過他。

雲初不聽,他知道都是騙他的。

以前他信過,都照做了。可換來的不是停下,而是繼續毆打。

隻有他們累了,才會停下來。

經過一番掙紮,紙硯終於往雲初身上一趴,把小孩護在懷裡。

長臉似乎沒想到有人敢這樣,更沒想到一個小廝,竟然會如此護著這個連東家自己都厭惡的孩子。

他覺得自己的威嚴受到了挑釁,來莊子裡不過三年的小廝也敢踩在他的頭上了。

帶著另外四人,下了狠手的去揍人。

紙硯疼的滋哇亂叫,哀嚎不已。發出了他最大的聲音,企圖降低身上的痛覺。

那怕隻有一分的疼,他也要叫出十分。

更何況,他現在是十分疼呢。

到最後就是,他身體還能扛得住揍,但嗓子扛不住嚎了。

人也被五人打的滾到一邊,再護不了雲初。

紙硯後來嚎不出來了,隻希望梅蘭,竹菊,還有筆墨,不管是誰,隻要發現他和小東家就好。

這樣他才能不繼續挨揍。

嗚嗚嗚嗚嗚真疼啊,比東家揍人還疼。

雲初衣服上有不少紙硯疼哭的眼淚,他自己也哭,衣襟都濕了。

看到紙硯被打的都叫不出來聲音,雲初想到紙硯衝過來護著他的那一下,又想到黑黑一直幫他……

雲初在長臉舉起木棍,又要揍他時。使出渾身的力氣,小炮彈一樣的衝過去,用頭狠狠的頂在對方的肚子上。

長臉反應不及,跌坐在地。

雲初心裡也砰砰砰的狂跳,沒想到自己成功了。又在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下意識的就撿起地上長臉掉落的木棍。

雙手緊握著木棍,雲初抬手對著長臉就是一通亂打。

長臉從未見過雲初這樣反抗過,一時間也有點懵。

有好幾次,都被雲初給打中了。

但雲初終歸人小,又沒什麼力氣。長臉少年反應過來後,便一把奪過了木棍。

抬手準備給這小畜生一個狠教訓的時候,聽到了一聲急促的怒吼聲,“你們在乾什麼!”

張木橋走路走好好的,隱約聽到有人哀嚎。他先是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然誰會在這晴天白日的鬼哭狼嚎?

後來越聽越不對勁,還真是有人在哭嚎。

他心裡怕是出了事,趕緊尋著聲音找過來,就看到了長臉少年高高的舉起木棍,要往小東家身上砸。

嚇得張木橋急忙出聲製止,那少年手臂掄圓,不管是落在小東家身上哪裡,都能要命。

長臉少年這夥人,在莊子裡是橫著走。唯二怕的,就是東家和張木橋。

這種怕不是害怕他們人,而是因為他們有權利處置他們的去留,所以才怕。

怕的是二人的權利。

因此,在張木橋出聲阻止後,五人都停下了手。

他們一如以往,徑直離開,連個眼神都沒給張木橋留。

張木橋也懶得管他們,等東家回來再一並收拾。

現在最要緊的還是小東家和紙硯的傷。

雲初是被張木橋背回去的,紙硯自己能走,還不忘幫雲初把小黑也給帶上。

他試過了,小黑狗還有心跳起伏,沒死。

孫大夫又來了,他平日裡閒的很,這兩日不僅日日來主院,有時候一天還來兩三次。

雲初和紙硯這次都是皮外傷,沒傷到肺腑,就是看著嚇人,處理一下就沒什麼問題。

小黑狗倒是有些不太好,孫大夫也沒更好的法子,畢竟他不是醫獸,而是醫人的。

隻能先給小黑狗清理傷口,然後上藥包紮。再叮囑一句小心傷口彆碰水,不要輕易挪動位置,一日三次勤換藥就行了。

雲初看看躺著的一動不動的黑黑,又看看渾身是傷的紙硯,他默默低下頭,覺得都怪他不好。

如果他不拿饅頭給黑黑,也就不會遇上那五個人了。

雲初陷入了無儘的自責與懊悔中,小小的人,承受了這個年紀的孩子,不該有的情緒。

紙硯衣服臟的不能看,要先回去換衣服。

雲初自己在屋裡呆著,圓圓的眼睛盯著一處看,視線並沒有落實,而是在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雲初感覺到有些冷,院子外傳來了竹菊喜出望外的聲音,“東家回來了!”

竹菊從來沒有一次,這麼的期待過見到東家。

屋裡,雲初聽到聲音後,沒有迫不及待的跑出去和他想了大半天的阿父見麵。

而是抱起小黑,想要將他先藏起來。

等到阿父走了,再把小黑放出去。

可雲初根本找不到地方可以藏小黑,急的滿屋子亂轉。

最後聽到腳步聲時,想著阿父要罰他,就讓阿父罰吧。隻要小黑能活著,他後麵再想辦法讓小黑離開。

“乖寶,阿父回來啦。給你買了蜜餞,每一種阿父都選了一些。乖寶隨便……”

吃字沒能說出口,雲懷瑾看到了早上還乖巧白淨的小崽崽,現在一臉的傷,眼睛都哭紅了。

懷裡還抱著一隻半死不活的小黑狗,臉上是懼怕不安的神情。

乖寶被打了。

不是主院裡的人打的。

雲懷瑾臉上的笑意頓消,在發怒之前,隻來得及想到這些。

把蜜餞紙包放在桌上,雲懷瑾靠近雲初,這個舉動讓雲初下意識的閉眼縮頭閃躲。

雲初看到雲懷瑾變了臉色,心裡想著,阿父看到了黑黑,真的生氣了。

他很害怕,他現在身上還好疼。希望阿父這次可以打輕一點點,一點點就好。

雲懷瑾看著雲初的反應,心裡很不好受。

“乖寶,你在這吃蜜餞,阿父待會來陪你。”

眼下雲初又開始恐懼害怕他,也不是說話交流的好時候。

雲初沒有等到落下來的巴掌,阿父沒有說他懷裡的黑黑,還讓他吃蜜餞?

看向雲懷瑾離開的背影,雲初腦袋裡亂亂的。

梅蘭,竹菊,筆墨,紙硯都被雲懷瑾叫了過來,他看到紙硯也是一身傷後,就猜到雲初的傷和紙硯身上的傷有聯係。

他剛開口詢問,紙硯就啞著嗓子從頭到尾的給雲懷瑾說了一遍。

說到最後那聲音都啞的聽不見,雲懷瑾生氣之餘,還忍不住想了一下,紙硯被打怎麼嗓子還啞了?

以雲懷瑾看來,雲莊乾活的八十多號人,還不包括沒正式乾活的家生子們,就是個小型社會。

他前世雖沒入過社會摸爬滾打,但他在他爸公司實習過一個寒假和暑假。

對於一些事,也能知道點皮毛。

豐水縣雲莊建立之初,就買了十來個死契的奴仆,來打理莊子。

後來這些奴仆結婚生子,孩子又成了家生子,家生子到了年紀也開始在莊子裡乾活,之後又成家生子。

經過兩代人的發展,他們在莊子裡是老資格,那怕都是奴仆,他們地位也與其他的不一樣。

身為第三代的孩子,自出生起,在雲莊就是能橫著走的。

如果沒有原身的到來,這莊子就和這些人的家一樣。即便是他來了,也根本壓不住這群人。

而原身自己打孩子,彆人打他也不管。

所以更是養刁了人,壞了心腸。

雲懷瑾找來張木橋,讓他把今天動手的五個少年以及他的父母一起叫來主院。

張木橋速度很快,那五個少年聽說東家找他們,還以為今日揍了雲初,終於討了東家歡心,得了東家的眼呢。

他們的父母聽說東家找時,本來心裡是有些疑惑的,但聽他們的孩子一說,又覺得孩子說的有道理。

莊子裡誰不知道東家厭惡極了小東家呢?

他們前腳揍完,後腳東家就找,這次怕是真入了東家的眼。

以後若是能成為東家心腹,在雲莊裡,他們可是更能橫著走了!

張木橋沒有多嘴,隻說了東家找。五家人就靠著自己的腦補,心裡美滋滋的想著好事。

等到了主院後,五家人看到臉色沉沉的雲懷瑾後,才意識到事情不對。

雲懷瑾坐在圈椅之中,看著台階下方站著的十來號人,冷著臉道:“我今日也不與你們兜圈子,要你們來,就是為了你們打人的事。

都說子不教父之過,做父親的,平日裡不知道教導孩子如何為人,那今日就在我眼前教,我親眼看著你們教。”

雲懷瑾臉色難看,他也翻出了原身關於這群人的記憶,簡直就是莊子裡的蛀蟲。

比起原身的手段,這五家人更狠。

私下裡長工們被他們打壓的叫苦不迭,跟著原身一起來的小廝和丫鬟,也是被欺壓過不止一次。

可莊子裡唯一能給他們做主的原身,也被五人拿住所謂的“短處”。即便是沒有這事,以原身的性子,怕是也不會替人做主。

張木橋一家倒是好些,沒有被像其他人那樣欺壓,但五家人對他的話一直陽奉陰違,做什麼都極其不配合。

筆墨在雲懷瑾話音落下後,拿著五根長木棍走了過來。

“若是這棍子你們不接,我就直接安排人替你們教訓。要是手下沒個力道,沒注意打死了,也不怕官府的來找!”

筆墨走下三級的台階,按雲懷瑾的話給人遞過去木棍。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東家對他們如此冷臉,以往東家處置下人長工,可從來沒他們的份。

因為他們能和主家那邊聯係,自發現東家很怕主家那邊聽到莊子裡的消息後,他們就像是再次拿住了雲莊的一切。

那五家人對於人心拿捏十分的準,掐在原身的底線,在他的底線之上使勁蹦躂。

讓原身氣憤的同時,又懼怕他們會將他在莊子裡的事告知主家。即便五家人的性命都捏在他的手中,可他依舊被五家人捏住“命脈”。

明麵上莊子裡突然過來的東家最大,私下裡,他們才是拿住了東家的“把柄”他們才是雲莊真正的主人。

數年的久居無人管束,他們已然將雲莊視為他們的東西。

也模糊了自己的位置。

此時此刻,木棍遞到眼前,也聽出東家話裡的意思。才意識到,他們是仆。

這些人終於知道了怕,也不敢說不接木棍,隻能死死的握著。

雲懷瑾不想看他們如今多慈父,舍不得下手的模樣,“還不動手?不動手我就叫其他人動手。”

其他人動手?那哪成?又不是他們的孩子,動起手來可不就是會往死裡打?這些他們都是知道的。

那是萬不敢叫他人動手,不然這一通打下來,他們孩子不死也要去半條命。

“我叫你打人!”

砰的一聲響,有人開了個頭。接下來四家也陸續都動起了手。

五人本是想做做戲,結果遲遲不聽東家喊停。

再怎麼做戲,這些棍子上身,多了也還是會受傷。

雲懷瑾就這麼看著,聽著少年們因痛而哭泣的聲音。

養歪了根的人,不可能因為偶然的一次打,就能將根掰過來。

他們的哭泣聲,隻是因為痛,沒有絲毫的悔過。

從頭到尾,他們都不覺得聯合起來打紙硯有什麼錯,欺淩雲初又有什麼錯。

又過了一會,跟著來的五家母親們,聽著孩子的哭喊聲,實在忍不住,直接跪地求饒。

雲懷瑾沒有因此就叫停,身為問題孩子的父母,雲懷瑾不相信他們從頭到尾都不知道他們的所作所為。

他們知道,隻是不願意去管去說罷了。

他們既然在家不把孩子教好,那就換外人來教。

有個父親實在不忍心再打,不顧命令也要停下手。

雲懷瑾沒多說,而是讓早就候著的人接替他,繼續揍。

旁人可不會顧念是不是親兒子,下手那叫一個狠。

停下的那個父親眼睜睜看著加重的棍刑,想求雲懷瑾再給他一次機會,他親自動手教育兒子。

雲懷瑾沒理他的話,對方發了狠怒吼道:“東家就不怕我將莊子裡的一切都告訴主家嗎?”

雲懷瑾氣笑了,不知錯就算了,還威脅他?

“去告啊,我怕什麼?”

張木橋在一旁看著雲懷瑾,他知道雲懷瑾想立威,想整頓莊子,剔除蛀蟲。

但終究還是太過年輕,這種話,哪裡能威嚇到這些人呢?隻會激起對方的反抗心。

“死契奴仆,主家掌生殺大權。打死了你們,還怕你們說什麼嗎?”

張木橋沉著臉出聲,以前東家不管,他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現在東家終於管了,他也不是那拎不清的爛好人。這五家人,被他話嚇破膽才好。

果然,本來還想譏笑反駁雲懷瑾的人,聽了張木橋的話後,立即收了臉上浮現的笑。

他最怕的就是這個,嚇的跪趴在地,終於第一次開口求饒。

這也算是殺雞儆猴,另外四人見狀,也不敢想著直接停手的事了。

第024章 第 24 章

張木橋突然發話, 雲懷瑾心中稍有驚訝。

在察覺到跪趴在地上之人的前後轉變時,便也明白張木橋為何在這時說這些。

他想起之前曾看過一句話,窮山惡水出刁民。

村民質樸有之, 刁鑽亦有之。

眼下的這五戶人家, 雖不是窮山惡水,未有教化養出來的刁民,但其可惡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

紙硯站在雲懷瑾的身後, 聽著那五個少年的慘叫聲,心裡暢快的不行。

若不是他嗓子實在喊不出來聲音, 非得叫一聲好才是。

外頭的聲音動靜,在屋裡的雲初也聽見了。

他依舊站在原地,懷裡抱著昏睡的黑黑。亂糟糟的小腦袋瓜裡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阿父在護著他。

因為那些人打他了, 所以阿父很生氣,也打他們。

雲初意識到這點後,想確認又不敢, 怕是自己想多了。

他聽著外頭的聲音一直不停, 哀嚎慘叫聲不止。

雲初低下頭,看著身體輕微起伏的黑黑, 心中酸酸漲漲。

“黑黑,我壞。阿父打,高興……”

因為覺得阿父替他出手打人, 心裡產生的高興情緒,讓雲初以為自己也是個壞小孩。

他知道挨打多疼, 但現在卻還高興。

這種情緒甚至無法控製,他感覺自己像是被一個溫暖的懷抱緊緊抱住, 護在其中,誰也不可以欺負他。

雲初覺得自己好高興,好高興。

……

慘叫聲漸漸停止,餘下的隻有棍棒打擊皮肉的聲音。

雲懷瑾沒想把人打死,也不想問他們知不知錯。

即便是說了知錯,怕也是為了躲罰,並不是真心覺得自己錯了。

“張叔,將這五家人,各打三十板,明日全部發賣了吧。”

雲懷瑾在說出“發賣”二字時,聲音都有些抖。一句話定人生死命運的權利,於此時的他而言異常沉重。

但他必須這樣做,否則不知道後麵還會生多少的事端。

五家人聽到雲懷瑾的話後,又是一陣的哭天搶地。

他們怎麼可能舍得離開雲莊?

而且現在被發賣出去,他們年紀大了些,主家一下子買一家人的可能性很小,這不就意味著一家人要生生分開嗎?

更重要的是,在雲莊裡麵,他們日子過的不比主家差。離了雲莊他們可什麼也不是,那日子還不知道要怎麼過!

從被人伺候,到伺候彆人。這落差太大,光想想都受不了。

而且三十大板,他們這身體如何受得住?不得疼死人?這不是要他們命嗎!

五家人的懇求聲,在此刻才顯得真切一些。

雲懷瑾心意已決,不再聽他們的求饒,直接起身離開。

他不想把自己的情緒時間浪費在這些人身上,雲初還在屋裡等他,也不知道有沒有被嚇壞。

張木橋心知與這五家人講道理講不通,叫人把他們都給捆了,拖下去打。明日一早就拿著他們的身契給人牙子送去。

打板子的是雲莊護衛,個個人高馬大,手下也有數。既能叫人知道疼,也沒把人真給打壞。

一時間,雲莊裡一片哀嚎。

不過因為遠離主院,雲懷瑾是聽不到的。

進屋去找雲初前,雲懷瑾還在心裡打了好些腹稿,想讓雲初不怕。

在心裡默念熟了,才抬腳進屋。

“乖寶。”

話音剛落,雲懷瑾就見一個小人影朝著他跑過來,撲到他的身上,抱著他的腿。

見雲初的動作,雲懷瑾知道孩子這會不怕他了。

他蹲下身,與雲初持平,看著小孩臉上的傷。

青青紫紫的,一層疊著一層。嘴角還破了,隱約有血跡。

雲懷瑾看的心疼,想摸摸雲初,又怕雲初疼。他眼圈紅了一圈,張口道:“乖寶,是阿父錯了。阿父應該將莊子裡收拾乾淨,再讓乖寶出去的。”

雲初看到雲懷瑾紅了眼眶,小手摸摸他的臉,明明一身的傷,還安慰他的阿父,“不疼,阿父不哭。”

崽崽這句話不說還好,說了直擊雲懷瑾的心,好懸沒真哭出來。

等平複情緒後,雲懷瑾把崽崽抱懷裡,“乖寶,以後阿父去哪都帶著你。”

雲初貼在阿父溫暖的懷中,高興的點頭,“嗯。”

不等雲初高興多久,黑黑的一聲嗚咽聲,將他從喜悅裡直接拉出來。

小孩身體突然一僵,雲懷瑾哪能感受不到。

他看向被雲初放在角落的小黑狗,也聽紙硯說了這狗是怎麼傷的。

“乖寶想養嗎?想養的話,我們就養它。”

雲初有些茫然,“真的,養?”

雲懷瑾笑著點頭,“當然啊,阿父不會騙你。”

壓在雲初心頭的超級大難題,突然被解決了。小孩高興的想轉圈圈,但他被阿父抱著,不好轉圈圈,隻能放棄。

“阿父,好!”

他太太太太喜歡現在這個好的阿父了!

雲初舊傷未愈又添新傷,也借著這個契機,雲莊裡來了個大清洗。

雲懷瑾陪了雲初兩天,張木橋用這兩天的時間,把莊子清乾淨。

刁仆儘數發賣,雲莊本來八,九十口人,一下子少了二十多人,現在隻有五六十口人。

留下的這些,死契奴仆和長工各一半。留下的雖也各有缺點,但像發賣的那二十幾號人一樣壞的,是沒有的。

畢竟是人就都有缺點,隻要根是正的,那些小缺點,都沒什麼。

莊子裡少了二十幾個人,感覺都空了不少。

私下裡不少人去問張木橋緣由,要知道這些人可都是紮根在莊子裡的。如今被東家連根拔起,動作還如此迅速,與之前放任的態度,完全兩個極端。

張木橋也沒瞞著,直接就說了原因。

“對東家不敬,欺辱小東家,不知悔改。且長期在莊子裡作威作福,目中無人,分不清誰是主誰是仆,陽奉陰違。這樣的奴仆,東家自然是要發賣出去的。”

來問的人一聽,這不是一直都存在的問題嗎?怎麼之前一直沒動靜,這次突然老虎發威了?

見張管事不再多說,他們也就沒有再繼續問。這些人走了也好,他們的日子也能好過一些。

不然每次發月錢的時候,還要拿出一大半來,供養這群人。

不給的話,就要被打,和誰說都沒用。

雲莊被清理乾淨的第一天,是個大晴天。

雲初膝蓋的傷也大好,可以洗澡了。

晌午吃完飯後,父子二人休息了一會,雲懷瑾就抱著雲初去浴房裡洗澡。

房間不大,青磚鋪地,還放著炭盆。裡麵有一個大浴桶,周圍掛著帷幔。

小家夥脫了衣服後,露出清晰可見的肋骨。除了一些青紫外,還有不少的傷疤,印刻在皮膚上。

大部分是原身打的,小部分是那五個少年。

雲初被雲懷瑾一直落在身上的視線,弄的有些害羞。他覺得自己身上臟臟的,怕阿父嫌棄,便縮進水裡。

雲懷瑾沒說話,壓下心中因崽崽一身傷痕產生的難過情緒,拿著布巾幫雲初擦洗。

清透的水變得渾濁,雲初也洗乾淨了。

雲懷瑾用柔軟的小被,將崽崽包裹抱住。

蒸騰的水蒸氣將雲初的小臉蛋蒸的通紅,這澡洗完,小孩隻覺得渾身輕鬆,舒服的不行。

換了一身乾淨衣裳,淡綠色的錦袍襯的崽崽像個小精靈一樣。

小孩睫毛忽閃忽閃的盯著雲懷瑾看,乖乖的躺在雲懷瑾的腿上,讓雲懷瑾給他擦乾頭發。

頭發擦乾後,雲懷瑾依舊給雲初紮了連個小丸子。

黑黑現在還不能走動,但已經睜眼了。

雲初承擔起了照顧黑黑的任務,他現在需要給黑黑喂飯。

雲懷瑾將做好的狗食,裝在碗裡給雲初,讓他去喂黑黑。

他自己則留在了廚房。

昨天晚上,雲懷瑾分彆用靈泉水,加了靈泉水的井水,和井水泡了些黃豆。

一共三盆,這會也泡差不多了。

他讓梅蘭和竹菊幫忙,先將三種泡水的黃豆分出一半,各自磨成豆漿。

剩下的一半,他分彆炒乾磨粉。

小廚房裡很快飄出濃鬱的豆香。

豆漿磨好後,需要加熱。

梅蘭和竹菊在磨豆漿的時候就發現了,這豆漿一個比一個香。

加熱之後,香氣就更明顯了。

雲懷瑾這邊也將豆子都炒乾,要做豆漿粉,豆子必須要小火炒的很乾才行。有水分的話,磨粉不好磨。

熱豆漿太熱還不能喝,要放在一邊晾涼些。

梅蘭,竹菊還有雲懷瑾三人就開始磨豆漿粉。

雲懷瑾磨的是純靈泉水泡的豆子,炒豆子的時候,這個豆香就最濃鬱。

磨開之後,那味道更甚。

看來靈泉水泡豆子,是能改變一些味道的。

雲懷瑾心裡這樣想,卻也沒徹底下定論。磨好粉之後,為細膩一些,又各自過篩一遍。

梅蘭和竹菊不太理解為何要磨豆子粉,直到雲懷瑾用燒開的水,衝泡偏白微黃的豆子粉後,她們才明白這粉原來還能這樣。

雲懷瑾先喝的豆漿,每一種喝兩口,喝完漱口再喝下一種。

口感上,全靈泉水泡的要比水裡加了靈泉水的要好很多,普通井水泡的味道最次。

且隱有一股豆腥味,咽下去的時候,還微微感覺嗓子糊了一層。但整體味道是不錯的,隻是沒前兩種好喝。

心裡有數後,雲懷瑾又開始嘗衝泡的。

他依舊從全都是靈泉水泡的開始嘗,豆漿粉衝泡的味道,比起直接磨的味道要次一些。

不過依舊很好喝,口感香醇,色澤乳白微黃,吞咽無異物感。

水裡加了靈泉水泡的豆子,磨成粉衝泡後,口感明顯比剛剛的要差。

但是比井水泡的豆子,直接磨成的豆漿味道,又明顯好喝許多。

沒有剛剛的那碗香醇,卻也是豆腥全無,口感絲滑。咽下去黏嗓子的感覺,微不可查,回味還帶著微甜。

井水泡的豆子,磨成粉衝調的豆漿味道最差。豆腥氣比較明顯,黏嗓子的感覺也很明顯。

雲懷瑾喝了一口就放下,沒勇氣再去喝第二口。

以防是他自己口味原因,雲懷瑾還將剩下的豆漿分給院子裡的梅蘭四人。紙硯因護著雲初受傷,雲懷瑾特意讓他休息兩天,好好養傷。

加上孫大夫每天都會來主院瞧雲初,雲懷瑾也讓孫大夫順便瞧瞧紙硯。

經過休息和調養後,這會臉上身上的傷也大好。聽說有好吃的,正眼冒綠光的等著呢。

雲初也被叫來了,包括張管事,還有三名隨機挑選的長工,兩名小廝,三名丫鬟。

若不是豆漿數量不夠,雲懷瑾能分更多人。

他讓他們嘗六種豆漿的味道,一一與他說出喝完後的感覺。

雲初見自己也能幫上忙,還是排在第一個。他小臉嚴肅,心裡想著一定要給阿父選出最好喝的豆漿!

雲懷瑾將全是靈泉水泡的豆子,直接磨成豆漿的那小碗給了雲初。

然後雲初,噸噸噸……

雲懷瑾眼中含笑看著崽崽嘴邊一圈的小白胡子,問他,“乖寶,什麼味道啊?”

雲初抱著小碗,眨巴眨巴大眼睛。

“阿父,好喝呀。”

雲懷瑾拿出帕子給雲初擦嘴。

擦乾淨嘴的崽崽繼續為阿父嘗豆漿,一共六小碗,把癟掉的小肚皮都喝鼓起來了。

雲懷瑾見雲初麵不改色的喝了他覺得最難喝的那碗,一邊給他擦嘴,一邊問他味道怎麼樣。

乖崽一點不出意料,複讀機一樣,說了第六遍,“阿父,好喝呀。”

六小碗豆漿,在雲初心裡,都是特彆好喝的。

雲懷瑾有一瞬間差點以為雲初味覺失靈,但他確定小孩能嘗出味道,愛吃甜的。

他突然想到雲初以前肚子都沒吃飽過一次,餓的瘦巴巴的,小貓崽一樣。

所以,對現在的雲初來說,隻要是吃的,都是好吃的。

雲懷瑾摸摸雲初的頭,“乖寶,以後阿父一定不讓你再餓肚子了。”

雲初聽了高興,往雲懷瑾身上貼了貼。

其他人的品嘗,結果和雲懷瑾的一致。

雜貨鋪售賣豆漿粉的計劃可行!

雲懷瑾把張木橋留了下來,他與張木橋詳細說了想售賣豆漿粉的事情。

張木橋聽了後也覺得可行,豆漿的味道他也都嘗過,雜貨鋪要賣的那種,比外頭現磨的還好喝呢。

若是賣的話,肯定是賣的動的。

至於豆漿粉的口味如何變好,雲懷瑾隻說他在家中藏書裡看過一種,能讓水質變好的法子。

用水質好的水浸泡豆子,磨出來的粉味道也會好。

這個能讓水質變好的法子,張木橋聽著覺得神奇的很,但也知道這種方法不是他這樣的仆人能過問的。

張木橋立即表示他來安排人手,磨豆漿粉沒什麼技術含量,就是個費費力的活。

莊子裡的人輪著做,人手是足夠了。

泡豆子的水,都是派人專門從主院抬的。

雲懷瑾會關上小廚房的門,在裝滿水的水缸前站一會,然後再開門出去。

梅蘭他們也知道豆子粉改叫豆漿粉,要拿去鋪子裡賣的事。

因此隻要看到雲懷瑾關上小廚房的門時,他們都不會靠近。

雖然東家沒說,但他們心裡也清楚,這定是有不能外傳的手藝在身,不然也不會有那六碗味道不一的豆漿了。

這都是主家的機密,不是他們能探查的,還是老老實實的做活比較好。

在小廚房裡的雲懷瑾,沒有什麼手藝。

他隻是在把水缸裡的水收一部分進空間,直接灑在廣袤無際的草地裡,然後再給缸裡添些靈泉水進去。

第一批豆漿粉磨好,已經是三天後。

雲懷瑾準備帶著去縣城,這次雲初也跟著他一起去。

知道要去縣城,雲初可開心了。

他都沒有出去過。

雲懷瑾怕雲初也暈車,便問了梅蘭他們有沒有不暈車的法子。

他們坐馬車的次數也屈指可數,但比起雲懷瑾還是要多幾次的。

梅蘭想了一下,說墊些東西試試。

她雖然沒墊過,但以前坐馬車來雲莊的時候,就想著要是有軟墊和靠背,人會舒服很多。

雲懷瑾采納了意見,梅蘭就拿著東西跟來馬廄。在徐老栓套好的馬車裡,放了兩個軟墊,還有兩個靠背。

雲初被抱上馬車後,整個人都很興奮。

他的興奮不是到處動,而是乖乖坐著,轉著脖子一直看。

等馬車行駛的時候,雲懷瑾選了個舒服的姿勢癱著。

彆說,梅蘭加了這兩東西,他有得靠,似乎沒那麼難受了。

雲初則是隨著車左搖右晃,眼睛卻一直盯著車窗外的景色,沒挪開過眼。

後半程的時候,小家夥終於開始累了。

父子倆一個姿勢癱著,臉上都是一樣的生無可戀。

坐車如上刑,嗚嗚嗚嗚好痛苦!

終於到了地方,雲懷瑾和雲初在車裡緩了好一會,才下馬車。

這次他們跟著馬車一起到了鋪子後院,徐老栓下馬車後,把馬拴好。

車廂裡有二十罐的豆漿粉呢,得先搬下車。

然後從後院小門進了鋪子裡,沒一會張一金就進了後院。

看到雲初的時候,張一金還愣了一下。沒想到東家會帶著小東家出來,更沒想到,小東家似乎不怕東家了?

而且身上的衣服布料看著都好,人也乾乾淨淨的。和以前的模樣,活像兩個人。

若不是張一金知道雲懷瑾隻有一個孩子,而且眼前這孩子身量和雲初也很像,他都不敢認。

張一金想到自己要來搬東西,於是很快回了神。

二十罐豆漿粉整整齊齊的擺在後院庫房的貨架上,張一金沒急著回去,夥計在前麵看著,出不了什麼大事。

他有些狐疑的問雲懷瑾道:“東家,這是什麼?”

雲懷瑾把豆漿粉的事說了一遍,又道:“酒香也怕巷子深,更何況這東西之前也沒有過。售賣的時候開一壇,衝泡了讓感興趣的人嘗嘗味道。”

這把張一金給聽懵了,“那他們喝了要是不買,豈不是虧了?”

而且豆漿粉,這東西真的會有人買嗎?豆漿在縣裡豆漿的錢不值錢,想喝早上起來打一碗喝不就行了?也不費事啊。

這話他沒敢說出口,怕東家聽了不高興。就隻提了他第二個疑惑的問題。

雲懷瑾聞言回道:“新鮮的東西,得讓人先知道味道才行。不然你光靠嘴說多好多好,誰能信呢?

但他們自己嘗過味道,那就不一樣了。想買的人喝了肯定會買,不想買的人喝了也就喝了,隻那麼一點,虧也虧不到哪裡去。

萬一哪天對方又想起這味道,就想買了呢?”

張一金沒見過這樣的售賣方式,哪有東西還沒賣出去就給人先吃了的道理?

但他聽話,東家說什麼,他聽就是。

雲懷瑾讓張一金先燒水,他開了一罐豆漿粉,得讓賣的人知道味道才更好賣。

泥封的罐子口,揭開厚厚的油紙,罐子裡麵是一包包分裝好的豆漿粉。

用油紙包分裝好,即便是在船上這樣潮濕的環境裡,也不那麼容易受潮。

他在做豆漿粉的時候,受眾群體是定在了商船上的人身上的。

讓他們買的概率,要比周邊百姓買的概率更高。

畢竟商船上可沒空磨豆漿喝。

水燒好後,雲懷瑾讓張一金拿了五個碗來。

張一金在雲懷瑾的示意下,從大口罐子裡掏出五包豆漿粉,一包就是一碗。

本來張一金心裡還一直嘀咕,這豆漿哪裡沒有?雖說豆漿粉這東西沒聽過吧,可豆漿誰沒喝過啊?

還能專門買這玩意當土儀送人?這不是說笑嗎?

但他打開油紙包,聞到香甜的豆香味後,這些想法直接消失大半。

豆子磨成粉後竟然這麼香嗎?

看著油紙包裡偏白,帶著一些微黃的豆漿粉,張一金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他開始好奇這個豆漿粉的味道了。

五包豆漿粉分彆倒入碗中,燒開的水澆灌而下,用勺子輕輕攪拌,豆香越發濃鬱。

張一金聞著味道,沒忍住吞咽一下口水。

這聞著可比現磨的還要香啊!也不知道喝起來到底如何。

張一金想嘗豆漿的味道,衝泡的動作都快了許多。

不得不說,這豆漿粉衝泡很方便。隻需要燒水就可以,想喝在家都隨時能喝。

五碗豆漿,每人一碗,包括徐老栓還有在前麵看鋪子的夥計。

雲懷瑾分了豆漿,他沒動自己和雲初那碗,想等涼些再喝。

張一金盯著自己分到的那碗豆漿,聞著豆漿香氣等不及它冷了,直接端起碗也不嫌燙,掌心的厚繭幫他隔了熱。

碗湊近嘴邊,豆香更濃。

張一金咽下口水,開始吹氣,覺得差不多了,小心的喝了一口。

豆漿依舊燙口,但也能喝。

清甜的香氣彌散在口腔中,醇滑的口感讓人忍不住想喝下一口。

張一金怕燙,也不想太過猴急再叫看了笑話。於是便等了一小會,此時他回味一下之前那口豆漿的味道,還覺得嘴裡帶著甜呢。

他記得自己是沒加糖的,竟然還有微微回甜!

這不僅是聞著比現磨的香,喝著更香啊!

徐老栓沒想到自己還有一份,東家賞的東西,他不敢推辭,隻端著自己的那碗,坐的稍微遠一些。

和張一金一樣,也在捧著碗吹氣,然後小口小口的慢慢喝。

被豆漿香的壓根等不了晾涼的時候。

豆漿剛入口,徐老栓就傻眼了。

乖乖!這還是豆漿嗎?咋這樣好喝?他也不是沒喝過豆漿,好像不是這個味啊?

徐老栓心想,果然是要拿出去賣錢的東西,味道就是不一樣。

雲懷瑾看出雲初也想喝,便去拿了個新碗,倒了一些在新碗裡麵,又用勺子攪攪,溫度很快降了下來。

雲初喝上了好喝的豆漿,快樂的眯起眼睛。

“好喝,阿父喝。”

雲懷瑾看向雲初隻喝了兩口的豆漿,對於食物十分看重的乖崽,在向他分享食物。

他沒有拒絕雲初的好意,低頭喝了一口,然後真心實意的誇道:“乖寶給的豆漿,最最最好喝!”

雲初咧著嘴笑,露出兩排可愛的小米牙。

張一金看著這父慈子孝的畫麵,直接給自己燙著了。

他一時沒注意,沒吹直接就上嘴喝了,燙的嘴巴都疼。

幸好沒喝進嘴裡,不然肯定要被燙出泡來。

東家這變得,還真是挺多。比小東家變得都多,更不像是一個人。

張一金喝完豆漿,開始了正題,“東家打算怎麼定價?”

雲懷瑾道: “一罐子二十包,定三十五文。散賣就三文錢兩包。”

豐水縣豆漿是一文錢一大海碗,保證味道最好的情況下,豆漿粉衝出來的量要比賣的豆漿少一半。

若是不考慮最好的味道,想要量多,直接多加水就是。

豆漿粉考慮到人工和油紙包裝,還有磨粉豆子損耗,價格也要比現磨豆漿高一些。

不過豆子不值錢,再貴的話,量又少,很多人怕是不會樂意買。所以雲懷瑾定了三文錢兩包的價。

整罐買的,那罐子是要價五文。

這樣的罐子去窯廠多量燒製,成本在四文錢,雲懷瑾賺個辛苦錢。

張一金想說他們這豆漿這麼好喝,三文錢一包也是賣得。

但一想到客戶群體,以及豆漿粉原料,又覺得三文錢一包確實是高了。

三文錢兩包最是合適。

定好價格後,張一金直接拿了兩罐上貨架。又回來把開封的那罐,還有給夥計衝泡的那碗豆漿,都拿到了前麵鋪子裡。

夥計看到掌櫃給他端了碗豆漿來,還有些奇怪,“掌櫃的,這快晌午了,還有豆漿賣呢?”

他就住在縣城鋪子裡,知道豆漿隻在早上有的賣。

可早上也沒見掌櫃的出去買豆漿,這會哪來的豆漿?總不能是在後院現磨的吧?

“東家給的,喝看看好不好喝。”張一金賣了個關子。

夥計沒想到是東家給的,他還從沒見過東家呢。

“白得一碗豆漿,好不好喝的,小的我都記著東家的好呢。”

第025章 第 25 章

張一金催促著夥計喝豆漿, “你就這張嘴會說話,快喝你的吧。”

夥計今年十八,名喚周海草。幼年父母雙亡, 跟著哥嫂一起住。

周海草的大哥叫周海魚, 和張一金有些交情。張一金當上掌櫃後,鋪子裡有夥計不缺人。

前年東家來之前,鋪子裡夥計正好不乾了,他便找了周海魚提了這事。

周海草十五歲的人, 在家裡呆著也確實不合適了。就跟著來鋪子裡乾活,除了逢年過節的會一趟小周村, 平時就住在鋪子裡。

張一金也把他當弟弟看,日常也是多有照料。這小子人也靈活,會說話, 性子討喜的很。

周海草端起豆漿的時候, 就聞出味不對。這豆漿聞著還挺好聞的。

這碗豆漿,溫度正好,一口下去滿嘴清香微甜。

周海草眼睛一亮, 碗直接沒離嘴, 咕咚咕咚咕咚的三口給喝了個底朝天。

喝完後一抹嘴,咧嘴就笑, “掌櫃的,東家這豆漿哪來的?真好喝啊!賣多的話肯定能賺錢。”

周海草自小就會看人臉色,在鋪子裡乾了三年活, 又練就了另一番本領。

一直沒露過麵的東家,突然帶著好喝的豆漿過來, 連他都有份,八成是有彆的說法。

張一金一直都覺得周海草是個聰明的, 至少在鋪子經營上,很聰明。

“是準備要在鋪子裡賣。”張一金指了一下裝著豆漿粉的陶罐,“就是這個豆漿粉用熱水泡出來的,好喝吧?”

“好喝啊!”

周海草湊頭過去看豆漿粉,“這咋賣啊?”

張一金把雲懷瑾的打算說了,周海草聞言也點頭,“豆漿本就賣不上價,再好喝也不是瓊漿玉液,畢竟豆子價格在那,咱們的豆漿粉是賣的便宜了些。”

不過越說周海草眼睛越亮,“掌櫃的,你把這事交給我,我三天一準就給你賣完!”

張一金是信周海草說的話,那降價賣點心的主意也是他出的。

但點心多金貴大家是曉得的,降價賣不缺人買。

可這豆漿粉……

張一金有些猶疑,“能成嗎?這東西好喝是好喝,可三天就賣完二十罐,時間會不會不夠?”

他是想著細水長流,慢慢賣的。畢竟這東西之前沒見過,自然是要有個比較長的接受過程嘛。

東家說現在這天氣,保存好了未開封的話,至少能放三個月。

開封了隻要不受潮,也能放一個月。

這能放的時間還挺多,並不著急。

而豆漿粉的保質日期,是雲懷瑾根據前世自製的五穀豆漿粉判斷的,那裡麵也加了黃豆。

他那時候在網上查保質期,說是一般情況下可以存一年。

雲懷瑾正好原料買的多,做一次也費事,就全做了。

每周用密封罐子帶一些去學校,每天喝一杯。

不過他斷斷續續喝了半年就喝完了,不知道能不能真存一年不變質。

為安全起見,雲懷瑾便將這保存時間又降低了一半。

莊子裡也留了兩罐,一罐開封,一罐未開封,看看具體能放多久。

周海草與張一金不同,他看著豆漿粉的眼神異常光彩,“成!怎麼不成!三日都是多的!掌櫃的你信我,我一定能把這事給辦好!”

“行,那你去辦吧。”張一金鬆了口,又不忘叮囑道:“這事暫時先彆和東家說,免得到時候辦不成,還在東家麵前沒了臉。”

周海草知道張一金是為他好,樂嗬嗬的笑,“我聽張哥的。”

張一金也笑著抬眼看周海草,這小子的機靈勁幸好用在了正道上。什麼喊他掌櫃的,什麼時候喊他張哥,心裡有數著呢。

雲懷瑾沒在雜貨鋪多呆,帶著雲初逛街去了。

這還是雲初第一次來縣城,南城人多,他有些害怕。隻能緊緊的貼著雲懷瑾的腿邊,小爪爪死死拽著雲懷瑾的衣袖。

雲懷瑾感覺自己整個人被往下扯,“乖寶,阿父抱你走吧。”

雲初搖搖頭,“我重。”

上次阿父抱他去種地,他聽到阿父喘的厲害,額頭都有汗了。

但那時候他太想阿父能多抱抱他了,所以就很壞很壞的沒有說要下來。

他就壞一次,現在不能再壞啦。所以他不能要阿父抱著走。

雲懷瑾摸摸他的頭,“瘦的和黑黑一樣輕,哪裡重了?”

雲初仰著頭,烏黑圓亮的大眼睛看著雲懷瑾,“阿父,累。”

雲懷瑾與貼心乖寶的視線對上,一下子也想到了上次抱著雲初去南院種地時,走那一段路,就氣喘籲籲的畫麵。

他輕咳一聲,“阿父回去就鍛煉,以後抱乖崽肯定不累。”

雲初笑的眼睛彎彎,像小月牙一樣,“阿父,好。”

雲懷瑾牽上雲初的手,步子邁的很小,也時刻用手臂護著小孩,“乖寶才是最好的。”

得到誇獎的雲初,腦袋暈乎乎的,另一隻手捂著嘴偷摸摸的笑。

父子二人路過藥鋪的時候,雲懷瑾轉頭看了一眼。

大雍藥鋪隻抓藥賣藥,並沒有坐堂的大夫。有坐堂大夫的是醫館。

藥鋪裡的藥材處理的更好,種類也多,價錢也比醫館裡便宜一些。

想省錢的,就會在大夫那開了方子後,來藥鋪抓藥。

此時藥鋪裡麵也沒什麼人,從外麵隻能看到有兩個夥計一左一右的站在木梯上,拿著雞毛撣子給高高的藥櫃撣灰。

雲懷瑾想到了空間裡的那些藥材,又尋思著沒什麼銀錢了,下次來挖點賣了?

越琢磨越覺得可行,雲懷瑾準備晚上去空間裡麵找找,看有沒有普通的山裡也會長的珍貴藥材。

比如人參,靈芝,天麻之類。

冬蟲夏草和雪蓮雖然也能拿出來,但那新鮮的程度,實在是不合實際。

南城這邊消遣玩樂的地方與北城其實差不多,無非就是茶館喝茶聽書,還有一些勾欄瓦舍,表演一些戲曲雜耍,亦有賭場和青樓。

這幾個地方,雲懷瑾都不好帶雲初過去,便隻能牽著他去食肆裡麵吃東西。

南城的食肆裝修都比北城的簡樸許多,外頭掛個幡子,連個牌匾都沒做。

之所以選這家,是因為這家肉眼可見的乾淨。

“客官,裡麵請!”

店小二瞧著雲懷瑾和雲初的穿著,人未至身前,腰已經彎下幾分,十分熱情的將父子二人往裡麵引。

他緊跟其後,問二人想要靠窗位置還是不靠窗。

此時食肆兩邊的窗戶全都撐開,屋裡乾淨亮堂,桌椅板凳都擦的一塵不染。

雲懷瑾說要靠窗的,店小二笑著把人帶到滿意的位置上,麻溜的抽下掛在肩頭的白布巾,給雲懷瑾快速的擦了下桌麵和凳子。

“二位客官請坐。”

雲初第一次見這場麵,還有些拘謹。他聽到了店小二說“二位客官”時,小身板不由自主的挺直一些。

雲懷瑾一把抱起雲初,把他先放在凳子上坐好。打斷了雲初腦海裡設想的多種因自己沒見識,而讓阿父丟人畫麵。

“有什麼吃的可推薦?”雲懷瑾問道。

店小二眼睛一亮,“客官來的巧,今日小店有青魚,肉嫩刺少,清蒸紅燒都好吃。又進了牛奶,能做香甜綿軟的酥酪。

口味重些的話,推您嘗嘗香辣蝦。那紅油辣子是獨門秘方,香飄十裡。蝦也都是巴掌大的碩蝦,剛跟著商船從海邊運來的,養在後廚都還活著。去蝦線後煸出金黃蝦油,那味道,保管客官吃了喜歡。”

雲懷瑾聞言問了雲初想吃什麼,雲初光聽店小二報菜名,就聽的想流口水。

哪一個都想吃。

雲懷瑾看懂了雲初的想法,“都上吧,酥酪要兩份。青魚的話,清蒸就可以。再要兩碗白米飯。”

“唉!好嘞!”

小二高興的對後廚報菜,他推的可都是店裡的大菜!這一頓能賺不少!

縣城的人一日三餐的不在少數,他們基本上不缺中間那頓飯錢。隻是離到飯點還有半個時辰時間,這個點食肆裡麵沒什麼人。

後廚菜上的很快,香辣蝦香霸道的香氣直接蓋住清蒸魚的鮮香,兩碗奶香四溢的酥酪和白米飯擺在父子二人眼前。

“乖寶吃吧。”

雲初不會用筷子,雲懷瑾給了他勺子,又給他夾菜,讓他用勺子挖著吃。

小孩吃什麼都香噴噴的樣子,雲懷瑾看著也覺得食欲大開,這食肆的菜味道也確實還成。

香辣蝦一盤十二隻,用油香煎過,又加了紅油辣子翻炒。蝦頭和蝦身是分開,蝦背開一刀,露出裡麵的蝦肉。

跟著香辣蝦送來的還有一個小竹鑷子,是用來去蝦肉的。

雲懷瑾不想弄臟手,拿著竹鑷子夾起蝦身,配合筷子取出蝦肉。

這蝦肉緊致鮮嫩,香辣可口,有些像前世吃過的黑虎蝦。不過不曉得食肆這個從海邊運來的碩蝦是不是,畢竟隔著一個時空,名字也不一樣。

雲初盯著紅彤彤的蝦看,雲懷瑾也給他剝了一隻,還要了碗水,往裡麵涮涮才給雲初。

小孩子腸胃弱,不能吃太辣的東西。

父子兩這頓吃的乾淨,也正好飽了。一大一小動作一致的摸摸肚子,叫不遠處的店小二瞧了,忍不住感歎,這父子倆可真像啊。

吃飯的時候,雲懷瑾觀察到雲初愛吃酥酪,便讓小二收一下桌上的餐具,再上一份酥酪過來。

這酥酪口感有點像現代的奶油冰激淩,香香甜甜,入口即化,也難怪雲初愛吃。

小孩子,真的很難拒絕冰激淩。

酥酪上來後,雲懷瑾要了兩個勺子,然後對雲初說:“這份和阿父一起吃,天冷了,吃太多冷的東西,肚子會痛的。”

雲初沒有猶豫的點頭,還把最愛的奶香酥酪,第一勺先遞給雲懷瑾吃。

“好吃,乖寶真棒!”雲懷瑾輕抿一下,還不忘誇誇雲初。

又被誇的雲初,眼睛亮亮的。他想說些什麼,就見食肆外進了人來。

那人身高八尺有餘,壯實的很,一臉的絡腮胡,眼上還有條刀疤。

雲初有些害怕,下意識往雲懷瑾身上貼。雲懷瑾也是第一時間把雲初攬在懷裡,輕輕的摸摸他的頭以作安撫。

壯漢注意到了雲懷瑾和雲初的動作,但也沒說什麼。他這模樣行走在外,見他不怕的人還真沒多少。

“喲,方三爺來啦?”

店小二迎了上去,臉上依舊帶著笑,竟是半點不怕眼前人。

“還是老三樣?”

方三爺粗聲粗氣的應了一聲,隨後找了個離雲懷瑾父子二人距離最遠的地方坐著。

沒一會,小二就端來了小半盆的鹵肉,一大盤的雜麵饅頭,還有一個小酒壺。

把東西放好後,店小二沒走,而是熟撚的問道:“三爺這次走鏢出去,外頭可有啥見聞啊?”

方三爺粗大的手掌握著個雜麵饅頭,先塞一口鹵肉,再咬一口饅頭,那饅頭直接下去一半。

嚼巴幾下後,方三爺才開口道:“有啥見聞?晦氣的很。”

店小二一聽就覺得事情不對,拎起酒壺給大海碗裡麵倒酒,“什麼事叫三爺都覺著晦氣了?”

成年男子拳頭大的雜麵饅頭,被方三爺兩三口吃完。他端起大海碗,喝酒像喝水一樣,咕咚咕咚的喝了兩大口,暢快的咂了下嘴。

“北麵鬨饑荒了,餓死不少人。要不是走得快,差點被困城裡不讓走。”

方三爺想到在北麵走鏢時見到的場景,饒是他見慣了刀劍血腥場麵的人,也沒忍住打個寒顫。

算了算了不想了,晦氣的很!

又灌了兩大口酒,方三爺這才壓住心底冒出的寒意。

店小二沒出過豐水縣,而豐水縣也一直風調雨順的,沒造過什麼大災大難。

他一時間也想不出方三爺口中的饑荒是個什麼樣的光景,隻是在聽到餓死不少人時,唏噓了兩聲。

“這光景好好的,北麵怎麼就鬨了饑荒呢?”店小二奇怪道。

方三爺又兩三口一個雜麵饅頭,含糊不清的說,“旱災鬨的,去歲去的時候,便早有苗頭。”

店小二愣了一下,“啊?去歲就有苗頭?那當……的咋沒管啊?”

官字被店小二隱去,多少還是忌諱著。

方三爺冷笑一聲,“是啊,去歲就有苗頭。我一個走鏢的都看出不對,怎麼就沒管呢?”

他笑完後又開始繼續吃,店小二也知道話到這裡就不能再問了。

正好飯點快到,食肆又來了新客。店小二和方三爺告罪一聲後,上前接待新客去了。

雲懷瑾將二人的對話聽了個全,原來這時候,北麵已經很嚴重了嗎?

他若是說不久後豐水縣也會有旱災,怕是沒人會信吧。

吃完酥酪後,雲懷瑾就帶著雲初離開食肆。

他臨走時還看了一眼方三爺,對方三爺的大體格流露出讚許肯定的眼神。

警惕心強的方三爺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雲懷瑾的視線。

他大咧咧的回看過去,濃眉一拎。這小哥兒怎這般不知羞?雖說長得像個男子,可再像也不是男子啊。

還帶著個孩子呢,就在大庭廣眾,朗朗乾坤之下,用這種眼神,這樣看一個男子!

方三爺板著臉回了頭。

雲懷瑾若是知道方三爺心裡想的那些,定是要好好問問,這種眼神是哪種眼神。

他純粹是想到雲莊守衛薄弱,若是請鏢局相護,也不是不可。

方三爺體格健壯,一看就是練家子。又從北麵走過來,有了見識。若是可以請方三爺鏢局護雲莊度過那亂糟糟的三年,應是可以。

隻是眼下不是談生意的時候,他也得再打聽打聽方三爺以及他所在鏢局的情況再說。

帶著雲初回了雜貨鋪後,雲懷瑾沒再多逗留,讓徐老栓套馬車回莊子去。

周海草和張一金二人站在鋪子外目送馬車離開,等人一走,周海草就說:“掌櫃的,我出去一趟。要帶幾包豆漿粉去。”

張一金愣了一下,“帶去哪?”

“碼頭。”

張一金聞言沒再多問,估摸著是要拿去碼頭賣的。

“開封的那罐裡麵拿吧。”

周海草低頭看著那罐開封的罐子,心想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先去了櫃台後麵取了木盒裝好的,可以隨身攜帶的筆墨紙硯。小臂長,半掌寬。

又拿了個斜挎著的布包,把木盒裝進去。

出了櫃台後,趁著張一金沒注意他動作,把整個罐子都抱走了。

張一金見周海草背著布包遮遮掩掩的,懷裡抱著個什麼東西,腳步匆匆的朝著鋪子外跑。

轉頭一看,發現這小子竟然把一整罐豆漿粉都抱走後,直接氣笑了。

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膽子比天大!

他到底也沒追出去,就讓這小子試試吧。真不成,就押著去給東家請罪。

中午這段時間,碼頭上是會歇一陣子的。有錢的就去城裡尋吃的,沒錢的就躺著坐著,啃窩頭攢體力。

周海草的目光掠過碼頭扛大包的苦工,直接鎖定商船上的夥計。

這些人也好找,雖然穿的衣服也有補丁,但坐在碼頭小食攤子前的,肯定就是這群人。

城裡百姓,商船有些權利的管事,小頭目都不樂意在碼頭聞魚腥吃東西。

扛大包的苦工又舍不得在小食攤前吃東西,都是從家裡帶雜麵窩頭。

能在碼頭小食攤吃東西的,幾乎都是有點錢但又沒那麼有錢的商船夥計。

周海草確定目標後,朝著賣下水鹵味的小食攤子靠近。

那邊三張桌子,都坐滿了人,彼此之間在閒聊著。

周海草走近賣下水鹵味的小食攤,熱情問道:“哎,大兄弟們聊啥呢?”

一群人聊的好好的,突然冒出來一個人,還叫他們大兄弟。

這一下子就吸引了一夥人的視線,一個小眼睛八字眉的夥計最先出聲問道:“你是哪位?認識我們?”

周海草抱著個罐子笑道:“之前不認識,眼下不就認識了。”

不等人反應過來,周海草就又道:“我看諸位講這麼久,口也渴了吧?俗話說,相逢即是緣,不如在下請諸位大兄弟喝豆漿吧。”

“豆漿?”另一個商船夥計接了話茬,“這大晌午的還有哪家豆漿沒賣完呢?”

也有人跟著說:“小兄弟的好意心領了,我不愛喝豆漿。”

“我倒是愛喝,你真請我們啊?”

周海草拍拍懷中抱著的罐子,“說了請自然是真請,城裡沒豆漿,但我這裡有。隻要誰想喝,說一聲就請誰喝一碗。”

一夥人以為拿罐子裡裝著豆漿,知道這人還真說真的,白給的東西,不要白不要。

周海草說完話,在座的各位都出聲說想喝,包括先頭那個說不愛喝豆漿的。

有便宜不占那不傻嗎?不愛喝歸不愛喝,占便宜歸占便宜,這是兩碼事嘛。

賣下水鹵味都小食攤子有爐子,一直燒著水。是提供給坐下吃鹵味的食客免費喝的。

若是不買鹵味,也能花個一文錢買水,直到喝足為止。

商船夥計們人人麵前都有個碗,有些水沒喝完的,就大口喝儘,隻等著周海草給他們豆漿喝呢。

一時間鹵味攤子上都是喝水聲,最先說話的那個小眼睛八字眉的夥計,貼心的問周海草,“小兄弟可需要湯瓢舀豆漿?”

周海草搖頭,掀開罐子上的幾層油紙,直接把手伸進罐子裡。

這舉動嚇壞了一群人,他們都認為那罐子裡裝著豆漿呢。

現在手直接伸進去了,可叫人還怎麼喝?

這不是耍人玩麼?

不等一夥人反應過來發火,周海草就掏出好幾個豆漿粉包。

更是看呆了眾人。

這啥玩意?不是要給他們請豆漿嘛?

豆漿呢?

周海草打開油紙包,給離他最近的夥計碗裡倒上。

那夥計盯著碗裡的乳白微黃的粉末看,這哪裡是豆漿啊?當他沒喝過豆漿?不過這粉的味道還挺香的。

若不是這粉末的味道溢出豆香,他還以為是什麼毒粉呢。

“這是豆漿粉,需要用熱水衝泡。這位大兄弟,勞煩你自個兒去問店家要碗熱水啦。”

周海草是來賣豆漿粉的,可不會多花一文錢。他們本就是這鹵味攤子食客,喝水不要錢,自問店家要就是了。

夥計們見了那聽都沒聽過的豆漿粉,隻覺得這天下果然沒有白吃的東西。

貪小便宜想要一碗豆漿,結果叫人給耍了,得了個聽都沒聽過的豆漿粉。

其他人都不想再要了,因著是在他人地界,輕易不能惹事。

又是因小便宜沒貪到,橫豎也沒吃虧,便也沒為難周海草,紛紛坐了回去。

就當是飯吃的好好的,被一個傻子捉弄了一下吧。

碗裡被倒上豆漿粉的夥計,本也想著不然就這樣算了,可那粉末實在是太香了,勾的他忍不住的吞咽口水。

他是愛喝豆漿的,隻是在船上時喝不到,靠岸了又一早就忙著卸貨搬貨,沒時間去城裡買。

隻能忍到商船歸家,休息的那幾日才能喝上心心念念的豆漿。

豆香誘人,他最終也沒忍住,還是決定問攤主要碗熱水,就再信那小子一次。

他直接端著碗去的,攤主全程圍觀,知道他要什麼,於是給他碗裡倒了熱水。

咕嚕咕嚕咕嚕———

隨著熱水落入碗中,豆漿粉被熱水衝散後又化開,一股清甜的豆香味也隨熱氣彌散開。

本來隻有端碗的夥計才能聞到的豆香,現在隻要他三步內的人,都能聞到。

那小食攤攤主見水夠了,便停了手,看著那粉末竟還怎成了豆漿的樣子。

又抽動著鼻子聞著香氣,沒忍住道:“這聞著可真香啊。”

夥計跟著一起點頭,十分認同攤主的話。

水不是剛剛燒開的,他要了雙乾淨筷子攪拌均勻,豆漿的香濃味道,更加濃鬱。

夥計兜著口中泛濫的口水,迫不及待的捧著碗就喝。

老天爺啊!這真的是豆漿嗎?怎麼這樣的醇厚香濃!竟然還有一絲甜味!

這豆漿粉裡麵,莫不是加了白糖?

一口氣乾掉一大碗的夥計,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周海草懷裡的黑罐子。

“小兄弟!這豆漿粉可賣嗎?”

周海草咧嘴露出兩排牙來,“賣!”

“二狗子,你瘋了不成?買這沒見過勞什子玩意兒做什麼?”

同村的趙小山不忍他吃虧,第一個跳出來阻止。還不忘凶巴巴的對著周海草道:“我說你這小子怎這般熱情,原來是騙人買你那沒見過的鬼東西!你這手段厲害的叫人害怕!我走南闖北這麼久,還是頭一次見!”

豈料二狗子非但不聽他的,竟然還回頭對他說:“小山哥,這真的好喝!你要不嘗嘗看?”

二狗子是出了名的老實人,從來不說謊騙人。趙小山不信旁人,但信自己兄弟。

見二狗喝了說好喝,那應該是真好喝吧。

周海草知道豆漿粉拿出來的時候,讓這群人失望了,也沒興趣再嘗。

現在這群人又被勾起興趣,他怎麼能放過?

至於剛剛被人凶了一頓道事,周海草壓根沒放心上。

伸手不打笑臉人,他露出最大的笑容,“諸位大兄弟,還是那句話,相逢就是緣。誰想來嘗,我都白給一包。方法也簡單,直接熱水衝泡就成。”

第026章 第 26 章

“你給我來一包。”

趙小山怕二狗子上當受騙, 第一個開口要了。

周海草也不在意趙小山對他的防備,直接給了他一包。

有了趙小山開頭,又確認這粉用熱水泡出來能喝, 二狗子喝了都想花錢買, 那味道肯定差不到哪裡去。

陸陸續續的大家也都跟著,向周海草要了豆漿粉。

還是那句話,有便宜不占,那不傻子嗎?

周海草這邊還沒分完呢, 趙小山已經泡上了。

和二狗子一樣的反應,趙小山也被碗裡的豆漿給香迷糊了。

他甚至來不及多想其他, 端碗就一飲而儘。

真好喝啊!

那小子說啥來著?這玩意是賣的吧?

趙小山轉頭就道:“小子,這怎麼賣的?”

他剛問完,在他後麵的人也都陸續排隊衝泡好了豆漿, 鹵味攤的攤主光給他們碗裡添熱水了。

管他愛喝豆漿不愛喝豆漿的, 全都被這清甜醇香的味道口感所吸引,喝的眼前一亮,唇齒留香, 回味甘甜。

與所有第一次喝這豆漿粉衝泡豆漿的人一樣, 都驚歎不已。

這還是豆漿嗎?真的太好喝了啊!

在一片此起彼伏的詢問豆漿粉如何售賣的聲音中,還有豆漿的濃香中, 鹵味攤攤主也瘋狂咽口水。

他忍不住要問周海草這多少錢,不貴的話,也想買一包嘗嘗。

還沒問呢, 周海草就先問鹵味攤攤主要不要也來一包嘗嘗。

攤主搓搓手,“這多不好意思啊?”

“哪有的話, 相逢就是緣,來!嘗嘗!”

周海草大步上前, 熱情的給攤主塞了一包。

那攤主也等不及,第一時間找了碗,打開折疊好的油紙包,把豆漿粉倒進碗裡。

加水攪拌,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隨後更是等不了一點,將其一飲而儘。

乖乖!這可真是香的很啊!

被豆漿粉味道折服的鹵味攤攤主,也徹底加入問價大軍。

售賣貨物是有技巧的,尤其是在沒有替代品,且貨物本身還特彆好的情況下。

見豆漿粉的美味,調動起了所有人的購買欲望,就連那一開始口口聲聲說不愛喝豆漿的,也一口氣喝光光,不忘跟著問售價。

問價格,那就是有意購買。

最後能不能成功完成交易,就看定價。

周海草抱著罐子,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天下絕無僅有的豆漿粉,味美香甜,多飲雖不可延年益壽,但也能強身健體!一包隻要三文錢!”

他豎起三根手指頭,像是在發誓。

“啥?三文錢一包?你咋不去搶啊!”

“就是!三文錢我都能買一斤黃豆,磨豆漿都能磨四五斤了!”

“就是!你這一包也就是一碗,咋就三文錢了?”

“你小子看著濃眉大眼的,咋這般坑人不眨眼?掉錢眼裡了吧?”

就連鹵味攤攤主也覺得周海草這是要搶錢,不是賣豆漿。

周海草也不爭辯,隻等著他們把怨氣發泄完。

眾人見周海草不說話,沒回應,漸漸小了聲音。

“你咋不說話了?”

“是啊?咋不說話了?莫不是也覺得虧心了?”

周海草這才笑著開口,“我哪裡能虧心?諸位覺得貴,那我就來與諸位理理這賬。”

一夥人都氣呼呼的看著他,一副“我看你到底能說出什麼東西”來的模樣。

周海草把罐子往桌上一放,手搭在罐子口,張嘴就道:“諸位說一斤黃豆能磨出四五斤的豆漿來,那是因為加了水,才出這四五斤。

可我們的豆漿粉,一斤黃豆隻能出不到一斤的豆漿粉。中間還需要經過多重的工序,過程繁瑣,費時費力,才能讓豆漿粉衝泡的豆漿,變得如此好喝。

更彆提咱們從一開始選的豆子,那都不是市麵上能買到的黃豆。

可都是專門精心種植的上品黃豆,各個黃燦燦圓滾滾,你就是到雍京都找不到這樣好的黃豆。

因為這樣的好黃豆,都是直接供給達官顯貴們的,咱們老百姓哪裡能吃上這上品黃豆?

若不是種了後才發現,實在找不到送給達官顯貴們的門路,哪裡能想法子做成這豆漿粉拿出來賣啊!

最重要的是,這豆漿味道絕無僅有的好。長久喝了強身健體,一包卻隻賣三文錢,這哪裡貴了?這貴嗎?這壓根不貴啊!”

周海草一通話說的極其利索,就是沒幾句真話罷了。

全是胡編亂造,尤其是什麼喝久了強身健體這些話。隻有他自己知道,這完全是他瞎編的鬼話。

但是不是騙人的鬼話,又有什麼重要呢?隻要物品本身沒問題,又確實味道好。哪怕誇張些,能賣出去就行了。

周海草這麼想著,也少了幾分的心虛。

一夥人被周海草唬的一愣一愣的,加上確實沒喝過這麼香甜的豆漿。

反正他們喝的那麼些豆漿,都沒辦法和這個比。

想來就是因為豆子原因,要不是特彆好的豆子,也磨不出這樣好的豆漿來。

而這豆子太好,市麵上根本不賣,直接供給上麵的人享用,也是情理之中。

因此,他們還真就信了周海草的話。

“可這三文錢一包,也確實價貴了些。”人群中有人猶豫著開口。

雖然好喝,平日裡也不是他們能接觸到的,可三文錢一碗的豆漿,著實是貴啊。

這錢都能買一斤黃豆,煮成豆飯,夠一家幾口人吃好幾頓了。

周海草聞言也一臉糾結,沉思一會後,問他們道:“諸位是不是誠心買?”

二狗子第一個點頭,“當然誠心買啊!”

喝過這個豆漿後,他都覺得其他豆漿入不了口了。

其實三文錢一包他也不是不能接受,大不了三天喝一包,就當他天天花一文錢喝豆漿了。

二狗子表過態後,也有其他人跟著一起點頭,他們是真覺得好喝。

周海草見狀,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的模樣,“既然這樣,那我就替大家夥努力一把。”

眾人有些奇怪周海草為何突然這樣說,都等著他下文。

周海草把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後,才道:“不瞞大家說,我與鋪子的掌櫃有些關係。

我今日回去給掌櫃說說,看能不能少量買還是三文錢一包,但是一罐子都買,就是四十文二十包。”

他拍拍罐子,“大家要是想送人,最好是連著罐子一起買。能存放久一些,這罐子要多加五文錢。

也就是連罐子加二十包豆漿粉,不是六十五文錢,而是是四十五文。

若是自己平時喝,我給大家夥再說說看,能不能就把裡麵油紙包的豆漿粉賣給大夥,直接放你們自己帶的罐子裡。

自帶的那罐子,到時候找油紙,多蓋幾層封住就,也能放一月時間。

這樣又能省五文錢是不是?那隻買二十包豆漿粉,就隻要四十文錢了。”

此話一出,眾人直接意動。

那普通豆漿還一文錢一碗呢,這這麼好的豆漿,兩文錢也不是不行對吧?

買二十包,能喝一個月呢。

船上吃的東西來來去去就那幾樣,能隔三差五的有口這麼好喝的豆漿喝喝,也是美的很啊!

大部分人都覺得這個價格完全能接受,對他們來說,其實三文錢一包咬咬牙也能買,可那不是還得咬咬牙麼!

“小兄弟,非得一下子買二十包麼?這開封了隻能放一個月,萬一到時候喝不完,豈不是浪費?我能隻買十包麼?十包也不少了,也算兩文一包成不?”

這話說的有趣,這裡分到豆漿的,就沒有一個說不愛喝的。

哪裡能出現“到時候喝不完”,說白了就是想少買點,但也還要這一口氣買二十包,才能有的降價便宜占。

這樣既解了饞,又不用花太多的錢。

周海草有些難辦道:“這買二十包能不能說服掌櫃的和東家,降那一文錢還是說不準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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