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問:“他們的世界在哪裡?”
大人說:“紅塵世——但你注意以後不要跟彆人提這個。”
小孩問:“為什麼?”
大人說:“因為你出生時就在那個世界,既然來了神殿就不可過分念著過往地。”
小孩問:“為什麼?”
大人說:“因為你一旦念了,就會從神界間掉下去。”
天池光潔得宛若打磨上好的明鏡,池水裡盛著瑩瑩白光。
小孩伸著手探了探,到底沒敢去碰池水,便望著水池中央:“那天池裡為什麼還有那麼大……”
他兩隻小短手努力比劃,“那麼大一坨白光?”
“那是烏焰。”大人說:“知道為什麼說你要是掉進雲渡會死麼?因為我們的身體沒法抵擋烏焰裡蘊含的磅礴能量,所以觸之即死。”
“當然紅塵世裡的人類習慣把烏焰燃燒掉落在他們世界裡的殘留物稱作‘日光’。”
小孩道:“可是天池裡那麼多人,碰到烏焰都沒有死啊。”
“因為你看到的烏焰之外還裹著一層靈曜,擋在烏焰和他們生活的世界之間,會保護他們不受烏焰的傷害。”
“為什麼他們生活的世界外麵會有靈曜?”
“因為那是主神大人為了保護他們設下的。”大人說,“你以為你看到的雲渡池水是什麼?那就是主神大人鋪下的靈曜。因為有靈曜做囚牢,我們站在這裡才不會被裡麵的烏焰才不會灼傷。還記得你為什麼會來神殿嗎?”
小孩疑惑道:“因為神位缺失?”
“知道為什麼神位會缺失嗎?”大人垂眸注視著他,眼中帶著他看不懂的憐憫,“大概四年前,還是五年前?反正是你現在所有這個神位的上一任主人,他那時候犯戒觸碰了烏焰。知道他後來怎麼樣了嗎?”
小孩下意識問:“怎麼樣了?”
“全身焦黑,眼流血淚,魂魄寸寸碎裂,”他笑了一下,“但他一直沒死——因為他的神位護著他,最後是他求著我把他掐死了。”
小孩莫名有點茫然無措。
“當然,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聽聽就行。”大人站起身,“凡近烏焰千裡者,受拂之軀灼黑;近烏焰百裡者,身脫水而眼中破裂;近烏焰數裡者,當如飛灰消散。”
小孩安靜地聽著:“那天池下的人類要是碰了烏焰,也會跟我們一樣嗎?”
“他們?”他失笑,“他們可比有神位的我們脆弱太多,根本不需要近身千裡,哪怕身在千萬裡之外,直視烏焰時間久了,都會感到雙目刺痛。要是沒有主神大人設下的那層靈曜,他們根本活不下去。”
“當然,若沒有主神大人,我們一樣活不了。”
“這世間唯一能抵禦烏焰這般天地規則的,唯有主神大人而已。”
小孩跟著他往殿外跑,懵懵懂懂地感歎:“大人好厲害。”
距離漸漸拉遠,稚童的聲音穿過宮殿隱隱約約傳來:“可是,要是萬一,哪天烏焰外麵那層靈曜不在了……”
“不可能的。”
“為什麼?”
“靈曜由主神大人的力量親自維係,隻要主神大人還在一天,靈曜就在一天;倘若它哪天真的消散,要麼是主神大人不在了,要麼是主神大人不願再庇佑世人,親自收了靈曜。”
“萬一大人哪天突然心血來潮就不願庇佑我們了呢?”
“不會,如果真有那麼一天,那也一定是有人犯了錯惹得主神大人失望至極,否則大人絕不可能放棄我們——所以靈曜永遠不可能消散。懂了?”
“哦……”
再後麵的內容就聽不到了。
眼前的雲霧層層疊疊,身體像是懸在半空,搖搖欲墜卻怎麼也找不到實處。
師瑜睜開眼,額頭滲出一層薄薄的虛汗,試著起身,手剛有動作便又發軟地垂下去,四肢使不上一點力氣。
長時間的滴水未沾像在胸腹裡燎了把火,又燒又絞,視線一片昏黑。
南杭市的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夏夜的風帶著叫人心中狂躁的熱度,整個公安局燈火通明。
連歸從外麵跑進來,頂著一腦門汗,“砰”地推開辦公室門。
師瑜長發散著,身上的毯子掉了一半在地上,唇色透白,意識模糊時聽到動靜,抬眼朝門口的方向投去極輕極短暫的一瞥。
連歸直愣愣地停在了辦公室的門邊。
他不清楚那一眼的功夫裡自己究竟想過些什麼,隻知道對方目光落下時,自己腦海中的轟鳴,血液的叫囂,沸騰著壓入心臟,跳動時衝潰決堤。
他陡然就明白了自己濫用職權將人放出審訊室,送人回家,替人開脫,甚至對那番推測未經任何驗證卻毫無理由的輕信是為什麼。
對方那雙眼睛像極了他好久好久以前在神界間的雲渡池前偶然見到的那位,相似到幾乎叫他錯覺那人其實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