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愛情始於邂逅,那麼人活一世,邂逅真愛的概率有多大?
某些並不靠譜的心靈雞湯認為是千萬分之五——相當於在550塊方糖中尋找一粒單晶,2000顆草莓表麵尋找一粒種子。
在現實的情感交往中,能夠做到“閱人無數”的掠食者寥寥無幾。也正因此,當草食情侶們爭吵冷戰甚至分手時,很少會自我檢討,反而更習慣於歸咎“沒找到對的人”。
在滾滾紅塵中找到最鐘意的那個人,緣分萬花筒app應運而生。
“這個app的slogan是‘不真實,無真愛’,並以此鼓勵用戶使用真實數據以獲得最精確的匹配結果。”
衛長庚輕輕叩擊著方向盤,與轉向燈跳動的節奏遙遙呼應。
“當然,這些真實數據最大的用處是營銷,越配合的用戶越好操縱。”
“對於臉盲症患者而言,不需要辨識麵孔就能夠進行交流的網絡軟件顯然是社交的好工具。”
副駕駛白典是個很不錯的陪聊:“所以你們找到了張叏的萬花筒賬號?”
“何止。我們在你和張叏纏鬥過的樓頂水箱裡找到了他的衣物、手機和自拍杆。通過係統恢複,打開了他在手機上登錄過的社交網絡賬號。”
衛長庚讓白典從置物箱裡取出了一個牛皮紙檔案袋,裡麵裝著一遝張叏與家人的照片,還有一份彩打檔案,前幾頁就是萬花筒圖案。
這些圖案大多顏色黯淡,像是洇濕的墨點或者灰塵土塊。它們看似雜亂無序地散落著,卻又在軸對稱的組合之下拚湊出了眼斑、蛇頭、惡魔等等令人不快的形狀。
從檔案來看,張叏的萬花筒賬戶沒有好友,訪客留言也隻有寥寥十幾條。而那些路過的網友顯然沒意識到自己窺見了一個連環殺手的陰暗內心。他們有的調侃、有的質疑、也有個彆發出中二滿滿的讚美。
對此張叏一概沒有理會,就好像他不去理會那些愛占小便宜的鄰居們。
“不以他人的好惡改變自己,偏執、我行我素……或者說意誌堅定。”
白典繼續完善他對張叏的畫像:“如果他的大腦沒出問題、人格沒有扭曲,或許能夠有所作為。”
“你小心點。”
衛長庚做了個封喉的動作:“這種話要是放到網上去,拍過來的板磚足夠你新砌一座長城。”
“被罵我也不改。”
白典耿直又真誠:“我認為凡是犯罪必有誘因。這不是在為罪犯開脫,而是總結經驗避免產生更多的惡魔。那些認為犯罪者天生基因劣等的人才有問題。”
衛長庚扭頭看了白典一眼。目光深深,含義不明。
白典悚然一驚:“隊長……你該不會支持天生犯罪人理論吧?”
“你想多了。”
衛長庚伸手揉揉他的腦袋,決定提供一些新的思路。
“知道受害者是怎麼跟張叏認識的嗎?他們都在佳城社區的青年交友群裡,查詢聊天記錄後發現,她們都曾經和張叏交流過,善意友好的,甚至還有人給他發過紅包。”
“受害者沒有傷害過張叏,反而對他抱有善意……張叏恩又為什麼恩將仇報?”
白典陷入了困惑。
衛長庚提醒他:“接著看資料。”
萬花筒圖案就像一份另類的羅夏墨跡報告——總體而言,張叏的萬花筒是黯淡醜陋的,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又出現了明顯的周期變化。
“第一位受害者死亡前後,萬花筒出現了飽和度極高的色塊。”
得到衛長庚的許可,白典在檔案上圈出重點。
“殺人的第二天,萬花筒變得色彩豐富,說明凶手情緒亢奮愉悅。但是這種情緒會在接下來的一周內迅速回落,而這也是張叏殺人的大致周期。”
說著他抬頭去看衛長庚。
“隊長,我之前認為萬花筒圖案和凶殺案有關聯,是因為我發現三位受害者的圖案都曾經黯淡醜陋,但在遇害前幾天,又突然明亮起來——是不是她們發生過什麼事?”
“她們的生活都曾經出過問題。”
衛長庚說出這兩天的調查結果。
“第一位長期從事低薪酬高強度的工作,遇害前幾天剛遞交了辭呈。
“第二位決定和家人脫離關係,不再無休止地供養兄弟。
“第三位是個大三學生,剛向父母表達了想要複讀,重新高考的意願。”
“脫離困境走進希望。難怪萬花筒圖案會發生變化。”
白典沿著線索抽絲剝繭:“張叏自卑懦弱的性格以及臉盲症狀都決定了他無法與異性正常交往。但是他通過網絡關注到了小區裡的這些女性。她們不順利的人生讓張叏產生了單方麵的認同感,而她們的改變喚起了張叏被雙親拋棄的創傷體驗——換句話說,她們的奮進和快樂,讓他覺得孤獨和憤怒。”
車輛終於駛入了玉鬱佳城的南門,第四樁凶案過後,這裡也掀起了一波“逃難潮”。如今半數以上的房屋已經空置,抬頭監控林立,低頭垃圾遍地。
白典被衛長庚帶到了21棟5單元103室的花園——這裡正是他被張叏從天台推下時的理論落地點。
“我們在這裡發現了你的衣物。”
衛長庚指了指地上的磚塊:“接下來該聊聊這件事了。”
白典一反常態地消極起來:“可我什麼都不記得。”
“沒讓你回憶,是讓你分析。還記得我提起過在樓頂水箱裡發現了張叏的衣物嗎?你覺得那說明了什麼?”
“說明張叏換了衣服。”
“他換衣服做什麼?”
“為了逃跑而偽裝。”
“他連內褲都脫了,偽裝有這必要?”
“也許他有潔癖。”
“白典!”
衛長庚嚴肅起來:“我現在要的是分析,不是信口開河!”
白典打了個哆嗦,仿佛這才意識到麵前的男人是自己的上級。
“我覺得你不會滿意我的分析。”
他小聲喃喃:“因為那不科學。”
“什麼是科學?”
衛長庚反問:“是推演規律的模型,還是禁錮思想的模具?”
白典皺著眉頭像是受了什麼委屈,幾秒鐘後小聲歎了口氣。
“那我就說了,你可彆罵我有病。”
“tryme。”
衛長庚拍了拍花園長凳,示意白典一起坐下。
白典直截了當切入主題:“我覺得張叏有超能力,可以利用某些物質完成遠距離傳送。但是衣服傳不過去,所以當他出入作案現場時,都是赤身裸體的狀態。”
說完他停下來觀察衛長庚的表情,像隻小心翼翼的兔子。
“那麼你呢?”
衛長庚問他:“你又怎麼會光著屁-股跑進古墓裡?”
“纏鬥的時候,他的超能力轉移到了我身上。至於為什麼是古墓……”
白典表示還沒徹底想明白。
“因為這個。”
衛長庚抓起地上的磚頭遞給他:“好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