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把承諾說出口時,春川樹又感受到了剛才那種突然間湧起的困倦。他的承諾像魔法師的咒語,源源不斷抽取著原本蟄伏在他身體裡的力量,化作可以改變現實的魔法,與現實的規則、早就書寫好的命運對抗。
這場對抗悄無聲息,不為人所知,連發起挑戰和提供力量的孩子本身都沒有給予足夠的關注。他隻眯起綠色的眼睛,覺得有點累,於是掩麵打了個嗬欠。
有一個瞬間,作為普通人的蘇格蘭仿佛看到了孩子脖子上那個項圈放出了銀色的光芒。但等他仔細看去,那些光束早就像從沒存在過一樣消失了。蘇格蘭伸出手,試探地碰了碰那個奇怪的項圈,然後發現它正在發燙。
蘇格蘭連忙屈起手指勾起它,檢查男孩項圈下的皮膚是否被燙傷。雖然它看起來沒有造成什麼傷害,但他還是忍不住問:“小朋友,如果我把你脖子上的這個東西摘下來,對你來說會,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嗎?”
春川樹認真地想了想,點了點頭——如果問他會不會受傷,那答案當然是他不會;但他問“會不會有不好的事發生”,那不受控製影響身邊的人,讓眼前這個很溫柔的叔叔也像安室哥哥一樣傷心,對他來說,應該算是一件“不好的事”了。
蘇格蘭當然不會知道春川樹的想法,既然得到了這樣的回答,他就沒有再說什麼。等休息得差不多,便重新投入了戰鬥。
……
組織的人在發現不停減員後,當然不會傻乎乎繼續照原定計劃行動,等他利用地勢把他們全部乾掉。等發現人手和火力不足,他們必然會呼叫支援,所以一直留在這棟建築裡留下來是必死的結局。所以蘇格蘭雖然表現出一副要在這裡死磕、堅決要和他們拚到一方死光的樣子,卻一直在觀察那些底層組織成員的動向。
——當他們開始縮緊隊形,不再落單,從雙人搭檔變成四五人小隊的時候,對他的包圍就會不可避免地出現疏漏。要逃出這棟建築並不難,但唯一的問題就是……希望外麵不會有事先埋伏好的狙擊手。
夜已經很深了,當月亮被偶爾飄過的雲稍稍遮擋,蘇格蘭帶著越來越沒精神的春川樹從二樓窗戶跳出來,緊緊挨在一起,藏在樓下無人打理的灌木中。
“記得我說的吧?朝著車跑,不要怕,不要回頭來找我,”他最後一次叮囑男孩,“無論發生什麼,你要做的都隻是跑過去就行了。”
春川樹乖乖地用力點了點頭,順著蘇格蘭指的方向望了過去——雖然隻是個小孩子,但他也看得出來,從他們藏身的樹叢跑到汽車旁邊的這段路,肯定比之前在大樓裡要危險得多。其實這種時候,應該是繼續抱著他跑才更安全,可是叔叔似乎很累,可能已經抱不動他了。
春川樹決定儘量學著貼心一點,於是沒有提出“叔叔你還是繼續抱著我吧”這個建議。他隻是扯了扯蘇格蘭的袖子,認真地說:“叔叔,你不會被他們打中的。”
說完這句話,又有一部分力量被從他的身體裡抽離出來,投入無形的對抗。
其實,在被爸爸接回家時,他就已經開始覺得困了。把好幾個人類同時放進他的空間,還根據他們的想法改變那裡的樣貌,對僅僅7歲的他來說,算得上相當大的消耗。後來他的力量似乎還腐蝕了爸爸給他的抑製器,自己帶到了陌生的地方。一個晚上竟然會發生這麼多事,即便對一個長生種幼崽來說,今天也算得上是漫長的一天。
春川樹忍不住揉了揉快要黏合在一起的眼睛,以防自己真的突然睡過去。由於實在沒什麼分寸,所以他毫不意外地把自己的眼睛給揉紅了。
蘇格蘭看到這雙泛紅的眼睛,合理推測是這孩子終於後知後覺地開始害怕。在行動之前,他把小朋友再次抱進懷裡,輕輕拍了幾下他的後背,對自己之前的話進行了更正。
他說:“對不起,我說錯了,害怕也沒關係哦,小朋友。你已經很棒了,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其實比你膽小得多。”
雖然不需要從蘇格蘭那裡汲取安慰,但被順毛還是很舒服的。春川樹軟綿綿地在蘇格蘭滿是硝煙味道的懷抱窩了一會,等他放開自己才爬起來,投桃報李地也給了他安慰的拍拍:“叔叔,你也是哦。現在這麼大的時候很棒,小時候一定也超棒的。不用和我比較啦,我除了拿剪刀的爸爸,彆的什麼都不怕!”
短短的相處,已經足以讓蘇格蘭習慣不要深究春川樹話裡可疑的內容,從裡麵提取這孩子想要傳達給他的意思。就像他一直儘量保護這個孩子,希望他不要害怕,這個孩子也在努力地以自己的方式鼓勵他、甚至想反過來保護他。如果給他機會、讓他順利長大,他肯定會成為非常了不起的、既勇敢又溫柔的大人。
“好吧,抱歉,小朋友你什麼都不怕,是我誤會了,”蘇格蘭說,“那這一次,也拜托啦,繼續和我並肩作戰吧。”
“嗯,”春川樹驕傲挺胸,“沒問題的,放心吧叔叔!”
蘇格蘭在這種氛圍中,神使鬼差地竟然還伸出手和小朋友擊了個掌,之後才貓著腰衝出了樹叢,以最快的速度躲向最近的掩體。
他的冒險試探沒有引來狙擊,這反而讓蘇格蘭覺察出一絲不對勁——組織在設計抓捕他的時候竟然沒有安排狙擊手,這……是不是有點太小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