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修界宗門盤踞,原有劍藥器三大宗。自從柳蘭亭以劍升仙後,彼時的劍宗天不生為了避劍仙的諱,漸漸地便不再以劍宗自稱,反倒稱他一聲劍宗,隆重得柳閒不想也得應,於是這三大宗便變成了劍宗柳蘭亭、藥宗迷花島和器宗百煉穀。
柳閒一個人和倆大宗排在一起,頗有種以一當萬的意味,這讓他這個身上連半個子兒都沒有的小劍修頗有壓力。
還好藥宗宗主周在頤是個實驗狂人,號稱各類怪物皆可入藥,各城內外的布告欄上,都貼滿了來自巨富之宗迷花島的懸賞單。
天下藥源皆迷花,那個長了腳似的小島便是藥宗的落腳處。外人隻知道他如天外樓閣浮於綠水之上,通常卻見不著他的身影。
可隻要手上有稀奇的物件,揭下懸賞單,單子就會化作神行玉令落在手裡,直接連人帶東西送入島內。
周在頤的座右銘是:您願意賣,我開高價錢買;您不願意,我請您繞島環遊。
遇到這麼良心的買家,擱誰都賣了。
難道神行令不要錢嗎?柳閒第一次嘗試這東西的時候,驚得眼睛都瞪圓了。
果然不論在哪,搞醫藥的都很有錢啊。
他原想牽著新抓的小妖怪,狠狠敲周藥瘋子一筆,可既然定了這條規矩的周在頤死了,新宗主不發話,這也就沒用了。
活人是不能從死人兜裡掏出金銀的,原想去島內小坐一番的柳閒,隻能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隨意走走,最後他決定先去見一個……“故人”。
他走到和雍國的邊陲小鎮,掉漆的鎮門頭上掛著一塊古樸生朽的匾額,其上寫著遊雲驚龍的三個字——祈平鎮。
這兒正在落雪,卻並不冷,但雪也沒有融化,壓在翠綠的枝條上,怪異又好看。
宅子高低錯落,像極了他很多年前在手機上玩“我是市長”小遊戲時,把最初荒蕪的小鎮逐步建設而成的模樣,不過這地方可比遊戲裡的奇怪多了。
怎麼路上一個年輕女子也沒有?男人也有,小孩也有,老婆婆也有,就是沒有二八年華的姑娘,且走在路上的人實在是少,整個鎮子都籠罩在愁雲慘淡之中,和雪中生機勃勃的綠意截然相反。
柳閒正納悶著,忽然一位半老徐娘拄著木杖,身後跟著條汪汪叫的狗,哭得梨花帶雨,一瘸一拐地朝他襲來。
???
我隻是覺得人少了,沒有要他們朝我湧過來的意思啊!
“大娘,您先冷靜!”柳閒急忙側開一步,同時用手虛虛擋住了大娘想要扯住他衣袖的手,避開了想咬住他衣擺往前拖的狗嘴。
大娘用僵在原地的手執起拐杖重重捶地,聲淚俱下,撕心裂肺地喊:“上仙您大恩大德,求您救救我家小女!”
想必是這大娘的女兒遇到了麻煩,柳閒點頭,正想邁步去日行一善時,猛地頓下腳步,他發現了一個嚴峻的問題。
這位大娘為什麼能在見到他第一眼,就精確地叫出“上仙”這個稱謂?他已經一百零七年沒見過除了禿驢之外的人了啊。
柳閒狐疑片刻,拱拱手,惶恐不安地否認了這個稱呼:“大娘您認錯人了,在下不過是一閒雲野鶴,何德何能同上仙相提並論?”
遠方銀鈴聲動,清脆又明顯。
大娘細細打量著柳閒的臉,惹得他摸了摸自己眼上的綢緞,沒掉啊。
而大娘哭得更傷心了,她吼:“上仙,我怎麼可能認錯您?雖然您以前戴著麵具,現在蒙著眼睛,但您的身姿,您的聲音,我杜雲娥是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啊!”
我被關在鬼玩意兒山上的日子可能是你年齡的兩三倍,你確定你真的見過我?
柳閒正想琢磨著如今年歲幾何的大娘才會認識從前戴著麵具的他,大娘又道:“上仙維護小鎮的恩情,我們沒齒難忘,又怎麼敢認錯呢?”
銀鈴聲越發近了,像是正朝他的方向走近。
大娘的懇切言辭誇得柳閒麵紅耳熱,他不好意思地說:“大娘,上仙正在水雲身吃好喝好,和我這個沒飯吃的散修可不同。您可彆抬舉我,要是被上仙知道了,怪罪下來,我擔待不起。”
上修界有座仙山叫不周,不周山上建了個宗門叫天不生,山腰上一處大殿叫無悲殿,山頂一處仙宅叫水雲身。
不周山是上仙飛升之地,無悲殿是大能集會之處,水雲身是上仙棲身之所。很少人能見到他本尊,不過這並不重要,隻要知道這位超脫生死的第一仙還活著,上修界就有足夠的底氣俯瞰凡塵。
因此,多數人隻知道,上仙在水雲身靜修百年,未曾露麵,但其實柳閒是下了一百年大獄,每天的活動範圍連個被栓了繩的狗都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