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距離綠穀出久的哭泣已經過去了十分鐘。
花音想要去看他的臉, 想要說些安撫的話語,卻被對方緊緊抱著,以一種沉默且不容拒絕的姿態回絕了。
她的話語在兩人相擁的懷間成了模糊的氣音。
花音也跟著感到了難過, 情緒是這樣輕易地傳染到她身上。
女孩子隻能一下又一下地拍著青年的脊背,她感受著懷中的身體從顫抖到平靜, 這才試探著鬆開了些許, 從始至終都抓著出久的手。
她將出久推在街側的長椅上,青年任由她動作, 背脊挺的筆直。
坐下的綠穀出久和站著的花音剛好顛倒了位置,女孩子自上而下俯視著青年,他此刻臉上的神情與細微的變化全被收入眼底。出久深綠的眼眸微微垂著, 細長的睫羽上還都掛著濕潤的淚珠,就著這一幅姿態濕漉漉地看著花音。
花音覆上手指,輕柔地擦去了他眼側濕熱的眼淚。
相澤老師看見她時一定也是類似的情境, 花音想。那時候……相澤老師是怎麼安撫自己的來著?
出久顫了顫睫毛,乖巧順受地閉上了眼。
幾乎在花音觸上的一瞬間,眼瞼下就浮現出了淡淡的粉色, 接著蔓延到全身各處。昏黃色的燈光下, 青年整個人都變成了粉色。
若非女孩子還挨著、注視著自己,他都想捂住臉頰了。
明明無論是身形還是年齡都要長花音許多, 但此刻眼眸含淚的模樣就像是乖巧的小孩子。
“出久。”
花音忍不住問道,“未來的我, 和你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內心慌慌, 都不由在猜測未來的自己是不是做了對出久不好的事情。
原本她以為自己隻是和出久吵架了, 但——
Line上多達99 的未讀消息,出久的擁抱和哭泣,好像都在說明事情並非她想的那麼簡單。
他的表現就像是被自己拋棄了一般,舉手投足間都帶著小心翼翼。
聞言,綠穀出久翕動嘴唇,滾了滾喉結,澀聲道:“是……”
他那雙深綠色的眼眸閃爍了一下,其中搖曳的光亮像是隨時都要熄滅一般。花音也不自覺屏住了呼吸,忽然,綠穀口袋中的手機劇烈地震動了起來。
“抱歉。”
他低下頭,對花音小聲解釋道:“是相澤老師……”
花音便乖巧地坐在他旁邊,和綠穀兩手相扣。
“綠穀,夢原現在在你旁邊嗎?”
“嗯……怎麼了嗎?”
“……接下來的話要不要讓她知道,取決於你自己。”
“……”
“我請我同事占卜了一下夢原這件事,”電話那邊的聲音仍舊透著理性,“相卜占卜的結果和我先前的猜測一致,但多了一個期限。夢原的靈魂最多隻能在這裡逗留七天……七天、準確說是六天後,她就會消失。”
“……”綠穀又說不出話來了。
“……事情不一定是最壞的那個可能性,也可能是回到身體裡蘇醒過來。”相澤知道自己的安慰無用,他連這名學生的呼吸聲都聽不太清了,甚至都無法確定電話那邊是否存在著這麼個人。
他頓了許久,最後什麼也沒說,徑自掛斷電話。
相卜命的個性之一是【預知】,她看到了花音的未來。
按她的話說,二十歲的花音一直昏迷不醒,是因為身體隻是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
一般人死後靈魂才會出竅,但花音不同,她的身體還“活”著,靈魂卻出現了。現在花音的靈魂以十五歲的姿態出現在這裡不知道是好是壞,相卜隻知道花音最多隻能逗留七天,但靈魂的最後去向她卻看不真切,那就仿佛置於一團迷霧中。
她可能解開執念,就地成佛;也可能割舍不下執念,轉為地縛靈;也可能回到自己的身體,蘇醒過來。
……
綠穀通話的全程,花音都沒怎麼聽到青年說話。
他隻時不時地“嗯”一聲,扣著花音的手腕微微攥緊,又好像馬上反應過來一般鬆開。他望向花音的笑容柔和而又淺淡,但夜色為其籠上一層沉重和沉重。
他明明看起來心事重重,卻仍舊努力地笑著,試圖通過笑容安撫關切花音。
花音盯著他看了許久,一時隻覺得熱度蔓延到了眼眶。
她還不知道未來的事情,可短短一會兒的時間,已經被未來出久外露的情緒和體貼的行為感染到。
“抱歉,相澤老師說了一些事情……”他又補充一句,“是關於我事務所那邊的事。”
花音才點下頭,青年又道了一聲“抱歉。”
“我有些渴了……”他聲音聽起來確實低啞艱澀,“我想去買點喝的,你可以在這裡等我,哪裡都不要走嗎?”
花音想了想,拍著他的肩膀將他按回去:“我去吧。”
綠穀回視她許久,最終啞了聲:“好。”
女孩子一步三回頭,不放心地看向綠穀出久。
而出久,從始至終都注視著她的方向,像是一座雕塑般靜坐著。
……
在花音的記憶中,繞過這個轉角就有一台自動售貨機。
她很喜歡在那裡買自己愛喝的草莓牛奶,想到這裡當即意動快步走去。但出現在拐角的除了售貨機,還有爆豪勝己。
五年後的爆豪外貌上沒有特彆大的變化,但無論是身形還是氣場都要強了許多。
花音完全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遇到爆豪,大腦怔愣愣地沒轉過來。
奶金發青年自上而下打量著少女,眸中似有岩漿翻滾。
可千言萬語,最後也就化為一句“見鬼”。
花音:“……誒?”
誒誒誒???
爆豪:“……”
她和爆豪乾瞪著眼,眼巴巴問道:“勝己……?是勝己嗎?”
言語中又帶著一絲期盼。
爆豪輕哼一聲:“還能是誰?”
他擰起眉,神色不虞。
與爆豪相處久了,花音不僅對這樣凶巴巴的表情免疫,還有些習慣了。
她便不說話了,彎著眉眼偷看他。
夜燈下的爆豪從始至終都是一幅表情,然而在看見少女時隔五年的熟悉神情時,不由攥了攥手。
事情他已經從相澤那裡聽說了——起因是花音這個笨蛋慣性點讚了他的動態,被認為是惡作劇的他追查到了相澤頭上,然後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從確認消息到遇見花音的短暫時間裡,猶如岩漿一般翻騰不休的內心卻在看見花音本人後沉靜了下來,不,或者說凍結住了,僵硬住了。
已經無法思考了。
天知道他有多想——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臭久呢?”
“我來幫出久買飲料,他在長椅上休息。”
眼見著爆豪蹙眉更深,指尖都綻出細小的火花。
花音連忙扯開話題:“誒說起來,勝己不意外見到這樣的我嗎?”
爆豪深深看了她一眼。
話已在喉嚨口,可是一說出口,艱澀的聲音就會出賣他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