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渠撓了撓臉蛋,想把腳收回來,反被陸輕璧強硬地扣住,腳心隔著一層布料,抵在陸輕璧的小腹上,似乎還能感受到腹肌的輪廓。
沈渠:“沒事,你挑的長絨棉厚實。”
陸輕璧四處捏了捏:“有沒有腫,還能不能穿鞋?”
沈渠真心反問:“你看不出來嗎?”用得著上手?
陸輕璧莞爾,這不是怕沈渠記著那傻逼侮辱人的話,心裡難受,給他轉移注意力。
他一直怕沈渠因為家境懸殊問題,在他不知道的角落,被人用難堪的詞彙譏諷。
南錇那些話,陸輕璧聽見了恨不得縫他的嘴。
“誰帶你進來的——”張喬衝進來,閉眼說台詞,說到一半覺得氣氛不對。
“陸哥你怎麼在這?”張喬小心翼翼。
陸輕璧:“迷路了?”
張喬:“剛才遇見一老熟人說了幾句話,你記得孫擎不?他剛從國外回來,咱小學同學,你兩以前——”
孫什麼?
陸輕璧腦門一緊,聽見“孫”這個姓就暗道糟糕:“行了。”
張喬住嘴。
沈渠麵色微微變了:“他兩以前怎麼?”
張喬看向陸輕璧,直覺告訴他,他的回答關係到兄弟的終生幸福,頓時不知所措。
陸輕璧當著沈渠的麵,大聲道:“看我做什麼!你實話實說!”
張喬斟酌:“他兩以前不怎麼熟。”看起來底氣不足。
陸輕璧想拎著張喬的脖子搖晃,你說個事實為什麼吞吞吐吐。
這下老婆的誤會更深了。
他指天發誓:“真不熟,根本沒印象。”
沈渠剛重新跳動一天的心臟頃刻間浸入冷水,他一時失去了思考能力,愣愣把腳收回來,沒接話,道:“張喬,表演吧。”
這句話沒頭沒尾,張喬目露迷茫。
不是英雄救美嗎?怎麼嫂子好像知道劇本的樣子?
陸輕璧全副心神都在憂愁怎麼突然跑出來個小學同學,懶得解釋了,“你照演就是。”
張喬愣了一會兒,眼神頓時變得痛苦。他哥的計謀這是被嫂子揭穿了,嫂子故意懲罰他們演一遍猴戲呢。
張喬尷尬地表演,比上次在胡同裡更謹慎,踩在沈渠腳上的時候,甚至不敢踩實了,艱難單腳站。
頂著陸輕璧殺人的目光,好不容易結束,一溜煙跑了。
陸輕璧邊給沈渠換回鞋子,邊澄清:“百家姓孫排第三,全國幾千萬人,小學同學裡有一兩個很正常。”
沈渠:“那你緊張什麼?”
陸輕璧:“怕你誤會。”
沈渠:“你沒想過他真的是嗎?”
陸輕璧:“作者瞎幾把堆的設定,我們都到現實世界了,乖,彆想那麼多。”
沈渠:“楊珂也是人物,但是他在這裡也出現了。”
陸輕璧:“……”他一時沒想好怎麼反駁,便拉起沈渠,想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免得沈渠鑽牛角尖。
然後再慢慢想個辦法,看看那個孫什麼擎的,能不能把姓改了。
從今天開始,他跟所有姓孫的保持距離。嘖,全國幾千萬人呢。
陸輕璧急著要走,沈渠明白了他們兩人都有逃避的心思。
沈渠承認自己有私心,但同時也知道,該來的總會來,躲也沒用。
他在一中的光榮榜上見到楊珂的名字,就有一股強烈的預感。
他做了這麼久準備,這一刻,還是跟陸輕璧一起落荒而逃。
“輕璧!”
一群人突然攔住了去路,為首的人十七八歲,頭頂挑染幾根紫毛,穿著一身休閒運動裝,養尊處優姿態悠閒,手腕的機械表一看就價值不菲。
陸輕璧應了一聲,小聲跟沈渠解釋:“他就是段凱,今天過生日那個。”
“我聽說你跟趙陽他們起了衝突,看在今天我過生日的份上,高抬貴手。”段凱顯然是來替人叫屈的,“趙陽也沒啥壞心思,就是想認識認識你那個朋友,用錯了辦法。”
“趙陽過來給他道歉——”段凱說著,眼神轉向陸輕璧身邊的人,看清沈渠的麵容後,聲音突然卡在了嗓子眼。
他回頭看了一眼趙陽,態度有了微妙的轉變,如果說剛才是護短,此時卻是偏袒甚至讚同了。
陸輕璧淡淡道:“段少要是覺得那些舉動無關痛癢,不如親身體驗一次,我就不追究了。”
段凱今天被人捧得不知南北,冷不丁被陸輕璧當麵潑冷水,臉色有些差:“你就是不給段家麵子了?”
陸輕璧嗤笑一聲。段家規模是大,但也比不上陸家,況且段家這一代的重點培養對象是段凱的堂兄段潁。段家老爺子疼小女兒,所以段凱被人捧著,但他本身沒本事,花天酒地,和段潁關係不好,注定風光不了多久。
沈渠對段家略略耳聞,再加上趙陽等三家,那陸輕璧未免樹敵太多了。
他偶然看見陸輕璧的新商業模式,穩定之前變數太多。這些人狗急跳牆指不定做出什麼事。
沈渠不卑不亢道:“我接受趙陽的道歉,我們走吧。”
陸輕璧卻不想這麼算了。一群高考百八十分的蠢貨,靠著家族蔭庇為非作歹,收拾他們再簡單不過。
沈渠拉不動陸輕璧,低聲催促:“陸輕璧。”
陸輕璧心想他老婆好善良,麵上依然一派威嚴,冷冽道:“既然沈渠這麼說,你們道歉吧,馬上。”
他隻字不提段凱,仿佛對方的話語如耳旁風。
趙陽、南錇和其他在視頻對麵的一乾人,灰溜溜地站出來,排成一排,你看我我看你,仿佛要給黑老大道歉似的,小雞仔一樣縮著脖子。
“對不起——”
段凱的臉綠了,道歉是他先提的,但是看著自己邀請來的好友給一個鄉巴佬道歉,心裡格外不爽,好像被人砸了生日宴會一樣。究其原因,陸輕璧沒給他麵子,連不追究趙陽,都是因為另一個人開口了。
而這個人的長相,是他極其討厭的那一類。每當沈渠淡漠的目光看過來,段凱就想起家裡那位沒出息的父親。
明明給人當上門女婿了,還高高在上,看不上段家,看不上金錢,看不上他交的朋友,眼神永遠是無聲的譴責,妄圖用窮人家那一套規則來約束他。
段家人也看不上他父親,段凱當然是和段氏統一戰線,他慶幸自己沒有遺傳到父親的一絲一毫,完美地融入段家的氛圍,儘管父親的智商據說很高。
段凱厭惡吃軟飯的父親,所以他也討厭跟他父親眼神如出一轍的沈渠。
而此時,他的朋友排成一隊,挨個站到沈渠麵前,“對不起。”
在場上百個人,都圍在這裡看熱鬨,沈渠是中心焦點,段凱則是被忽略的壽星。
段凱有些煩,目光越過看熱鬨的人群,轉向一旁清淨的泳池。
在那裡,一個被灌酒喝醉的人走路搖搖晃晃,似乎想在外麵吹吹風,突然,撲通一聲,栽進了水裡。
段凱認出那人是剛回國的孫擎,因為許久不見,被輪番敬酒。
他眼睛微微一亮,見那人在水裡沒有動靜,心想,這場令人厭惡的道歉儀式可以結束了。
剛想高聲喊救人,誰知有個人比他更快,風一樣撥開人群衝出去,白色身影猛地一紮,跳入泳池,奮力遊向越掙紮越靠近水中央的孫擎。
沈渠不適應在眾目睽睽之下接受道歉,他目光飄忽,突然看見有人掉進泳池。
彆墅裡靜悄悄,幾乎所有人都聚精會神地圍在這裡。
沈渠立刻對落水者身份有了判斷——陸輕璧極有耐心地等著一個一個道歉,說明圍觀人群裡沒有那個姓孫的疑似白月光。
無聲的潮水扼住了口鼻,沈渠比落水的人還要窒息。
這一刻,他甚至忘記自己會不會遊泳,想都不想衝了出去。
他沒有忘記,今天是白月光的忌日!
如果這個人溺水死在這裡……
沈渠艱難地從孫擎身後托住他,把他往岸上帶。
醉酒遲鈍的人在水中撲騰了一會兒,求生欲終於上來,劇烈掙紮給沈渠的施救帶來麻煩。
沈渠好幾次被那人按進水裡,拚著一口氣控製住他。
他腦海裡一片空白,隻剩下“救活他”這個念頭。
白月光溺死在水裡,沈渠那三年何嘗不像溺水一樣,活著喘不過氣。
救活他,這輩子,他不想再跟死人爭了!
陸輕璧目眥儘裂,上百個看熱鬨的人調轉方向,擠擠挨挨地看著泳池邊,把陸輕璧擋在最裡麵。
他看著沈渠孤身救人,被落水者反複掙紮拖累,恨不得拿刀劈開一條通路,馬上來到沈渠身邊。
撞了不知多少溫吞的看客,陸輕璧紮進水裡,目標明確地朝沈渠遊去。
他才不管孫擎如何,用儘力氣把兩人撕開,托著筋疲力儘的沈渠。
沈渠一隻手死死抓著孫擎,無論如何不放手。
又撲通撲通下水幾人,張喬和石鞍一左一右托著孫擎。
混亂中,陸輕璧吼道:“沈渠,放手!”
沈渠反應了好一會兒,才鬆開手指。
陸輕璧瞬息之間,把沈渠拖到了岸上,孫擎也被救起,他嗆了幾口水,咳得驚天動地。
沈渠脫力地倒在陸輕璧懷中,閉著眼睛,渾身濕漉漉,微微發抖的樣子有點可憐。
陸輕璧輕輕拍著他的背,想到沈渠不要命救人的樣子,心裡有股火按不住。
這他媽是沈渠的白月光吧!
有人遞上兩條浴巾,陸輕璧全包在沈渠身上,不顧眾人的目光,抱著他去最近的休息室。
把人扒光塞到被子裡,陸輕璧自己渾身濕透,跪在床邊給沈渠扒拉吹頭發。
頭發乾了之後,他才去打理自己。
沈渠睜開眼睛,看見陸輕璧跪著的地方積了一大灘水。
他閉上眼,卻是前所未有的輕鬆和釋然。
陸輕璧吹乾頭發,房間裡沒提供浴袍,隻在腰間圍了條毛巾。
他壓著火上床,把沈渠拖出來,麵色鐵青,聲音淩厲如刀:“這一段日子以來,我都是聽你說,你說我有白月光,我縱使問心無愧也天天解釋!”
陸輕璧後怕無比,沈渠要是今天出事,那白月光豈不應驗了!隻是人換成了沈渠!他寧願背負渣男罪名,也不要沈渠變成他的白月光。不,一生摯愛又怎能隻用月光比擬?
“你呢!你憑什麼不要命去救他?自己都快沉了還不肯放手?”陸輕璧捏著沈渠的下巴,火冒三丈,“其實他是你的白月光吧?嗯?”
“不是。”沈渠看著他道。
陸輕璧:“那你彆告訴我你真心以為我跟他有什麼!你的智商你的判斷力呢?就算他是又如何,你較什麼勁,不如我把心挖出來給你翻翻看裡麵裝著誰?!”
兩人都赤著上身,氣氛卻劍拔弩張,絲毫沒有旖|旎。
沈渠聽著陸輕璧飽含怒火的質問,突然盈盈一笑,眼睛裡彙聚光芒,如春雪初融。
“我爭一口氣啊。”
不管孫擎是誰,他今天都不會讓他死了。
沈渠不要彆人讓出的位置,這會讓他懷有偷竊的愧疚。偷的總有還回去的一天。他要正大光明。
今天陸輕璧的反應證明,白月光或許真的隻是設定一環,是那個世界對他一個人的惡意謊言。
陸輕璧定定地看著沈渠,良久,不氣反笑:“爭一口氣?”
沈渠:“嗯。”
氣消了,雨停了,月亮會出來。
此刻江心若有靜影沉璧,那是屬於沈渠手中的月亮。
陸輕璧突然知道了什麼,笑得不可自抑,仿佛走出滿地荊棘,收到了一朵帶著晨露的鮮花。
他撥弄著沈渠的臉頰百般刁難,沈渠微微皺著眉,卻沒有閃躲,仿佛他乾點出閣的事也不會被推開,這無疑壯大了某人的膽子,陸輕璧問道:“那我要是受刺激想起來了呢?”
他敢問出來,就是篤定莫須有的白月光將不再是他們之間的障礙。
沈渠很乾脆,仿佛想過無數次答案:“那就是完璧歸趙。”
陸輕璧惱他不爭氣,氣憤道:“我都不是完璧之身了,你拿什麼還?”
沈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