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紅本本
“江大設計師, 歡迎回來。”
秋去冬又來,因為掩埋傷在醫院躺了幾乎一個月的江窈終於在醫生的準許之下,回到了公司。
一回到公司, 江窈就受到了包括公司股東在內的所有員工的隆重歡迎,甚至連一向和他不對付的舒令安, 也對死裡逃生的江窈發出了由衷的感歎——
命真他娘的大。
“看來我這輩子都和舒眠沒什麼緣分了。”
在目睹舒眠不顧一切拋下手頭的所有事情跟隨江窈的畫麵後,舒令安就知道,他和江窈之間,差的不僅僅是家世和學曆,還有舒眠那顆堅定選擇江窈的心。
“這是這次希望小學建設的圖紙。”
江窈倒並不是很在意彆人對他的評價,他前腳剛進公司大門, 後腳就將設計圖的圖紙交給了林靜楓。
正想和江窈說因為工傷可以延緩交圖紙的林靜楓:“”
他顫著手, 克製著略微有些扭曲的神情, 緩緩低頭,摘下眼鏡,擦起眼鏡布擦了擦, 重新戴上後, 才拿起桌麵上厚厚的一遝圖紙, 仔細看了看。
十分鐘後, 看完圖紙的林靜楓表情凝固, 久久未曾言語。
江窈以為林靜楓是不滿意他所做的圖紙, 卻沒想到,林靜楓是在為江窈那連細節都考慮的無比細致的圖紙感到震驚。
他在心裡對江窈的設計感到讚不絕口的同時, 暗歎江窈真不愧是獲得各種國際大獎的著名設計師,在鬼門關邊緣走了一回, 也沒有留下任何陰影, 依舊給眾人出了一份十分漂亮的答卷。
一想到這單結束後可以得到的項目款, 林靜楓心中十分激動,他強壓著興奮,勾起一抹笑,對江窈由衷道:
“辛苦了。”
看著林靜楓逐漸緩和、甚至還帶上了笑意的神色,江窈剛才因為緊張而忽上忽下的心臟緩緩落回遠處,低聲對林靜楓道:
“不辛苦。”
他頓了頓,似乎是在斟酌下一句話該說什麼,而向來習慣了江窈大大咧咧人設的林靜楓則看出了江窈此時的不對勁,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問:
“怎麼了?”
他盯著江窈道:“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是有一件事。”薑還是老的辣,江窈知道自己瞞不過林靜楓,於是再度握緊了放在膝蓋上的手,看了一眼林靜楓,慢吞吞道:“關於我和舒眠的。”
對於這個在自己還沒畢業就直接收留自己在公司上班的學長,江窈在心中對於林靜楓是帶有感激之情的。
因為和父母的關係不好,所以江窈很早就搬離了江家,但因為一直沒有經濟獨立的能力,所以在很長時間內,還要依賴江家打給他的生活費過活,內心矛盾又憋屈。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他遇到林靜楓才有所改變,這位年少有為的總裁大手一揮,直接將尚在大二的他招入公司,並且按照比實習生工資多一倍的工資給予他經濟上的支持,這才讓江窈基本從江家獨立出來,也讓江窈減少了因為家庭產生的無意義的內耗,轉而專心平衡自己的事業和學業。
但無論怎樣心存感激,但江窈有了自己的目標之後,就不會因為任何人改變:
“老板。”
他下定決心,低聲道:
“我打算辭職。”
“什麼?”林靜楓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震驚的連聲音都劈叉了:“你說你想辭職?!”
“對。”江窈的語速很慢,但字句都帶著些許堅定:“我想辭職。”
“為什麼?!”林靜楓都要懷疑江窈的腦子是不是被泥石流衝壞了,不然為什麼忽然提出這麼讓他疑惑的請求:[主攻樂園]
“你是覺得公司給你的待遇不夠高?還是因為舒令安”
“都沒關係。”江窈打斷了林靜楓的話,“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他頂著林靜楓暴躁的神情,沒打算瞞他,坦率道:“我打算結婚了。”
林靜楓:“結婚了和你辭職有半毛錢關”
等等!
結婚?!
話到嘴邊,宛如被掐住了脖子般打了一個彎,到最後,變成了尾音上揚的驚詫:
“你打算結婚了?!”
林靜楓滿臉寫著不可置信,連聲音都抖了:“你打算和誰結婚?”
他人都快被這個出乎意料的消息創傻了,語氣裡甚至帶著一絲殘存的掙紮:“該不會是和舒眠吧”
“對。”江窈指尖交握,一個月前發生的意外讓他一個人躺在醫院裡時想了很多,也明白了人生苦短,有些事,應該活在當下,有些人,遇見了就不能再錯過:
“我打算娶他為妻。”
他道:“我不想一輩子都在一個公司裡當一個小職員,所以我打算自己創業,起碼,我要讓舒啟添真正認可我,安安心心地將舒眠交給我。”
話音剛落,林靜楓果然皺了皺眉。
沉默片刻後,他喝了一口水,喉結上下滾動,幾次欲言又止,卻沒再說出挽留的話了。
他心裡也清楚,舒啟添是誰,是年紀輕輕就執掌了幾千億商業帝國版圖的舒家家主——幾千億這個數字還隻是保守估計,因此,在商界擁有如此的人想讓他去認可另一個人,簡直是難上加難。
讓江窈娶舒眠容易,但是要讓舒啟添徹底認可江窈並不容易,如果江窈不能真正做出什麼實事來證明自己,那麼幾年之後舒眠繼承舒氏集團,作為舒眠配偶的江窈,可能甚至得不到同樣進入舒氏的機會。
坦白來講,當初舒啟添會同意江窈娶舒眠,不過是將江窈當做一個借種工具罷了,認為隻要舒眠喜歡,那麼不管是江窈還是沈窈都沒有什麼問題,隻要等舒眠懷孕生下孩子後,那個孩子就會是下一代的舒氏家主,至於江窈,舒啟添並不在乎他的死活。
但是,再低賤的乞丐都有自尊心,何況是那個因為和家裡關係鬨僵所以一氣之下出走江家的江窈,更不會允許任何人將他看低。
況且,現在的他,也有資本自立門戶,之前一直沒有離開公司,隻是差一個決心和契機罷了。
現在,舒眠就是推動他走出下一步的決心和契機。
“和表哥說好了嗎?”
江窈剛一走出林靜楓的辦公室門,舒眠就蹦蹦跳跳地走了上來,伸出雙臂攬住了江窈的脖頸,仰起頭蹭了蹭江窈的鎖骨,像個黏人的貓崽:
“他應該不會不同意吧。”
“倒是沒有不同意。”江窈想了想,麵前又浮現起林靜楓鐵青的那張臉,笑了笑:
“就是有些不開心。”
“公司的搖錢樹要走了,他當然不開心了。”
舒眠被江窈抱到辦公桌前坐下,晃了晃腿,道:
“但是不管怎麼樣,沒人能攔得住江窈。”
舒眠眯眼道:“我的江窈,永遠應該走在前麵。”
他理所當然地想,江窈就是那個隻能讓人仰視,且始終難望其項背的人。
“你這是男友濾鏡,知道嗎?”江窈伸出手,彈了舒眠一下的額頭一下,換來對方軟綿綿的抱怨:
“好了,辭職之後,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工作室的老板娘了。”
“好耶!”舒眠的眼睛亮亮的,像是一湖池水,完全倒映出江窈的影子:“那現在,老板娘需要幫你做些什麼?”
江窈笑了笑,俯身將舒眠抱了起來,抵到牆上,隨即仰頭看著麵帶驚訝的舒眠,聲音低啞曖昧:
“比如來親你未婚夫一下?”
開工作室和訂婚的流程在同時進行之中,江窈這幾年獲獎也攢了不少積蓄,加上舒眠那邊軟磨硬泡地求舒啟添,所以兩個人很快就看中了市中心財富中心的一層樓。
“這邊裝修好了當做工作室一定很好看。”
舒眠站在空蕩蕩的樓層之中,看著腳底的高樓大廈,開心地想轉圈圈:“江窈,你眼光真好!”
“與其說是我眼光好,不如說是你爺爺眼光好吧。”
江窈看了舒眠一眼,說:“這邊的位置很難定下來,說吧,你是不是背地裡偷偷給我貼錢了?”
“哎呀,”舒眠像個活蹦亂跳的兔子似的蹦過來,攬住江窈的手臂,撒嬌道:
“我們都快結婚了,就不要分彼此了。”
看著舒眠滿是信賴的眼神,江窈頓了頓,伸出手,摸了摸舒眠柔軟的臉蛋,輕聲道:
“辛苦你,還要陪我出來創業。”
“沒關係的,”舒眠搖頭:“都是我自願的。”
他說:“而且,你不會一直讓我辛苦的,對嗎?”
江窈沉默片刻,指尖收入掌心,抬頭看著窗外,聯想到此刻出來單打獨鬥的他手頭甚至還沒有幾個固定客戶,心中就忍不住懸了起來。
但他不能在舒眠麵前表現出來,隻道:
“對。”
他說:“我們會越來越好的。”
看完工作室後,江窈並沒有著急將那層樓定下來,而是先送舒眠回家,說要再考慮考慮。
兩個人結婚的事情基本也是板上釘釘了,不過還需要按照流程來走,先是兩個人互相去對方家裡見過父母,然後雙方親人見麵,再訂婚、結婚。
總而言之,結婚這件人生大事,急不來,確實是還有的磨。
不過江窈和舒眠並不著急,兩個人在回家路上商量著打算讓江窈先去舒家見過舒家的長輩,再擇日期讓舒眠去江家見江窈的父母。
先見舒家長輩,這樣的考慮當然也有江窈和江父江母關係不好的原因在,舒眠總覺得江窈似乎還有什麼事情瞞著他,但江窈不願意說,舒眠也就沒有主動再問。
反正,等兩個人結婚之後,他遲早會知道的。
定下下周去舒家見舒眠的長輩之後,江窈目送舒眠回了家,之後也開車回了自己原本的公寓。
一路上,江窈都在思考是否要租下財富中心的那層樓。
理論上來說,那層樓的地理位置很好,麵積江窈也很滿意,但因為現在還沒有和舒眠結婚,所以江窈也不打算接受包括舒眠在內的舒家給予的經濟支持,所以對於那個工作室,江窈考慮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放棄。
萬事開頭難。
江窈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情安慰自己,覺得偏遠一點的寫字樓也不是不能忍受,畢竟還是創業初期嘛。
他一邊這麼想著,一邊又不受控地想到接下來要準備的各項訂婚流程和事宜,心中滿是甜蜜的同時,又有些一個頭兩個大。
江窈也是老樹開花頭一回,對於訂婚這件事還是很謹慎的,該有的流程一項也不想少,所以一想到訂婚之前還有雙方父母見麵的環節,頭就很痛
因為現在,就他和父母的糟糕關係,彆說互相碰麵,他自己都不一定能見到江父江母。
這婚最後能不能順利結成,他們到底能不能順利修成正果拿到結婚證,倒還是個謎。
懷揣著這樣複雜的心情,江窈打開了幾乎兩個月來沒有打開的房門。
之前在醫院的時候江窈一直是在住院,出院後舒眠又不放心他,所以接他來自己的房子住了一陣子,所以現在算來,滿打滿算江窈已經快兩個月沒回家,也沒見到未來的舒眠了。
不知道那個舒眠在沒有見到自己的時候,會不會想自己又會不會像現實的舒眠那樣,難過的想要死掉呢?
一想到因為失去自己的陪伴就會情緒應激甚至昏迷的omega,江窈心中一緊,趕緊推開門,走了進去。
門內的設施和他走之前一模一樣,但依舊多了許多生活的痕跡。
看著客廳桌子上的零食和空掉的藥盒,江窈心情複雜,一時間不知道是該慶幸舒眠有好好吃藥,還是氣他趁自己不在的時候亂吃垃圾食品。
觀察過後,江窈直起身,本想喊一聲舒眠的名字,但沒想到,他剛張開嘴,身後就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緊接著背上一重,一個柔軟溫熱的身體就貼了上來,耳邊頓時吹過綿軟帶著蜜桃香氣的話語,軟綿綿的卻難掩興奮:
“老公,你回來啦!”
“嗯,回來了。”
江窈穩穩地將蹦到他身上的舒眠接住,隨即將他背到真皮沙發上坐下,半蹲在地上,仰頭看起色依舊紅潤的舒眠,笑著捏了捏他細膩柔滑的手腕:
“見到我,這麼開心啊。”
“當然開心了。”舒眠捧著下巴,笑眯眯說:
“畢竟現在,我們可是正式夫夫了,有法律效力的那種!”
舒眠哼了一聲,叉腰理直氣壯道:“現在,誰也不能從我身邊把你奪走了!你是我的!”
“”江窈之前看舒眠氣鼓鼓的模樣還覺得可愛,但不知道為什麼,越聽這話越不對勁,到最後不得不打斷了舒眠的話,疑惑道:
“什麼有法律效力?”
他問:“我們不是才訂婚嗎?”
“?”舒眠瞪大眼,一雙杏眼圓溜溜的,透著些許不可思議和困惑:
“你再說什麼呀老公。”
舒眠不知道從哪個口袋裡掏出一個紅本本,在江窈麵前使勁晃了晃:
“知道這是什麼嗎?”
他不顧江窈呆滯的眼神,用力將紅本本按在了江窈的臉上,一字一句,抑揚頓挫道:
“這是結婚證!”
他說:“我們今天去領證結婚啦!”
轟——
耳邊的話尚還在回響,但江窈此刻卻一個字也沒聽進,他恍恍惚惚看著麵前燙金的紅本本,和裡頭蓋著鋼印的紙張,整個人的大腦仿佛在一瞬間被原子彈轟炸過,腦海內隻剩下一片空白,連理智也碎成了渣渣。
領證了,怎麼會?!
他張了張嘴,照片中間背景為紅、穿著白襯衫衝鏡頭笑的合不攏嘴的兩人,整個人都傻眼了——
不是,他才兩個月沒回來,未來的自己就已經和舒眠把證給領了?!
他心想,那按照這樣下去,不到半年,他是不是真要準備當舒眠孩子裡的父親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42章 新婚之夜
此時此刻, 與興高采烈的舒眠形成鮮明反差的,是江窈那看上去頗為僵硬的神色。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和未來舒眠兩個月不見, 竟然就直接領證就結婚了?
按照他的預想,他們怎麼也應該先見過父母、然後再訂婚、結婚才對啊
“老公, 你在想什麼呢?”
看見江窈有些恍惚的神情,舒眠疑惑地歪了念頭,隨即伸出白淨的雙臂,纏住了舒眠的脖頸,將柔軟的臉蛋貼了上去,語氣好似摻了蜜糖一般, 黏黏膩膩, 帶著香氣:
“今天是我們結婚第一天, 要做些什麼呢?”
舒眠說這話時,神情不絲平日裡那般無辜純良,反而眼尾微微發紅, 輕輕挑起, 帶著無端的誘惑, 柔軟豐潤的唇開合時露出裡麵荷色的舌尖:
“我們來做點讓人開心的事情, 好不好?”
“”
聽著耳邊似有若無的暗示, 江窈剛才緊繃的身體更加僵硬了。
他的呼吸陡然變的急促起來, 眼眸緩緩變的暗沉,用近乎侵略性的視線, 掃過舒眠白皙光潔的臉頰。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慶祝結婚,所以舒眠今天特地穿了一件寬大的紅色睡裙, 襯的他膚白貌美, 筆直細嫩的小腿就這樣輕輕搭在沙發邊上, 輕輕晃動的弧度帶著些許誘惑,讓江窈整個人心尖一癢,身體先於意識的,忽然直起了身。
濃重的陰影倏然將舒眠嬌小的身軀籠罩起來,感受到些許不對勁的舒眠下意識向後退去,似乎是想要避開那帶著些許危險的氣息,但下一秒,他的整個身體卻忽然騰空,後背陡然靠上了一陣堅實的臂膀。
“舒眠,這是你自己招我的。”
江窈的視線從舒眠那雙不帶任何瑕疵的腿上刮過,隨即打橫將舒眠抱進了臥室。
陽光房裡的曇花打開了花苞,和臥室裡掉落在地的睡裙相比,如同兩朵爭相開放的花朵,肆意向夜綻放著屬於自己的蠱惑人心的美麗。
江窈的額頭上沁著熱汗,他雙手撐在舒眠的耳側,用濕淋淋的指尖去探床頭櫃的櫃子,在裡麵翻找著什麼,卻被舒眠一把攥住了手腕。
他的表情有些不開心,眼角甚至淌出了眼淚,說:“我不用那個。”
“乖。”江窈用了這輩子最大的自製力,低下頭,在舒眠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聽我的,彆招我了。”
見江窈堅持,舒眠也不再說些什麼。
腳尖勾著襯衫的雙腿猛然繃緊,顫抖片刻後又重重垂下。
月色下的曇花依舊在盛開,隨著時間的流逝,反而開的愈發動人,粉紅的花瓣雖不似雪中紅梅那般美麗,但也場差無幾。
夜已深了,江窈想要偃旗息鼓,但舒眠卻不肯,像是唇欲期還未過的兒童,鬨著要吃點什麼。
他如同孩子,迫不及待想要江窈喂他吃糖,還不帶江窈給他剝去糖紙外殼,他就咬著薄薄的一層塑料外衣,紅著臉,看著江窈說:
“白色奶糖。”
江窈:“”
他伸出手,將舒眠咬著的“糖衣”丟到垃圾桶裡,隨即壓下身軀,輕聲道:
“既然這麼想吃奶糖那就多吃一點。”.
一夜過後,裝扮的喜慶的房間裡,全是白檀香融合著蜜桃香的信息素味道。
江窈看著躺在自己臂彎裡的舒眠,湊過去,親了對方一下,這才輕手輕腳的下床。
因為已經辭職了,加上過幾天就要見舒眠的姐姐和爺爺,為了不讓舒眠的長輩不放心將舒眠交給自己,江窈想要儘快將自己的事業立起來,於是一大早,他便又跑到離市區有些遠的寫字樓裡,看是否有合適的地段,好讓他能租下一間工作室,作為事業起步的據點。
但江窈沒有想到,在這個離郊區不遠的地方,竟然見到了一個意外的人——
他的大哥,江蕁。
“大哥?”
江窈和中介從寫字樓裡出來的時候,視線不經意間落到了一個挺拔高挑的身影上,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脫口而出一句:
“你怎麼會在這裡?”
聽到有人在叫他,江蕁下意識轉過頭,見江窈一臉“見了鬼了”的表情看著他,頓了頓,倒還算是耐心道:
“帶阿宛他們出來玩。”
江蕁指了指商場裡正帶著大兒子江楚星挑選帽子的楚成宛,想了想,輕聲解釋道:
“楚星前段時間病了,一直躺在家裡,算是憋壞了。上周病剛好,就鬨著我們帶他出來野餐。”
說到自己活潑好動的大兒子,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江蕁神情逐漸緩和下來,眼底帶上了些許溫柔,對著江窈歎了一口氣:
“對不起。”
他說:“所以你住院那段時間我一直沒去看你。”
“沒事。”江窈搖了搖頭,表示諒解:“大哥你也有自己的家庭和事業,我也成年了,沒必要一直麻煩你的。”
“”
聽著耳邊不帶絲毫怨憎的話語,江蕁不知想到了什麼,久久凝視著江窈,許久方道:
“江窈,你長大了。”
不再是那個,隻會躲在哥哥身後,哭唧唧的糯米團子了。
江窈裝作沒有聽出江蕁話裡的深層意思,滿不在乎道:
“人總會長大的。”
“也是。”見江窈不接自己的話,江蕁也沒有再勉強,重新將視線落在不遠處自己的老婆孩子身上,說出的話卻和他們無關:
“我聽說,你辭職了。”
他有意無意地問道:“你打算自己創業?”
“是。”江窈沒有問江蕁是如何知道自己辭職的事情的,但對方作為上市公司的老總,有的是眼線和耳目,替他耳聽八方眼觀六路,並不打算隱瞞,坦率道:
“畢竟要成家了。”
“你真的打算聯姻?”江蕁動了動耳朵,“和舒眠?”
“不算聯姻吧。”江窈想了想,笑道:“你和大嫂那樣的身份和家世,才算是門當戶對的聯姻,我和舒眠最多是我高攀他。”
“”江蕁蹙了蹙眉,表情似乎有些不太認同江窈電話:
“江窈,江家,始終有你的一份。”
“可是我不想要。”江窈平靜地看著遠方:
“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接受他們帶給我的一切。”
話音剛落,江蕁垂在耳邊的指尖緩緩收入掌心,印出了淡淡的紅痕:
“你還在恨我們,對嗎?”江蕁低低地歎了一口氣,道:“對不”
“不,大哥,我從不恨你。”似乎是察覺到江蕁想要說什麼,江窈徑直打斷了他的話,轉過頭,深深地看著江蕁,聲音帶著淡淡的釋然:
“我從來沒有忘記過,當年你是怎麼在爸爸和媽咪的眼皮子底下,將我帶走的。”
江窈說:“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大哥,我不會忘。”
他看著江蕁欲言又止的神情,又轉過頭,望向遠處,眼底帶著並非一日能凝結起來的霜寒:
“但是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合格的父母。”
“我不會想要他們給我的一切,也不想再見他們——
就像他們當初說過的,再也不想見到我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第43章 婚期臨近
話音剛落, 空氣間彌漫出死一般的寂靜。
江蕁大抵是沒有想到一向隻懂得回避的江窈會這麼回自己的話,麵上足足保持了十幾秒的愣怔,看著江窈, 久久不知該如何回話。
而在另一邊,江窈也接到了來自舒眠的電話, 舒眠告訴他自己已經起床了,打算今天還是陪他在外麵一起看工作室。
江窈沒有再看江蕁,而是轉過頭去和舒眠通話,叮囑舒眠一定要吃完早飯再出來之後,方在電話裡應了一聲好,表示自己會過去接舒眠, 緊接著, 才掛了電話。
待他回過頭去時, 發現江蕁此刻正用那種極其複雜的表情看著他。
“”江窈反應過來之後,自己也覺得自己剛剛說出的那番類似於“決裂”的話過於決絕了,但他此刻冷靜下來之後, 似乎並不後悔自己剛才的脫口而出。
“大哥, ”
他看了江蕁一眼, 隨即晃了晃自己的手機, 笑道:
“我先走了。”
“哎, ”看著江窈毫不留戀離去的背影, 江蕁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忍不住叫住了他:
“江窈。”
江窈回過頭, 疑惑地問:“怎麼了?”
“沒什麼。”江蕁看著江窈愈發棱角分明的臉龐和周身逐漸沉澱下來的氣質,一時間, 那股陌生的感覺再次席卷了他的胸腔, 令他大腦一片空白, 隻本能地張了張嘴,道:
“有困難的話,來找我。”
江蕁頓了頓,遲疑了片刻,又道:“還有媽咪和爸爸他們從國外回來了。”
“”江窈默了默,隨即想到自己在前往山區之前江瑰給自己打的那通電話,了然地點了點頭:“知道了。”
他的表情很平靜:
“我這段時間,不會去江宅的。”.
舒眠今天起了一個大早,想要早點去外麵跑一跑,替江窈把工作室的地點定下來,但出去之後才發現,江窈已經盤下了遠離CBD的那棟寫字樓的一層。
“這裡好遠啊。”
舒眠感覺自己坐車坐了蠻久,直到窗外的人流都隨著行駛的時間而逐漸減少,才終於到了一棟寫字樓中。
這棟寫字樓地處比較偏遠,一進去就是陰森森帶著涼意的大堂,大堂裡沒有前台,近電梯口的垃圾桶上麵也插滿了煙頭,看上去好久沒有人清理了。
剛走進電梯,一陣煙味就撲麵而來,舒眠忍不住皺起了眉頭,轉過身,往江窈的懷裡鑽。
“好難聞的煙味。”舒眠的眼睛被嗆紅了,可憐巴巴地抬起頭看向江窈,餘光在電梯上麵滿是劃痕的廣告牌上麵劃過,猶豫片刻後,方道:
“感覺有點臟。”
他說:“江窈,你確定要在這裡嗎?”
“沒事,上麵是乾淨的。”江窈想了想,像抱小孩似的將舒眠抱了起來,讓舒眠的雙腳離地,遠離電梯裡麵的煙頭和垃圾:
“寶貝乖,很快就到了。”
果不其然,話音剛落,電梯就叮了一下。
江窈雙臂穩穩托著舒眠的臀部,抱著他走了進去。
這層寫字樓並不高,江窈租下的是其中六層。
早上江窈和中介公司簽完合同之後,就請了一個阿姨將這裡打掃了一番,這會兒來了已經打掃的差不多了。
“到時候,我想將這裡重新裝修一下。”
江窈環視了一圈,輕聲道:“大體的格局和布置不變,主要是牆上的掛飾和桌椅的擺放問題。”
“嗯。”室內設計舒眠是在行的,況且他一向以江窈的話為準,江窈的意見就是他的意見,於是滿口答應:
“我都聽你的。”
江窈笑著揉了揉他的頭。
中午的時候,江窈帶舒眠去外麵簡單吃了個飯,下午兩個人又一道去采購了一些會議室的桌椅之類。
舒眠尚還生著病,況且又是Omega,精力要比江窈差些,等江窈反應過來的時候,舒眠已經倒在新買的沙發上,睡著了。
舒眠睡著的時候很乖,漆黑纖長的眼睫垂下來,像個小扇子似的,皮膚很白,清靈的像是一捧雪水化就,偏偏唇色又是嬌生慣養出來的鮮妍紅潤,五官沒有任何瑕疵,猶如一個BJD娃娃,蜷縮在江窈衣服裡的時候,漂亮的像個天使。
當江窈忙完之後,回過頭去時,就看見了這樣一副場麵。
他忍不住走過去,蹲下身體,盯著舒眠的睡顏看了一眼,像是被蠱惑了一般,忍不住伸出手指,在舒眠的額頭上碰了碰,將垂落眼睛的青絲輕輕撩了起來。
江窈的動作堪稱小心翼翼,但還是被半夢半醒的舒眠敏感地察覺了。
舒眠眼皮輕輕動了動,睜開眼,瞳仁還有些迷迷蒙蒙的,看見江窈,便不自覺地伸出手,聲音含糊的像纏著蜜糖,輕聲道:
“江窈,要抱。”
“嗯,抱。”江窈湊過去,任由舒眠像個柔軟沒有骨頭的溏心蛋似的趴在自己身上,隨即像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他的背:
“要不,你先回去休息,我晚上在這裡加會兒班。”
“啊,不要了。”舒眠順著江窈扶著自己的力道直起身,雙臂卻摟著江窈的肩膀,不肯放開,趴在他肩膀上說:
“江窈,你累了,我們回家休息好不好?”
江窈聞言,凝視著舒眠,看了片刻,後方道:
“回誰家?”
“回我家。”舒眠冷不丁被江窈似有所覺地聞了一下,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臉上閃過一絲扭捏:
“我爺爺和姐姐今天特地推了公司的會議,說想要在晚餐的時候見你一麵。”
“”
此話甫一落下,江窈的表情一滯,麵上足足保持了一分鐘的沉默。
他一直沒有說話,但那略微急促的呼吸聲似乎暴露了他內心的些許不平靜。
見此,舒眠有些緊張。
他看著江窈,眼尾下垂,幾乎是有些忐忑不安地開了口,聲音帶著些許的顫:
“江窈你不願意和我回家嗎?”
“沒有。”
一看到舒眠露出這樣委屈的神情,江窈是一點也受不了。
他長臂一伸,將舒眠抱到了自己的腿上,伸出掌心揉了揉舒眠手感極好的臉頰,換來對方軟綿綿的抵抗:
“不是不願意。”
江窈說:“我還沒有做好準備。”
“你是說帶給長輩的禮物嗎?”
舒眠骨子裡還帶著被保護的很好的天真,聞言,歪了歪頭看向江窈,像是邀功般湊過去,清澈乾淨的杏眼裡倒出獨屬於江窈的影子:
“我給你準備好啦。”
舒眠得意地說:“我早就買好了,今早你接我出門的時候,我趁你不注意,偷偷放在了你車的後備箱裡。”
他撒嬌地晃了晃舒眠的手臂,像個黏糊糊的貓崽,使勁用額頭去蹭江窈的脖頸,道:“是不是很驚喜?”
江窈:“”
驚喜。
又驚又喜。
江窈本來不想那麼快去見舒眠的爺爺和姐姐,畢竟有件事情,他暫時還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
但既然舒眠都這麼主動了,他也不好拂舒眠的意,想了想,最終還是選擇了答應。
江窈看著舒眠帶著祈求和忐忑的眼神,最終還是舍不得舒眠失落,動作一頓,片刻後,伸出手,溫熱帶著薄繭的雙手拂過舒眠的額頭,輕聲道:
“那便走吧。”.
江窈並不是第一次來舒宅。
相對於江宅繁複古樸的厚重風格,舒宅更偏向於現代歐式的精致,來往的保姆和傭人麵上也帶著工作的熱情和笑意,和江宅凝重一絲不苟的氛圍大相徑庭。
由於職業病,江窈在來的時候還特地打量了一下舒宅的內部構造,發現起家具的裝飾和擺設都並沒有特地在意和講究風水,而是更偏向於家居整體環境的內在協調和舒適,也並沒有放銅錢或者招財樹之類的,刻意地追求和講究風水卦象。
這個發現,讓從小生活在江宅的江窈,感到有些意外。
而到吃飯的時候,江窈心中的驚訝更甚。
一般來說,按照長幼有序的規矩,長輩一般會坐在麵對著門的椅子的正麵,而後按照輩分往下坐,江窈之前在江宅吃飯的時候,一般都是坐在下首,且隻有長輩動筷了,孩子才能動筷。
但讓江窈意外的是,舒家人好像沒有這樣的講究,他們更加隨性,也更加在意食物的美味程度,所以座位都是打亂坐著的,在菜擺上來的時候,舒眠和一個勁兒地催江窈先吃,搞得江窈又是無措又是尷尬,非要親眼看見舒啟添和舒眠的姐姐們開始吃了,他才拿起放在桌上的筷子。
江窈吃飯的時候,也絕對不會站起來夾遠一點的菜,而是很謹慎地吃著麵前的幾樣菜,不到舒啟添和舒家姐姐和自己說話,他絕對胡亂不會插嘴。吃飯的過程中也很安靜,絕對不會發出西裡呼嚕的吧唧聲,有禮數過了頭。
對於江窈的表現,舒眠其實是有些疑惑,但他沒有說話,隻以為是江窈過於拘謹,想了想,怕他餓著,於是直接站起來,悶頭給江窈夾菜。
看著舒眠這樣護江窈和護眼珠子似的勁兒,舒家兩個姐姐——舒拂和舒歆對視了一眼,像是有話要說,慢慢放下了筷子。
舒啟添年紀大了,本來胃口便一般,吃了幾口便也不動了。
見長輩都沒有再吃了,江窈也沒有再吃,放下了筷子。
在他所受的教育裡,在長輩吃完飯的時候,就不能再吃了,否則讓長輩等自己吃完飯再離席,是個很沒有禮貌的事情。
“江窈,你吃完了嗎?”大姐舒拂是個三十多歲的Beta,燙著一個大波浪卷,塗著紅唇,但表情卻不顯的輕浮,而是自帶一種莊重優雅,聲音也溫和柔婉:
“如果沒有吃飽,可以繼續吃。”
江窈頓了頓,委婉地拒絕道:
“不了。”
他說:“大姐,你有什麼事情,你就直接和我說吧。”
“好。”舒拂也不是什麼拐彎抹角的人,她茶色的眼睛看著江窈,表情雖然帶著笑,但江窈卻能感覺到對方淩厲的視線刮過自己皮肉的力道,似乎要將他整個人看穿:
“我聽爺爺說,綿綿已經懷孕了。”
她的聲音裡慢慢變的毫無溫度:
“所以,我想問問你,關於婚期,你是怎麼安排的?”
江窈聞言,想了想,回答道:“按照我之前的打算,我是打算等事業做起來之後再結婚的。”
看著舒眠緊張的頓時摳在一起的雙手,江窈想從下麵伸出手去握住安慰他,但又礙於長輩在麵前,生生住了手,隻道:
“但是現在,我覺得越快越好。”
聽到江窈的話,舒拂的臉上並沒有閃過一絲的滿意,反而對江窈口中所言的“事業”十分在意,緩聲道:
“你的意思是,你現在還沒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是嗎?”
“是的。”江窈道:“但之後會有的。”
“”舒拂沉默了。
舒啟添也冷哼一聲,神情帶著些許嘲諷和不屑。
看她不自覺蹙起的眉頭和緊抿的雙唇,江窈可以判斷出,舒拂此刻心情不佳,一時也沒有再說什麼。
江窈心裡清楚,在沒有拿出任何成果之前,說再多,都是畫大餅,多說多錯。
在雙方兀自的沉默博弈之中,在場唯有的舒眠的心事全部展露在臉上,麵上頗有些有些不安,頻頻朝江窈看去,似乎是怕江窈會知難而退。
而一旁的舒歆則習慣了這樣的冷場,片刻後,她開了口,將話頭接了過去,打破了幾乎凝滯的氛圍。
她的聲音甫一響起,就自帶一絲冷冽的意味:
“事業的事情既然沒有那麼快,那就先放在一邊。”
舒歆不像舒拂那樣委婉,她剪著利落的發,聲音像切過的果子,說的又脆又快:
“既然你說你想結婚,那麼就儘快安排我們和你父母見麵吧。”
她說:“想娶舒眠,江家要給出足夠的誠意,否則,我們隻能按照入贅的流程走了。”
江窈並不在意入贅不入贅的,但舒歆言語裡透出了不耐煩和直接,卻宛如利劍紮在他心頭:
“江窈,之前的事情,我都有聽爺爺說。”
她道:“你三番四次拖延推諉聯姻,表麵上十分抗拒和舒眠在一起,背地裡卻又讓綿綿未婚先孕,甚至還在結婚這個緊要的關頭辭了工作,我不知道你的行為是基於什麼樣的考量做出的,但”
舒歆頓了頓,又乾脆道:“以上你的種種表現,我並不放心將舒眠交給你,也不信任你,但綿綿他是真的喜歡你,我也隻能選擇妥協。”
話到最後,她看著江窈並不算好看的神色,終於說出了心中深藏已久的話:
“所以,在結婚之前,我要求見你父母一麵,當著江家和舒家兩家長輩的麵,將你們二人結婚前的婚前財產公正及孩子出生後的姓氏、撫養問題談妥。”
舒歆毫不留情的話猶如一記響亮的耳光,扇的江窈臉上火辣辣的疼。
其實,在江窈來之前,他並非沒有做好這些問題的準備,但舒歆表現出來的極其不信任他的言語到底還是令江窈察覺出了些許火藥意味。
他之前所有的猶豫、彷徨,終究還是給自己挖了一個坑。
許久,在舒眠擔憂的眼神裡,他終究是緩緩開了口,語氣裡帶著澀:
“抱歉,舒歆姐。”
他直直地看著舒歆:“讓你見我父母,我怕是不能做到。”
“你什麼意思?!”話音剛落,舒歆果然變了臉色:
“江窈,你三番四次推諉婚期流程,到底是打著什麼樣的算盤,到底想不想負起責任?!”
“姐!”舒眠是知道江窈和江家的關係不好的,一聽到舒歆這樣疾言厲色地對待江窈,他頓時也急了,蹭的一下就想站起來:
“江窈他其實”
“舒眠的錢或者是舒家的家產,不管是婚前婚後,我一分錢也不會要的。”江窈拉著舒眠的手,安撫性地將他按到了椅子上,片刻後,方抬起頭,不卑不亢的看向舒歆:
“至於孩子的姓氏,不管是姓舒還是姓江,我都不是很在意。”
“誰知道你現在說的是不是真話,”久久沒有開口的舒拂坐在一旁冷眼開了口:
“據我所知,你父母尚還健在,孩子結婚這樣大的事情,他們都不願意出麵,是不是瞧不起我們舒家?!”
舒眠怕姐姐戳江窈的痛處,急的像個熱鍋上的螞蟻,臉都漲紅了,不得不大聲道:“姐!”
“大姐這話嚴重了。”江窈打斷了舒眠的解釋。他的指尖慢慢收入掌心,在皮膚上留下深刻的指印,但麵上的表情卻依舊冷靜,片刻後,方低聲道:
“是我的父母,沒有辦法見你們。”
片刻後,他在舒家人惱怒的眼神裡,平靜地說出了一個對於舒家人來說,不亞於重磅炸彈的事實:
“因為我的爸爸,其實是一個重度的精神病患者。”
“”
話音剛落,舒家所有人的麵上,不約而同地出現了一副恍惚的神情,尤其是舒眠,他壓根沒有想到江窈會將這個事情瞞的這麼死,甚至連他也沒有說。
一個上流世家出了一個精神病,這件事情不亞於醜聞,難怪江家之前將這個消息瞞的那麼死,對外隻說江窈的爸爸和媽媽出國了,然而,還沒等舒家人將這個消息消化完,江窈便又再次拋出了一個消息:
“而我,也早在幾年前,和江家徹底決裂。”
“舒眠一直以為,是我和我父母的關係不好,但其實,是因為——我的爸爸,他曾經一度想,”
江窈頓了頓,最終說出了一個讓他此生入睡,都要不斷遭受噩夢侵擾的畫麵:
“他曾經一度想要,殺了我。”
作者有話要說:
第44章 “如果沒有人愛你那我來愛你。”
舒拂和舒歆在江窈開口之前, 曾經試想過江窈會編出什麼樣荒唐的話來挽回自己在舒家人心中“搖搖欲墜”的形象,但她們想過十幾種可能存在且漏洞百出的借口和理由,也萬萬沒有想到, 江窈會說出這番堪稱“驚世駭俗”的話來。
殺人,這兩個字宛如一道橫空出世的利劍, 攪爛了幾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氛圍,同時也刺破了那暗潮洶湧之下虛假的平靜。
空氣一時靜了片刻,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異常的精彩紛呈,混雜了“不可思議”、“懷疑”和“遲疑”,舒家三人同時麵麵相覷,猶能從彼此的眼睛裡看到毫不掩飾的震驚。
“江窈, ”到底是舒老爺子經曆過大風大浪, 他勉強收了臉上的表情, 指尖點了點大理石的桌麵,發出清脆的敲擊聲,在平靜的近乎窒息的氛圍裡, 幾乎顯得有些令人毛骨悚然起來:
“你要知道, 雖然你年紀小, 但早就過了童言無忌的時候, ”
舒啟添的聲音很低, 隱隱透露著些許威嚴, 直直地看向江窈:“所以飯能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江窈本想繼續說下去, 見到舒啟添這麼明顯不信任的態度,整個人麵上的表情也變了, 眼中隱隱閃過一絲受傷。
“爺爺。”
見舒啟添和兩個姐姐聯起手來“針對”江窈, 舒眠頓時有些不開心了。
他想了想, 直接將椅子拖到江窈的身邊,椅子腿和地麵摩擦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我不相信江窈是會信口胡說的人。”
舒眠看不下去了:“你們能不能完整聽江窈說完話後,再反駁他?”
他握緊江窈的手,挺了挺胸脯,一副要替江窈撐腰的模樣:“不聽完彆人說話就打斷彆人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話音剛落,被嗆聲的舒啟添臉都綠了,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寶貝小孫子竟然會胳膊肘往外拐,無奈扶額道:
“我又沒和你說話,你插什麼嘴。”
舒眠頓時急眼了:“我!”
“好了好了,彆吵架。”眼見著舒眠和舒啟添之間無聲的戰火已經燃了起來,為了避免更大範圍的家庭矛盾,江窈及時出言,壓下了爺孫兩人之間無聲彌漫的火藥味:
“這件事本質上還是我的問題,是我沒有把話說清楚,害舒爺爺誤會了。”
此話一出,舒啟添的臉色總算好看了一點,唯有舒眠因為江窈的退讓妥協不高興地鼓起臉頰,還想據理力爭,卻被江窈握住了手,暗示性地輕輕拍了拍。
舒眠心中一動,抬眸看去,視線不其然地撞進了一雙含笑的眸子裡。
江窈的眼睛是很漂亮的丹鳳眼,不開心的時候眼尾下壓,透露著些許淩厲,但笑著的時候,卻微微彎起,瞳仁像是星河映照晴光,淩淩中散落出無數繾綣。
舒眠被這笑晃了一下眼,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心中的氣已經消散了大半,加之江窈破天荒地在長輩麵前主動握住了他的手,他就更生不起怒火了,隻能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看向舒啟添,表示不滿。
舒啟添:“”
他還想再說些什麼,但下一秒,江窈的話就將他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了過去:
“其實,這件事,是屬於隻有江家人才知道的秘密。”
人的天性是八卦,江窈話甫一落下,舒啟添和舒拂舒歆的耳朵就控製不住地束了起來,隻有舒眠用一臉擔憂的神情看著江窈,生怕對方說出的東西會揭開曾經舊日的傷疤,再度刺痛原本還未愈合的傷口:
“江窈,沒事的,你不用和他們解釋,我不要”
“沒事的。”江窈安撫性地看了舒眠一眼,隨即在一片沉默中,緩緩開了口:
“我的爸爸,曾經孕育過三次孩子,但在懷第三胎時,卻不幸遭遇了綁架。”
“受到驚嚇之後,他的心情一直不好,許是因為這層原因,他誕下雙生子之後,我妹妹的身體很差,這也成了我爸爸的一個心病。”
雙生子這件事,舒眠是知道的,但舒啟添他們都不知道,因此,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但下一秒,江窈的話再度讓他們心中的震驚更上一層樓:
“於是,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爸爸患上了嚴重的產後抑鬱,甚至出現了幻聽和幻覺。”
“因為擔心他這樣的狀態不能照顧好我們,所以我爺爺想將我們交給育嬰師照顧,但沒想到這樣卻引起我爸爸更激烈的情緒反應,我爺爺沒有辦法,隻能將孩子還給了我爺爺。”
“但我爸爸這樣的狀態顯然不能照顧好我和我妹妹,加上我妹妹本來就體弱,所以呼吸便一日日輕下去,我爸爸擔心的整日睡不著,甚至夜晚也抱著我妹妹流淚。”
江窈頓了頓,說到這裡,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並不美好的回憶,連帶著聲音都艱澀了許多:
“之後,我那個信奉風水神學的爺爺便找到了一個算命大師,算命大師算過我和我妹妹的命數之後,告訴他們,我妹妹的身體之所以這麼差,是因為我在爸爸肚子裡的時候吸走了她的氣運,導致她身體的衰敗。所以,要想讓我妹妹活下來,必須讓我和她重新互換命格。”
“我爺爺雖然不太信,但我爸爸卻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問他該怎麼救我妹妹。”
“後來,我就和我妹妹互換了名字。”
話說到這裡,舒啟添忍不住開口了:“那單單論換名字,也構不成殺人的級彆吧?”
“是的。”江窈的情緒逐漸低落下來,連吐字也逐漸變輕了,眉頭緊蹙,似乎是在回憶什麼不堪回首的往事:
“後來,在我妹妹七歲那年,她再次遭受了一場大病,到最後,已經沒有存活的可能,醫生說,她活不過那年的春節。”
“她和我不同,因為從小體弱,一直跟在爸爸身邊,在國外長大,所以我爸爸真的很疼愛她我爸爸在聽到下達病危通知時,真的像瘋了一樣求醫生救她,但醫生隻讓我們家做好準備,趁著病人尚還清醒,帶她回國做一些以前沒有做完的事情。”
“在四處求醫無果,走投無路之下,媽媽帶著爸爸,再次找到了當初那個算命大師。”
江窈在說這話時,聲音帶著些許顫抖,下意識握緊了舒眠的手,力道大的幾乎隱隱帶來些許痛覺,卻被舒眠更用力地回握了回去,指尖交握的瞬間,卻隻觸到一片冰涼:
“但那個算命大師告訴我爸爸,隻有以命換命,用我的命換我妹妹的命,才能救我回妹妹。”
“他當時說這句話時,我就站在門外我親眼看見爸爸他點了頭,而身邊的媽媽一直保持著沉默,沒有說話。”
聽到這話,不僅是舒眠,連舒啟添的表情變了,他不知道是該譴責江窈爸爸的迷信,還是譴責他的偏心,片刻後,動了動唇,幾乎是有些不可置信道:
“可是,你們倆不都是你爸爸的孩子嗎?”
“我從小沒有跟在我爸爸身邊長大的。”江窈搖頭,笑:
“我身體還算健康,加上我爸爸生病之後幻覺頻發,也一直以為是我吸走了我妹妹的氣運,所以他不怎麼願意和我待在一起。”
他繼續說了下去:“在答應以命換命之後,我在無知無覺之中吃下了安眠藥,被丟到了陰暗的閣樓裡。而按照算命大師的說法,我需要在這裡裡餓三天,先洗淨我自身的罪孽,才能開始做法以命換命。”
“我在那個黑暗的房間裡呆了三天,沒有碰到任何水和食物,甚至也不知道當下究竟是白天和黑暗最後餓到昏厥和脫水,差點真的死在那個狹小的閣樓裡。”
即使江窈現在依舊好好地坐在自己麵前,但舒眠依舊不由自主地為江窈的遭遇感到揪心:
“那後來呢?”
“後來”江窈緩緩垂下了眼瞼:
“是大哥救了我。他當時也不過十四歲,從寄讀的學校回來拿書,沒有看到我,問了一圈,才知道我被關起來了。”
“他怕傭人阻止他,於是威脅要報警,在所有人都不敢輕舉妄動的時候,直接踹開了閣樓的門,將我救了出來。”
“之後,大哥怕我爸爸將目標轉移到我二哥身上,於是自做決定,將我二哥和我都帶走了。我們兄弟三個人一直偷偷住在外麵,直到我妹妹去世,我爸爸在葬禮上大受刺激被送往國外的精神病院,我們三個才得以擺脫那樣膽戰心驚的日子。”
“之後,我逐漸長大,也逐漸明白了我爸媽當初為何會無意間對我流露出那樣憎恨的表情,於是便主動搬離了江家,至今也很少回去。”
江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結束了這個話題:
“這就是我為什麼不願意見我父母的原因。”
“”
父母的偏愛總是來的毫無緣由,舒眠父母在世的時候,雖然總是會多疼愛舒眠一些,但對另外兩個女兒也從來不會忽視或者冷眼以待,或者總是強調姐姐要讓著弟弟。
舒啟添也同樣如此,舒家的家產,他早早讓渡了近乎三分之二給兩個孫女,儘量地做到一視同仁,所以,他們在聽到江窈的爸媽因為疼愛女兒到了如此瘋魔的地步的時候,心中的震撼是要大於懷疑的。
但無論這件事如何荒唐,當想到所有不幸的源頭都來自於一個產後極度抑鬱的孕夫時,一切又似乎變的合理起來。
最終,在良久的沉默之下,舒啟添不知想到了什麼,片刻後,動了動唇,緩緩地說出了幾個字:
“既然如此婚前互相見對方父母的事情,”
他頓了頓,抬起頭,看向江窈,臉上的表情讓人捉摸不透,輕聲道:
“便再議吧。”.
在舒宅吃完飯後,江窈本想離開,卻意外地被舒啟添留了下來。
江窈的本意並不是要激起舒家人對他的同情,但不知道為什麼,他說完那些往事之後,不僅沒有被舒家人看低,覺得江家人都是一群神神叨叨的神經病,反而還獲得了舒家人的理解。
氣氛也不再變的劍拔弩張,甚至還有所緩和。
因為還沒結婚,江窈並沒有打算留宿舒家,因為不符合規矩,但老頭子看著他,卻吹胡子瞪眼睛地將江窈離開的提議駁斥了:
“走什麼走!”
舒啟添杵了杵拐杖,語氣帶著不容置疑道:
“你們倆孩子都有了,還有什麼可避諱的。”
說完,他不顧江窈僵硬的表情,轉過身離開,丟下輕飄飄的一句話:
“今天晚上,你就和舒眠一起睡吧。記得頭三個月動靜小點,這房子不太隔音。”
江窈聞言,頓時尷尬的不敢看舒拂和舒歆兩姐妹揶揄的神情,滿臉漲紅:
“舒爺爺,我沒想”
他不敢指責長輩,憋了半天也沒憋出一句話,舒眠卻將話頭接了過去,道:
“江窈,你彆聽爺爺的。”
他義正詞嚴道:
“這房間隔音真的超好。”
他說:“不行,那你等會兒試一下就知道了。”
江窈:“”
小臉通黃jpg.
他還沒來得及拒絕或者接受舒眠這個提議,下一秒,舒眠就像有話說,或者再也繃不住臉上的笑臉,迫不及待地拉著他,走進了房間裡。
房間沒有開燈,江窈的眼睛一時間沒有適應那個黑暗,他下意識伸出手,想要去開燈,懷中卻忽然一重,落入了一個溫熱雲亭的身軀。
“”
江窈慢半拍地伸出手接住舒眠的身體,掌心輕輕拂過對方纖細的後背,脖頸處卻猝不及防地濕了。
他心中一顫,下意識地想問舒眠是不是哭了,片刻後,卻感受到舒眠窸窸窣窣從自己的衣領處抬起頭,乾淨清澈的眼睛在月色的映照下透著點點淚光。舒眠的聲音極啞,他趴在江窈的懷裡,輕聲道:
“江窈。”
他說:“對不起,我是不是沒有早一點遇到你如果能早點遇到,是不是就能在你最需要的時候,保護你了?”
“這不是你的錯,寶寶。”
江窈麵色微微緩和,方才因為沉浸於回憶中緊蹙的眉眼舒展開來,心中聽見舒眠低落中帶著自責的語氣,心中又是感動,又是想笑。
此時的他才剛剛反應過來,知道剛剛舒眠之前在門外的那番話和反常的表現是為了逗自己開心,於是心念一動,指尖輕抬,在舒眠的頭頂上摸了摸:
“和你無關。不值得原諒的是他們。”
夜色沁涼,窗簾如同輕紗般緩緩飄揚,月色在地麵上緩緩流淌,直到觸碰到上麵交疊相擁的陰影。
那交疊的身影看上去無比親密,掛在牆上的鐘表滴答地走著,卻掩蓋不住舒眠帶著執拗的溫言軟語。
他聽到江窈如此輕而易舉地就將自己的不幸揭過,有些不開心地蹙起了眉,用力搖了搖頭,一字一句,帶著冒著傻氣的認真。他湊到江窈麵前,溫熱的呼吸直噴脖頸:
“和我有關的江窈,我補償你好不好?”
他說:“如果他們不能給你一個家,那我給你;如果沒有人愛你,那——由我來愛你。”
“我們永遠不要原諒他們因為我們會有比他們更長、更好的人生,是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
第45章 再也不會放手
江窈並非沒有想過, 舒眠知道自己的過去是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會是震驚多於恐懼,還是嫌棄多於失望?
爸爸有精神病史這件事,江窈並非是恥於說出口, 隻是在日複一日的和舒眠的交往過程中,他開始逐漸害怕, 害怕舒眠得知那些並不光彩的回憶後會打破他在舒眠心中並不完美的人設和形象,害怕那些濃情蜜意的承諾和時光隻不過是一場稍逝即散的美夢,更害怕舒眠會擔心下一代的遺傳問題而選擇和自己分手。
但,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江窈抱著懷裡的舒眠,心中的愧疚依然會在此刻成倍地返上來, 如潮水般洶湧沒過頭頂, 想要坦白的心情在日複一日的折磨和拷問著他自己的良心, 直到今天,他才在舒家人麵前,鼓起勇氣, 將往日的種種舊事宣之於口。
本以為這件事會給舒眠造成極其強大的刺激, 江窈甚至最好了舒眠不要自己的準備, 但沒想到, 舒眠不僅沒有嫌棄他有精神病爸爸這件事, 反而主動地抱住了自己, 和自己坦白心中的愛意。
懷裡的Omega身體是如此的嬌小,剛好被他一隻手嚴嚴實實地圈緊在懷裡, 但江窈抱著舒眠,就好像抱住了他的全世界一樣。
他低下頭, 用額頭抵著舒眠的額頭, 看著舒眠泛著紅的漂亮眼睛, 不知為何,忽然低下頭,將臉埋進了舒眠的脖頸裡。
與此同時,他的雙臂微微用力,順勢將舒眠抱的更緊,力道大的幾乎要勒的舒眠喘不過氣來。
舒眠真想要輕輕地推一推江窈,給自己爭得一點喘息的空間,然而下一秒,卻聽江窈啞聲開了口,聲音帶著不受控製的顫抖:
“舒眠。”
他忽然問:“對不起。”
舒眠愣了愣,正想問江窈為什麼說對不起,然而,江窈卻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自顧自道:
“我好像自從和你見麵開始,就一直在說對不起。”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看上我這樣的alpha,明明我一直在犯錯,也一直在你麵前出醜,一直在丟人舒眠,我是不是很差勁?”
舒眠張了張嘴,吐出一串氣音,想要說話,卻似乎被什麼堵住了嗓子眼,急的他一咬牙,用力推開了江窈。
江窈愣了一下,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懷抱,眼睛一暗,本來就微微下垂的嘴角此刻更是不受控地往下彎:
“其實你要是想和我分手,也不用現在還”
舒眠聽見這句話,頓時急了,用力攥緊了江窈的手腕,認真看著江窈,搖頭時力道大的連頭頂的青絲都飛了起來:
“我不要分手,江窈。”
他急的眼睛更紅了:“你是我遇見過的,最好,最好的alpha。”
“可是我搞砸了一切,我本來喜歡你,但是卻屢次推開你,讓你難過;本來想離開江家開始新的生活,卻到現在才開始創業,以至於不能給你一個安穩的生活我有時候真的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麼不能做好該做的一切,為什麼讓我的人生看起來那麼狼狽不堪,在你麵前顯得如此的無能。”
周圍的白檀香氣逐漸變得苦澀起來,因為舊日回憶的侵襲,讓江窈的情緒忽然陷入了強烈的低落和失控之中,言語也因為失去組織而顛三倒四: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不是的!”舒眠看著江窈,整個人都差點跳起來,連忙說:
“你很好,真的很好。”
他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安慰江窈,但是omega對自己的alpha的信息素極其敏感,他知道自己的alpha此時已經進入了焦躁之中。
夜色很涼,窗外的月色逐漸被烏雲掩蓋,灑在肩上的淡淡金光也消失了。
舊日的陰影依舊籠罩在江窈的身上,沒有人知道他在親耳聽到爸爸要放棄他時心中是如何想的,也沒有人知道年僅七歲的在那陰暗幽深不知晝夜的閣樓裡是如何熬過三天的。
他用看似不著調的渾渾噩噩來掩蓋內心的傷痛,但隻有舒眠知道,在身處那樣的環境中時,江窈是如何咬著牙,在屬於自己的領域奪得數項榮譽的。
舒眠想了好久,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江窈,等到他感受到alpha身上低落的情緒越來越濃厚時,他乾脆拉起了江窈的手,將他按到了自己的心臟上。
感受到胸腔裡的跳動,江窈看著舒眠,一時不知道舒眠這個動作是什麼意思。
但舒眠做完這個動作之後,看著江窈,卻忽然開了口:
“江窈,你應該不知道,在我父母死後,我曾經經曆過很長一段時間消沉的時光。”
“我每天不知道自己該乾什麼,因為聽不見,也拒絕和彆人交流,肚子在房間裡從白天待到黑夜,讀書成績也是一塌糊塗,在班上是最無人在意的存在。”
“但是直到有一天,我在年級榜的榜首看見了你。”
“那時你高三,被同學簇擁著從我身邊走過,回過頭朝我身後的同學笑著打招呼時,我就知道,你會是我見過的最意氣風發的少年。”
“可是現在你會發現,我和你想的並不一樣。”江窈的語氣逐漸苦澀起來:“我不像你想的那樣好,對嗎?”
“可是我愛的是你,而不是怎樣的你。”舒眠更加用力捏緊了江窈的手腕:
“我什麼都有,什麼都能輕易得到,所以不知道喜歡什麼直到看著你,忍不住開始模仿你,最後我才真的喜歡上了設計,找了願意為之奮鬥一生的目標和事業。”
“所以江窈,我是看著你的背影向前走的,”舒眠一字一句,十分認真:
“是因為想跟上你的腳步,所以才有了現在的我。”
“你不許自暴自棄,因為你一直是我的原始初動力,沒有你,就沒有現在的我。”
“”
話到最後,江窈麵上的表情已經從一開始的失落,變成了驚訝和不可思議。
他看著舒眠,許久沒有說話,而舒眠一下子說了那麼多話,忽然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他聲音慢慢小了下去,看著江窈,正想問問江窈有沒有被他安慰到,但江窈卻忽然上前一步,再次抱住了他。
胸腔漲的滿滿的,像是結了成熟的漿果,輕微跳動都能淌出酸甜的枝葉。
溫暖的觸感和力量不斷從舒眠的身體裡流入江窈的心臟處,江窈隻覺得冰冷的心臟再次因為舒眠而鼓脹跳動起來,甚至連靈魂也因此變的戰栗滾燙。
他的omega那麼小,卻又那麼勇敢,將愛捧在了手心奉獻給他,徹底充實了他的內心。
“舒眠。”江窈的聲音哽了哽:“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他說:“我會對你好的一直。”
舒眠更加用力地抱緊了江窈,直到兩個人直接嚴絲合縫,再也沒有一絲空隙。
聞著懷裡Omega淡淡的發香和信息素,江窈躁動的心情終於因為Omega的安撫而冷靜下來,他恍然間回過神,細思了片刻他方才說那些話的心情。
原來,他之所以敢將那些話宣之於口,是因為他內心的深處一直在潛意識裡信任舒眠,知道他的Omega總是會站在他的身邊,總是會無底線地包容他。
他和舒眠之間,或許他才是被包容偏愛的那一個。
他的Omega,像是他長路崎嶇踽踽獨行的人生路程中,陪伴著他往前走的一盞燈,他舍不得放開——
也再也不會放開。
於是江窈再次對著舒眠開了口,聲音是從未有過的鄭重和堅定:
“我愛你。”
他說:“你也是我活著的,原始初動力。”.
有了舒啟添的默許,在結婚這件事上,江窈便完全沒有了後顧之憂。
他以極大的熱情投入到了工作之中,半個月後,他的工作室徹底裝修完畢,開業那天,本以為會沒有什麼人來,但沒想到剛開門,就看見了早早等在外頭的林靜楓和舒啟添。
林靜楓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樣,對江窈的新工作室讚不絕口,而舒啟添身後則烏央烏央跟著一大堆人,舒啟添雖然嘴上不說,但卻刻意將人往江窈的辦公室邊走,足夠讓人看清那掛在牆上或者放在櫃子裡的獎牌和證書。
像是在炫耀。
舒家二姐沒有來,但舒拂卻托人送來了很多花籃,多的能排到電梯口,舒歆就更誇張了,直接送了江窈一輛豪車和一套臨近公司的房,說是以後江窈接送舒眠上下班會更方便。
雖然是打著給舒眠的名義,但給的房子格局明顯就是二人居,江窈知道這是舒家人示好的標誌,思慮半晌,也沒有選擇拒絕,而是收下了。
就當做欠的債,日後再還吧。
眼看著昔日的同事和好友都紛紛送來了支持和祝福,江窈心中不知為何,莫名湧起些許感動和感慨。
原來這麼多年,他一直在遺憾親情的缺失,卻忽略了有那麼多的人依舊用不同的形式愛他——或者是友情,或者是愛情。
看著舒眠站在門口忙著招待客人的背影,江窈心中一動,忍不住走過去,想要和舒眠說話,但下一秒,幾個意料之外的身影就出現在了門口——
“大哥大嫂?!”
江窈驚訝地挑起了眉:“你們怎麼回來?!”
“小叔叔!”江蕁還沒開口,他的兒子江楚星一看到漂亮哥哥就撲了上來,不過五歲的糯米團子生的水靈靈的,白藕似的雙臂摟著江窈的小腿不肯放,撒嬌道:
“父親說小叔叔這裡有小蛋糕吃,是不是真的呀?”
江楚星是江蕁的大兒子,長的隨父親,性格卻不像江蕁和楚成宛夫夫兩人,又甜又愛撒嬌:
“小叔叔抱抱。”
“嗯,抱抱。”江窈並不討厭人類幼崽,反而因為過去的經曆,對小孩子有種莫名的憐愛,於是將江楚星抱起來,笑道:
“我讓舒眠哥哥帶你去吃小蛋糕,好不好?”
“好耶!”江楚星歡呼起來,隨即又睜著雙眼,四處找“舒眠哥哥”:“誰是舒眠哥哥?舒眠哥哥在哪?”
舒眠一看到又乖又可愛的人類幼崽就走不動道了,他盯著江楚星,忍不住伸出了手,道:
“到我這裡來。”
“哥哥抱抱。”江楚星一點也不怕人,一看到漂亮的像是洋娃娃似的舒眠眼睛一亮,伸出手就要黏:
“哥哥好好看。”
他委屈對手指:“比凶巴巴的爸爸好看。”
“”舒眠臉一紅,不好意思看楚成宛像是要殺兒子的眼神,趕緊帶著江楚星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沒有礙事的兒子,江蕁終於有了說話的機會。
他身材挺拔高大,雙臂摟著楚成宛的腰,視線不動聲色地掃視了一圈工作室的環境,隨即暗暗皺了眉,但麵上卻依舊平靜:
“恭喜開業。”
“謝謝大哥。”江窈裝沒看見江蕁方才眼底閃過的複雜,臉上掛上笑,道:“進來看看吧。”
江蕁平時很忙,接手了龐大的□□的他每天不僅管理公司,還要抽出時間陪伴老婆孩子,甚至有時還要關心父母在國外的生活,忙的焦頭爛額。
本以為江蕁這次來,隻是站在門口來走走過場,但沒想到,江窈話音剛落,他卻真的點了點頭,道:
“那就進來看看吧。”
說完,他便帶著楚成宛,邁步走進了這件工作室。
見此,江窈詫異地挑起半邊眉毛——但他和江蕁的關係說不上差,既然江蕁要進來看看,他似乎也沒有什麼拒絕的理由。
於是,江窈陪著江蕁在工作室轉了一圈,兄弟倆人一路聊著江窈對未來的規劃——
主要是江蕁問,江窈答。
氣氛算不上融洽,也算不上僵硬,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走了一圈,直到不大的工作室都走完了,江蕁也沒有要告辭的意思。中間江窈又接了江瑰的電話,江窈站在旁邊隻聽見零星幾個字類似於“病了”“住院”之類的,但具體的江蕁並沒有說太多,匆匆掛了電話,之後表情便似乎不太好看。
他看著江窈,欲言又止了幾次,但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
這奇怪的表現,讓江窈不自覺地起了疑。
江蕁平時忙的腳不沾地,基本檔期都安排的滿滿的,根本沒什麼時間在他這裡逗留。
而且,看江蕁那個表情
他難道是,有什麼話,想對自己說麼?
江窈正思索著,腳步一轉,迎麵就撞上了朝這裡來的舒啟添。
舒啟添年輕時候當過兵,反應比江窈快多了,趕緊一個閃身躲開,後退幾步,不滿地看著他,臉上的皺紋溝壑愈深:
“乾什麼呢,不看路?”
“不好意思舒爺爺,我剛剛走神了。”江窈趕緊道歉,然而下一秒,耳邊卻傳來一陣低沉的男聲,將舒啟添的注意力完全勾了過去:
“舒爺爺,我弟弟剛才是不小心的。”
江蕁看著麵前的老人,剛才清冷的臉上逐漸透出些許笑意,是小輩對長輩的尊敬:
“可能是我剛剛有話和他說,他光顧著認真聽我說話,所以忽略了前麵的路。”
舒啟添:“”
他仰著頭看著江蕁,饒有興趣——
他是發現了,江家的幾個小子,從大的到小的,不僅臉長得一個比一個好看,嘴也是一個賽一個甜,最擅長給人遞台階下,哄得人不知天南地北。
舒啟添本來就沒生氣,見狀表情便愈發緩和,看了江蕁身邊的楚成宛一眼,心道這不是楚首長的幺子嗎,看來江家的勢力,已經完全滲透到政界了。他心中這麼想,但到底沒吱聲,隻道:
“沒事。”
他看了江窈一眼,“下次小心點就行了。”
江窈覺得江蕁和舒啟添之間的氣氛有點怪怪的,夾在兩者之間,正思索著要怎麼給本來就不熟的兩人活躍話題,但向來不懂什麼是委婉的江蕁看著舒啟添,忽然開了口:
“舒爺爺,我聽說,你想把舒眠嫁給我弟弟。”
他心平氣和道:“有這回事吧。”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江蕁說話時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江窈卻硬是從中看出了些許暗潮洶湧。
他心中咯噔一聲,急急開口道:
“哥,我”
“關於兩家婚禮的具體細節,我想請您和江家磋商過後再定下。”江蕁沒等江窈開口,便繼續轉頭,對舒啟添丟下了一個重磅消息:
“我爸爸和我媽媽從國外回到了江家”
江蕁的聲音很平靜,卻讓江窈心中頓時涼了半截,整個人不可置信地呆滯在地:
“他們很關心江窈所以想請您和舒眠到江家來做做客,不知道您是否願意?”
作者有話要說:
第46章 “來,來生孩子!”
江窈從未想過, 會從江蕁的口中聽到那樣一番話
什麼叫,他們很關心江窈?
那兩個人,他們什麼時候關心過自己了?
江窈一哂, 此刻麵上毫無波動,心中甚至覺得無比可笑。
畢竟如果把他關在閣樓裡算是關心的話, 那麼他們確實挺“關心”他的。
而舒啟添顯然也對江蕁的話有所疑慮,他渾濁的眼神動了動,思慮半晌,隨即偏過頭,謹慎地看了一眼江窈麵上此刻的表情,沒有立刻回話, 似乎是在思考應該相信誰。
但江窈比舒啟添反應更快, 在他開口之前, 主動開了口,對江蕁道:
“大哥。”
他不欲在舒啟添麵前展露家醜,便道:“我們出去說吧。”
江窈的麵色很平靜, 但落在了解他的人眼底, 便是盛怒到極致的表現。
按照江蕁了解弟弟的表現, 他此刻本應該轉身就走, 和江窈一起出去, 但是, 他卻沒有這麼做。
他依舊筆直地站在原地,八風不動般對舒啟添說:
“我們江家很想見舒眠一麵, 請您有空的時候,帶著舒眠來江家一趟, 我們一定會好好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