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師瑜說自己就可以讓新帝放過他,向言朝下意識以為他是想用對付自己的方法對方新帝,會攻心會談判,更何況他曾經從來沒聽過禦史大夫還會功夫,現在又是這麼一副在牢獄裡受過拷打的破敗身體。
結果對方偏偏選擇了最直接也最有效的一種,挾天子的事都做出來了。
偏偏他做了,握住了這大周國最沉重的籌碼,卻沒用來令諸侯,不渴望報複仇人,更不曾開口要江山更迭,反倒真像他最初說的,僅僅是要一個新帝不會殺他的理由。
多矛盾。
※
再說另一邊,時間回到三刻鐘以前。
師瑜在竹林裡穿行,身後追來的侍衛在後麵趕。
他將簪子上的血在衣袍上擦乾淨,直接跑向密林深處。
身後的侍衛快的快慢的慢,追擊不及隻能分散尋找,漸漸的,還能穩穩跟在身後的身影便隻剩下一個。
且還有越來越近的趨勢。
那身影一直追到近處,驀然抬手挽弓,一支箭矢震顫著空氣呼嘯而來,金屬箭頭狠狠穿進肩膀。
師瑜身形一晃,直接摔下枝頭。
那身影也跟著停下了。
師瑜從地上起身,回頭看見了追上來那人的臉。
對方長身鶴立,一身風流明華。
兩人對視,對方沒有上前,隻是垂眸朝他莞爾一下,轉身離開了這片林子。
……是盛遠棠。
這也難怪,在邊關踩著屍體和鮮血走出來而登臨頂端的人,其反應速度和觀察能力自然遠超其他人,所以才能遙遙領先追上他。
可他最後還是放過他了。
為什麼?
盛遠棠是先皇冊封的大將軍,手中握著將軍府世代積攢下來的兵權,和該被忌憚被打壓。這時候把他抓了送到新帝麵前用以表忠心不好嗎?為什麼要放過他?
師瑜一時沒想明白,那些還沒來得及結痂的傷卻因為他今日這一番動作儘數崩裂開來。他隻能暫時把這事放到一邊,拉緊身上已經幾乎被劃破成條的袍子,抓著衣領起了身,走進林中某座寂寥宮殿裡。
剛一走進殿們,眼旁銀光驟然亮起。
一枚不知何處擲來的飛鏢直直射像他的心口,又擦著衣袍紮入牆上。
師瑜堪堪躲過,抬眸看向飛鏢擲來的方向。
對方隱在黑暗裡,身材乾瘦,臉上無數張人臉挨挨擠擠。
是那個臉皮鬼。
他沒上前,對方竟然也沒有繼續攻擊,反倒像是完成流程性任務,投完飛鏢便直接逃離了。
這是第二次。
上一次對方推他落水,卻也沒有確認他是否真的死就直接逃走了。
就像節點投放中場時眾人討論過的,臉皮鬼下手雖然陰狠,但都是可以躲過去的,並非一般鬼怪一旦下手便不留生路。
再往裡的房間已經沒有了窗戶能透光。
師瑜走進房間,一隻手陡然從旁邊伸出來,狠狠將他甩在牆上,接著便有冰涼貼上脖頸。
那隻手恰好按在衣領,他疼得顫了一下。
對方聽到聲音,驀然頓住:“哥哥?”
一支火折子燃起來。
巫爾手拿著火折子,握手術刀那隻手剛剛撤離他的皮膚,他便直接拉開距離,頭也不回地退出了房間。
她速度比他快得多,直接追上去,看見他停在光線照不到的蔭蔽處,方才像是終於忍不住,蹲下身咳出一口血來。
※
師瑜沒想到自己不過想暫時找個能躲避的地方才進的這座看著就荒廢許久的冷宮,進門撞鬼就算了,居然還能撞上玩家。
他現在的情況實在不宜再和人起衝突,第一反應當然是直接躲開,畢竟沒有直接利益衝突的情況下玩家和玩家都是默認的井水不犯河水,卻架不住對方直接追上來。
巫爾看見了地上的血,看見他身上那支沒□□的箭,死死抓著他的腕,直接跪在地上:“怎麼受的傷?誰乾的?”
師瑜正想避開,手背上驀然一熱。
一滴眼淚砸了下來。
不怪巫爾對外一直喜歡裝乖裝無辜,是她曾經對著鏡子嘗試過無數次,這幅模樣最具迷惑性,老天爺賞她這張臉,眉頭一蹙眼尾一紅就是叫人心軟的利器。也是靠著這份裝的本事才逃過被那些惡魔撕碎的命運。
她盯著他滲血的傷口,眼眶一片通紅:“是不是很疼?”
師瑜扯住她伸來那隻手的袖子:“你抓太緊了。”
“對不起。”巫爾鬆了手,收斂了發顫的聲線,“我帶了藥,能不能讓我給你包紮一下?”
可憐兮兮又小心翼翼,一副被拒絕就能直接哭出來的模樣。
就是這前後態度轉變未免太奇怪了:“你剛剛叫我什麼?”
她一愣:“師瑜?”
他道:“我剛剛進門那一句。”
——哥哥。
他聽到了。
可他分明沒有過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