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則向言朝就算有一個當了皇帝的爹,也不可能沒分寸到帶一個前朝罪人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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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朝文武都趕在新帝登基後的第一場宮宴開始前落了坐。
大殿裡觥籌交錯,角落絲竹聲聲,新帝端坐高台之上,身旁就是低眉斂目的向言朝。
敬過酒聽過曲,事情終於步入正題:
下方一名年輕的朝臣站出來,他是新帝登基後才被提拔上來的,直接彎腰跪倒在階下:“陛下,請您明鑒!”
新帝放下酒杯問他何出此言。
那位朝臣也不繞彎子:“如今陛下登基,可前朝舊部仍在,餘孽未除,京中局勢動蕩,百姓心中不安,臣以為陛下應當儘快除去餘孽,穩定時局!”
新帝麵容不變:“諸位愛卿以為呢?”
底下的大臣麵麵相覷,隨後一個接一個起身,以示讚同。
新帝似是思索片刻,出了聲:“來人。”
“在。”
“去把那些人帶上來。”
已經歸順投降表忠心的前朝人早便表態,此刻同新朝的官員們一齊坐在階下,剩下的那些寧死不屈或是新帝自己不願放過的——比如前禦史。
而率先被押上來的,正是前太尉。
唐臨川整個人都是懵的。
他自從昨天節點投放後出現在牢獄,鉚足了勁想出來,可惜他一沒有合適的道具而沒有胡編亂造的能力,不僅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反饋,甚至還被好一通打壓。
不用提醒,一旁便有官員站出來宣讀了他的罪行,說他德不配位,說他曾經在職時囂張跋扈,說他包藏不滿新帝的二心,足足數出七八條,方才行禮表示這樣的人絕不能留。
唐臨川不等聽完,臉色已然慘白,早便忘了什麼身份什麼目的,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求饒。
新帝摩挲著酒杯端詳了會兒他的表情,語氣唏噓歎惋:“朕允了,庭在。”
始終守在新帝身邊的侍衛上前一步,手搭在腰間的佩劍上,搖曳燈火映出料峭寒光。
有血滴滴答答地落在金色的大殿上,中央被押上來的人頭斷線似的砸在地上,一聲悶響回蕩。
所有人都愣住了,新帝前身為丞相,左右逢源的事情乾多了,誰都覺得他應該懷柔應該討好,他們猜到對方定然會殺一批前朝臣,卻沒想到他居然會當著那麼多人的麵直接叫人動手。
令人心慌的安靜持續了好幾秒,方才有人全身癱軟地倒在地上,渾身抖若篩糠。
新帝指節敲這杯壁,溫聲道:“愛卿們提了,如今我也同意了,這個處理方式可還滿意?”
明明是他自己早就想鏟除異黨,偏偏把緣由全甩到臣子身上,當眾殺雞儆猴還一身清清白白。
沒有人應聲,所有人眼中都帶上了恐懼。
新帝臉上仍是那副溫和的模樣:“下一個。”
他要殺的異黨可不止唐臨川一個。
侍衛劍出了鞘,人們來來去去,身體倒下又被抬走,唯有地上的血越積越多。
這樣放肆的處理方式,估計能載入國家史冊。
終於念到前禦史的名字。
押送的人肉眼可見換了一波。
這是向言朝提前招呼好的,隻是做做樣子,不會真的用力,亦不會桎梏。畢竟就那位的身體他是真心覺得犯不著侍衛動手,走兩步就能直接散了。
師瑜站在階下,聽著這一次格外長的罪名宣讀過程,直到出聲的人退下,方才抬頭看向上方的新帝。
新帝目光掃過他的臉,第一次在侍衛動手前出了聲:“師大人,彆來無恙。”
明爭暗鬥了這麼多年的政敵,誰能想到如今身份置換相見竟是這般模樣。
師瑜語氣不帶情緒,實事求是地回:“我有。”
新帝笑了聲。
侍衛握著還在滴血的長劍,揚手朝他的胸膛刺了過去。
“砰——”一聲脆響。
劍鋒砍在一支簪子上,而簪子尖銳的那頭被人握著擋在眼前。
不需要掙紮,身後那兩個侍衛因為得了向言朝的話,壓根沒料到這個變故,連去抓他去阻攔的動作都忘了有。
師瑜用力推開逼至麵門的劍鋒,在周圍侍衛層層圍繞過來時,縱身躍出交錯的刀光劍影,披著被剛剛那一下躲開的攻擊劃破不知多少道狹長口子的白袍,如白鶴掠過長空,落地時已經踩在最高一級的台階上。
新帝驟然起身後退,腳差點絆到長椅,下一瞬脖頸上就是一涼。
師瑜單手拎著他的後領,鎖骨上纏繞的紗布因為剛剛的動作滲出了薄薄的殷紅,臉上透著白,唯有聲音是始終如一的波瀾不驚:“陛下,冒犯了。”
新帝不可置信地僵在原地,不敢妄動:“你想如何?”
“很明顯不是麼?”
身後的人眼裡盛了長白山上的天池水,水底映著月亮:“挾天子以令諸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