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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一點種子出來。”他建議夏夷光:“用你的能力,給他看看花!”

夏夷光是植物係哨兵,具體能力是可以將植物的一部分還原成為整顆植株。剛才這一路上,他邊走邊收集了不少變異植物的器官,以備不時之需。而他很快就明白了白典的意圖——無論白骨遊樂場的人偶還是小野人身上都點綴著花朵,這說明在野人的世界裡,花朵一樣是美的象征。

說話間夏夷光已經取出一粒種子,緊接著掌心亮起一道白光。那粒種子立刻瘋狂生長起來,在短短幾秒鐘內膨脹成為一叢枝繁葉茂的高大灌木,開滿了豔紅花朵。

小野人頓時睜大了眼睛。

開放在地底深處的變異花朵小而蒼白。他從沒見過綠色的樹葉和紅色的花朵,它們是如此美麗神奇,仿佛來自童話世界。

白典摘下幾朵花朝著小野人遞去。小野人猶豫了片刻,突然搶走花朵,然後後退幾步,捧著花瓣貼在臉上使勁兒嗅聞。

“彆急,還有呢。”

白典又摘下幾朵遞過去,順便靠近一點點。

和全世界的普通孩子一樣,小野人也被這些新奇漂亮的禮物吸引住了,口中咿咿呀呀的,也不知念叨著什麼,總之挺高興的樣子。

氣氛相當不錯。按照白典的計劃,最多十分鐘後,他就可以試著坐到小野人的身邊。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就在他第三次遞出花朵時,漆黑的隧道深處突然傳來了一聲嗥叫。

像一隻警覺的胡獴,小野人直起身子仔細傾聽,緊接著扭頭跳下站台,朝著隧道跑去。

白典和夏夷光對視一眼,立刻決定跟上,三個人同時消失在了不可預測的黑暗深處。

第137章 王國

漆黑隧道中, 夏夷光和白典追著小野人越跑越遠。又拐過一個彎,前方的小人兒突然不見了蹤影。

“那邊!”

目光銳利的夏夷光發現隧道右牆下方有個扁長形換氣口,足夠一名成年人出入。

唯恐放跑了唯一的線索, 夏夷光把頭一低就鑽了進去。白典雖然擔心卻也隻能緊隨其後,雙雙消失在黑洞之中。

換氣口內部是一段帶點坡度的通風道,內壁像是經常遭受水流的衝刷, 潮濕泥濘無法攀附。他們沿著管道下滑,速度越來越快,前方黑暗中旋即傳來了嘩嘩流水聲。

想起之前那些被地下水徹底淹沒的站台,白典隱約有些不祥的預感。他正準備提醒夏夷光想辦法刹車,卻聽見夏夷光悶哼一聲。

緊接著,他看見通風道右側的內壁上出現了一個大口,那小野人就趴在口子上,手裡還捏著個鼓鼓囊囊的布袋子。

不好!

白典心裡咯噔一下, 那小野人手裡捏著的袋子,是夏夷光用來裝種子的!

短短幾秒鐘內他們又下滑了五六米,通風道也終於到了儘頭。他倆帶著慣性從通風道內彈射而出,在半空中劃出兩道悲慘的拋物線,重重拍在了水麵上。

好在防護服有防溺水功能,遇水自動充氣漂浮。頭盔還配備了微型呼吸循環係統,在缺氧環境下可以堅持半個小時。

白典很快意識到他們被“排放”進了一間積水嚴重的房間, 過去可能是地鐵空氣循環係統的一部分。房間至少一百平米大小,水不知有多深, 但距離天花板大約還有兩米左右高度。

天花板上有七八個換氣口,三個是乾的, 餘下的都在嘩嘩向下倒水。水流在牆壁間衝突回蕩著,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湍流中還藏著大大小小的旋渦,像一隻隻水鬼的手拽著人拖向水底深處。

白典和夏夷光在水麵沉浮了一陣,終於找回平衡。兩人通過頭盔的對講係統交談,很快達成一致意見,要想辦法從天花板上的換氣口原路返回。

對於水晶塔的哨兵向導來說這算不上什麼難事。兩人正準備動手找工具,不遠處的水麵突然響起“撲通”幾聲,劈頭蓋臉砸過來好大一片水花。

白典一邊踩水一邊朝後看,隻見幾隻被水流衝下來的巨型老鼠,正在努力地遊動掙紮。

他正想著能不能利用一下這些大如水豚的齧齒類,卻被夏夷光狠狠拽了過去,兩個人抱作一團、朝右側後方漂移。

與此同時,他看見不遠處的水麵泛起一道筆直的波紋,箭矢般穿過他們剛才停留的位置,射向那幾頭大老鼠。

……水下有東西!

白典猛地倒吸一口涼氣,隻見深水中陡然冒出一張滿是獠牙的長嘴,將巨鼠攔腰咬成了兩截!

近在咫尺的血腥殺戮讓白典頭皮發麻,他想要躲開那些漂過來的肉渣和血水,卻被夏夷光死死地抱住了,還按著腦袋往水裡壓。

到了水下白典這才看清楚,所謂的怪物竟是一頭巨型變異雀鱔。這種動物應該是被人類棄養在城市下水道的,也不知道遭遇了什麼才輾轉進化成了這種恐怖怪物。

“你仔細看看……它沒有眼睛!”

夏夷光讓白典保持鎮定:“常年被困在黑暗中它的眼睛已經退化了。還有這裡水聲很響,聽力估計也派不上用場。我賭它是通過感知水流的異常擾動來判斷獵物方位的,像蝙蝠那樣……隻要我們不亂動,它發現不了我們!”

白典做了幾個深呼吸,成功冷靜下來。

“可是水流得很快,如果我們原地不動,不知會被衝到什麼地方去!”

話音剛落又有幾隻老鼠砸落下來。趁著老鼠們遭罪的時候,兩個人立刻努力劃水,試圖接近目標換氣口。

“我包裡有射釘槍。隻要能把膨脹釘打進天花板,就能順著繩子爬上去。”夏夷光轉身示意白典翻找自己的背包。

可白典反而抬起頭,指了指天花板。

隻見他們選中的換氣口居然倒吊下來一個小家夥——不是小野人還有誰?!

小野人手腕上拴著剛才從夏夷光那裡搶來的種子袋,將種子一顆一顆掏出來放在掌心,又是吹氣又是摩擦。

“……他在模仿你的行為!”

白典領悟得很快:“他想讓這些種子開花!”

在沒有哨兵能力的小孩手裡,種子當然不會有任何反應。夏夷光唯有痛心疾首地看著自己這一路上精心收集的種子,被小野人一顆一顆丟進亂流,瞬間消失不見。

而這種心痛很快又變成了驚愕——小野人發現了雀鱔,開始挑選較大的果實去攻擊怪魚——當然,僅僅隻是為了玩樂。

“彆挑釁它!”

白典出聲警告,卻還是遲了。

變異雀鱔揚起巨尾狠狠拍打水麵,滔天水花伴著氣浪席卷了房間的每個角落。夏夷光迅速抱住白典,兩個人一起狠狠地撞上了牆壁,好一陣頭暈眼花。

再看小野人,倒吊著本就不太方便活動,眼下更是被水浪拍了個正著。他尖叫著砸進水裡,撲騰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雀鱔飛快地朝小野人衝去。而另一邊,白典和夏夷光也用力拍打著水花,兵分兩路朝著小野人接近。

巨浪造成的亂流還沒有徹底平息,一下子又多出三處異常波動。盲目的雀鱔實實在在感受到了迷惑。最後它決定優先處理最強烈的那個擾動——它以為那應該是一頭最肥碩的巨鼠,而在現實中,則是三個人之中最能打的夏夷光。

趁著夏夷光牽製住雀鱔的時機,白典拚了命地朝著小野人遊去。當他靠近時,小野人已經嗆了幾口水,正在朝亂流深處沉去。白典急忙轉到背後將人抱住,拍打了幾下臉頰,然後拽下自己的頭盔套在了小野人頭上。

新鮮空氣流入肺部的同時,小野人緩緩恢複了意識。他好奇地觀察著自己腦袋上的怪東西,然後又透過頭盔看見了那個緊緊抱著自己的“地底人”。

在亂流中,白典那一頭藍紫色的長發擺蕩,仿佛綻放在幽暗水中的花朵。

摘下頭盔不到一分鐘,白典就產生了類似於暈車的惡心感覺。原因不是缺氧,而是超過人體耐受限度的核輻射。不過副本內部的異常狀態在離開副本時就會清除,無論受了多重的傷,隻要能夠完成任務就不要緊。

喘過氣來的小野人已經慢慢冷靜,配合著白典的動作一起浮出水麵。白典向他比了個拈著東西的手勢,他立刻心領神會,解下了腕上的布袋。

幾米外,夏夷光不確定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隨身攜帶的熱兵器雖然殺傷力大,可不是不宜水用就是效果大打折扣。至於冷兵器又很難突破雀鱔堅硬的鱗甲防禦。為今之計不是正麵死磕而是儘快脫身,但這需要輔助工具……

白典已經有一陣沒吭聲了,夏夷光一邊與雀鱔周旋,一邊擔心那邊的情況。好在很快他發現水中有個微微發亮的光團正在靠近。

是白典的小章魚!

轉眼間那條小章魚就遊了過來,靈巧地避開雀鱔的攻擊,伸出一條腕足輕輕拍打夏夷光的肩膀。它的腕足吸盤上穩穩攥著幾顆大小不一的種子,至於分彆有什麼作用,那就隻有夏夷光知道了。

在一陣比一陣強烈的暈眩中,白典收到了小章魚順利完成任務的消息。他繼續抱緊小野人並重新戴好頭盔,對講機裡旋即傳出夏夷光倒數計時的聲音。

“三、二、一,準備!”

隨著倒數計時清零,幽暗的水麵再度掀起了狂濤。波濤中,一個龐然大物正在朝著白典迅速接近。但那並不是雀鱔,而是另一種他們期待已久的“好東西”。

“抓穩!”

伴隨著夏夷光的提醒,龐然大物已經伸展到了白典麵前——那竟是一株粗大的藤蔓。

白典左手抱住小野人、右手死死抓住枝杈,將自己掛在藤蔓上。下一秒那藤蔓就破水而出,朝著通風口衝去!

得益於通風道內壁的濕滑泥濘,這段逃生之旅並沒有遇到太強的阻礙。可白典還是遭了不少罪——摘下頭盔時滲進防護服內部的汙水持續刺激著他的皮膚,讓他頭痛欲裂、渾身有如火燒,嘔吐感一陣陣在食道和大腦之間衝突往返。

而更讓他不安的是,隨著不適感的加劇,體力正在迅速流失。他快要抓不住藤蔓和懷裡的小野人了。

“注射……強效止疼劑。”

在難受的間歇,他暈乎乎地發出指令。

為了避免穿戴者因為受傷影響行動力,防護服設計有藥物注射功能。接到指令的電腦立刻指揮無痛針頭刺入白典後頸處的皮膚。

不愧是戰時用藥,起效飛快。不過片刻功夫,頭疼和惡心就被更加強烈的麻痹感所取代。而幾乎就在下一秒鐘,藤蔓來了個九十度大轉彎,衝進一段橫向的通風管道。

白典死死護住懷裡的小野人,同時抓緊藤蔓。他被慣性甩在了管道頂上,腦袋與頭盔來了個結結實實的親密接觸,但是藥物讓他感覺不到疼痛。

【沒有痛覺也不是什麼好事,都不知道傷得重不重……】

正當白典這樣尋思時,藤蔓終於停止了生長,並開始迅速枯萎。通風管道再度變得寬敞起來。

他聽見夏夷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喂,你還好吧?!”

白典張了張嘴想要回答,可是放鬆下來的身體卻像是耗儘了電池的機器——選擇了自動關機。

當他再度醒來時,白典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光線幽暗的地方。身下是柔韌的床鋪,身上的負重全部解除,而防護服也已經烘乾,至少不再有濕冷難受的感覺。

他快速確認了一下自身狀況——沒有肢體缺失、沒有疼痛、也沒有惡心和麻痹等不適感覺。唯一的解釋就是當他昏迷的時候,夏夷光為他進行了更加精細的治療——每個單兵的背囊裡都有一套醫療急救匣,裡麵的藥物比防護服內置的針劑更加全麵。

而為他進行治療的隊友,正背對著他坐在床邊不遠處。

夏夷光並不是獨自一人。

等眼睛完全適應了黑暗,白典看見夏夷光的身邊圍坐著一群稀奇古怪的小野人,正用或驚愕或崇拜的目光看著哨兵手上慢慢發芽的樹苗。

而在他們周圍,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花朵已經彙成了一小片五光十色的海洋。

白典沒有打擾他們。他緩緩坐起,越過夏夷光向更遠處望去——那裡曾經是一座地下購物中心的中庭,如今卻更像奇幻小說裡矮人國王的殿堂。巨網般的蛛絲覆蓋著搖搖欲墜的牆體;籠中的變異螢火蟲連成蜿蜒的地下銀河;還有那些一人多高的菌類平撐著肥厚的傘蓋,許多野人或站或臥,聚攏在一處。

這裡是……野人之國。

第138章 我,喜歡

通過夏夷光的講述, 白典補全了自己昏迷之後發生的劇情:

儘管從通風管道死裡逃生,可危機並沒有結束。地鐵隧道裡出現了成百上千隻變異老鼠。而就在它們即將一擁而上的節骨眼上,那種奇怪的嚎叫聲又響了起來。緊接著, 幾十個野人“從天而降”,展開了一場轟轟烈烈的“獵鼠大戰”。

戰爭的結局當然是鼠方大敗,野人帶著滿滿的鼠肉戰利品、小野人、還有他們兩個“地底人”, 浩浩蕩蕩地回到了這裡——地下城,野人之國。

按照白典的觀察,這裡保守估計應該有兩百多個野人。他們的變異千姿百態各有不同,卻異常和平地抱團生活在一起。他們懂得生火烹製熟食,會利用廢墟中的各種建材製作工具。

他們甚至還有共同的語言,並通過交流構建起了相對穩固的社會結構——成年健壯的男性野人活動在巢穴外圍,中間是正在忙碌於製造的女性野人,孩子們則被允許在最安全的巢穴中心地帶玩耍——大些的孩子們也許會比較自由, 但像他們遇到的小野人一樣單獨行動的,恐怕也是少之又少。

在夏夷光的指點下,白典看見了那個讓人哭笑不得的小家夥。他正規規矩矩地站在一位高大的男性野人麵前,低頭看著地麵,雙手把衣袍捏得皺皺的,顯然是在接受批評教育。

這不就是再普通不過的父親教訓兒子的場麵嗎?

白典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慨,眼神接著就朝大野人的身上望去。

不看還好, 這一看他直接愣住了。

那個大野人,雖說也是膚色蒼白、眼珠全黑、大嘴咧到耳根, 可那長相怎麼越看越像……衛長庚?!

白典皺著眉頭左右琢磨了一陣,突然間悟出了什麼重要信息。

難道這就是那個king?野人王?

與此同時在教師觀察室內, 金紅色頭發的年輕哨兵吹了一聲口哨:“這個野人王怎麼長得有點像衛老師啊?

衛長庚看都不看他一眼:“動這種手腳,有意思麼你。”

“有意思啊, 特彆有意思。”

卷丹翹著二郎腿,雖然沒有直說,可心裡的潛台詞就是“憑什麼隻許你尋我開心,我也要報複回來。”

不知為什麼,衛長庚的表情看起來有些陰沉。他身體前傾,雙手以膝蓋為支點,十指交叉在臉前,是個有心事的樣子。

沒等他有所反應,一旁的葉老師倒是笑眯眯地開了口。

“卷丹啊,你再這麼沒大沒小的,我可要向畫軍前輩告你的狀了。”

卷丹皺了皺鼻子:“就會拿他壓我!”

“安靜。”

唐老師用二字真言結束了這場短暫的討論。

回到副本世界。小野人顯然在父親麵前替兩個“地底人”說了不少好話,野人們並沒來尋他們的麻煩,甚至還給他們提供了食物。那是一種用變異植物和老鼠肉乾共同熬煮出來的粘稠湯汁,應該是野人們的日常口糧。雖然輻射劑量提示他們不能直接食用這些東西,但夏夷光還是掏出了幾包壓縮餅乾作為回禮。

止痛藥的效果正在慢慢消退,白典感覺昏昏沉沉的,乾脆繼續躺在蘑菇床上看夏夷光給小野人們變花。

大的小的、五顏六色的花朵從哨兵的掌心裡生長綻放,就像一朵朵有生命的煙花,惹來孩子們的一串串驚歎。

夏夷光好像很習慣和這些小孩玩。他們甚至擁有一些特殊的默契,不需要言語溝通就能溝通交流——比如夏夷光會用白堊石塊在地上畫好格子,再親自示範幾遍,小野人們很快也掌握人類幼崽們的遊戲。

白典感歎:“你好像很會帶小孩。”

“還行。”

夏夷光手上不停,連頭也沒回。正當白典以為他沒打算繼續這個話題的時候,卻又聽見了意料之外的回答。

“我有過很多弟弟妹妹,一個大家族。大人要出去乾活,我就負責帶孩子。”

“家族?”

白典很快反應過來:“在原生的那個夢海世界?”

“說是夢海,可那裡根本就沒有海,隻是無邊無際的沙漠。我們家族世世代代生活在沙裡。挖井、挖溝、挖地窖,想儘辦法蓄水,種植防沙的灌木保護少得可憐的牲口和莊稼。雖然生活清苦,但所有人親如一家……和這裡一樣。”

夏夷光手中的植物不斷地盛開又枯萎,而他抬起頭,像是看著野人巢穴,又仿佛看向了更遠的地方。

“你是被迫離開那裡的吧。”

白典感歎:“就像我們現在要帶走野人王。”

夏夷光笑了笑:“單獨打印出來的人,能有幾個不是被迫的?像你這樣,也不能算多自願。”

“……”

教師觀察室內,餘下的三位老師默默看向衛長庚。衛長庚則保持緘默。

副本中的哨兵和向導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還有幾分鐘就該第二次雙選了。”

白典看了看表:“咱們還接著組隊嗎?或者換換口味。”

“你覺得呢?”

夏夷光反問他:“我以為你沒打算繼續這個任務。”

白典沒有立刻回答,他的思緒似乎飄向了另一個維度。

見他不吭聲,夏夷光也不催促,丟掉手裡最後一朵花示意小野人們去彆處玩耍,然後打開了通訊裝置。

“這裡有點信號,先聽聽彆人都在乾嘛。”

本次副本雖然沒有提供官方交流頻道,但是戰鬥經驗豐富如哨兵班這樣的組織,同學之間早就私下約定了一套通訊規則。

眼下夏夷光就按照規則進行搜索,很快找到了一個幾十人在線的頻道。他旁聽了一會兒,突然變了臉色。

“有人正在執行和我們一樣的任務。”

他看向白典:“而且還是兩支隊伍,四個人!”

“所以……就算我們不動手,野人王的命運也不會改變?”

白典努力消化這個令人錯愕的消息,他望向不遠處一派和平的野人世界,目光從茫然變得糾結。

【全體學生注意,現在是標準時間晚上十點,請確定是否需要更換你的搭檔。】

伴隨著毫無情緒的係統提示音,副本內的時間被暫停。巢穴中的野人們全都原地定格、一動不動。

“先彆急著做決定!”

白典搶先提議:“我們可以利用暫停的時間來好好分析。”

“是應該好好想一想。”

夏夷光來到白典身旁坐下,目光卻望著巢穴的深處。

“我在你昏睡時觀察了一些野人,發現他們的變異存在不少積極的方麵。有些甚至和哨兵的能力有共通之處……你想過沒,哨兵和向導究竟是怎麼產生的?真的隻是因為第三自然的特殊環境嗎?還是在漫長的宇宙航程中,人類采用某些技術完成了超越自然的基因進化?而這種進化的代價又是什麼?”

“類似的話題我們之前也討論過。”

白典提醒:“它僅僅隻是一種假設,基於假設的判斷是沒有……”

“不,這不是假設。”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打斷了他。

白典和夏夷光同時抬頭看天,觀察室裡的三位老師則同時看向衛長庚。

衛長庚則誰也不看,專注於給出令所有人錯愕的信息。

“哨兵向導和地球時期的變異野人有關聯,這不是假設。人類在離開地球前抓走了許多野人。包括野人王在內的所有野人都被活體解剖,他們的基因被改良利用,再配合第三自然的特殊環境,這才誕生出我們這些超自然的哨兵和向導。”

“……喂!曆史並不是這樣的吧?!”

卷丹小聲嘀咕,卻被葉老師阻止。

“老祖宗的事,小孩兒彆管。”

副本裡,被“事實”打了臉的白典陷入沉默,而夏夷光則開始了更深的推演。

“所以,如果我們現在放野人王一條生路,那麼未來很多事都會被改變。沒有哨兵向導,沒有超自然進化,人類無法適應第三自然,說不定現在還在宇宙裡流浪…不,也可能早就滅絕了。”

“說得沒錯。”

衛長庚用更直白的語言圈出了矛盾焦點:“如果我們誕生的前提是彆人的死亡,你會怎麼選?”

問題顯然是拋給白典的,可白典並沒有回答。白典正看向夏夷光,接著提出了一個聽上去風馬牛不相及的古怪問題。

“如果給你選擇的機會,你願意回到原生的沙漠裡去嗎?”

“以前可能會,但現在不會了。”

夏夷光一如既往地坦率:“現在的我還是會懷念家人、會覺得孤獨甚至抱怨身不由己。可我畢竟不再是當年那個一無所知的我了,我會一邊怨恨那些把我打印出來的人,一邊努力活下去。”

“聽得出你很矛盾。但就像我之前說的,有矛盾的才是人。”

白典提起了另一件事:“當初下決湖城副本時,你選擇殺死薑靈芸。有些人覺得她不該死,而你說‘這事沒有對錯,隻是看待問題的角度不同’。”

夏夷光點點頭:“我答應過會告訴你殺死薑靈芸的理由。其實很簡單:當你們通過地道離開決湖城的時候,江離告訴我了決湖城事件的真實結局。他讓我決定是放走薑靈芸害死整個蜂巢,還是殺了她。”

“而你選了後者。”

“因為我當時的身份是刺雲塔的哨塔之子,必須忠於哨塔的利益。而現在的我是執行任務的哨兵、是來自幾百年後的受益者。它決定了我在野人王這件事上,沒有其他選擇。”

“不,你們都弄錯了最關鍵的一點。”

白典像在回答夏夷光,又仿佛終於開始回應衛長庚剛才的問題。

“殺了野人王,人類的科技才能進步、你我這樣的哨兵和向導才能誕生——你們口中的這些結果,是由真實的曆史而不是由這個副本造成的。這個副本隻是對於曆史的一次模擬,它完全可以有另一種結局。比如我們回到秦朝去阻止焚書坑儒,回到十九世紀去阻止世界戰爭,也許那的確會導致那個副本裡的我們無法誕生,可那又有什麼關係?我相信,一定會有更好的人,代替我們過上更好的生活。”

“你的意思是,發生在這個副本裡的事,不會影響到真實的曆史和我們本身。”

夏夷光咀嚼著他的言下之意:“我們的責任應該是在這個培養皿裡不斷改良曆史的進程,而不是屈服於命運,去重複已經發生過的結局。”

白典正準備點頭,卻聽見頭上的天空又落下一道歎息。

“那如果你是這個世界的普通士兵,突然天上有個聲音對你說:‘不抓住野人王,人類就會毀滅——這可是神的預言’。你又會怎麼做?”

“我會懷疑世界的真實性。”

白典認真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時間是一條沒有人能踏入兩次的河流。所謂的神諭如果不是騙子的伎倆,那就意味著發布神諭的人來自於這個世界的時序之外。然而時間又是唯一的,所以答案就是:我們生活在虛假的時空裡,一個供人觀察、使用,甚至取樂的虛假時空。”

“wow……”

教師觀察室內,卷丹輕輕吹了聲口哨:“這個白典,有意思。”

“比你小子有出息。”

這是來自唐老師的肯定。

葉老師也跟著笑了笑,卻把那句“簡直就是為衛長庚量身定做的寶貝”給吞回了肚子裡。

不知什麼時候,衛長庚臉上的陰鬱也消失了。他又恢複了以往老神在在的從容模樣。

“照你這麼說起來,哨兵和向導執行副本任務,本質上也是一種對於夢海世界的乾涉。”

“所以至少在史實類副本裡,哨兵和向導的任務不應該是‘維護宿命’。”

說到這裡,白典稍做停頓:“而對於其他非史實類的副本,第三自然的人最好也少去乾涉夢海人的生活。”

“你這樣的想法,千峰聯盟可不會喜歡。”

衛長庚撇了撇嘴,卻難掩嘴角的得意之色:“不過沒關係,我喜歡就行。做你想做的,彆的事都交給我。”

“……”

白典被這突如其來的宣言搞紅了耳朵。他定了定神,努力繃住表情,扭頭看向夏夷光。

“我已經有決定了,你呢?”

深夜十點,最後一組哨兵和向導決定:不換搭檔。

第139章 對陣

守護野人之國, 擊退前來執行任務的另外兩支哨向隊伍——這是白典和夏夷光給自己定下的新任務。

通過哨兵公用電台,他們很快獲取了另外兩隊人的更多信息:四人竟全都是培優班的學生。

據說這幾個學生的套路有點詭異,其中一個甚至說不清究竟是哨兵還是向導——大家紛紛表示以前在向導班上見過他, 可無論身形體力和能力都像個哨兵。這一次更是直接和向導組了隊,難不成培優班還能改變屬性?

白典猜到了答案——沒錯,那個特殊的學生就是星流。

他鄉遇故知, 這無疑令人高興。在白典看來,星流絕對是那種通情達理型的存在,甚至可以說他強悍的外表下包裹著一顆細膩的內心。即便如此,白典也沒打算提前聯係星流——他不想拿這次任務來測試自己對星流的了解。他身後站著的是幾百條人命,不是賭注。

從電台提供的信息判斷,四人小隊距離地下城至少還有一小時的路程。在他們殺到前,白典和夏夷光需要準備很多事,當務之急是與野人進行溝通。

夏夷光的花朵能夠傳遞友善情緒, 卻描述不了具體信息。白典找到那位長得像衛長庚的野人王,用火堆裡扒拉出的炭條在地上繪製了洞穴、野人、夏夷光和自己等形象,示意還有四個和他們一樣的“地底人”要搞偷襲,請野人們務必做好戰鬥準備。

也許是因為白典的畫技太過拙劣,野人王似懂非懂,其他野人也是麵麵相覷。夏夷光正準備試試自己的繪畫水平,卻看見白典的小章魚溜達出來, 在空氣中遊蕩了幾圈,成功吸引到所有人的注意後, 噗地吐出了一大片墨水。

神奇的事發生了:那片墨水居然變成了動畫,把白典想要表達的意思從頭到尾表演了一遍。

所有人、包括白典在內全看呆了, 最後還是夏夷光說了句大實話:“一條章魚都比你有藝術細胞。”

“不關藝術細胞的事。”

教師觀察室裡,葉老師認真分析起來。

“精神動物是意識的產物, 能夠直觀反映出主人的意識世界。反倒是白典需要將意識轉化為手繪才能表達出來。這就是相當於腦波交流和語言交流的區彆。”

卷丹仍有疑問:“可是我們和野人的意識能夠溝通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早就有了,看看夏夷光的花。”

回答他的是唐老師:“人類大腦幾萬年前就進化到了如今的容量,此後並沒有太大變化。人類的底層意識也是如此,早在我們的祖先走出非洲前就構建得差不多了。所以大部分人類會畏懼高處、害怕蛇,喜歡花朵。至於地底人和野人,分道揚鑣也才幾百年。彆說潛意識,顯意識都還沒有徹底分開。說什麼無法理解,不過是人類自以為是的傲慢罷了。”

事實證明唐老師的判斷是正確的。雖然又花費了一些時間,但野人們最終理解了小章魚傳達的信息。

可理解並不意味著同意。

儘管外貌被故意整成了類似衛長庚的模樣,但野人王的性格和衛長庚並沒有什麼共同點。比起衛長庚慵懶脫力、沒個正形的表現,野人王顯然是嚴肅審慎的。而這種審慎也注定了這場費勁的溝通無法完全達到白典期待的效果。

畢竟如果你是野人,又怎麼會相信兩個來路不明的“地底人”。

最後,雙方達成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協議:由野人王派出幾位親信,幫助(監視)白典和夏夷光蹲守野人國的出入口並布置陷阱。餘下的其他人則分批警戒,並暫時將老弱病殘轉移到某個秘密地點。

野人國有兩個出入口,白典和夏夷光決定各自把守一個。他們並沒有過分寄希望於自身的戰鬥力和野人的援助,反而決定采取一種更加“猥瑣”但也更加有效的方式——做陷阱,搞偷襲。

得益於平日的訓練和遍地都是的廢墟材料,陷阱的製造相當順利。而且從第二個陷阱開始,野人也看懂了製作流程,開始幫忙。很顯然他們並不愚蠢、甚至有很高的領悟能力,隻是因為種種原因和傳統的人類社會切斷了聯係,從而無法正常溝通交流罷了。

他們也不像那些真正被動物領養了的人類孤兒——那些可憐的狼孩和猴孩或者終其一生都保留著某些野獸的習性,或者付出一生的時間去嘗試回歸人類社會。而眼前的這些野人並不需要這麼做,他們自始至終都存在於“社會”之中。

白典突然覺得有一束光射進了混沌的思緒之中。

所謂的“野人”根本就是個偽命題,是外貌和語言雙重歧視下的產物,或許還摻雜著一些嫉妒……

第三個陷阱基本完成時,通訊器裡傳來了夏夷光的聲音。

“來了,四個人!都在我這邊,包括星流。”

白典回了聲“收到”,旋即抬手示意小章魚飛上半空,噴出事先約定好的圖案。幾秒鐘後,遠處的火炬熄滅了兩盞,以示“消息知悉,做好準備。”

白典和他的兩位野人助手並沒有急著移動,而是躲在高地觀察情況。夏夷光則打開了頭盔攝像頭的共享功能,將自己的視野分享給白典。

隻見昏暗的通道裡滾來一枚探路球,全景攝像頭靈活轉動著,不放過沿途任何可疑物體。好在夏夷光早有對策,無論陷阱還是埋伏,都藏得滴水不漏。

又過了一分鐘左右,通道裡傳來腳步聲,四道人影魚貫出現在了夏夷光的視野裡。

從身高體型這些刻板印象來看,打頭的應該是個哨兵。他的運氣看起來不錯,至少避開了第一個陷阱。而他身後的人則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好運”——正好踩在了陷阱口虛掩的大蘑菇上。

那蘑菇的傘蓋柔軟光滑,人踩著它就像蒼蠅踩著豬籠草的瓶蓋,腳下一滑就是萬劫不複。更有趣的是,當人滑進陷阱之後,充滿彈性的傘蓋又會重新將陷阱蓋住。那情形簡直就像大地突然裂開一道口子,把人囫圇吞了進去。

隊友突然消失,餘下三個人也立刻停下了腳步。領頭的哨兵負責警戒,另外兩人則原地蹲下,用雙手探查地麵,並且很快發現了隱藏著的秘密。

更有意思的部分來了。

夏夷光布置的陷阱利用了通道下方現成的檢修空間,而那顆大蘑菇仿佛就是偶然生長在坑裡的。當地麵上的人掀開蘑菇傘蓋後,看見的是倒黴隊友摔在一堆軟綿綿的蛛絲上——看起來好像一群變異蜘蛛把這裡當做了巢穴。

所以,這究竟是自然巧合,還是人工陷阱?

對方肉眼可見地疑惑了。

留在地麵上的三個人首先原地戒備了幾分鐘,在確定四周並無異樣之後,終於開始著手援救落難的同伴。

然而新的問題又產生了——這些蜘蛛絲像強力膠那樣將人緊緊黏著在陷阱裡,單憑一兩個人的力量根本拽不上來。最糟糕的是蛛絲還有一定腐蝕性,防護服探測到表麵輕微破損,已經開始發出預警提示。

在坑中隊友的催促下,地上的三個人不得不暫時放下戒備,全力營救。與此同時,一根藤蔓已經悄無聲息地蜿蜒來到他們身後,蛇立而起,做好了攻擊的準備。

“……等等!”

白典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可惜還是遲了些——隻見藤蔓朝著目標狠狠抽去,可誰知對方竟然早有察覺,立刻轉身防禦。

……是星流!

透過夏夷光的視野,白典看見星流單手拽住藤蔓用力一扯,碗口粗細的植物頓時斷作兩截。與此同時,星流的兩名同伴照著藤蔓伸來的方向一通掃射,黑暗中頓時火光四濺、飛沙走石。

“出來。”星流喊道:“哪個班的學生?”

意識到對方已經“醒了”,夏夷光向野人助手示意,後者立刻揮斧砍開了第二道機關的繩索。

隻聽轟隆隆一陣雷聲,大大小小的石塊如雨點般砸落,一會兒工夫就將蘑菇陷阱填了個嚴嚴實實。

留在陷阱裡的倒黴鬼被迫退出任務,回歸等待區。可餘下的三個人不僅毫發未傷,而且趁機散開,隱遁到了暗處。

得知對手隻剩三人,白典並沒有暗自慶幸。恰恰相反,他知道想要搞定這三個高度警覺的家夥,會變得更難。

關於這三人,目前的情報十分有限——哨兵頻道提到過,跟星流組隊的是個向導。那麼這三人應該就是星流外加一哨兵一向導的組合。但是那對哨向具體都有什麼能力,不得而知。

為今之計,是應該儘快摸清對方的底牌。

白典正尋思到這裡,搭檔夏夷光從遠處悄無聲息地溜了過來,手裡還揣著個圓滾滾的東西,正是星流他們的探路球。

夏夷光溜達到距離白典不遠的地方停下,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後他將探路球捧起,竟然透過攝像頭跟老熟人打起了招呼。

“星流,好久不見。你應該已經猜到是我了吧?陷阱的事很抱歉,我們並不是故意要和你們對抗,隻是不希望這裡平靜的生活被毀掉。如果你們同意,我們可以找個頻道聊一聊。”

探路球隻能單向傳遞音畫,於是夏夷光報出了一串數字。幾秒鐘後,數字對應的通訊頻道裡進來了三個陌生的id。

【怎麼頻道裡隻有你一個?】星流率先打破安靜。

【我的向導不想參與這件事。】

夏夷光回答:【他就在我身邊,你們放心,我們沒再設計彆的埋伏。】

星流顯然並不相信他的保證:【讓他也加入頻道,可以不用發言。我希望在場所有人的信息都是對稱的。】

夏夷光又看了一眼白典,後者點點頭,加入頻道。

就在在線人數從4變成5的刹那間,頻道裡突然響起了一個清晰的聲音。

【心。臟。麻。痹。】

說時遲那時快,白典感覺一聲嘯叫直刺大腦,緊接著胸口像被狠揍了一拳,劇烈抽痛起來。

他立刻意識到這是遭遇了精神攻擊,於是迅速調高防禦等級,然後扭頭去關心夏夷光——不出所料哨兵也中了招,雙膝跪地,情況看起來有些嚴重。

白典手腳並用地爬到夏夷光身旁,利用臨時連接幫他快速加固精神屏障,同時說出自己的判斷:“那向導好像是控製係的……和唐老師的能力有點像!”

觀察室內,卷丹卻不同意:“就這?這也能跟唐老師比?明明兩碼事!”

“的確似是而非。”

葉老師難得讚同他一回:“作為標準的控製係,唐老師能讓目標完成複雜的行為動作。但這個學生隻能用語言去攻擊目標的身體部位,所以應該是攻擊係。不過他的精神力還遠遠跟不上輸出,續航能力跟不上的。”

“更該在意的難道不是星流和那個哨兵嗎?”

衛長庚指著屏幕上的人影:“喏,他們找過來了。”

第140章 人間理想

當星流和隊友使用定位功能找回探路球時, 發現了僵臥在一旁的夏夷光。

出身刺雲塔的哨兵在心臟麻痹的瞬間果斷采取了自救措施——召喚出一大堆荊棘編成籠牢狀,將自己保護在其中。

“這是夏夷光,善於操縱植物的向導, 很厲害。”

星流提醒同伴:“他的向導還沒出來,小心附近有埋伏。”

話音剛落,隻聽黑暗中響起弓弦聲聲, 數十枚做工粗糙的箭枝破空而來。三人立刻尋找掩體躲避,然而攻擊來自四麵八方,一時竟也難以予以有效還擊。

如此僵持了大約半分鐘,掩體後麵突然升起一團刺眼白光,霎時將方圓五十米範圍照得如同白晝。那些正彎弓搭箭瞄準目標的野人們躲避不及,隻覺得雙眼一陣刺痛,緊接著什麼也看不見了。

趁著敵方致盲的機會,星流飛身衝了過去, 隻聽一頓拳腳聲劈啪響起,對方毫無招架之力。

然而當這場小規模的衝突結束後,三人小組卻發現自己中了調虎離山之計——躺在地上的夏夷光不見了。

距離他們大約二十米遠的地鐵通道內,白典與夏夷光互相攙扶著,躲進了一處通風換氣口中。

儘管強光亮起時他倆正好背對著光源,卻還是多少受了點影響。此刻視野裡一片斑駁明亮,甚至連彼此的麵龐都看不清楚。

“都試出來了!”

白典貼著哨兵的耳朵小聲道:“向導的能力是言靈攻擊, 哨兵是光輻射攻擊……可以對症下藥了!”

對症下藥,下什麼藥?觀察室裡, 四位老師也展開了話題。

唐老師先問卷丹:“如果是你會怎麼做?”

“對我來說簡直就是送分題。”

卷丹漂亮的臉龐因為自信而更加明豔:“我可是克製光係能力的第一人。”

“鏡的確能克光。雖然不謙虛,但也沒毛病。”

葉老師難得表示讚同:“不過, 在地下城這麼幽暗的地方,光能力就很占便宜了。我會考慮把對手引去水裡, 越渾濁越好。”

“不用那麼麻煩。”

衛長庚卻打起了啞謎:“你們不覺得夏夷光這個名字挺有意思的嗎?夷光夷光,說不定他還真有什麼對付光的秘訣呢。”

為了避免誤傷到野人王,影響任務執行效果,星流三人組並沒有使用殺傷性武器。但即便如此,野人依舊不是他們的對手。眼看著局勢拖延不了多久,白典知道自己必須儘快拿出新計劃。

眼下的有利信息是,夏夷光已經脫離了心臟麻痹的負麵狀態,兩人的視野也基本恢複正常。此外,他們的防護裝備自帶“防核”模式,用於應對小規模核武襲擊,這其中也包括防禦核爆後的光輻射——簡單說就是降低頭盔的透光性,同時開啟光感探測,將經過調整處理後的畫麵顯示在頭盔上。這種非常措施會消耗大量能源,因此極限時長僅有十分鐘。

十分鐘,打敗兩個向導外加一名哨兵,能做到嗎?

“我有辦法了,但這需要你的幫助。”

白典飛快地將計劃告訴夏夷光。

“剛才那哨兵跑哪裡去了?!”

不遠處,三人組也在琢磨著接下來的對策。

“不知道,應該還在附近。”

星流揮開兩名衝上來的野人,抽空詢問同隊的向導:“能不能再用一次心臟麻痹限製他們的行動能力?”

“做不到,剛才的頻道已經關閉了。”

向導搖頭:“對著空氣漫無目標的喊話,精神力會被分散。對付普通人還行,但要對付水晶塔的哨向……恐怕沒用。”

“我要放閃了,閉上眼睛!”

三人頻道裡突然響起一聲提醒。星流和向導立刻低頭將臉埋進胳膊肘中。緊接著,刺眼白光再度亮起,將不遠處幾個伺機而動的野人照得無所遁形。

看吧,我才是這個副本的mvp!——製造出這團亮光的哨兵此刻心情愉悅,甚至開始幻想得到卷丹的誇獎。

也正是因為這份沾沾自喜,讓他完全沒發現自己的精神屏障打開了一道小口,有條細細的精神觸絲從遠處蜿蜒而來,探進小口,飛快地掏出了一點什麼東西。

“你看,他大意了。”

觀察室裡,葉老師指出問題所在:“精神屏障就像安全屋的牆壁,平時密不透風,卻會在必要時開門,方便精神力的出入。所以哨兵釋放能力的時候,往往也是破綻最大的時候。”

唐老師接著點評:“但要抓住這瞬息的破綻並不容易,需要大量練習才能做到得心應手。”

“那是。”

衛長庚一臉自豪:“很難找出比他用功,還比他有天賦的人了。”

地下城中,白光散去。又一波野人被星流擊退,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呻吟。

“彆躲了,快出來!”

星流開始喊話:“你們不是想保護這些野人嗎?那現在讓他們當擋箭牌又是什麼意思?”

沒人吭聲回答,回應他的是一道突然亮起的刺眼白光。

沒有事先預警,也沒有提前打開“防核護目”模式,包括星流在內的三人組頓時嘗到了“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滋味。其中最崩潰的當然還要數那位哨兵本人。

“不是我!怎麼會?!對麵怎麼會有人抄襲我的能力?!”

“是向導班的白典!”

星流頓時醒悟過來:“他能複刻彆人的能力!”

隊裡的第三人、那個向導卻沒發表任何意見——因為就在失明的同時,一條藤蔓悄悄遊弋過來,在他腿上纏了兩圈,然後猛地發力把他給拖走了……

向導的驚呼聲引發了兩位哨兵的關切,但在視覺暫時被剝奪的情況下也是無能為力。為避免遭遇襲擊,他們開始朝著呼救聲傳來的相反方向移動——根據語音導航提示,那是與地下城銜接的另一段地鐵通道。

又過了大約十秒鐘,他們的視力開始恢複。但在重新摸清狀況前,他們首先聽見了一聲巨響。

——並不是誰又使出了新的能力,而是幾塊一人多高的岩石從高處滾落下來,正好砸在他們身後的出入口,將返回野人國地下城的路堵死了。

\"彥奇!”

星流通過頻道呼喚被拖走的向導:“你在哪兒?!”

幾秒鐘後,伴隨著沙沙電流聲,向導焦慮地喊道:“我被拖到一個長滿大蘑菇的地方!這裡有很多野人!他們還免疫我的攻擊!你們快來幫忙!!”

星流心裡咯噔一聲,頓時明白了白典和夏夷光的計策。

言靈攻擊的本質是語言暗示。野人聽不懂普通人的語言,自然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換句話說,白典和夏夷光的目標是……

“小心!”

身邊的哨兵大喊一聲。說時遲那時快,他們藏身的岩石上突然爆出一株白化植物。布滿細密尖刺的葉片拍打著兩人的防護服。

“你們能不能放棄這個副本?”

岩石後麵傳來了白典的提議:“野人也有自己的家人和社會,讓他們過自己的生活去吧,行嗎?”

“不可能!”

回答他的是另一位向導:“培優班的考核很嚴格,主動放棄副本那是學習態度有問題,會扣學分!”

“那一對一怎麼樣?”

白典也不強人所難:“我保證不借用你們的能力,我和星流,你和小光。咱們認認真真地切磋一回,誰贏就聽誰的。”

事情聽上去對兩位哨兵的組合沒什麼壞處。於是雙方暫時停下爭執,由白典將星流領去稍遠些的站台。與此同時,星流的通訊頻道裡傳來了遠處那個倒黴向導被野人們送出局的通知。

白典邊走邊聊:“好久不見,你在培優班過得好嗎?”

星流回答得頗為公式:“訓練挺嚴格的,考核比向導班還頻繁,收獲也不少。”

“應該也認識了不少新朋友吧?上次那兩位,還有今天。”

“有些隻是競爭對手。”

“……”

白典聽得出星流並不願意多攀談,他在心裡歎了口氣,態度依舊十分溫和。

“無論這次的結果是誰贏了,希望都不會影響到我們的友誼。”

“不會的。”

星流走到距離他十步之外的地方,做好準備:“開始吧。”

與此同時,留在原地的夏夷光也進入了備戰狀態。反倒是他對麵的那位哨兵磨磨唧唧的,磨起了洋工。

“聽說你是刺雲塔的哨塔之子?怪不得能力是植物係的,挺強的。”

“沒話說可以不用說。”

夏夷光沒那麼容易被帶節奏:“你不動手,那我先發了。”

“欸,等一下等一下!”

對方大聲叫喊起來,同時從掩體後麵伸出一隻手:“十秒鐘,再給我十秒鐘!”

可是話音剛落,他的掌心裡冷不丁地又亮起了一團白光,並且快速閃爍著,隻看上一眼就能讓人頭暈眼花。

但是夏夷光卻沒有任何的反應,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開了防核模式?十分鐘對吧。”

對方哨兵很快明白過來:“那咱們就耗著,耗十分鐘。你猜我什麼時候會放閃?”

“我不用猜。”

夏夷光給了出乎意料的答案:“因為我根本不需要看。”

“什麼?”哨兵一愣:“你唬我呢!”

“不信的話,你可以再試一次。”

“跟我玩心理戰?!”

哨兵偏偏是個不信邪的,立刻抬手丟出一團閃光。而幾乎就在閃光亮起的同時,一根細長的藤條朝著他飛快地刺來,要不是他躲閃及時,胳膊險些就被戳成對穿。

夏夷光的聲音悠然傳來:“現在還信不信?”

“……湊巧而已!”

那向導沒想明白其中的緣由,隻當是夏夷光恰好預判了他的行動。他一邊飛快走位,一邊繼續分散夏夷光的注意力,然後挑選自以為最出其不意的時機,丟出第二道閃光。

這一次他看清楚了,夏夷光居然是背對著他的。可那些藤蔓卻仿佛長了眼睛,筆筆直地朝著他刺來!

“怎麼回事?這是什麼妖法?!”

“這是大自然的法則。”

夏夷光平淡地揭曉答案:“植物的趨光性。”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站台上,星流與白典的切磋也漸入佳境。

他倆是曾經的搭檔,彼此都頗為熟悉。白典知道星流力量大、近身搏擊能力強,於是有意與他保持安全距離;而相對的,星流則想儘辦法縮短彼此的距離,同時留意防禦向導擅長的精神力攻擊。

可即便如此,幾個回合下來,白典還是很明顯地覺察出了異樣。

“你的精神屏障沒以前那麼牢固了,還有,為什麼不使用精神力攻擊?”

“是你變強了。”

“他們真的讓你轉行當哨兵?向導真的能變哨兵?”

“這是培優班的事,我們有自己的研發團隊和技術支持。”

“……你是自願的嗎?確定這會讓你變得更好?”

隨著交手回合的增加,白典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眼下的星流與其說是向導或者哨兵,反倒更像是個力大無窮的普通人。他甚至懷疑如果再來一次入學考試,如今的星流未必能夠順利通過。

培優班……真的能夠實現他的願望嗎?

星流沒有回答白典的疑惑。比起敘舊,獲得勝利顯然是對他更加重要的事。

白典還想繼續追問什麼,後背卻冷不丁地被什麼東西狠狠頂撞了一下。他本能地轉身防禦,卻看見了一隻黑色山羊。

而趁著這短暫的空隙,星流已經將他撲倒在地上,一把扼住咽喉。

“……”

白典努力咧嘴笑笑:“就你目前的狀態來看,就算你贏了我,你也贏不了小光。”

說來也真湊巧,就在這時,通訊頻道裡傳來消息:夏夷光將對手送去了副本等待區。

接到消息的星流產生了一瞬間的遲疑。而當他將注意力轉回到白典身上時,卻看見白典口中竟然探出幾條觸手,張牙舞爪地向他伸來!

不光是星流,就連觀察室裡的老師們也被這堪比恐怖片的場麵震撼到了,紛紛表示對白典不顧形象的行為刮目相看。

趁著星流愣神的機會,白典一腳把他從身上蹬開。小章魚順勢撲上星流的頭盔將視野遮住,方便主人送上一套快打,把對手打得險些掉下月台。

“忘了介紹。“

白典語氣裡充滿自豪:“這是我的精神動物。”

“該結束了。”

夏夷光也從通道那頭走了過來:“與其在這裡浪費時間,不如各自養精蓄稅,準備下一個副本好好表現,你們說呢?”

昏暗處的星流不知是什麼表情,他沉默了足有五六秒的時間,最終歎出一口長氣。

“你們進步很快,我甘拜下風。”

感覺到他言語中難掩的失落,白典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想了想唯有走過去,拍拍星流的胳膊。

“雖然我們現在不在一個學院,但如果你需要結對練習,我隨時在操場等著你。”

隨著星流承認退出,係統發布提示【由於所有參與者被迫中斷或選擇放棄,本次副本任務宣告失敗】

下一秒鐘,一些新的信息進入了白典大腦:由於違抗軍令、拒絕執行任務,他和夏夷光已經成為官方通緝的罪犯,剝奪了離開地球的資格。

“誰還在乎?”

兩個人對視一眼,苦笑起來。

本輪任務提前關閉,兩個人退回到副本等待區,在這裡他們可以擁有幾個小時不被打擾的睡眠——直到下一輪雙選開始。

在這裡,白典再次聽見了衛長庚的聲音。

“乾得真不錯,是個合格的向導了。”

強大的監護人絲毫不吝惜誇獎。

“如果我能說了算,一定會讓這個副本繼續下去。總有一天,所謂的野人們會完全適應環境,收拾這顆被人類拋棄的星球,發展更燦爛的文明。到那時候,第三自然的人可彆再覥著臉跑回去,說自己才是地球的主人。”

“也許那個副本裡不會再有第三自然。”

白典找了個最舒適的姿勢,在休息室的沙發上躺下。

“不過有的話也不錯。至少茫茫宇宙之中,我們不再孤獨。”

在他的頭頂上方,穿過休息室的虛擬天花板,星河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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