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瑞寧一時微愣,帕子還壓在唇角,眼皮抬起看向對麵的男人。
當發現慕懷舟神色認真,不似隨口敷衍,便更加驚異。
這個世界觀念還挺封建的,子嗣乃家族重中之重,有時你不生,家族還會催著你開枝散葉,無子嗣算是一條宗族大罪了,且還講究香火傳承。
像雲書,即便生了個哥兒,也要受儘林家旁人冷眼,便是因為哥兒與姐兒,都算不得能傳承香火的人,得生一個小哥,才算作數。
若不是林東恒待雲書一心一意,堅決不願納妾,林老夫人再逼迫,他也不點頭,隻怕此時林瑞寧早就有幾個同父異母的弟妹了。
所以慕懷舟竟然會這樣說,讓林瑞寧挺驚訝的,睜著一雙桃花眼,看著男人,竟忘了收回目光。
“瑞寧不願信我麼?”裘牧霆視線鎖住哥兒,唇畔輕笑,一張天生便透著疏離冷漠的臉,竟露出幾分懇切與柔和。
林瑞寧眼睫微垂,帕子將額上冷汗擦去,聲音清軟,輕笑道,“不是瑞寧不肯信世叔,隻是世人皆看重子嗣,即便自己不在意,可也總有旁人勸說。親朋好友,父母期許,經年累月下,人心莫測。”
他抿唇淺笑,依舊是安靜淡然模樣,溫謙內斂,“瑞寧從不信誓言。”
裘牧霆望著腦袋微垂的纖弱哥兒,一雙丹鳳眼中墨色暈開,似在想什麼,沒有再說話。
林東恒沒想到自家哥兒竟不知何時在心中想了這麼多,看得通透,又似是看透了人性。看著他臉色蒼白身形消瘦的虛弱模樣,明白他必是久病之下從旁人帶他的態度中悟出的,不由得心疼不已,更加愧疚。
不等他開口安慰,林瑞寧已抬起頭溫然一笑,“這世上,怕是隻有爹爹與小爹,才會對瑞寧無限包容了。”
嫁給誰,林瑞寧都沒有信心,這個世界要麼子嗣為重,要麼三妻四妾,已是常態,他並無決心去改變一個男人,也不感興趣。
而林東恒與雲書,卻是真的愛護他們的兒子,所以林瑞寧是想此生安穩待在林家的。
哥兒的話無比熨貼,林東恒內心升起一股暖流,“爹爹與小爹,怎會不愛護瑞寧。”
至此,此事便先作罷。
這時忌女站在門口,恭敬道,“老爺,少爺,夫郎已將早食布好,喚奴婢請你們,以及慕老爺過小廳享用。”
林東恒站起,“哈哈,懷舟,請吧。”
“世叔,請。”
林瑞寧跟在林東恒身後,內心並沒有因方才一事起任何波瀾。
身量偉岸的男人不知何時與他並肩而行,低沉磁性的聲音很低,大約隻有他們二人能聽清。
“瑞寧既不信誓言,那便讓時間來見證,可好?”
林瑞寧側頭看了他一眼,對上男人深沉認真的眼眸,不由輕笑一下,也音調輕淺,隻他們二人能聽見,“世叔如此急切,勢讓瑞寧下定嫁人的決心,不知您是替何人做媒,竟如此賣力。”
裘牧霆眸色幽深,唇角微勾,“一個必定不會讓你失望的人。”
必定不會讓我失望?
一刹那,林瑞寧有些想回嘴:你又不是他,怎知那人不會讓我失望?莫不成你是他肚子裡的蛔蟲?竟敢信誓旦旦的替那人擔保……
不過林瑞寧到底還是壓下小情緒,隻是微微一笑,“世叔言之過早。”
說話間已到小廳,林瑞寧快走一步,將慕懷舟拋在身後。
王素娟先看見哥兒,被今日也清爽雅致的哥兒晃了下眼,而後便看見後頭的男子,連忙熱情招呼道,“懷舟,快來坐下吧。”
“好。”裘牧霆含笑頷首,被林東恒朗笑著拉他坐下,像昨日一般,就在林東恒身側。
作為林東恒的夫郎,雲書也如昨日一樣,是坐在林東恒的另一側的。
而王素娟與雲山,昨日不好意思同桌用早食,今日雖然被雲書拉著不給走,但也紅著老臉,不肯挨著裘牧霆坐,生怕自己粗鄙,冒犯到他。
林瑞寧本想如昨日一樣,挨著雲書,見到王素娟和雲山如此之後,便直接在裘牧霆身邊入座了。
——林家原本隻有三口人吃飯,因此圓桌有些小,如今六個人坐,座位是恰好夠的。
其他人微愣住。
畢竟林瑞寧身為未出閣的哥兒,應與外頭的男子保持距離,緊挨著用飯,有些過於親昵了。
但很快林東恒朗笑起來,“哈哈哈,如此坐很好,嶽父嶽母,您二老也快坐下吧!”
雲書看了一眼一襲錦衣氣度雍容端雅,舉止沉穩目光清明的慕懷舟,心中那絲擔憂很快散去,也笑了起來,“是了,瑞寧快替你世叔斟酒,他幫了你許多忙呢。”
“是。”林瑞寧拿起酒壺,卻是斟了兩杯,一杯酒雙手端著,“瑞寧多謝世叔多番照顧,這杯酒,瑞寧敬世叔。”xfanjia.
哥兒軟語輕言,兩人之間雖並無觸碰,保持一個克製守禮的距離,可相鄰而坐,到底是非常親近的,鼻尖淡淡的香味,若有似無。
裘牧霆喉結滾動,端起那杯酒,嗓音有絲沙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