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茗還以為自己眼睛出毛病了,她使勁揉了揉眼睛,再抬頭一看,見那隻巨大的鶴已經騰飛半空,翅羽的火焰照得天地一片豔紅。
薛茗扒在牆頭目瞪口呆,看著這威武的仙鶴從頭頂飛過,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這是絳星?那隻撲騰著細腿蹦蹦跳跳,隻有她膝蓋高,變成紙鶴的時候甚至比棗子大不了多少的小白鶴?
它揮動翅膀,掀起強大的風流,原本環繞著槐樹的風渦瞬間被破壞,半透明的霧氣順著風勢而上,四散逃竄的小鬼被風流卷入其中,發出淒厲尖銳的海豚音,儘數被吸入絳星的喙中。零散的幾個,也如小雞啄米一般,被絳星一個個吃掉。
薛茗回頭,看見玉鶴還站在那裡,就像一個置身事外的人看熱鬨,沒有任何動作。
不用他出手,絳星就能解決一切。
這時候她意識到,方才那一聲“燕赤霞”喊的並不是她,因為她從一開始就被誤導,在穿越到這個世界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時,她就一腳踏進了這個被編織好的局中。
到現在她仍然不知道自己這個身體究竟是什麼身份,但她卻明白,玉鶴才是燕赤霞。
那夜她闖進荷塘小屋時,他隱瞞了自己的姓,他的名字應當是燕玉鶴。
這是一件特彆好笑的事,就像某天你撿到了一張彩票,發現中了千萬級彆的大獎,等你興高采烈去兌換的時候,工作人員告訴你彩票已經過期了,這時候你安慰自己: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沒有也無所謂。
然後你發現這其實不是張彩票,而是張巨額欠條。
薛茗就是如此狀態,現在她不僅不是斬妖除魔的正派人物燕赤霞,還變成了某個不知名的,犯下了許多罪孽的大惡人。
薛茗莫名其妙地想笑,她對戰況如何已經不關心了,挨著牆根坐下來,開始思考人生。
絳星收翅而落,站在槐樹的邊上,千萬聲哀嚎同時響起,地上的陣法爆發出強光,而後裂開千百條蜿蜒的縫隙,漆黑的樹根如蟒蛇般鑽出。槐樹也急速拔高,仿佛在這一瞬間活了過來,樹身如橡皮泥一樣卷起來,將樹冠上掛著的屍體揉入其中,密集的樹根卷上絳星的長腿。
大地發出劇烈震動,比先前的幾次都要強烈,薛茗也沒了思考人生的機會,爬起來就尋找安全地帶。
周遭已經一片狼藉,比地震後的場景更為慘烈,崎嶇不平的地麵讓薛茗逃跑的能力大大降低,她隻要稍有不慎,就會被不知名的東西絆到,摔倒在地。
眼看著飛舞的樹根朝她卷來,忽而麵前閃出一個綠色的光影,衣袂飄飄。薛茗定睛一看,見是個女子擋在她麵前,一揮衣袖便將樹根斬斷,轉過頭來露出一張稚嫩的臉蛋,衝她笑道:“姐姐還記得我嗎?”
薛茗當然記得,這不就是那夜纏著的鹿蠻嘛。她麵色一喜,“太好了,原來你是個好鬼,先前錯怪你了,好妹妹,你是來救我的嗎?”
鹿蠻笑吟吟道:“看來還是沒想起來。薑箬鳴,我隻救你這一回,你跟不跟我走?”
薛茗現在聽到這個名字,不亞於孫悟空聽到唐僧念咒, 馬上就開始頭痛了,“等下,怎麼連你也知道?我說你之前一直無緣無故地纏著我乾什麼,原來老早就打著算盤呢?”
“燕赤霞在此處,我沒時間與你多言,你現在最好相信我。”鹿蠻飄到她身邊,壓低聲音道:“若是想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你就跟我走。”
薛茗滿心茫然:“我怎麼相信你?我跟你都不熟。”
“那你就相信他們?”鹿蠻轉頭,用視線指向半空。薛茗跟著望去,見「寧采臣」站在尚是完好的屋頂,與燕玉鶴隔著幾步的距離,麵對麵說著什麼。離得有些遠,薛茗隻看得見兩人嘴巴微動,聽不見對話內容。
鹿蠻湊過來,往她耳朵上吹一口氣,涼風鑽進耳朵後,瞬間變得通透起來,「寧采臣」的聲音緊跟著傳進耳朵:“如何?動手嗎?”
燕玉鶴回道:“尚不是時候。”
「寧采臣」笑道:“彆是你舍不得吧?我看你們這幾日黏得很緊,怎麼?鼎鼎大名的燕赤霞也有動春心的一日?”
燕玉鶴冷笑了一聲,似乎帶著不屑,“難不成我還辨不清孰輕孰重?”
鹿蠻在薛茗邊上小聲提醒,道:“他們這是在商議如何剝你的魂。”
就這麼幾句話,聽得薛茗心裡一片涼冰冰。
一陣風聲飄遠,二人的對話聽不見了,周圍仍舊一片吵鬨,遙遙望去站在高處的兩人長身玉立,渾身都充斥著正派人物的氣場。另一邊,絳星在與槐樹纏鬥,用長爪子踏著冒黑氣的樹根,像是在玩耍。薛茗焦灼不安,各種思緒攪和在一起,亂得難以理出頭緒。眼看著絳星就要將槐樹踩得稀巴爛,鹿蠻語氣有些急了,“沒時間了!你究竟走不走!”
狂風亂舞間,薛茗已經將數種選擇延展出的數種可能在腦中過一遍,咬著牙道:“我走。”
鹿蠻道:“你將聚陽符摘下來。”
薛茗警惕地看她一眼,繼而聽她解釋道:“聚陽符上都是燕赤霞的陽氣,若是你戴著,不管走多遠都會被他找到。”
薛茗一聽,伸手將脖子上掛著的聚陽符拽斷,用力一扔,“我去你的。”
隨後鹿蠻上前來拉住她的手,瞬間風聲倒灌入耳,眼前景色猛地一花,等她視線再次清晰的時候,已經站在熱鬨的市集中。麵前儘是五彩斑斕的燈籠,街邊兩頭密集的小攤緊挨著,周身人來人往,叫賣聲不絕於耳。
“這是哪?”薛茗晃了晃身體,站穩後左右張望,覺得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