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亦培墜樓的地方是寢室窗前的位置。
那時是下午,林成渙碰到招惹了林枝的鵝蛋臉,提醒他晚上不要待在全然黑暗的地方,最好能在身邊備一盞燈。
鵝蛋臉最初自然是不信的,可是他碰到的偏偏是最不缺耐心的林成渙,聽完所有的前因後果,哪怕他嘴上逞強不肯接受,可待人一走,還是跑去學校的小賣部,刷卡買了盞最便宜的折疊燈。
時間再往前推一點,柳亦培正好從圖書館出來,穿過長廊連接的玻璃門,便看見外麵坐在輪椅上留著長發的師瑜。
他下意識皺眉,正想繞開,這位從進入遊戲開始便不曾和他說過一句話的玩家卻是微怔,倏忽落到他手上剛剛借閱的書上:“你來找諦聽的線索?”
柳亦培心跳漏了一拍,頓住腳步:“什麼?”
“這個遊戲副本的名字諦聽,是《山海經》裡的妖怪。”師瑜伸手,指腹點了點他懷裡的書脊,“我來借它。”
柳亦培一腳踹在輪椅上,椅背“砰”地撞上後麵的石牆,惱火地罵了句:“媽的,滾!”
師瑜及時穩住了才沒摔下去:“那我明天再來拿。”
這是柳亦培這兩天來唯一拿到的線索,剛剛還在沾沾自喜先所有人一步,此刻看著對方自然是怎麼都不順眼,更聽不得那句話,煩躁裡瞬間多了惶恐:“我不會還,你想都彆想!”
“你會。”師瑜平靜地抬眸,“暗箭難防,反正你明天就死了,係統會抹除掉你的一切,你借走的書當然會回到原處。”
柳亦培最開始當然不願意信的。
他們本就是競爭者,對方說這些大概率隻是想反擊他剛剛的動手,讓他自亂陣腳,讓他驚慌失措,讓他去追問去破防。
他自以為堪破了對方的把戲,冷嘲熱諷,直到對方離開也沒主動問過為什麼,可對方那句“反正你明天就死了”偏偏死死刻進他腦海裡,慌亂和不安自角落肆意生長。
柳亦培心煩意亂,懷著不知什麼心情在校園裡打轉,最後來到了教學樓背麵的綠植小路上。
隔著深秋蕭條的樹乾,他聽見裡麵傳來鵝蛋臉的聲音:“我憑什麼信你?”
林成渙還未說話,倒是一旁的商夏不耐煩地斜了他一眼:“你信不信關我們什麼事?”
鵝蛋臉:“我他……”
“詛咒的存在就寫在係統消息前情提要裡,是神域認證過的,不可能有假。”林成渙打斷他,“你現在已經被鬼盯上了,避開死亡的方法我們也已經告訴你了,若是不想死,記得提前準備好光源。”
他拉著商夏離開,徒留鵝蛋臉一人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半晌咬咬牙跑裡了樹林。
柳亦培心裡隱隱的不安越來越濃,偷偷跟著他去到櫃台前,這才裝成偶遇同室友搭話。
鵝蛋臉眼裡一瞬慌亂,而後扯開笑容:“寢室熄燈後太黑了,晚上起夜不方便,我來買盞燈當時候也方便。”
他說著拿起麵前貨架上的包裝盒,順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手自然地垂下來:“先走了,你慢慢逛。”
撒謊。
柳亦培待他離開,第一時間將手伸進口袋,拿出了室友剛剛借著拍肩膀手滑落時偷偷塞進他口袋裡的東西。
室友做得小心,若是平時他多半也察覺不到,可現在他才從師瑜口中聽到有關背後捅刀的“暗箭難防”四個字,全身的神經都繃緊了。
被塞進來的是支普通的中性筆筆蓋,透明塑料殼裡塞滿了頭發。
是夜,柳亦培趁著室友進了浴室,手忙腳亂地拆開了那盞被室友購置回來的台燈包裝盒,中央的置物筆筒裡晃悠悠地飄下來一張字條。
很巧,他在班上擔任一門課的課代表,收作業時處於對遊戲的留意過每個玩家的字體,上麵的字跡和他曾經在鵝蛋臉桌上看到的一模一樣。
鬼畏光。
找個替死鬼。
一天下來他所有不安的細節都在這一刻連成了線。
鬼畏光,鵝蛋臉有了台燈自然不懼怕鬼怪的襲擊,可若要鬼怪收手離開,便送它一個它認知裡的獵物。
有什麼是比口袋裡剛好有著鵝蛋臉頭發的他更好的替死鬼呢。
……可是憑什麼。
明明是鵝蛋臉自己惹出的禍被鬼盯上,憑什麼要他去送死?!
一個僅僅隻是聽到彆人和他想到了一樣的線索就惱羞成怒的人,敏感多疑至此,能指望他對自己的臨時舍友懷抱多少信任。
再然後的事理所當然,柳亦培趁著夜裡所有人都睡下,拿走了室友床頭的光源。
鵝蛋臉驟然驚醒,而他狠狠砸碎了手裡對方的保命符,再在對方氣紅眼驟然爆發的力量下被推出了沒裝防盜網的陽台。
夜幕下響起人體從十數米高處墜落撞擊大地的聲音,扭曲的四肢下滲出殷紅,在水泥地麵上染出刺眼的印記。
第二天,師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慢條斯理地在他們倆的名字上畫了圈,用曲線纏在一起。
他們是怎麼死的?
因為一張字條,因為在圖書館和教室兩地,他對著兩個人分彆說了一句話。
就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