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此為禁地(2 / 2)

他鍥而不舍地問:“我在這裡呆了多少年了?”

“一百零七年。”絳塵終於睜開了眼。

“被那群沒良心的派來這破廟守了我這麼多年,你真虧。”柳閒惋惜地歎了聲:“多少人一輩子都沒有一百零七年。”

他撇了撇嘴:“我這種好人被你們關了這麼久,也是真委屈。”

絳塵微蹙眉盯著手中發燙的念珠,心中莫名不安,除罪的經文越念越快,他道:“上仙無須自謙。”

“自謙?”

柳閒不解地問:“你是在尊我為謙和仁愛的上仙,還是在罵我是罪該萬死的魔頭?”

他不解地抬起了頭,看著寺外滿樹的山花。

他卷著一絲比東風還繾綣的笑,抬眸的那一刻,滿堂的金印、呼嘯的卷雲、垂露的春光,驟然都失了顏色。

人間隻剩了他一個焦點,倒不是因為他美得太奪目,而是因為太詭異了。

他像一個恐怖的絕色人偶,被抽了魂似的,除了眼角幾條將乾未乾的妖冶血痕,其餘什麼都沒有,隻有木然的灰。

他眼也不眨地盯著山石草木,眉眼彎彎卻沒什麼笑意,瘦削沾血的臉上嵌著兩顆無光的瞳孔,光都被吸了進去。

想到因闖山死了的那麼多人,他問:“大師,對無辜之人的生死視而不見,佛不會怪你嗎?”

“那是他們的命數,貧僧管不了。”

聞言,柳閒不可置信地笑了許久:“那你還管我?少講冷笑話。”

“上仙,您犯下重罪,心有惡念,不能放您出世。貧僧身微力薄,守著您,已經儘到了最大的責任。”

鐘聲停止後,絳塵站起身,手上的念珠卻突然斷掉,周圍的烏鴉開始頻繁嘶叫,他的眉頭已經蹙成了兩道鋒,遲疑片刻後他豎起手掌,朝著笑佛福了最後一禮,往廟門外走去。

柳閒知道,他是又要下山給人超度了,在彆人送死時不阻止,反等人死了之後念經,還真是人模狗樣,心理變態。

他白了眼這禿驢:“大師,為我摘一枝花回來吧。花開正好,魔頭也想看看。”

“好。”

那和尚端端正正走了,又沉沉穩穩回來。雷打不動地在山下待了一個時辰,他超度了那十二具殘屍,盤了百年的佛珠在去時碎了一地,如今僅僅拿著一枝梅花。

白袍僧人行著單掌禮,躬身遞給柳閒紅梅。他麵色冷然,緊閉著眼,口中默念著清心咒,看著是個仙風道骨的高僧,可惜在柳閒也接觸到這花枝的時候,他手一僵,瞬間沉了臉色。

有人笑著:“不敢看我?已經晚了。一百零七年了,絳塵,你還是這麼笨。”

濃鬱的梅香襲來,沉沉地包裹住了絳塵。大腦裡一片混沌,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破敗得快要死了的人,輕鬆打開了由千年寒鐵製成的鎖。

柳閒一片一片揭下身上貼滿的符紙,數位大能費儘心血畫成的鎮仙符咒,經他手輕輕一彈便化成了飛煙。

絳塵的四肢百骸大叫著恐懼,全身的血液就快要沸騰,他不受控製地癱了下來,柳閒俯身捏住了他的下巴,幫他持住了平衡,輕笑道:

“你們機關算儘想要鎮我,卻在這種小事上犯懶,用我的劍守山,虧你們想得出來。”

他沉思片刻,又點點頭:“也對,畢竟你們都是廢物,隻有我的劍才能擋住所有闖山的人。可我是魔頭,劍上沾染的血氣能滋養我的身體,感謝你們為我療了百年的傷,今日我要走了。”

絳塵模模糊糊地聽著他的話,那聲音清冽如山泉一般撫慰人心,手上的力道卻強迫他偏著頭,就快將他的下頜骨捏碎!

柳閒看著他顫動的雙目,笑得好像簌簌開放的山花,他問:“現在天不生的宗主是誰?”

絳塵隻覺得天地間什麼聲音都沒有了,靈心之中古弦斷,亂石崩,他隻能循著心跡如實開口:“是顧宗主……他還好好活著。”

“好。”柳閒滿意地說,他手上力道突然一鬆,絳塵重重墜地。

“大師,今日就要分彆,你送我一枝梅花,我不殺你,還你一場大夢,如何?”

眼前的破爛瞎子正在說話,僧人詭異地合上了眼,形如禮佛,不過這次他沉入了溺死人的夢境,竟然笑了。

“等你醒過來了,大可去找你的師父道友們,順帶幫我捎句話,就說——”

“來日方長,在下柳蘭亭,先見過各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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