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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武器

十四區,編號K14-573號星球。

距此五十千米左右天空上的戰艦掃射將方圓千裡的地麵轟出了一塊塊焦黑色的瘡痍,硝煙與血火的氣息充斥著這片土地,四處燃著未滅的炮火。

穿著銀色防彈作戰服的隊伍穿梭在炮火之中,用手中配著金屬長管的電射槍當挑棍,翻開地麵上倒趴著的一具具身體,確認氣息之後,毫不猶豫扣下扳機。

“東三區五十六個活口,清理完畢。”

頭盔裡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銀色防彈服上有很多能量束燒灼的痕跡,有一處甚至已經深入心臟,隻可惜依舊沒能取了對方性命,隻留下一圈還在不斷暈開的血漬。

“收到。東四區出現異常,立即前往。”

另一頭的命令同樣冰冷沒有感情,沒有絲毫關心的話語,在問完後便單方麵掛斷了通訊。

銀色戰鬥服的頭盔男人也沒有任何怨言,迅速往前方的東四區走去,無視胸前越來越嚴重的血暈,腳步沒有絲毫停頓。

東四區確實出現了異常。

本該毫無反抗希望的宇聯人類不知為何又重新燃起了鬥誌,那個靈力早已榨乾的神使,顫顫巍巍站起身,張開十指,重新撐起了一片神降領域。

是勇敢之心。

頭盔男人觀察旁邊人類的表情猜測著,作為敵方的自己是感受不到的,隻能從那個剛剛還畏畏縮縮躲在角落不敢出來,如今卻抬起槍和同伴們背靠背,試圖突出重圍的人身上看出異樣。

“無畏的抵抗。”

頭盔男人麵無表情地吐槽著,抬手一槍便將因為和同伴並肩作戰而興奮的膽小男人殺死了。

一枚血洞順著對方眉心穿腦而出,射進了他身後一棵腐朽老樹的樹乾裡,對方臉上還掛著激動的表情,但眼睛卻永遠地閉上了。

“辛良!額——”他的同伴似乎是想去扶他,但同樣被一發子彈擊穿了大腦,生命戛然而止。

等到男人準備補上第三槍的時候,槍聲如約響起,但他瞄準的身體卻並沒有倒下。

“怎麼……會……”

頭盔男人睜大了眼睛,眸中滿是難以置信與不甘,吐字艱難。

他的身體緩緩倒下,視線隨之倒轉。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黑色的作戰長靴,靴尖濺著一絲紅色的血,落腳的時候腳背的線條隨意而扣人心弦,仿佛踩在人的脈搏上。

緊接著,是一雙修長白皙的手,指甲淡粉而修剪圓潤,輕輕扣在銀色粒子槍的扳機處,指骨彎曲的弧度帶著殺人者特有的凜冽美感。

“是你……你是那個人——”

頭盔男人似乎在最後一刻想起了什麼,神色陡然激動起來,可惜那已經是在槍響之後了,再如何蠕動嘴唇,也隻有大口大口的鮮血淌下。

微笑麵具擋住了一切神情,頭盔男人到死也沒有見到對方一麵,滿含不甘與遺憾地閉上了眼睛。

言傾收起槍,深灰色的淡眸裡瞥見一點身後銀光,無需回頭,反手一槍送了出去。

能量束炸開血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另一個戴著頭盔的身影雙目圓睜地倒下,似乎到死也不明白自己如何暴露了蹤跡。

“救……救我……”

虛弱的聲音自腳下響起,帶著沉重的喘息。言傾彎下腰,將對方從廢土中扶起來,臉上的微笑麵具似乎在表示友好。

“謝、謝謝……”

於成濟喘息著起身,視線掠過麵具,昏沉的腦子來不及細想,隻感激地道謝,“謝謝……你們是宇聯軍方派來增援的嗎?西區……西區還有救……”

“西區有人過去,不用擔心。”

清澈微軟的聲線明明不帶一絲感情,但聽起來莫名讓人信任和放鬆,於成濟鬆了口氣,還沒說什麼,便感覺手臂上攙扶的力道撤去了。

“呆在這兒等一下吧。我已經通知人過來了。”

言傾站起身,視線落在不遠處正在“清掃”戰場的汙染者隊伍,深灰色的眸子微微眯起。

“通知人?你要走了嗎?”

於成濟下意識仰頭看過去,語氣裡帶著一點點不易察覺的哀求和恐慌。

或許他本性並不軟弱,但言傾連殺兩個汙染者帶給他的安全感讓他舍不得放開。

言傾回頭看了他一眼,聲線涼中略帶一絲天然的黏軟:“我才剛來,怎麼可能離開?”

於成濟一愣,便見剛剛還踩著作戰靴一步步走過來的人,十指張開便浮空了身體,如離弦之箭一般迅速消失在視線內。

“等等……這裡還有汙染者——”

於成濟看到一半,後怕地叫出聲,想到戰場上還有“清掃”者,頓時緊緊靠著背後斷壁,眼中流露出慌張的警惕。

也正是在他這警惕現出的下一秒,一個銀色作戰服、帶著頭盔的“人”緩緩走近,手中銀色粒子槍舉起,對準了他。

“砰”的一聲槍響!

於成濟卻沒有死,他戰戰兢兢地睜開眼睛,卻發現對方眉心一枚血洞,死得不能再死。

不僅如此,在他之後,於成濟的身邊幾乎是連射般響過一串槍聲,每一槍都有人倒下,不是眉心血洞便是胸腔心臟,無一槍落空。

於成濟抬頭,隻來得及看見那雙深灰色眼眸移開視線時的一點餘光,和手中剛剛收回的銀色粒子槍。

“好了,沒有了。再見~”

微涼帶軟的聲音誠懇地回了一聲,於成濟隻來得及聽了個尾音,便再無聲響。

“這就是……神使的力量嗎?”

作為普通人的於成濟隻能這麼猜測,認為隻有神的力量才能如此輕描淡寫,又震撼不能言。

“神使的力量可遠不止這麼點兒。”

悠然含笑的聲音由遠及近,帶來一絲歡愉喜悅的美好感覺,讓於成濟緊張的心情一下子舒緩起來,甚至忍不住想要勾起唇角,與人分享一下心中愉悅。

不隻是於成濟,隨著李棲梧領域的展開,在場尚能行動的士兵皆感受到了一股來源於東區戰場,卻影響到所有人的極富感染力的情緒。

有歡喜、有冷靜、有安撫、有振奮……不同的人心底流淌著不同的情緒,竟沒有絲毫亂套。

整個編號星球東西兩區的士兵精神麵貌都煥然一新,臉上浮現出明顯的鬥誌與冷靜,與汙染者不相上下。

槍擊聲與冷兵器交錯的聲音再度響起,夾雜著大型導彈的轟炸聲,死寂沉沉的編號星好似來了大批援軍一樣,重新振作起來。

於成濟自然也感受到了這份情緒,他抬頭看向優雅穿梭於戰場之上,一遍遍將他這樣的人轉移到空中接應艦的鳳羽麵具,目光流露出錯愕的情緒。

而在更遠的地方,蛛絲和烈火輕鬆收割著汙染者的生命,握著短劍的刺客在每一次關鍵時刻直命敵人咽喉,冷刃反射出他漆黑的眼眸,空洞而毫無生氣。

各色的麵具逐漸在戰場上聚集起來,隨之一起聚攏的,還有戰場上每一位士兵的不屈意誌。

李棲梧的神降領域到了期限,士兵們心中再沒有那種振奮不已的精神,但每個人心中,仿佛又有了另一種支撐的力量。

那便是穿梭於整個東西區戰場之上的六名身影,分彆帶著微笑、金紫、鳳羽、鬼臉、無紋與機械麵具,分立於東西區的五個方向上。

玫瑰含苞於他們白色作戰服的胸口之上,形態各異的麵具帶著強烈的個人主義風格,或哭或笑地穿梭在人群中,牢牢把控著一方戰場。

“輔戰神使隊?怎麼會?哪裡來的?”

有神使認出了這種似散似攏的輔戰形式,驚愕抬頭,不敢相信到了這時候,竟然還有神使隊能夠輔戰!

二十分鐘過去後,整個編號星球的氣氛為之一變,“清掃”的陣營變成了宇聯方,在整個戰場巡回搜找漏網之魚。

李棲梧是幾人中唯一浮空居中指揮的,到這時才緩緩落到地麵,鳳羽麵具似曾相識,卻與前人有著同樣的威懾力與壓迫力。

也是在這時,接應的艦船上下來一個人,穿著墨藍色的防彈作戰服,腰間掛著一個磨損痕跡明顯的黑色槍套,手指穩穩搭在槍托上去,神情肅穆而冷漠。

“棲梧?”對方看向鳳羽麵具後的眼睛,眉頭微皺,“你又在做什麼?”

李棲梧沒有正麵回答,而是伸出手,麵具下的唇角微勾:“夜行者小隊隊長——鳳羽,帶隊前來輔戰。”

“李將軍,幸會。”

這是代表學院的輔戰神使隊與宇聯軍方的正式會麵,李俢義即便心有疑惑,也不能無視一個對邊緣戰場有著重大貢獻的神使隊,所以還是伸出了手。

短暫的交握之後,李棲梧沒有半分異樣地點頭收手,率先走進了艦船內。

李修義皺了皺眉,暫時放下了私人問題,看向一旁的副官,對方將十四區的情況做了個總述。

“月家月星突然遭到汙染者大規模入侵,抵抗之時,十四區叛亂,汙染者從帕爾拉星係繞道,與月星上的汙染者裡外夾擊,很快攻進了十四區要塞……”

“月家?”李棲梧猜到失守並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隻是沒想到竟然還牽扯到了月家。

“是的,月家月神,蘇醒了。”李修義眉頭微皺,對月家那個需要舉家供奉的神明印象很差。

“不是早就蘇醒了嗎?”李棲梧意有所指,瞥了一眼又開始掛在左洛星身上睡覺的言傾。

“早就蘇醒?誰說的?月神一個月前才醒過來,從月家取走了他的武器。”

李修義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語氣平淡。想到武器存放的位置,忍不住皺眉。

“一個月前?”十七下意識看向言傾。

一個月前,言傾明明和他們在一起訓練啊?怎麼可能跑去月家?

言傾也從左洛星肩上抬頭,深灰色的眸子輕輕眨了眨:“取走了……武器?”

作者有話要說:

言言不由得摸了摸下巴:這養起來廢人的玩意兒終於不再纏著他了嗎?哪個大好人做的大好事?

——啊啊啊啊!小天使們也都元旦快樂呀!

謝謝冉冉、魚魚、希希以及法法的營養液鴨~抱住抱住都抱住!貼~(づ′▽`)づ

第82章 純白之花

“是的。也正因為月星上的汙染者都被月神解決了,我們才能從月星上撤出,前來支援編號星。”副官接話道。

他回想起月星上那位月神的手段,不由得露出了一絲敬畏的情緒。

那揮手間萬物生滅由心的恐怖力量,果然隻有神才能辦到吧。

李棲梧等人看著副官臉上的神情,麵上皆浮現出古怪的神情,不由得向言傾看去。

卻見他依舊懶洋洋地趴在左洛星肩膀上,就好像那天在喀什星上引導著明幽用出“月上柳梢頭”的人不是他一樣。

左洛星麵具下的臉色微冷。

如果言傾不是月神,那麼他隨意取用月家人靈力的能力就很顯眼了,那位月家的“月神”,真的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嗎?

李棲梧笑意微斂,顯然也意識到月家那位“月神”和他們的天然對立,不過麵上卻是什麼也沒表現出來,隻微笑說道:“這位月神來得倒是恰到時機,解了我們燃眉之急。既然月星那邊已經穩定下來,想來事態不會再擴大了。”

月星是十四區一個十分重要的據點,就是因為月家那個十分出名的神術,曆年來一直被視作不可能被攻破的最強堡壘,也正因此,月星失守才會導致整個十四區戰線崩潰得那麼快。

李修義聽出了李棲梧話語裡對月神的不喜,有些疑惑,但也沒說什麼,這些事情並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他隻沉聲道:“月星上的汙染者雖然被月神擊退,但汙染者依舊對那裡虎視眈眈,我們此行除了接應編號星上的人,也是要前往月星進行支援……”

他停頓片刻,視線落在了李棲梧身上。

神使隊並不完全受軍隊管轄,還有來自神使處的指令,他是在問李棲梧有沒有彆的任務。

李棲梧笑了笑:“我們的任務就是支援邊緣戰場,不用顧慮我們,直接去就是。”

李修義點頭,轉身準備進作戰室部署下一步行動,臨走前卻微微側首,似乎是想說些什麼,視線卻對上了李棲梧那雙雖然笑著、卻沒有太多溫度的眸子,抿了抿唇,還是離開了。

“隊長……你沒事吧。”

十七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李棲梧,謹慎地覷著他的臉色,心裡為這父子兩人沒有當場吵起來鬆了一口氣。

李棲梧半分時間都沒有浪費在這個名為“父親”的人身上,很快收回視線,表情平靜:“我能有什麼事——好了,接下來的目的地是月星,大概還有兩個蟲洞的距離,在此之前我們還有兩天的時間休息,抓緊時間補充精力。”

編號星上的汙染者雖然不多,但也隻是相對於其他地方達到星戰規模的戰鬥來說的,實際上東西南北四個區域,每一塊都是上萬平方千米的麵積,而且他們為了儘快結束戰鬥,還加快了進攻節奏,一番掃蕩下來並不算輕鬆。

十七想到茶茶如今在玫瑰學院的研究院內,而不是李家的星領上,心中歎息,但看李棲梧不太想說些什麼的樣子,又憋了回去。

李將軍,確實過了。

即便那是一個不會說話也不會動的活死人,李家也不該如此疏忽,讓她落在了齊霜手上。

李棲梧對她有多重視,李將軍和他的部下不會不清楚。

戰艦很快駛出了十個標準星距的距離,抵達了第一個蟲洞的位置,就在艦船進行躍遷時,一艘意想不到的戰艦攔截在紅翡號戰艦前。

那是一座極具觀賞性的戰艦,艦身呈黑紅撞色,搭載著大型激光炮的側翼如同潛伏在黑暗中的野獸,艦身最前端的品型離子炮口閃著藍色的蓄能光芒,顯然蓄勢待發。

但僅僅是一座充能戰艦並不足以令眾人變色,真正讓眾人目錄凝重的,是戰艦的紅色舷板外印刻的黑色花體英文:KANE。

——凱恩。

“星盜團?這可是在戰時,他們怎麼敢?”副官難以置信道。

即便是星盜團,也是有一些不可動搖的原則的,否則就會被所有星盜團群體鄙棄,無法在星海立足。

而那些不可動搖的原則其中之一,就是在戰爭時期,任何一名星盜都不能乾擾戰事進行,如有必要,必須對落難士兵或艦隊進行人道救助。

即使是星盜,也不得不承認,沒有宇聯軍人不惜性命的守護,他們無法在星海內自由航行。

“先和對方交談試一試。我們不能把時間浪費在和星盜團的交手上。”

李修義皺眉,心知星盜團雖然不如正規軍隊那麼嚴謹有序,但也是在一次次與宇聯軍方的纏鬥中曆練過來的,並不那麼好對付。

副官點點頭,打開了附近的公共頻道。

出乎意料的,對方竟然首先發送了一個代表休戰和和談的信號過來,看樣子並不想與他們為敵。

與此同時,公共頻道裡傳來了凱恩沉靜中帶著安撫人心力量的聲音:“不要去月星,那是一個陷阱。”

李修義眉頭微皺,語調平穩卻說不上客氣:“星盜守則裡,我記得有不乾擾戰事這一條?”

他不是什麼心性不定的年輕人,不可能聽到一句“陷阱”之類的東西就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改變已經確定好的行動方針。

“李將軍,關於這件事我確實沒有足夠有力的證據,因為消息渠道比較複雜,但我所言是真是假,您的戰艦上,有一位神使可以做出準確的判斷。”

凱恩的聲音不急不緩,好似並不在意李修義對他的質疑,更不在乎對方相不相信自己的話,但他所言卻又像是實實在在替李修義考慮。

李棲梧的眉頭微微蹙起。

以他的觀察力,已經從凱恩的語氣中聽出了對方的誠意與認真,如果不是凱恩特彆能裝,那就是這件事是真的,而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隻能說明——宇聯內部出了大問題。

李修義眸中閃過一絲意外,但卻沒有立即求證凱恩所言真假,而是沉聲道:“如果你不能證明你的消息真假,我想,我們沒有交談下去的必要。”

凱恩似乎早已料到李修義的回答,並沒有多說什麼,而是輕輕歎了一口氣:“抱歉,我隻能說這麼多,至於如何抉擇,全看李將軍自己的意願。”

聽出凱恩語氣裡的遺憾,李修義眉頭緊皺。

他本來不會如此動搖,但……

李修義餘光瞥了一眼似笑非笑的李棲梧,眸中閃過一絲隱藏極深的不知所措,逃避似的躲開了目光。

如果不是他手下的人出了問題,阮茶不可能被人帶走。

而如果將這件事往深了想,監視阮茶的人除了他自己的部下之外,還有宇聯軍方派來的人,他手下的人出了問題毋庸置疑,但宇聯軍方沒能及時救下阮茶,這一點也十分可疑。

“李將軍,這……”副官看著遠去的凱恩星盜團戰艦,心下不安。

凱恩星盜團是星盜團裡少數幾個讓宇聯軍方都不得不忌憚的星盜團隊,不止是因為對方強橫的艦隊實力,更是因為他那良好的信譽在整個宇聯星海都出了名,這樣實力強勁、原則性極高的隊伍,比那些出爾反爾、臭皮無賴的星盜團要難纏得多。

而這樣一支隊伍,不遠萬裡來到蟲洞前攔截軍方星艦,隻為告知這麼一句話,撒謊的可能性很小。

而一旦是真的……

去往月星支援的戰艦遠不止紅翡號這一支,而且與主要是為送李將軍過去的紅翡號不同,那些戰艦裡乘載的可都是實打實的軍隊+輔戰隊的戰時配置,損失一座相當於一口氣損失至少五個能上戰場的神使和數支訓練有素的戰艦隊,一個星球的守衛軍差不多也就是這個配置了!

“繼續前進。”李修義閉了閉眼,下了命令。

即便這是真的,在沒有更新的消息傳來之前,作為將軍的李修義也不可能臨陣退縮,與他一同前去的可還有整整二十支艦隊,他絕不能拋下自己手下的兵不管。

李修義給月星上的其他將領發送了消息,得到的回複沒有任何異常,他心底一沉。

如此平靜的局勢反而讓他越發警惕起來,如果真的沒有異常,凱恩這一趟完全是無用功,他不認為一個能讓宇聯軍方忌憚的星盜團首領會如此無聊。

隻能說明凱恩必然是從一些渠道得到了某個消息,無論那消息是什麼,總歸和月星有關,那麼月星就不可能如此平靜。

李修義讓戰艦上的人都提高了警惕。

紅翡號緩緩駛進了第二個蟲洞——它的落點就在月星正上空。

銀灰色的星球在舷窗外越來越近,隨著距離的靠近,控製台的雷達上甚至出現了代表著其他戰艦的綠點,月星上那些造型各異的戰艦也逐漸現出輪廓。

副官鬆了一口氣,看樣子沒有任何異樣,凱恩可能得到了錯誤的消息,月星上並不存在任何陷阱。

而就在他這樣想著的時候,雷達上,代表友軍的綠色小點突然從其中一個點開始,感染一般,全部變成了鮮紅。

而在舷窗外,能夠看到的便是無數戰艦的最後方,緩緩生起一個倒吊金字塔型的巨型艦母,四周棱麵閃爍著金色的切割線條,不斷有小型戰艦從裡麵進出,而圍繞著艦母,十座大型護衛艦如眾星拱月一般環繞在它的周圍。

最外圍盤旋的則是無數小型戰機,像守衛蜂巢的工蜂一般密密麻麻包圍著那些小型戰艦,仿佛隨時都能以接近光速的速度交叉上前,實現範圍性轟炸!

在李修義所在的紅翡號到來之前,也有數艘戰艦抵達此處,無一不是如紅翡號一般震驚在原地,而在紅翡號之後,還有戰艦穿越蟲洞而來,然後發現再也無法與外界聯係。

“月家,是要叛出宇聯嗎?”

被倒吊金字塔照出光芒的星海內,傳出淡而威嚴的聲音,不需要電子通訊,便能被整個星區內的所有人聽見。

李修義若有所思地看向舷窗外。

果然,明明相距數萬裡,但暗淡星海間,有一人的身影格外清晰,就像是被無形的力量從遠處將影像拉近一樣,那感覺格外奇妙。

紅色長袍的身影披散著金白色的頭發,一雙金褐色眼眸泛著氤氳神光,腳下踩著虛無星空,神情肅穆地看向倒吊金字塔艦母。

——這顯然是一位將領級彆的星級神使,能夠不穿任何防護道具地在星海內自由穿行。

倒吊金字塔沒有動靜,連外甲閃爍的光芒頻率都沒有絲毫變化,但卻有聲音自其中傳出。

“施廣文,彆費力氣了。月神已醒,月家不用再懼怕任何人。”

那聲音沉穩有力,帶著淡淡的沙啞和磁性,辨識度很高,同樣不需要電子通訊,聲音在整個星區之間回響。

“在叛亂之前,宇聯或許並不在意一個家族的去留,但如今,月家想要退出宇聯,月成明,你自己覺得……可能麼?”

那紅色長袍、金白頭發的中年男人伸出手,四周的戰艦頓時被同時控製了炮口,對準了巨型艦母,灼熱的能量使得周圍的空氣都微微扭曲。

“可不可能,當然是……月家說了算!”

那沙啞磁性的聲音帶著無可匹敵的鋒銳之意,話音剛落,艦母的上空便浮現一朵巨大的純白之花虛影。

隻一瞬間,那些蓄能完成的槍炮便啞火熄滅,就連搭載它們的戰艦,外麵那些堅的鋼甲外殼都暗淡了色彩,仿佛被一瞬間吸走了所有的生氣。

直到那純白之花出現在艦母上空,一直把腦袋擱在左洛星肩膀上看戲的言傾才稍稍抬起半眯著的眸子,腦子裡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金色的艦母上空,巨大的白色虛影仿佛感應到了什麼,猛地顫抖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小花花:人家隻是出來透個氣~

謝謝星星的營養液鴨~麼麼(≧ ,≦)

第83章 人約黃昏後

星域之內,純白花瓣如蓮綻放,花苞每打開一層,四周的生氣便數以千萬計地流失,連沒有生命的戰艦外甲和機體引擎也不例外。

倒懸金字塔前方,衝鋒在最前線的強擊機和轟炸機不穩墜落,灰色隱形塗層像爬滿了虱子的華裙褪色斑駁,內部結構從原子層麵被徹底破壞。

飛行中的導彈在還沒有接觸到敵機便已爆炸,粒子光束扭曲成不規則的色塊,就連通訊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乾擾。

但那朵花尚且隻開了一半不到。

唯一的好消息是,這朵分外恐怖、卻雪白如幻夢的花朵不知為何,在開到一半時突然停了下來,以至於那股力量並沒有擴散到母艦外的護衛艦所在處。

“好險……”

李修義身旁的副官看著就在舷窗外斑駁墜落的各個戰機,心有餘悸之餘,狠狠地鬆了一口氣。

再擴散開來一點,隻需不足百米的距離,他們所在的這艘紅翡號就要遭殃了,好在那朵花沒有再開下去……

左洛星也看到了舷窗外墜落的戰機,但比起慶幸己方戰艦的幸存,他更在意的是從那朵花出現開始,言傾便徹底抬起了頭,若有所思地看著那朵花的虛影。

“言傾大人,您認識這朵花嗎?”

左洛星覺得除去可怖的殺傷力不談,這朵花的外形其實十分美麗。

純粹到聖潔的白色花瓣呈細長弧形,如上好綢緞一般在昏沉宇宙中綻放,我見猶憐地搖曳著,仿佛能洗淨世間一切汙垢。

隻是實際效果卻是大範圍吞噬生命力。

左洛星在心底偷偷覺得,這花的外表和殺傷力,和言傾大人好像有點相似……

言傾也正看著那花在風中囂張抖擻(實際是瑟瑟發抖),深灰眸子似平靜,卻又似如霧朦朧,令人看不真切。

他盯著那花看了幾秒,表情無辜地搖頭:“不認識。”

巨大的白色花朵突然顫了一下,邊緣剝落了一片花瓣下來。

左洛星看著那驟然凋零的花瓣,仿佛感受到了一顆破碎的心。

……他暫時沒去管那朵花和言傾大人的關係,而是意識到月家家主以那朵花為倚仗,隱隱占據了宇聯這邊的上風,眉頭微皺,看向前方。

倒吊金字塔穩穩立在半空之中,堅硬而冷銳的金芒照在月成明半張臉上,便顯得他另外半張臉的陰影越發晦暗。

“施廣文,看在我們曾經一起上過戰場的份上,我最後給你一個警告,離開這裡,不要摻和這件事。”

紅色長袍的中年男人沉沉抬頭,語氣緩慢而堅定:“這件事?哪件事?是你叛出宇聯這件事,還是你準備坑殺這二十萬宇聯援軍的事?”

月成明眸光微微晃動,聲音沙啞而低沉:“這兩件事,有什麼區彆嗎?都不關你的事就對了——你並沒有學生或者親人朋友在宇聯吧。”

施廣文脾氣又臭又硬,在邊緣戰場是出了名的煞神,誰都不敢靠近,也不想靠近。

他本人亦是孑然一身,沒有和其他將領一般在宇聯兼任其他職位,親人好友更是多年前便一一離世,可以說是了無牽掛。

施廣文抬起頭,淺金色的胡茬隨著嘴唇張合而微微起伏,倔強挺立著:“那又怎麼樣?對你這種背叛聯盟、背叛道義之人,任何人路過都想踩上兩腳吧。”

月成明似乎是笑了一下:“那就看你們……踩不踩得到了。”

巨大的倒吊金字塔棱麵暗淡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四周驟然收緊的防護線,十座護衛艦呈井字型散開又合攏,鐵桶般將艦母四周護得嚴嚴實實。

再往外,數千輛殲滅戰機“哢嚓”一聲,旋出了裝載著導彈的白色機臂,冰冷槍.管對準了從蟲洞出來的數座戰艦,蓄勢待發。

紅翡號裡,李修義已經卸下了通訊耳機和身上所有的電子儀器——這些東西在太空中作用有限,反而可能會被電子類領域覆蓋,被敵方利用。

“李將軍,您要出去嗎?”

趙文下意識驚呼了一聲,即便隔著萬米距離隻能隱約看到一個輪廓,但是雷達傳回來的信號裡幾乎全是紅點,寥寥無幾的綠點也隱隱有退後的趨勢。

呆在戰艦裡他都覺得害怕,更何況毫無防護地穿梭在炮火肆虐的星海之中。

這也是他第一次近距離見到將軍級彆的大人,一時無法想象這和他們沒有什麼差彆的血肉之軀承受大量戰機無序轟擊的模樣。

李修義回頭看了他一眼,吩咐道:“除了劉成之外,你就是這座戰艦上軍銜最高的人,保護好你手下的兵。”

趙文愣了一下,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見李修義轉身走下了垂直金屬梯道,身影漸漸消失在眾人視線之內。

那裡通往戰艦出口。

趙文驚了一下,連忙回頭:“李小公子!您不勸一下嗎?”

李棲梧是李俢義唯一的兒子,聽說李將軍還很溺愛他,在文化學校裡是個十足的紈絝子弟,父子關係想必不錯,應該比他更擔心李將軍的安危吧。

沒想到李棲梧淡淡看他一眼:“趙隊長,你在想什麼呢?你是想阻止一名將軍上戰場嗎?”

趙文被他一噎,理智上知道這是身為宇聯將軍應儘之責、也知道將軍級彆的人物自有自保之法,但感情上他看著雷達上密密麻麻的紅點,無法想象上千輛殲滅機輪番轟炸的情景。

他試圖從李棲梧臉上看到一絲擔憂的情緒,緩解一下內心的緊張,但遺憾的是,隻看到一張麵無表情的臉。

李棲梧垂著睫毛,心想,有什麼好勸的,對他來說,上戰場比什麼都重要吧。

李修義的出現令半數殲滅機的導彈瞬間對準了他,形成了一個由密集火炮形成的扇形包圍圈。

“李修義,你也要來摻一手麼?”

月成明的聲音聽起來並沒有太多緊張,似乎來再多將軍也無濟於事。

李修義沒有回答他,嚴肅端正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隻一雙眼睛鷹一樣的銳利。

月成明靜靜看了兩人一會兒,見兩人都沒有離開的意思,嘴唇微動。

倒吊金字塔依舊被掩護得嚴嚴實實,頭頂白花開得肆意,但位於西側的護衛艦卻是緩緩調轉了方向,張開了四翼。

很快,一架通體黑色的戰艦從艙門駛出,規模和紅翡號不相上下,緩緩駛離艦母和護衛艦。

幽藍色的蓄能光束在戰艦前端亮起,不到兩秒的時間,便猛然射了出去!

“不好!”

趙文看出來,那束能量炮不僅是攻擊,更是一個行動的信號。

果不其然,在幽藍色光束直線射來的時候,在空中盤旋許久的殲滅戰機如蝗蟲過境般飛掠過來,密集恐懼症的人或許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紅翡號處在蟲洞靠左的位置,不在正中央,被集火的力度沒有那麼大,但也絕不輕鬆。

戰艦的合金外甲被各式能量束擊出了一個巨大的凹陷,對駕駛和火力係統沒有太大的影響,卻影響了導航係統上的雷達,紅點若影若現。

而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遭的是早先去往月星的援軍有不少著陸的,如今紅翡號及一眾馳援戰艦被攻擊,使得空對地攻擊遠遠不夠,地麵戰鬥十分焦灼。

趙文聽著耳機裡的彙報,不得不做出決定:“李隊長,我們不能再待在戰艦裡了,必須馳援地麵。”

他們是星級以下神使,暫時沒有星海內禦空的能力,戰鬥一般是在敵艦內或者陸地上,以往都是在戰艦炮火掩護下著陸,如今這情況隻能冒險為之。

“該怎麼做,我聽趙隊長的。”李棲梧也沒有在這時候和他爭指揮權,點頭答應。

李修義的副官劉成還留在艦上指揮,同意趙文的說法,迅速給幾人找來了航空服,因為離不開主控台,隻能目送幾人離開。

“李小公子……將軍他還是念著你的。”

眼看幾人就要下到機艙室,劉副官看了毫不猶豫同意著陸的李棲梧好幾眼,還是忍不住多說了一句。

李棲梧單手按著耳機,隨意“嗯”了一聲,一看就沒放在心上。

劉副官無奈,轉身回了主控台,隻希望能夠儘量騰出手來支援地麵戰鬥。

輕型隱身戰機載著幾人朝月星靠近,在近地軌道上盤旋片刻後,順利進入了大氣層內,讓眾人鬆了一口氣。

出來到時候遇到了一點麻煩,不過憑著幾人的神術,倒是沒太大問題。

李棲梧迅速進入狀態,向十七要了報告之後立即開始指揮,自己則是長劍刺穿了一個銀甲汙染者的喉嚨,加入就近戰局。

月星很大,李棲梧幾人的神術暫時隻能覆蓋一個城市大小,因此彼此沒有走遠,時不時互相照應。

有了米諾星上的經驗,眾人對汙染者都有了幾分了解,效率高了不少。

“小魔女,烈焰之心!”

言傾不知何時竄到了小魔女所在的戰區,控製神術一起便將人拉到了半空中,小魔女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先一步放出了神術。

紅色的欲望火焰熊熊燃燒,轉眼便將眼前數十個汙染者燒成了灰燼,這才抽空叫罵:“放我下來!還有!不許使喚我!”

言傾放開了小魔女,重新回到了左洛星負責的戰區,衣領上不知從何處沾了煤灰,蹭出一點印子。

左洛星右手臂上全是血,是剛剛將手掏進一個人心臟弄出來的。他手上雖然握著劍,但實際上身體更熟悉的,似乎是更生硬、也更野蠻的殺人方式。

林澤和十七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傷勢,但都是些小傷,不影響行動。

唯一比較麻煩的是空中冷不丁射下來的遠距離導彈,一炸一個大坑,沒留意就會被衝擊波波及到。

好在李棲梧總能提前計算出這些導彈的落點,提醒眾人避開。

戰局雖然沒有扭轉,但好歹也沒有惡化,勉強維持著脆弱的平衡。

直到天空陡然暗淡下來。

星海之中。

月成明就像是一個吸收一切光源的黑洞一樣,隨著他的抬手,萬米範圍內折射不出一絲光亮。

“在月亮存在的地方,我就是神!”

一輪圓月自月成明身後升起,參天枯樹在月下鍍上銀邊,清冷光輝成了暗黑夜裡唯一的光源。

與明幽和月玄照的月亮不同,月成明身後的月亮,清晰而真實。

銀灰色的巨大球體上,隱約可見其上深淺不同的丘壑,折射的光芒清冷而自然,讓人懷疑他身後的月亮才是真實的存在。

“月上……柳梢頭。”

月成明輕輕念出這個聖潔神術的名字,但緊接著,竟然接出了下半句:“人約——黃昏後!”

微垂的雙眼陡然睜開,銀色的眼眸轉瞬成紅,身後銀月也染上了鮮豔血色。

枯樹長出了飽滿盈綠的葉子,那震撼人心的綠意,仿佛汲取血液而成。

一股令人寒毛直豎的涼意浸染了整個交戰星區,仿佛被人從腳底板吹了一口氣,讓人連靈魂都跟著顫栗。

純白之花的巨大虛影緩緩旋轉著。

月星上,言傾忽然頓住了腳步。

“怎麼了?”

被言傾壓榨的小魔女最先發現言傾的不對勁,轉頭看去,卻隻見到一雙花影繚繞的深灰眼眸。

仔細看去,會發現那雙眼眸裡的花影,和星海內旋轉的純白虛影,完全重疊。

月星首都。

陰暗的地下室裡,垂著頭的銀發人影被鎖鏈捆綁著,氣息微弱近乎於無。

直到純白之花開始旋轉的那一刻,才痛苦地悶哼一聲,鮮血順著眼角流下,眼瞼上似有花影一閃而過。

圓月廣場上,喬裝混在人群中的明幽似有所感地微微抬首,目光遙遙看向純白之花所在的方向。

“哥哥……你在哪裡……”

作者有話要說:

混得淒淒慘慘的兩兄弟(-、-)

第84章 月與守護之神

“言傾——”

小魔女的瞳孔因為驚懼而驀地瞪大!

眼睜睜地看著遠在敵方母艦之上的巨大花朵飛速縮小,以一種勢不可擋的氣勢,直直撞進言傾眼睛裡!

不僅僅是小魔女,整個月星上看到這一幕的人,視線都集中在這個白衣墨發的喚神身上——

那一幕簡直像是某種宿命的召喚。

月成明的眉頭緊皺,目光晦暗不明地看向純白之花飄向的方向,手指微不可見地顫抖著。

“剛剛……那是什麼?”

月星上還有人沒反應過來,瞳孔顫抖地看了看天空中若隱若現的母艦,又轉頭看向言傾的眼睛,緩緩張大嘴。

就在他眼皮底下,那朵吞噬生機的巨大白花如倒扣天穹般傾軋而來,又在一瞬間沒入一個人的眼睛裡,簡直駭人!

“言傾大人,你怎麼樣?”左洛星見言傾陡然閉上了眼睛,語氣焦急地詢問。

那樣一朵不明物進入了眼睛,怎麼看都不像沒事吧!

聽到左洛星緊張的詢問,周圍所有人都不由得向他看過來。

言傾的一雙眼睛還閉著,眉頭微微蹙著,看上去似乎不太舒服的樣子,但神情卻沒有驚慌。

聽到左洛星的聲音,他沒有睜開眼睛,微微扭頭,語氣一如既往地綿軟微涼:“我沒事,這家夥太久沒歸位了,有點不適應。”

言傾說不適應,真的隻是不適應。

這朵花是他的本命武器,自然不可能傷害到他,隻是如何落到了月家手裡,這讓他很疑惑。

他記得……這把武器,應當是隨著他轉世之後,一同消失在時光通道中才對。

言傾眼瞼微微動了動,長長的睫毛顫抖了幾下,想到那些在格林之森複蘇的記憶,嘴唇微抿。

在格林之森,他其實是記起了一點事情的——

在與那個銀發的神,對視的一瞬間。

“歸位?”左洛星打斷了言傾的思緒。

言傾自己也不是很清楚那些混亂的記憶究竟代表了什麼,於是拖著聲音含含糊糊道:“總之這東西本來就是我的,沒必要擔心啦!”

左洛星盯著言傾抖得不太安分的睫毛,遲疑道:“真的嗎?可是你現在都睜不開眼睛……”

“真的沒事!”言傾推著他轉過臉麵對一眾月星叛軍,不讓他關注自己這裡。

而與左洛星同樣密切關注著純白之花的,除了月成明還有兩人。

李修義的視線似能穿透月星的層層氣流,一直抵達純白之花的歸處,不知看見了什麼,向來冷峻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絲愕然。

紅袍金發的施廣文遲疑了一下,脖子微微往前湊了湊,看到那朵花沒入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喚神眼睛裡,胡茬抖了抖。

他又轉頭去看月成明。

隻可惜,月成明此時已經恢複過來,連手指的顫抖都停了,身後鮮紅血月映照得他整個人邪氣凜然,陰詭可怖。

“月成明,你為之仰仗的東西都進了彆人懷裡,你還要抵抗下去麼?”

施廣文停在原地沒有動,首先開口。

如非必要,他實在不想和月成明展開星戰,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星級神使的戰鬥,稍有不慎便會波及整個星球。

月星雖然是月家領地,但其上的子民是無辜的,不應該因為月家的背叛一概以死論之,能少些傷亡總是好的。

月成明抬眸瞥了施廣文一眼,緩緩抬起了垂在身側的手掌,身後血月也隨著他的動作高高升起。

李修義和施廣文都不由得戒備起來。

月成明的指尖彙聚著紅色的血月光芒,輕慢道:“一朵花而已。我說今天你們誰也動不了我,可不是因為這個。”

他的掌心不知何時重新凝聚了一朵血色花朵,形狀和言傾眼睛裡那一朵一模一樣。

#

月星首都,地下室。

就在月成明凝聚血色花朵的時候,那被黑色的鎖鏈和紅色的鮮血覆蓋的銀發人影痛苦地蜷縮起來,一滴一滴的血淚順著眼角流下,滴落在地麵。

他的指間因為太過用力的摳挖,指緣血肉模糊的一片,指甲上泛著慘白。

圓月廣場上。

在叛軍與跪地祈禱的民眾中潛伏許久的明幽終於感受到了月玄照的位置。

從泣雪號上帶走月玄照之後,明幽沒來得及帶他回到自己的地方,便被父親月成明帶來的人找到。

他們不由分說地把月玄照帶走,還試圖將他關在月家那個久無人跡的陰森城堡裡。

好在月成明的目標似乎隻有月玄照一人,對他這個隻會治愈神術、且無法作用到神使身上的兒子並不關心。

明幽花了一點時間從城堡的監牢裡逃出來,卻怎麼也找不到月玄照的蹤跡。

想起臨進監牢前,零星聽見的“獻祭”、“喚醒”、“輝煌”等等字眼,明幽察覺到月家可能打算實行一項密謀已久的計劃,而這個計劃,最主要的一環就是繼承了“月上柳梢頭”的月玄照。

意識到這一點的明幽很快想到自己在喀什星上,因為言傾的引導,也曾成功施展出“月上柳梢頭”,他不知道這個神術有什麼秘密,但他知道自己再在月家待下去很可能被人發現,重新關進監牢,於是隻好離開了這裡。

在離開後不久,月家果然開始四處尋找他,明幽猜測是喀什星的事情傳回了月家,於是更加謹慎,一直不敢冒頭,隻暗地裡尋找月玄照的下落。

月家不太可能,畢竟那裡經常有宇聯的人進出;也不可能離開月星,因為麵臨著暴露的風險,但即便如此,月星這麼大,想要找一個人如同大海撈針,明幽還得保護自己,因此一直沒有太大的進展。

一直到剛才,明幽明確感覺到了一絲微弱的聯係,牽係著他和月玄照,線的另一頭他不清楚,但卻隱隱有一種感覺。

那一頭,極有可能是……言傾。

明幽按捺住順著線頭找過去的強烈衝動,先往月玄照所在的位置靠近。

#

月星上看不清三個星級神使的舉動,但天空一抹不詳的紅雲籠罩下來,任誰都看得出情況的不對勁。

左洛星下意識擋在言傾身前半步,手掌按在劍柄上,留意著月星叛軍的同時,也將目光放在了天空之上。

言傾閉著眼睛,視線卻並沒有落在叛軍或者天空之上,而是微微側首,“看”向西南方向。

那裡,他感受到了一股極其強烈混亂的情緒,與此同時,另一股較為平和冷靜的情緒則若有若無朝那裡移動著。

不過,這兩種情緒都若隱若現,像霧裡看花一樣朦朧不很真切。

應該是小白的真身還沒有回到他這裡的緣故。

——哦對了,小白是這朵大白花的名字。

也不知道是以前的他取的還是這朵花本來就這麼叫……

應該是本名吧。

言傾摸著下巴認真地思考。

本名蓋亞、且能清晰聽到言傾內心os的大白花:……

總而言之,言傾感覺了一下遠處那兩道若有若無的微弱聯係,又摸著眼皮重新感受了一下本體的位置,麵具下的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緩緩抬起頭。

也正是在這時,月成明掌心聚出的血色花朵完全成型,身後碧樹蒼翠的樹葉撐開到極致,遮天蔽日一般在星海中鋪開。

而就在這血月碧樹之下,一個聖潔的銀發人影從碧樹中隨霧而起。

祂披著一件仿佛月色織成的銀色長袍,光華流轉之下,似有星辰在其上流淌,長發蜿蜒如最上乘的銀色綢緞,臉龐隱匿在雲霧之中,看不真切。

但即便如此,那種美的想象已經足以讓在場所有看見祂的人心神搖曳,恨不能俯身親吻祂光潔的腳背。

林澤在看見祂的一瞬間,目露驚愕,下意識朝身旁的言傾看去。

卻見言傾依舊是那副沒骨頭的樣子,和他一起興致勃勃地盯著天上的人影看。

因為是神跡,所以即便距離遙遠,位於月星上的他們也能清晰窺見神明降臨的模樣。

“那是……月家的月神嗎?”

李棲梧皺起眉頭,下意識朝言傾的位置看過去。

月家月神,真的不是言傾嗎?

“月家世代供奉的月與守護之神……竟以真身降臨!”

施廣文難得露出一絲驚愕,是真身還是喚神,到了他們這個層次已無需分辨,一現身便知。

眼前這位神明,雖然出場的時機令人不解,但氣息、威勢、乃至是棲身之地,都與傳說中的神明彆無二致。

古老的詩歌中曾有記載:神明棲息於神鳥銜花的世界之樹上,樹下流淌著會彈奏美妙樂曲的歌唱泉水,太陽神的光輝終年照耀著這裡的草木,愛跳舞的精靈遊弋於叢林之間。

這裡的歌唱之泉、太陽神、花精靈都是這一代喚神都無法確認的古老傳說,隻有“棲身於世界之樹”這一條,是被神話學家和喚神們確定過的事實。

雖然如今的光明神祇們因為與人間越發緊密的聯係而漸漸離開了世界之樹,轉而如人類一般建起神殿,居住於天穹儘頭的神殿之中,但也有部分不願動彈的神祇,依舊沉睡在世界之樹上。

甚至據說在永遠沒有改變的黑暗神界,朽木連成枯林,每一棵樹上都住著一位會給人間帶來大災厄的黑暗神祇……

作者有話要說:

黑暗神祇們:???講道理,如果可以的話,誰他媽願意住在樹上?

謝謝66和星星兩位小天使的營養液鴨~謝謝66大佬的火箭炮,驚了!抱抱兩位小天使壓壓驚((o(;△;)o))

第85章 取魂

“放下你們的武器。”

月神柔和的聲音不帶一絲攻擊性,如潺潺流水在耳邊奏響,讓人心情不由得放鬆下來,心中戾氣全消。

“啪”地一下,一名臉上帶血的戰士目光怔然地鬆開了手中長.槍,一邊朝著血月走去,一邊無意識卸下了腰間的粒子槍。

武器……他怎麼能在麵見月神的時候攜帶武器呢……這實在是太不敬了……

又是“嘭嘭”兩聲,兩把粒子槍掉在地上,揚起一片灰塵,槍的主人則神情怔然地向血月走去,腳步緩慢卻一直未停。

左洛星神情亦是恍惚了一下,卻很快被肩膀上沉甸甸的重量拉回了理智,及時握緊了手中幾乎鬆落的劍。

這就是神的力量嗎?

一言之力,竟然使得一個星球上的人齊卸甲,甚至連神使都不例外。

左洛星眉間升起一絲凝重,但沒等這凝重成形,他便注意到肩膀上的言傾看向月神的目光似乎有些專注過了頭。

“言傾大人?您是看出什麼了嗎?”

左洛星語氣嚴肅,在此之前,再艱難的戰鬥都沒見言傾大人如此嚴陣以待過。

言傾搖搖頭,片刻後,又猶豫著小幅度點了點頭。

“言傾大人?您這是什麼意——”

左洛星還沒有說完,突然之間,一道打光燈一樣的月華直直落在他身上。

準確地說,是落在言傾身上。

與此同時,天上的月神聲音柔和地開了口:“不上來聊一聊嗎?”

朦朧霧氣凝聚而成的半透明台階從天而降,目標明確地落在言傾腳下。

月星上所有地方都能看到這條通往天空的階梯,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齊齊向言傾聚來。

聊一聊?聊什麼?

月星上的眾人都不由得驚異起來,好奇的同時忍不住直直看過來。

言傾抬頭看了一眼。

不同於其他人看月神時的隱約霧氣,言傾完全能看清對方的臉,不僅如此,還能清晰看見那雙與他如出一轍的眼睛裡,毫不掩飾的惡意。

“不願意嗎?”

月神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另眼相待的模樣讓所有人都不由得對言傾嫉妒起來,恨不得以身替之。

言傾緩緩眨了眨眼睛,鬆開左洛星的腰,緩緩走向那條長階。

“言傾大人!”

左洛星下意識拉住言傾,又皺眉看向天空——即便是如此親切的語氣,他依然不覺得這人心懷善意。

浮在星空中的李修義和施廣文也不由皺起了眉,總覺得這位月神不是這麼平易近人的性格。

若真是如此,對方不可能一上來就用神力強製卸除所有人武器。

言傾踏上了台階。

一步一步,似乎真的接近天空。

然而,就在眾人以為這位月神真的是請人上去聊一聊的時候,霧氣台階毫無預兆地被風吹散,而言傾,則從萬米高空直直墜落!

“言傾!”

李棲梧和小魔女幾人都沒想到台階竟然會中途消失,一時忘記了言傾會神術的事實,下意識朝那邊飛過去。

左洛星更是瞳孔一縮,身形一閃之間竟是騰挪數百米,比剛才戰鬥時的速度還要快。

眾人都試圖接住從空中掉下來的言傾。

以至於緩緩浮起來的言傾自己都有點懷疑:難道他真的不會浮空神術嗎?

就在言傾這麼想著的時候,他體內神力驀地一空,神術驟然消散。

言傾:!!!救命!

左洛星來得最快,索性接住了言傾,巨大的衝擊力使得他在接住人後緊跟著下墜了一會兒,但好在很快穩住了。

“言傾,你沒事吧!”

李棲梧從南戰區過來,眉頭緊皺,顯然是看到了言傾半空中浮起又墜落的模樣,目光不善地向天空看去。

天上這位月神,果然並不友好。

“原來,你真的被父神拋棄了……就連這麼一條小小的台階,都能要你的命!”

月神輕飄飄出了聲。

他的這句話隻有言傾一個人聽得到,因此語氣裡那高高在上的憐憫毫無遮掩:“這麼說來,以後的月神,便真的是我了……”

月神朦朧的側臉似乎是勾起了一抹似放鬆似歎息的滿足笑容。

他追在對方身後千年,雖然一直到對方被父神剝除神格都沒能壓過對方,但如今,他是光明神界四大主神之一的月神,而對方,卻隻是一個不知道輪換了多少代的弱小新神,再也不可能追上他了。

月神的神情柔和而悲憫,即便沒有霧氣的遮掩,眾人也隻會看到一個溫柔美麗的月神,而絕不會猜到,這副皮囊之下,有一顆早已被嫉妒腐蝕的心臟。

言傾聽到了他的聲音,卻沒有回應,而是重新調整了姿勢,以一種更加舒適不費力的懶骨頭模樣靠在左洛星懷裡。

那雙深灰色的眼睛清澈而明淨,靜靜地看著天空,裡麵沒有絲毫陰霾和不滿,似乎對月神的算計毫不在意。

這讓月神的心頭著實哽了一下,但很快調整過來,麵對著眼前揮手即可覆滅的脆弱星球和人類,微笑著重新隱入霧氣之中。

“月成明,你可以隨意了。”

他原本還擔心過多地使用力量會喚醒對方體內可能的隱藏力量,但在一番試探之後,他確信寵愛他的父神早已放棄了這個不聽話的孩子。

那雙永遠注視著對方、使得他不敢輕舉妄動的眼睛終於移開了。

月成明見月神試探完,徹底放下心來,微不可見地鬆了一口氣。

這個叫“言傾”的喚神對他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哪怕還不是月神狀態,竟然也引得他體內血液躁動、靈力奔湧,大概率真的是失蹤已久的真正月神。

然而那個性情溫和、不喜殺戮的月神,早已不適合如今的月家了。

現在的月家,需要的是鮮血與戰爭。

十七位星級神使、二十六塊橫跨數域的自由星領、年入百億的礦產資源、位居宇聯前三的星航技術與數以百萬計的超級軍團……

月成明早就不再滿足於一個小小的世家,他要做的,就如當年的月家祖先一樣——創造一個以他為名的時代!

而這一切,以“月與守護”為名的原月神顯然無法做到。

月成明定了定心,眸光凜冽起來,將手中綻放著的血色花朵輕輕抬起,那花朵便自然融入了血月之中。

“神術——人約黃昏後。”

天空的血月撒下光芒,然後,所有的一切,包括沒有生命的死物,身上的時光都飛速流逝,變得破舊斑駁起來。

李修義和施廣文眼神一沉,迅速張開了各自的領域,減緩了血月的吞噬之力,但也隻是減緩,而無法徹底阻擋血月光芒的擴張。

“戰艦編號715——青海號失控,準備緊急降落中……降落失敗!前艙被離子束擊中,無法繼續前進……”

“戰艦編號724——琉璃號失控,艙門被鎖死,出入口確認中……確認完畢,無可出入口,啟動B級備案,預計艦內資源可消耗二十天,請指示!”

“戰艦編號414——金山號失控,引擎老化失效,正在啟用備用能源,啟動失敗……”

各個戰艦彙報來的信息讓李修義兩人麵容越發冷凝,稍停片刻後,兩人對視一眼,從左右兩側向前方月成明移去。

“神術——秋起山嵐。”

“神術——眾星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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