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實在不想再重複一遍當陀螺連軸轉的生活,還是一件一件來吧。
於他而言,好好打工賺錢,養活自己和妹妹,就已經足夠了。
如約定好的那般,江行在店裡打了小半個月的工,也賺了不少錢。
——直到遇上一位不速之客。
“掌櫃的,你若是能刻出我要的這方印章,酬金自然不會少了你的。”
一陣交談聲從大堂傳來。
“不是我不想刻,”掌櫃麵露難色,“實在是這方印章技法要求太高,這……這不是錢的事情。”
“你們店久負盛名,我還以為你們有辦法,沒想到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店裡當真沒有能刻出來這方印章的工匠?”
江行在裡屋專心刻章,本不想多摻和這件事;誰成想旁邊的匠人搗他:“哎,江行,這活兒,你接不接?”
江行被搗了這麼一下,手上偏了一點。他皺了皺眉,頭都不抬:“不接。一聽就是個難伺候的大小姐,這錢我掙得窩囊。”
那匠人悻悻然縮了脖子,又像是想起什麼,道:“你就是不接,一會兒掌櫃也會過來問你。”
不出所料。沒一會兒,那掌櫃果真進了裡屋,同江行商量:“外麵來了位客人,給的酬勞很豐厚。江行,你要不要去看看?”
江行終於抬起頭,忍不住好奇:“什麼樣的章,讓你都束手無策?”
掌櫃歎氣,搖頭,伸手把他從位子上拽起來,推搡著要他出去自己看。
江行被掌櫃推到大堂前,遠遠地就瞧見一位衣著華美的大小姐。
粗看去,這位少女舉手投足間貴氣天然,看著不是富商之女,倒像官家小姐。大小姐身後還跟了個小丫鬟,也是個精致的姑娘。
少見。
尋常閨閣小姐需要印章,都是讓丫鬟出麵。像如今這樣親自來一趟的,必然不簡單。
這位客人年歲不大,架子卻大。她甚至沒有說要求,隻讓身邊的小丫鬟遞上一張清單,密密麻麻的一長串,讓匠人按照寫的標準來刻章。
江行見掌櫃不住擦汗,疲於應付,心想難怪如此:掌櫃做了十幾二十年的刻章生意,哪有見到這樣要求一籮筐、甚至能列出一長串清單的?
然而事情不止如此。這位大小姐出手闊綽,帶來的石料質地上乘,乃難得一見的珍寶。若是稍不留神刻壞了,恐怕整個店也不夠賠的。
篆刻店本來就隻接受預定,往往是客人拿了圖樣到店裡,說清楚要求,匠人們再按照要求去刻。
客人倘若沒有帶石料,大可以在店中選一塊石料用。但來這裡的大多是富家子弟,一般也瞧不上外麵的石料,都是自帶。
江行了然:技法要求高,石料珍貴,掌櫃敢接才怪。
掌櫃急著把燙手山芋甩出去,但不好硬來,於是試探江行:“你覺得這個差事如何?”
江行看了一眼紋樣,麵露難色:“很刁鑽。”
掌櫃歎氣,道:“若你都沒有辦法,那這個活兒,注定不是我們能接的了。”
掌櫃把清單和石料都還回去。
少女果然失望,道:“罷了,我再尋旁人便是。”
江行卻道:“且慢。”
少女頓住腳步,終於產生了幾分興致,道:“你能刻?”
江行踱步至大小姐麵前,道:“並非不能刻,隻是麻煩些。小姐若願意等,可以多寬限一些時日。”
方才遠遠的,江行並沒有見到這位小姐的真容。如今再看,他便發現這位大小姐的眼睛上蒙了一塊三指寬的白布,在腦後輕輕束起。
……竟然是個瞎眼的小姑娘。
小姑娘看著同他差不多大,長得粉雕玉琢,一張臉雖然帶了些稚氣,但依稀可見其往後傾國傾城的模樣。
江行頗為惋惜。這麼好看的小姑娘,怎麼就瞎了呢?老天真是不開眼。
那大小姐聽了他的話,點點頭,道:“時間不是問題,但必須儘善儘美。既然如此,這差事就交給你吧。若是刻不好,我唯你是問。”
話畢,丫鬟將紋樣、石料以及要求清單通通交予江行,扶著自家小姐走了。
大小姐走遠後,掌櫃心有惴惴,問江行:“江行,你確定這塊印章能成嗎?”
江行微微一笑:“尚可。放心,我心中有數。”
事已至此,掌櫃也不再多嘴,隻能祈禱江行真的刻得出來。
這邊江行接了差事,坐在凳子上對著那幅紋樣發起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