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後的時間點,春川樹根本想不到爸爸會和亡者起衝突,正和安室透和諧友愛地相處著。
在超市,他懂事地主動幫忙推購物車,離開時還搶著拎幾個最沉的購物袋,逼得安室透不得不給小朋友買了個冰淇淋,占用他的一隻手順便轉移他的注意力,然後把一個放滿了膨化零食、看起來很大其實毫無重量的袋子交給他。
在車上,安室透隻問了問他晚上想吃什麼,沒有多說什麼,一直等回到家讓小朋友把書包放進客房,才重新開始套話——關於春川樹說的那些過往,其實還有許多不明確的地方。所以安室透一邊準備晚飯,一邊跟和哈羅玩的男孩閒聊。
“說起來還是有點在意啊,小樹,為什麼你叫我哥哥,卻叫那個男人叔叔呢?”
安室透先從無關緊要的細節著手,並不是他覺得春川樹會說謊,隻是如果有人給這個孩子灌輸了什麼錯誤的信息讓他來誤導自己,那從細節著手判斷真假是個不錯的辦法。
春川樹抱著小白狗,快樂地和它蹭來蹭去,就算安室透提到叔叔,也沒有太低落。
“啊,因為他留了胡子,”小男孩遲疑地問,“爸爸教過我,白胡子的要叫爺爺,如果是黑色的胡子,就要叫叔叔了。怎麼了安室哥哥,難道說……其實叔叔的年紀比你小嗎?”爸爸似乎也教過他,這裡的人是很在意前後輩之類東西的,要儘量尊重不同地方的習俗。
“原來是這樣,”安室透搖了搖頭,笑著說:“彆在意,小樹這麼叫沒問題。”
春川樹錯誤地認為安室透是確認了自己比叔叔年紀小,他鬆了口氣,用額頭頂著哈羅的腦殼歡快地說:“沒弄錯就太好啦!”
安室透笑出了聲。他摘著菜狀似無意地繼續問:“不過,我剛才想了想,如果小樹是躲起來見到了那一天的事,為什麼會覺得我們是朋友呢?這裡也有一點奇怪啊……我做了什麼才讓你產生了我和他是朋友這種感覺?還是說,你之前不止見過我們一次?”
其實,從春川樹提到Hiro開始,安室透就從沒承認過自己是他的朋友。隻不過因為答應過春川樹儘量不說謊,才沒有直接否定,而是一直采取模棱兩可的說法。
春川樹愣了愣,抱著小狗的脖子眨了眨眼:“唉?為什麼啊……”
他仔細回憶:如果說是在過去的時間線裡,那他確實隻在叔叔死去那一天見過安室哥哥。
“因為安室哥哥當時看起來非常想快點趕到,在發現叔叔死了之後,看起來很震驚很難過……還很生氣……”
安室透想要切菜的動作微微停滯。原來連一個當時還那麼小的孩子,都看得出他是在為Hiro的死而難過麼。
他歎了口氣,轉過頭,認真地顛倒是非道:“小樹,人類的感情是很複雜的,會為了一個人的死產生強烈的情緒,不一定因為他是‘朋友’哦。”
春川樹滿臉迷茫,不過還是下意識地點頭。
安室透又說,“那麼小樹,你當時能看到我著急跑來,同時又可以看到天台上發生的事。你說叔叔把你藏起來了,可我真的非常好奇——那天我明明仔細搜查過那附近所有角落,會有這麼好的視角,又這麼隱蔽,你到底是躲在哪裡呢?”
啊……春川樹卡殼了。
看到安室哥哥著急跑來,是在他能力失控製造的幻境中;看到天台上發生的事,是他動用神力觀測了過去……
“我躲在其他地方的櫃子裡,不在天台上。”
小孩子想了想,還是選擇誠實——沒有不喜歡安室哥哥,不想一直跟著他的意思。他隻是更喜歡跟著爸爸生活而已。
“那麼,小樹不應該會知道你所說的某些事哦,”安室透擦了擦手,走到男孩身邊,蹲下來摸了摸他的頭,溫柔理解又關心地說,“可能是你那時太小了,記憶產生了混淆。那麼,後來你是怎麼離開的呢?”
春川樹沒意識到不對,“是爸爸找到了我。”
“在那天,也是爸爸在照顧你嗎?還是說,那天也是你們的第一次見麵。”安室透不動聲色地繼續問。
“當然不是第一次見麵,安室哥哥,你在說什麼啊!”春川樹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問,露出茫然不解的神色,“那個是我的爸爸,當然是他一直在照顧我啦。”
安室透的心沉了下去。
……
四年前,諸伏景光發現自己打不過麵前的男人,除了暫時聽他的實在沒什麼更好的辦法,隻好先跟他回家。
在諸伏景光的想象中,艾西威所說的“家”,哪怕不是靈能實驗室、不是密林裡的古堡,至少也是到處擺著超自然道具,一看就異於常人的地方。結果……這個可疑的家夥竟然把他帶到了米花町普通居民區,請進了外表和內裡一樣普通的民居。
諸伏景光漂浮在玄關處,四處打量這個除了過分整潔之外毫無異常的“家”,不由對自己現在的處境產生了些微的混淆和困惑。
艾西威把鑰匙放在玄關的雜物盒裡,換鞋,然後自然地帶著鬼魂參觀了一下自己的家,又帶他上到二樓,指著一排房門介紹道:“這兩間是我和樹的臥室是,剩下的房間,你喜歡哪間都可以選。”
諸伏景光思考了一分鐘,終於還是直接問,“你到底想做什麼?”
艾西威無辜地說:“是我沒說清楚嗎?我想讓你選個房間搬進來住。”
諸伏景光:“…………”這家夥裝糊塗可真有一手!
他沒辦法,隻好指著春川樹臥室旁邊的房門說,“就這個。”
——就在這一刻,就算完全不理解神秘側,諸伏景光還是敏銳地感覺到周圍的一切發生了看不見的變化。
在他沒選擇房間時,這個房子的很多部分,給他一種“不可碰觸”的感覺;但在他選擇了房間後,這種感覺就消失了,這個空間仿佛在瞬間徹底向他敞開,開始向他傳遞一種強烈的歸屬感。
看來,自己之前的猜測是正確的,隻要答應了這個男人的條件,就會受到更多製約……上一次,他天真地以為隻要逃往黃泉之路,就再也不會被抓到,可這一次,他又能逃到哪裡去呢?
諸伏景光的心沉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