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節照例回了宗家過節,晚上,地質部大院裡放了煙花慶祝。
宗齊樾也回家了,聽說弟弟和弟媳婦都遞交了入黨申請書,給他們傳授了經驗。他是在下鄉的時候就申請入黨了,考回首都後,很快就正式宣誓,成為了一名光榮的黨員。
想要進政府部門工作並不需要一定得是黨員,但如果想要往上升職,則一定得是黨員。
我黨是執政黨,進入行政序列必須得是黨員。
宗家人口簡單,親戚是不少,但平時他倆也見不著親戚,用不著應酬。宗齊光不喜歡應酬,除了大姨家的表哥表姐,其他親戚他都感情淡淡。
特殊時期76年才正式結束,但還有很多後續工作,中央51號文件宣布要給特殊時期及之前的“右|派”平反,其中光是圓明園職業技術學院就有數千名“右|派”。這些“右|派”有些是老師,有些是職工,更多的是當年的大學生,據說第一次劃分“右|派”,全校不到8000名學生,就有800名“右|派”——一所全國知名的高等院校居然有十分之一的學生是“右|派”,這是多麼可怕的數字呀!
各個院係都安排學生進行檔案的查找工作,因為特殊時期什麼都很亂,檔案工作做的也不是很好,在院係的檔案室裡找舊檔案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
薑明光沒有競選學生會職務,被黨支部安排了查找檔案的工作。當然誰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找到想要找的檔案,也不可能不吃不喝不上課全情投入。
她精確的將查找舊檔案的工作安排為每天1小時,周日休息。
宗齊樾不太喜歡她的“兼職”,沒錯,查找舊檔案有利於當年被錯判的那些人的平反,但這種事情是吃力不討好,因為當年做出決定的人還沒死絕呢,有些人甚至還待在領導崗位上,要是有什麼重大錯誤不能見光,無辜的人(此處特指薑明光)很可能會受牽連。
薑明光還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思考過,想了半天,“但不能因為這項工作有可能遭到報複或打擊而不做,再說了我也不是專職做這個的。”
宗齊樾搖頭,“所以你們係很坑人啊,這種事情就不應該要你們學生來做。檔案室沒有檔案員嗎?他們拿工資就該做事,而不是讓學生分擔責任和危險。小光,你想辦法給她另外安排彆的事,把她調出來。”
薑明光不太高興,笑著說:“大哥,這樣不好吧?這也算是組織上給我的鍛煉,不能因為任務艱難而推脫不做。”
宗齊樾不客氣的說:“你要真信了那一套才是傻瓜。”
“大哥還沒有當領導,已經學會了耍滑頭。”宗齊光說。
“就你能耐!”宗齊樾瞪他一眼,“‘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懂不懂?明光要是分管這事,那沒得說的,領導分配你乾什麼你就乾什麼。你們現在都還是學生,院係就是拿你們當白工,不給錢。”
薑明光覺得他有點危言聳聽,“現在不都發紅頭文件說要平反嗎?大哥你太小心了吧。”
“小心沒大錯。政治啊,有時候臟得很!你以為我不知道那些人可憐嗎?人大也有右|派,很多好教授都去了五七乾校,接受再教育。那你們想想大學裡還能有什麼好教授嗎?都隻敢老老實實照本宣科,一句跟課本無關的話都不敢說。這樣的學校、這樣的教師,工農兵大學生能學到什麼呢?比以前大大不如,搞得現在學校裡一些教師水平還沒有我高。”
這倒是實情。特殊時期徹底搞壞了全國的教育係統,現在也隻是勉強恢複之前的水平,還是偏低的水平。
所以現在基礎學科很熱門,國家也大力鼓勵學生填報基礎學科誌願,這樣便可以從學生中選擇有水平的學生留校任教,加快教育建設的步伐。
平心而論,留校還真是許多學生的夢想,教師是教育體係裡至關重要的一環,能考上大學的人,心裡也對教師充滿尊敬,不會認為知識分子隻不過是“臭老九”。
宗齊樾的職業規劃是進政府部門當領導,對小弟的要求不高,能留校當教師最穩定,還能在父母跟前儘孝。他要是當官的話,肯定不能在本地,要去外地工作。
薑明光不太高興宗齊樾問都不問,就讓弟弟把她“摘出來”,這人太習慣自說自話自作主張啦!她是不慣著他,但談話嘛,是要講方式方法的,於是比較委婉的表示,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不勞他費心。
宗齊樾也是個聰明人,聽出來她不樂意,也就沒有逮著一直叨叨,很快換了話題。
今年中秋節在國慶節之後,中秋節首都土著會準備一些瓜果點心作為“供品”,拜過月後,供品會分給全家吃掉。普遍供奉月餅,月餅品種不少,南北風味的都有;有條件的家庭還要吃螃蟹,吃的是北方醉蟹,比較鹹,所以要配著酒喝。
所謂“供奉”也挺社會主義的,隻是用一張長條桌,擺放上瓜果和“兔兒爺”,一家人圍坐在院子裡,聊聊天,吃吃瓜果,孩子們則玩著兔兒爺,一家人和樂融融。
薑明光是南方人,從沒看過兔兒爺,很是好奇。宗齊光給她買了好幾個兔兒爺,擺在桌上,很有意思。
兔兒爺是傳統玩具,代表月宮中的玉兔,泥塑玩偶,兔首人身,多做武士形象,身披甲胄,背插背旗,有點像京劇裡的形象。
兄弟倆回憶了一番童年,說到幼時每年中秋母親必定要給他們買兔兒爺,隻是特殊時期,街頭售賣的兔兒爺越來越少了;現在孩子玩的東西越來越多,兔兒爺不再是稀罕物是。
“這就是‘消逝的時代’吧,也可以稱為‘時代的眼淚’。”薑明光說。
“確實。”宗齊樾歎氣。
“彆說這麼奇奇怪怪的話,”宗齊光不愛聽這種調調,“一樣東西消逝了,隻能說明不再是‘潮流’了,習俗敵不過潮流,所有的事情都是這樣的。”
噯,說的也沒錯呢。
宗齊樾接著又說起兄弟倆的童年趣事。男孩子嘛,總是皮得上房揭瓦,現在看著動不動就臉紅的小光,小時候也是個皮孩子呢,上樹掏鳥窩、下河摸魚蝦,皮得很,就是不知道哪一年開始變得越來越文靜,寧願待在屋裡看書,也不想出去玩了。
張蘭莛記得到底為什麼,“彆說了,小光不想記起來。”
嗯?會是什麼事啊?薑明光更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