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看到聶小倩對她避如蛇蠍的樣子時,薛茗才意識到,她身上的陽氣真的旺盛過了頭。因為聶小倩的臉色實在難看,五官幾乎都要皺成一團,緊緊地貼著牆麵,恨不得躲進牆裡。
薛茗奇怪地看她一眼,走去桌上拿鏡子,說道:“你為什麼這麼厭惡陽氣?你先前不是還從我身上吸嗎?”
她對著鏡子一照,頓時看到鏡中的自己光彩照人,臉色比之前那衰鬼的模樣好了百倍不止,分明五官沒變化,卻一眼看上去時就讓人覺得精致漂亮,精神十足。
這陽氣果然是人最大的養分。
她照完了鏡子也不見聶小倩回話,抬頭一看她半癱在地上,像是要暈厥,半死不活的。
薛茗看她這模樣也不像裝的,便趕忙往後退了好幾步,站在另一麵牆邊,問道:“你還好嗎?”
聶小倩撐著牆慢慢站起,有氣無力道:“陽氣太盛了,烤得人站不住。”
薛茗道:“那豈不是正好,你從空氣裡吸點過去。”
聶小倩搖了下頭,依舊用袖子掩著麵,懨懨地說:“陽克陰,太過強盛的陽氣對鬼來說是致命的威脅,我可不敢隨意觸碰。”
薛茗疑問,“那你先前還要吸我的陽氣,而且你不是殺了廟中好幾個人,不也從他們身上吸了不少陽氣嗎?”
聶小倩的神色有些微妙,眼神有一瞬的閃躲,薛茗一下子就抓住了這下閃躲,質問道:“難不成你先前在騙我?”
提到騙這個字,薛茗道賬本馬上就翻出來了。她用腳勾了椅子過來坐下,指著聶小倩道:“之前我身體不好,沒有精力與你糾纏,現在我狀態恢複,正好來跟你算一算舊賬。”
“那回在荷塘前你跟我說的話,究竟有幾句是真的?”薛茗用銳利的眼神向她施壓,聲音冷冷的,“你說我身上的傷不用處理,過個幾日就好了,幸好當時沒聽你的,若是什麼都沒做,我現在隻怕早就死了吧?”
聶小倩心虛地轉了轉臉,約莫是在想措辭,最後在薛茗的逼視下放棄,道:“你這不是活下來了嗎?”
“那是因為我最後並沒有相信你!”薛茗大怒,“我當時還為無意傷你抱歉,現在想來,你就是活該!”
聶小倩被戳了心窩,下意識用手擋了擋臉上的傷口,目光也充滿恨意,“我隻恨沒能早點殺了你,錯失幾次良機。”
薛茗心說你還牛氣起來了!她拎著凳子往前走了幾步,坐在房間中央,聶小倩痛苦一叫,把身體蜷縮起來,頓時沒了方才那樣囂張的氣焰。
“聶小倩,今時不同往日,你再跟我橫,明日我就在太陽底下召喚你,曬死你。”
聶小倩果然連連求饒,變成了軟骨頭。薛茗指揮著她,讓她擺出了雙手抱頭蹲下的姿勢,聶小倩照做,變得像認罪伏法的犯人。
薛茗看著她,想起自己先前被聶小倩攆得屁滾尿流,差點就死在她手裡的畫麵,終於覺得出了這口惡氣,一時間隻覺得七竅都通了,渾身舒坦。
薛茗提聲審問:“除了這件事,你還有什麼事騙我,之前說要從我身上吸取陽氣,還說我陽氣純,這些怕也是假的吧?”
聶小倩弱弱道:“真假各半。你身上的氣的確濃鬱醇厚,但不是陽氣,而是陰氣,是世間相當罕見的極陰之體。”
“極陰之體?”薛茗聽到這個詞,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知為何忽然想起那時她被那個叫柳蔓的女鬼追殺時,從她嘴裡聽到過“罕見”之類的話,如此說來她的身體在鬼的眼中是個巨大的香餑餑。
她還跑去了羅刹鬼市,現在想想,估計是當時脖子上戴著的東西救了她,隻是到現在她都不知那是誰給的。
“那你們鬼究竟要不要陽氣?”
“陰氣續命,陽氣增加修為,活人之氣皆能養鬼。”聶小倩道:“隻不過陽氣太過會對我們造成傷害,是以我們通常都從人血中攫取氣。”
薛茗想了想,“那你們鬼有沒有可能反過來給人渡陽氣呢?”
聶小倩驚叫,“怎麼可能!凡人若不是陽氣虧損嚴重,隻需休息幾日就能充盈,而我們攫取的陽氣要通過煉化才能轉成修為,誰會自損修為反哺陽氣給凡人?”
薛茗傻眼,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因為昨夜玉鶴實在慷慨,一股一股的陽氣不斷往她體內灌,才有了她現在這樣精神抖擻的樣子。
這色鬼當真自損了修為救她?居然那麼好心?!
聶小倩見她神色異樣,再瞅她陽氣纏身的身體,陡然也想明白了,驚詫道:“難不成你昨夜去找了荷塘的那位?你這一身的陽氣都是他給的?”她說話時, 眼睛一直在薛茗多脖子處巡視,衣領遮不住的曖昧紅痕露出來,失神道:“裡麵究竟住了個什麼人物,陽氣竟然這般灼人。”
薛茗被看得很不自在,假裝咳嗽兩聲,粗聲粗氣道:“你管我那麼多呢,現在是我在審問你,誰準你反問了,倒反天罡!”
聶小倩低下頭去,用衣袖遮住了臉,大概也是一副很不服氣的表情,隻是不敢讓薛茗看見。
“我現在懷疑他究竟是不是鬼。”薛茗細細回想昨晚,說道:“原本我以為他沒有心跳和呼吸,但昨夜在床……昨夜我突然發現他是有呼吸的,鬼難道也會呼吸嗎?”
雖然薛茗昨晚被他翻來覆去地折騰,但由於陽氣在體內充沛,她的意識大部分時間都是清醒的。有時能聽到他落在耳邊亂了節奏的呼吸聲,有時也能在胸膛壓上脊背時感知到心跳。
他的眼角染上旖旎的緋色,身體似乎也有了溫度,都是薛茗在迷亂沉淪中所感受到的,他在那時,尤其像個活人。
這問題一出,聶小倩丟來一個看智障似的眼神,“你到底是真的還是裝的,當真什麼都不知?”
薛茗被這個眼神激怒,罵道:“你還不是利用我什麼都不知欺騙我?現在我是你主人,再對我不敬我就給你改名叫栓子,讓你在太陽底下曬幾個小時你就老實了。”
聶小倩趕忙福身一拜,表示認錯,回道:“修為厲害的大鬼,其身體狀態酷似活人且並不畏懼日光,可飲酒作樂,享身體之欲,常混跡於世間,呼吸心跳此類偽裝自然也是手到擒來,不在話下。”
“既然都死了,為何還扮成活人的樣子?”薛茗問。
聶小倩的臉上浮現落寞,撫著心口道:“這世間又有誰不想活著呢,若非我修為不夠,我也不必整日屈居人下,東躲西藏。我已經許多年未曾見過日光了。”
這些鬼歸根結底都是人變的,許多年前他們也生活在這世間,是以修為越是高深的鬼,越似生前。
薛茗想到原著裡聶小倩十八歲就死了,擱在現代還是個高中生,青春正盛的年歲。
她寬慰道:“放心,你以後不僅能見日光,還嫁給凡人生了個兒子。”
聶小倩驚訝地看著她,“當真?”
薛茗嗯嗯兩聲,說:“當真,而且那個人就在隔壁,隻不過他後來又納了個小妾……不過話又說回來,鬼還能跟人生孩子?那我有沒有可能懷上鬼胎呢?”“並非沒有前例。”聶小倩思索著說:“早前聽聞鬼皇曾與凡人女子誕下一子,隻是不知這傳聞真假,想來也隻有修為極高的大鬼才有這般可能。”
薛茗心裡咯噔一下,按上自己的肚子,試探道:“那、那你覺得玉麵鬼王,是修為極高的大鬼不?”
聶小倩:“……你覺著他為何被稱作鬼王?”
薛茗頓時有些慌亂,卻聽聶小倩驚叫一聲,倒抽一口涼氣,低聲道:“原來那裡住著的是玉麵鬼王?難怪姥姥再三叮囑不準我們靠近,這廟裡竟然還有這尊大佛。”她的眼神不斷往薛茗的身上掃,語氣忽而黏糊許多,搭上了個不正經的笑,“不過聽說玉麵鬼王床笫功夫極好,花樣千奇百怪,與之交歡過的鬼都念念不忘,你感覺如何?”
如果薛茗也身經百戰,應該會給昨晚一個很平庸的評價,可薛茗對此毫無經驗,並且昨夜的確也數次登頂極樂,沒想起玉鶴玩了什麼花樣,甚至前夕準備都很隨意,根本沒有情場老手的樣子,於是她中規中矩道:“還可以吧。”
聶小倩嘖嘖起來,道:“看來玉麵鬼王的名聲要從你這裡敗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