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命賢妻她擺爛了》全本免費閱讀
小榭亭在搭作戲台的水亭對麵,走一段曲折回廊,踏上一座白玉石欄小拱橋,即走進亭中。
亭子位置頗高,戲台和太太、姑娘們的座席儘入眼簾,又頗為幽靜。可見這個地方,是汪太太細心挑揀的,也足見對林幼荀的重視。
一張楠木小圓桌擺在亭中,桌上一盆名貴蘭草幽幽吐芳,兩隻黑漆螺鈿嵌瑪瑙腰鼓小凳分置東西,滿頭金玉的汪太太一進來,儘顯汪家富貴。
林幼荀行禮問好,汪太太一把拉起她,兩人分賓主坐下。
“說句倚老托大的話,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汪太太帶著親熱的笑說。
汪太太是徽州人,林幼荀的母親也是徽州人,汪太太瞧著要比她母親大,當年若說有什麼來往也是有可能的。
但汪家世代鹽商,富貴綿長,林家是新發跡的,林幼荀的母親早逝,這些年兩家也沒什麼走動。
汪太太攀談了一陣舊情,將身邊丫鬟打發出亭子。
林幼荀見狀,對平瑤微微點點頭,平瑤也出了亭子。
如此保密,到底是份什麼人情,林幼荀越發好奇了。
汪太太也是個利落人,攀談了舊情,拉近了兩人關係,便單刀直入。
“咱們鹽商家,最重要的便是收鹽。兩淮鹽場尤其是淮南各場,每年到了五月,天氣連日長晴,鹽官發放火伏牌,各場灶戶趁時抓緊煎鹽,到了六月裝船陸續出場。眼見著今年的煎鹽之時就要來了。”
“確是,再晚了颶風、雨水便多了。”林幼荀說。
一直留意林幼荀神情的汪太太笑容更深了,這位林小姐果然掌著林家鹽號的事,不是養在深閨、任憑父親作主的嬌小姐。
“今年的新鹽引亦從戶部發到鹽運司,若要買新鹽引,向鹽運司納銀的日子滿打滿算也隻有一兩個月的時間。”汪太太意味深長地問,“林家今年要買新鹽引嗎?”
林幼荀覺出汪太太的人情大約便著落在這個問題上,她沒有立即作答。
本朝初,太.祖皇帝為了解決北境邊鎮大軍軍糧問題,實行“開中法”,號召商賈販戶運糧到北地邊鎮官倉。
商賈販戶在邊鎮納糧之後,拿著邊鎮開的納糧憑證到兩淮鹽場的鹽運分司驗收,鹽運分司核對無誤後,再發鹽引。
北地邊鎮,山西、陝西尤重,兩地的商賈運糧路途短,占據地利、人和,很快崛起了一批鹽商大賈。
林老爺的祖上便是得此發家的山西鹽商。
淮南、淮北合稱的兩淮鹽場,是最大的產鹽區,號稱“兩淮鹽,天下鹹”。而揚州是兩淮鹽場的腹心。
山、陝商賈在邊鎮納糧之後,攜帶納糧憑證,千裡迢迢趕來揚州,到鹽運分司換鹽引、到鹽場支鹽,流程繁雜,要與眾多衙門、無數官員吏卒打交道。兩地的鹽商大賈不得不安排族中精乾子弟長留揚州。
林老爺的祖父便是如此。
那時,山、陝鹽商稱雄揚州。
後來,朝廷對“開中法”進行變革,不再是運糧換鹽引,而是直接在鹽運司納銀子買鹽引。
不用再長途跋涉、千裡遙遙運糧北上,山、陝鹽商的優勢蕩然無存,徽州鹽商後來居上。
林家在山西的本家遭受巨創,鹽號敗落。本家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更不會顧及留在揚州的一脈子孫。
留在揚州的一係自此處境慘淡,林老爺自幼喪父,孤兒寡母備受欺淩,是慘上加慘。
林幼荀在腦中迅速過了一遍林老爺發跡後,修祠堂大祭祖宗,嚎啕痛哭,哭聲中卻又透著濃濃炫耀的“家族訴苦大會”。
她對家族久遠的恩怨沒興趣。
但山西林家本家發家、敗家,固然有族中子弟賢或不肖的個人能力問題,更與朝廷鹽法政策的變革息息相關。
鹽商,做的是官商生意。
汪家是大鹽商,林老爺說他家通著天,汪家的靠山在京城,他家的消息一定是最靈通的。
“林家今年要買新鹽引嗎?”
汪太太這句話玄機何在呢?
林家這份家業,林幼荀披肝瀝血,她在背後掌著鹽號,對朝廷鹽法的弊病了如指掌。
在朝廷眼裡,鹽引嘛,一張紙,要用銀子,印唄。
本朝大肆濫發鹽引,卻不敢逼迫灶戶無休止的煎鹽,更不敢大肆向老百姓攤派買鹽份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