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不愧是主角,靈海被花妖蠶食,另兩人都昏了好半天,做了好久美夢了,他卻還有力氣想閒事。
柳閒躺在床上,細致地朝四周探出劍意。再一次確定了周圍設下的隔絕結界起效之後,他卸下了經脈裡的護身屏障,緩慢而長久地吸入清甜誘人的爛漫迷香。
直到身體變軟好似棉花,視野黑斑點點直到無物可見,他仍在後悔自己挖人墳的莽撞,暗罵自己真是欠了這幾個祖宗的,還要主動中毒去救人,然後他發現自己的確欠了人祖宗的。
真樂章,難道是你嗎?
是你在怨當年事,恨我殺了你,讓你九泉之下不得安寧——
或者說在十八層地獄下受儘苦楚嗎?
不應該啊,真傷腦筋。
地北東蘭湖裡有一種花名為爛漫,豔麗無方,卻因為生在水之中無人能觀賞,孤芳自賞太久,怨懟叢生。執念驅使他們幻化為妖,上岸以香惑人,隻為讓人沉入長滿了爛漫花的幻境中。
而後有人入水摘花,提取花瓣精華製程爛漫迷香,輔之以法咒製成美夢,讓人長睡不醒。
活了上千年,柳閒知道自己名不副實,慈悲善良正義都不是他所擁有的美好品質,那是上修界吹出來的柳上仙。作為一個合格的炮灰,任務還是殺主角的這種,他沒什麼美好品質,獨獨有一顆錘打了上千年的鋼鐵雄心。
他的意誌極強,靈海達到了幾乎沒有外物能入侵的極端穩定。因此,迷香奈何不了他,救人的重任自然擔在了他肩上。
等到再次有力氣睜眼時,他已經沉入了爛漫花的夢鄉中,四周果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三個小祖宗也各自去了自己的夢中之地,不見了蹤影。
好在他早在解謝玉折的同心護身咒時,順手給他裝了個追蹤咒,一路尋去,還沒走多久就看到了一處氣派的宅邸。
府門寬廣,匾額上書“國師府”三字,龍筋鐵骨,赫然顯眼。府院由高牆圍起,紅牆綠瓦,方方正正;兩隻雙目炯炯有神的石獅子立在大門兩側,威嚴到了不可侵犯的程度,而謝玉折竟就在裡麵。
他是夢見了這座府嗎?這裡就是和雍國國師的居所?
柳閒推開朱漆暗紅的府門,進門則見遊廊,燈籠一路高懸。廊外小溪淙淙,轉角處陳設雅致,假山環抱其側。
國師品味挺好。
他一路向裡,飛燕畫廊,主廳嵌著大顆大顆的夜明珠,明燈璀璨,借光可見,屋外空地上有一人在練劍。
謝玉折身姿挺拔,手執長劍,身上衣服已和入夢前已不同。他穿的並非黑色勁裝,而是寬鬆的棉袍,像是為了在家中練劍特意穿上的衣服,這樣穿能更好地伸展筋骨。
吸入爛漫香之人會忘了現世之景,隻把美夢當真實,沉溺於溫柔鄉中,最後靈魂被食儘而死。隻有意識到一切不過是場鏡花水月,殺了夢境中的妖邪,才有可能從夢裡脫離。
謝玉折此時應該就錯以為,自己還是活在國師庇蔭下的小公子了。
他小時候無父無母,一直被養在國師府,和養父在一起,而後拜彆國師去了高壓的軍營,回京後國師不見了,他又要應對蠅營狗苟和帝王施壓,怕不是這十七年中最輕鬆的時光都在國師府了。
羈鳥戀舊林,謝玉折的美夢在這裡,其實不難預料。
他會夢見什麼呢?
柳閒起了好奇心,便立在遠處回廊之下,頗有興致地窺視著他。
謝玉折神色專注,有力邁步,長劍一揮,疾風破空劈斷木樁,地上的石子也被踏得沙沙作響。
風起,額上汗珠滴落,他收起劍鋒喘了喘氣,喝了口身旁的武童遞來的茶水,用布帕擦乾了身上的汗水。武童勸他,說“小公子入夜天涼了該早些休息”,拿了一件披風就要為他披上,想讓他回到自己的臥房。
謝玉折淡聲推回了披風,往左看了一眼,就要繼續揮劍。
武童心領神會,可他並未行動,反倒再度把披風遞去,為難道:“三喜問過主人了,主人說他冷暖自知,叫咱們不用擔心,吩咐照顧您就好。”
謝玉折皺著眉,終於開了口。他不讚同地說:“今夜風這麼大,他向來怕冷,穿得那樣薄,還坐在外邊風口上,也叫冷暖自知?”
“這……”武童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非常地為難。
“小玉,我不冷。”
一道帶著笑意的聲音接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