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閒把那塊木梳還給真明珠,溫聲道:“引香會毀掉使用的東西,隨意給個明姝用過的物件就好。這樣珍貴的木梳,不如好好保存著。”
真明珠點點頭,收回手,又拿出一支發簪來。
柳閒把發簪平放在桌上,走到食肆神龕前道了聲叨擾,從財神爺麵前的碗裡取出一杆香,就著火星子往發簪上點了三點。
而後玉質的發簪竟然無火自燃,冷光陣陣燒玉成灰,留出一條朝四方無規則扭動的餘燼來!
靜數九個數後,他低嗬:“歧路休貽誤,燃香解失途,引!”
法咒逼得灰燼聚成一個小圓珠,柳閒割破自己的手指,朝圓珠中心滴了滴血。
血灰相融,劍意將它切成一條細紅線,他挑著那條長線,對謝玉折道:“小玉,為我指路吧。”
他一邊忘了我,一邊叫我的小名,謝玉折下意識地點點頭。
而後紅線一端像是歡喜地得了令,歪歪扭扭好似無天賦卻熱愛舞蹈之人的第一支舞,它重重環繞盤上了謝玉折的小指,迅速地打了一個死結。
紅線的另一端,則溫順地則連在柳閒的小指上。
柳閒笑著勾了勾兩人小指間的紅線,輕聲對謝玉折耳語:“這叫引香,尋人極好用,以後有機會教你。”
這也是偏門邪道大師柳閒自創的技法之一,不過此術隻在尋活人的時候好用。死人身上或多或少的怨氣會乾預魂香的判斷,效果會大打折扣,多半是不能判斷位置的。
與他的指尖以紅線相連,謝玉折陡生了些被小貓撓心的奇異之感。而更神奇的是,他像變成了個人形司南似的,竟然真的能隱隱約約感覺到有一個特彆的位置,對他尤為有吸引力。
在眾人希冀的目光下,他僅閉眼感受了幾瞬,就邁出了店門,堅定地指著南方的小路道:“她離我們並不遠,先走這邊。”
既然能找到位置,看來真明姝還活著啊。柳閒舒了口氣。
他捏著指尖溫涼的紅線,對真、周二人請道:“跟著他走,不久便能找到明姝了。”
應是受了引香的影響,謝玉折打了雞血似的步履不停,三人趕緊跟上。
柳閒慢悠悠飄在他身旁,隨著他一次又一次在分岔路口的選擇,手中紅線越來越燙,便能感知到這是正確的路。
一路走得柳閒腿都酸了,卻還沒到達目的地。沒想到這個怨靈的力量如此強大,竟然可以生動地還原出這麼大的場景、這麼多的人物。
看來那時候的他實在是太忙了,竟然沒注意到鎮裡生了這種東西。
無為天是長期駐留的怨氣所化,它能記錄下一段時間內部分的人和事,其中可能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因為已經既定的過去無法改變,所以在無為天,無論何種努力也不能改變其中一草一木的結局,不過,能知道那時發生的事。
因此,為了避免可能的機密泄露,上修界空前團結,有了個不成文的規定:一旦發現無為天幻境誕生,隻封境除魔,絕不踏入半步。
眾仙宗相互掣肘,一直相安無事。
可任上修界那群人怎麼找,也不會把手伸到下修界的一個小鎮來——即使這小鎮和上仙有關,但也終究是個沒有靈力沒有怨氣的普通小鎮,發現奇景竟誕生於此。
也正因如此無人插足,柳閒才能成功逼柳二打開了無為天的門。直覺告訴他,這個一百年前的強大怨靈,和如今祈平鎮的“水鬼”有關。
從這裡,能回到百年前的天不生嗎?柳閒禁不住想。
他回頭望北方,雲間寒山不見,總算死了心。畢竟,天不生的神奇之處其一就在於,無論地處何方,隻要朝北方看去,總能看到最遠處的白雲間浮著一個劍形的琉璃小點,像個海市蜃樓,而這裡完全看不見。
也是,就算是他墮了鬼,怨氣也做不到還原出幾萬裡外的場景啊!
還是安心找人吧,他低下頭。
此時已經入夜,寒鴉苦叫,月淡無星,謝玉折終於停了下來:“到了。”
被打瘸了腳的真明珠也不要人扶,強撐著一根拐杖一路走來,怎麼也不明白會停在這個地方。環顧四周,他為難問道:“明姝是在這裡嗎?可是我沒看到她。”
他聚攏手掌喊了幾聲:“明姝!明姝?”
周容恙生有先天弱症,幼時家人怕他外出染病,很少帶他見光。幸好迷花島有吃不完的靈丹妙藥,他雖然蒼白,但也算不上麵無人色。
可此時他似乎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臉上為數不多的血色褪去,皺眉上前一步,提前立在真明珠身後。
柳閒歎了口氣:“在你的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