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病患(2 / 2)

神不愛世人[無限] 折州 9879 字 10個月前

師瑜轉過頭:“找我有事?”

令昭張了張口,半晌才道:“我能進去嗎?”

師瑜看了他一眼,把玻璃門拉大一點,率先進了房間。

房間裡的空氣乾燥冰冷,他開了燈,茶幾上沒找到空調遙控器,便拿熱水壺接了半壺生水,按下開關。

令昭本體是隻神獸,又有神力護體,自然是不怕冷的,否則也不會大冬天還穿短袖。

他全程安靜地看著對方做完一切,這才把目光投向自己。

師瑜又問了遍:“找我有事嗎?”

他並不是什麼質問的語氣,嗓音裡也沒有厭惡或不耐煩,是他慣常和例行的禮貌。

令昭嘴裡的話輾轉數遍,最後隻問了一句:“您為什麼不回神殿?”

師瑜:“為什麼要回去?”

“所有人都認為您死……不,是所有人都認為現在神殿上的那位就是您,您為什麼不揭發?”

令昭努力睜大眼,視野裡是模糊的,語氣裡卻帶上了顫音:“他借著您的身份,下神諭創造係統,收納人類,投放道具,甚至叫我們也進到神域裡,這些都要在天道下極力躲避甚至冒著引發天罰的風險,您既然看見了,為什麼不說?您為什麼不告訴係統管理員,不告訴祀雨,甚至剛剛寧願跟我動手也不肯解釋一句,上麵那位其實是假的,您原本才是真正的主神?!”

師瑜:“我說了你會信?”

“無論我開始會不會信,隻要您哪怕有那麼一刻想過要證明身份,真的會做不到嗎?!可您沒有!無論祀雨還是池封,您明知道他們背後是什麼,明知道他們的針對究竟是出於什麼,也明知道隻要開口說一句,事情根本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令昭死死抓著他的胳膊,連敬稱都忘了:“你根本就是不想!!!”

師瑜靠牆站著,點點頭:“是。”

一個字直接撕碎了所有的歇斯底裡。

令昭良久才動了動唇:“你……”

“我沒想過回去的事,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師瑜看著他,“還有彆的問題嗎?”

令昭怔怔地看著他,頰邊滾燙,忽然落下淚來。

他最初還不是主事神,也還沒進神殿以前出生在昆侖山。

英招是天地瑞獸,而他從小就被告知長大後會入天國,天地眷顧萬物寵愛的小少年天生就有高傲的資本,任性嬌縱到了極點,直到後來不顧勸阻誤入了塵網,被獵戶發現當成怪物要燒掉。

他從來沒認真學過一天的術法,神格在危機下爆發屠了滿村的人。他在堆疊成山的屍體上兜兜轉轉尋不見來路,直到回頭看見有人走近。

來人帶著麵具,卻生了雙極漂亮的眼睛。

他向對方道了因果,問對方要如何回昆侖。

對方說他身上沾了血債,洗清前不能回去。

他問為什麼,明明是那些人自己不長眼要對他下手。

對方說想對他下手的隻是個彆,可村裡其他人的死卻全因他一念之差。

他還是問為什麼,一群凡人殺便殺了,他天生就比那些螻蟻尊貴又憑什麼還要擔旁人的因果。

對方說因果不問身份高低,天道眼中萬物同仁。

他最後不問了,掌控著剛剛覺醒的神格力量試圖將對方揍一頓,揍完了再叫對方帶他回去。

對方不閃不避,被他割破了掌心,一縷血絲洇入他的翎羽,他嘗到對方體內鮮血中的甘甜。

他那時不知道神靈的血對這異獸乃大補之物,隻知道對方的血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美味。他放棄了鞭撻的想法,隻因為血的味道和心情有著直接聯係。

他吵著鬨著要跟對方一起同行,軟著嗓音喚對方美人哥哥,那些曾經在昆侖時對著長輩用過的技巧全被用到了對方身上。他以前闖的禍太多,太清楚該如何對那些愛說教愛引導愛講大道理的家夥示弱,無非就是扮乖撒嬌賣萌裝可憐,最是懂得如何踩在所有人忍耐的底線上惹是生非。

而這次遇到的顯然也比過去遇到的沒什麼區彆,他態度稍微乖軟一點對方就真的願意帶著他走,連被自己拿神格造成的傷都不追究。

直到後來,他找上了塵世的商人,因為他們向他承諾有能讓人陷入極樂的藥物,可以替他剜出那個人最鮮甜的血。

再然後,他親手給那個人下了藥。

再再然後,那群商人卻在千鈞一發之際反了水,刻滿了鎖魂符的青銅鏈直接貫穿了他的肩胛骨。

他這才知道那群商人的目標從頭到尾都是他,是昆侖瑞獸英招的血和肉,隻是之前顧及著他身邊的人探不出虛實才不敢輕易動手。

神力他也不過剛剛掌握了皮毛,而對方的青銅鏈卻是對付神獸的人界至寶。人類鋒銳的刀尖即將刺入他皮膚的那一刻,忽然有人推開了室門,光線撕開了搖曳的暗沉。

他也才知道,對方同樣在尋找那些進行非法交易的商人,否則他一個剛剛接觸到神格力量的小獸怎麼可能傷到神界間上的主神。

他想過對方那麼輕易就鬆口是因為他裝得好,因為對方發現了他昆侖瑞獸的身份不敢輕舉妄動,亦或想借機訛上筆不義之財,卻唯獨沒想過對方會帶上他,僅僅隻是順手才抓了顆引蛇出洞的棋子。

當年那些商人落網伏誅後,他中了藥物,肩胛上的窟窿還在不停地滲血,可哪怕被對方抱著離開了那間暗室,卻還強撐著喊要是對方敢對他做什麼,昆侖絕不會坐視不理。

下山的路很長很長,他伏在對方的肩膀上,低聲喃喃了許久也沒得到回應,直到有南歸的鳥雀嘰嘰喳喳的鳴叫落入耳中,對方才出了聲:“已經沒事了。”

他怔住,忽然泣不成聲。

“那座村子裡的人因果都背在你身上,以後你得親自去還。”

“……好。”

“不要再輕信陌生人。”

“好。”

“彆哭。”

反抗時的無能為力,被禁錮台上的屈辱,瀕臨死亡的恐懼,被自己曾經意圖殺害的人救下,害怕秋後算賬的虛張聲勢被戳破,最終全化作洶湧的淚。

他將臉埋在對方的衣襟,一遍一遍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那時的對方也是這樣,無論眼前人是凶狠是脅迫還是歇斯底裡,嗓音卻始終無波無瀾,眼裡的溫柔到極致,漠然亦到極致。

燒水壺傳來“啪嗒”一聲響,白色蒸汽滾滾從壺口升騰。

“大人。”令昭紅著眸子,啞聲朝他道歉,“對不起。”

這次顯然便是道之前製造車禍的歉。

師瑜手腕也被他扣著,實在走不開:“你打算待到什麼時候?”

令昭一動不動。

師瑜提醒:“血。”

令昭抓他的時候完全是憑本能,力道還不小,生怕自己一鬆手對方就直接消失不見了,此刻才注意到自己抓的恰好是對方被刀刃劃傷的那隻手。

他趕緊鬆開,指腹仍是沾了不少,對方的血液裡那股神靈獨有的滋味熟悉得叫人眷戀。

之前在雪地上他突然感受到時隻以為這是倏忽而過的錯覺,直到後來親眼見到對方同猛獸的相處方式,心裡那個不切實際的猜測方才破土,而後陡然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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