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容器之中【全文完】(1 / 2)

第252章 容器之中【全文完】

友校交流會終於結束了。

儘管沒有熱鬨氣派的開場, 也沒有體麵的結局,但短短三周的過程絕對稱得上“轟轟烈烈”——同時創下了觀看人數、網絡流量、討論度……各種各樣的巔峰記錄。妥妥的前無古人,後……應該也不會再有來者。

隨著風暴的東移遠去, 越來越多的增援力量降落在了破爛不堪的機場上。負傷的師生們得到了緊急救治,並以最快速度向舊大陸轉移。全副武裝的專業部隊則留下來清繳剩餘的蟲族。

白典是被衛長庚抱上交通器的。接二連三的車輪戰幾乎耗乾了他的精神力,而維護和使用那些從朋友身上借來的能力也是不小的負擔。在勝利到來的喜悅和鬆弛感中, 他迅速放棄了對於身體的把控權,將一切轉交給可靠的哨兵,自己把頭一歪陷入了深度睡眠。

這一睡就是60多個小時。

當他重新睜開眼睛時,已經回到了衛長庚位於水晶塔西門外的教師公寓。床鋪柔軟舒適,房間靜謐昏暗,窗簾之間的縫隙卻是瑰麗的紫紅色,那是春夏之交傍晚盛產的晚霞。

身體依舊有些酸軟,但疲憊感已經消失殆儘, 並且明顯經過了仔細清洗,發絲上還殘留著洗發水的玫瑰香。

白典發現床頭放著一杯冰水,杯壁還凝著水珠。他拿起來一飲而儘,清涼感進一步喚醒了身體,他隱約回想起了這兩天多時間裡,衛長庚是如何悉心照顧自己,喂水、洗澡、按摩身體, 以及綁定哨向之間的調和整理。

那人現在又在哪裡?

白典下了床離開臥室,很快就在客廳沙發上發現了衛長庚。男人保持著標誌性的、鬆弛感滿滿的坐姿, 歪著腦袋陷入了沉睡。手邊以及沙發上擺滿了電子文檔以及紙質函件——想也知道應該全都和交流會有關。

看上去,處理這堆東西比和蟲族打上一架還要困難。

許久不見的獰貓趴在沙發旁打盹兒, 下巴擱在主人的腳背上,還時不時抖動幾下耳朵。讓白典覺得好笑的是, 自己的小章魚不知什麼時候也爬了出來,還縮小了身形,像個項圈似地纏繞在獰貓脖子上。

如此溫馨安寧的畫麵讓白典的心軟得一塌糊塗。他拿起邊上的薄毯,輕手輕腳地來到衛長庚身旁,想幫他蓋上順便挪開文件。卻沒想到看似沉睡的家夥突然伸手將他攬住,一把拽進自己懷中。

“再睡一會兒……”

衛長庚慵懶的鼻音貼著白典的耳垂,雖然沒啥催眠效果,但成功地讓白典不想起身了。

再睡個回籠覺實在有些勉強,白典乾脆窩在衛長庚身旁查看起了輔腦。

這一看他才發現自己的收件箱已經被各種來信和訂閱消息塞滿。大致掃視了一遍所有信息之後,白典忍不住感歎起了衛長庚的鬆弛感——外頭都快倒反天罡了,他居然還能睡得著!

過去的60小時裡,友校交流會的餘波還在第三自然來回震蕩。

由於交流會釀成了重大安全事故,幾個聯合主辦方的重要人物都在第一時間被帶走配合調查。而差不多就在新聞發布的同時,複古學社突然在網上公開了一大波新的秘密文件,洋洋灑灑地列舉了水晶塔校董會以及蓋亞聯合會的種種罪惡:

1、賄賂地獄世界的管理者,從最危險的第九區盜取了大量夢海罪犯的意識,並將他們帶回到第三自然,危害公共安全;

2、擅自在校園內部進行與申報內容不符的危險實驗。將夢海罪犯的意識植入培優班的學生體內,進行違背哨向倫理的改造,挑戰道德底線;

3、煽動南北校區對立情緒,縱容培優班學生擾亂教學秩序,使用暴力手段脅迫、拘禁他人,甚至非法剝奪他人生命,蔑視人權法紀;

4、通過行賄、威脅等手段乾預第三自然當局和千峰聯盟等公權機構運作,在第五大區的開荒競賽中大搞權錢交易,擾亂市場秩序;

5、在絲楠事件後,假借複古學社的旗號丟出多項真真假假的消息,以不正當手段打擊競爭對手,操縱社會輿論;

…… ……

這份罪狀洋洋灑灑數萬字,不光羅列了幾十種罪行,還附上了翔實的證據,簡直可以移交給檢察院直接起訴。

到了這一步,吃瓜網友們可總算品出點味兒來了。

絲楠事件引發了大眾對千峰聯盟、哨向教育模式以及第三自然商業聯合體的極大不滿。水晶塔校董會就是借助這波輿情,狠狠打擊了對手,轉頭又迎合大眾觀點,將友校交流賽從夢海環境挪到了現實中的第五大區進行,美其名曰“去商業化、去娛樂化,走現實路線,培養對社會有貢獻的哨兵和向導”,狠狠賺了一大波口碑。

可事實上,今年的友校交流賽偏偏是商業化最嚴重、也是最賺錢的。

姑且不談那動輒百萬甚至千萬級彆的觀看人數,越來越多的讚助商,還有必須粉絲花錢才能登頂的各種榜單投票,隻要想想培優班瘋狂襲擊無辜學生時,直播間裡如雨後春筍一般越冒越多的貼片廣告,就知道水晶塔校董會才是那個最迫不及待想讓聯盟乃至教育界全盤娛樂化的野心家。

意識到就連自己也成了水晶塔計劃的一環,網民們的憤怒情緒被推向了新的高度。

校董會和蓋亞聯合會各種關係人的身份在網上被公開,各種真假爆料漫天飛舞,甚至還有人蹲起了線下,跑去這些人的豪宅外高聲叫罵,點蠟送菊花,潑穢物丟雞蛋畫符咒……總之一天一個整活,儼然成了人人都能參與的行為藝術表演。

當然,網絡上不隻有一種聲音。

也有人指出複古學社的檄文內容巨細靡遺,簡直就像早知道友校交流會要出事,提前準備好的。更有人認為天下烏鴉一般黑,蓋亞聯合會固然該死,但複古學社的背後肯定也隱藏著另一個不懷好意的勢力,它也在利用網民的憤怒去達到自己的目的。

等白典看完這些有的沒的,他身旁的人也慢悠悠地醒轉過來。

兩個人膩歪了一小會兒,白典很快又從衛長庚的口中得知了更多糟心事。

友校交流會結束當天,水晶塔就徹底停課了。道德委員會和第三自然當局組成的聯合執法機構再次入駐校園,查封了行政樓、實驗室、培優班等眾多機構,還封存了不少重要資料。所有學生和老師暫時都不被允許出入校園,全體留在宿舍裡待命——目前得到的消息是,局部戒嚴應該會在今晚解除,無關師生可以自行選擇離開還是留下。

不過也是多虧了這場局部戒嚴,大量湧向水晶塔的媒體與自媒體都被阻擋在了校外,其中也不乏衝著衛長庚而來的家夥。

自從煉獄雷痕陣再現,“夜叉重出江湖”的話題就在社交網站的榜單裡翻滾,熱度始終居高不下。

粉絲們在狂歡之餘開啟了八卦模式。並以白典為切入點,成功推測出了衛長庚這些年延維塔—東極島—水晶塔的生活軌跡。

娛樂媒體更是喪心病狂地四處出擊,到處采訪可能與衛長庚有過接觸的人。

還有些人則獨辟蹊徑地將目光對準了白典。開始研究他與衛長庚的“情史”以及他在東極島事件中發揮的作用。

當然所有人之中最快樂的莫過於水晶塔哨兵二班的學生。雖然他們早就對自家的“八級哨兵老大”心服口服,但得知自己有幸成為地表最強哨兵的親傳弟子後,還是激動得集體失眠了幾個晚上。

處於八卦中心的衛長庚卻沒有精力去理睬這些,他還有一大堆麻煩事要忙。

在白典昏睡的這60多小時裡,衛長庚獨自接受了當局的五次遠程筆錄,參與了道德委員會組織的小範圍聽證會,還需要提交幾份關於地下蟲洞、格裡斯及其關係人、水晶塔內部派係關係的詳細報告。這還沒算上拐彎抹角找上門來的各種哨塔,拋出的橄欖枝都夠衛長庚蓋一座彆墅了。

好在現在白典醒了,可以幫他分攤一些案頭工作。不過在此之前,還是先吃飯再說。

餓了三天三夜的白典饑腸轆轆,直到乾完第三飯碗才勉強有了飽腹感,大腦也終於跑完啟動流程,開始正常運作。

“格裡斯在製造夢魘。”

他仔細回憶起那晚隔空對談的內容:“格裡斯懷疑第三自然也不是真實世界。他試圖通過製造夢魘來引出所謂的夢境管理者。”

“經不起推敲的嘗試,比我當年滿世界找神還荒唐。”

衛長庚給白典盛了一碗湯,“不過我倒能猜到這個想法是怎麼來的。道德委員會說格裡斯和阿梨沙當年的製片人關係密切。”

“是的,格裡斯也對我承認了。他就是製片人背後的操縱者,但他不承認自己是真正的‘深海巨獸’。我覺得他沒說謊……你怎麼看?”

“我同意你的看法。不過我倆之前倒是猜錯了一件事:格裡斯或許讚助過幾十年前的杜醫生,但他絕不是複古學社現在的主導者。真正的‘深海巨獸’早就接管了複古學社,這也是為什麼格裡斯被捕後,複古學社還在繼續製造輿論。”

“格裡斯的計劃失敗了,有些人的目標卻正在實現。”

白典掰著手指頭細數:“包括蓋亞聯合會在內的二區財閥勢力栽了大跟頭,彆的經濟體肯定也會受到波及。不光哨向教育界會迎來大洗牌,千峰聯盟應該也會趁機甩掉財閥套在脖子上的枷鎖。但要說千峰聯盟才是真正的深海巨獸……嗯,把你找來水晶塔當老師的代校長蒲明榮,現在是不是回聯盟去了?”

“還真不是。我昨天剛見了他,人家正在代表當局與聯盟共同處理水晶塔的後續問題。”

說到這裡,衛長庚停頓了一下。

“這麼看,最大的贏家應該是當局。當年複古學社的暴動催生出了千峰聯盟,使得哨向係統逐漸脫離當局的掌控,又一步步淪為商業資本的工具。現在,當局不過是將當年的那套流程倒過來重複了一遍,又把聯盟給搶回去了。還真是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

“所以,格裡斯其實是在為當局辦事?”

“是,也不是。我昨天還逮著了藍狐狸。他透露格裡斯在心魔苔蘚農場事件之後不久就被當局逮住了,不過雙方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協議:格裡斯利用現有身份繼續在資本內部充當當局的‘臥底’。所以,這次交流會的亂子至少有一半是當局的釣魚執法。”

“這種事都能隨便透露給我們?!藍時雨是太信任我們,還是又想著拖我們下水。”

白典咋舌,緊接著又想到了什麼:“哈,我總算明白星流的背景檔案為什麼比方海和鹿澤的要精細了。因為星流的檔案是當局準備的,某種意義上就是真貨;而方海和鹿澤的則是水晶塔偽造的。星流是當局安插進水晶塔的一個定時炸彈,由格裡斯負責引爆。”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衛長庚苦笑:“當局也知道格裡斯不是什麼善茬,怕控製不住,正好抓咱倆來當工具人。你知道藍狐狸是怎麼說的嗎?‘其實我們都是深海巨獸的一部分’。”

“這麼說也沒錯。”

白典思忖道:“我們的社會就是那頭深海巨獸,我們既可能成為它的大腦和心臟,也可能是它最無足輕重的一枚鱗片。而它既是保護我們的屏障,也是約束囚禁我們的牢籠。”

“……不如我們逃跑吧!”

衛長庚突然提議:“反正水晶塔的課也停了,沒人強製我們必須待在這裡。作為工具人我們做得夠多的了,想不想出去走走?”

“可人是逃不出社會的……”

白典遲疑片刻,突然改變了主意:“管他呢!走吧,以後的事還不知道怎麼樣,但至少現在可以輕鬆一下。”

說走就走,這天晚上他們就打包好為數不多的行李,趁著夜色離開了平湖市。

這當然不是白典的第一次長途旅行,可他從未對第三自然的遼闊和豐富產生過如此直觀的認識。

他們首先去了一區的刺雲塔,並在這裡停留了三天。陶月江特彆允許他們參觀哨塔內部的所有園林、溫室和珍貴植物保育園。在這裡他們認識了許多古地球時期的珍貴植物,甚至還看到了白典最熟悉的紫茉莉。

這種古地球時期和雜草沒什麼區彆的花卉,如今倒成了稀罕之物。不過白典湊近聞了聞——雖然遠離故鄉數萬光年,花朵的芬芳卻並沒有改變。

五天後,趁著聞風而來的狗仔和粉絲還沒突破刺雲塔的高牆,他們啟程去了延維塔。這是一次小範圍的私人聚會,隻有任燭景和幾位熟悉的哨向參加。沒有人在意交流會的那點破事,大家喝酒聊天敘舊,喝醉了就手舞足蹈,唱著不知來自哪個夢海的歌謠。

之後白典和衛長庚又在第四大區多待了幾天。畢竟這個藝術大區有太多有趣的人和事。要不是延維塔的安保措施比刺雲塔鬆懈太多,離二區又實在太近,他們原本還想再多停留一陣子,至少過完戲劇狂歡節再走。

這之後,衛長庚和白典又輾轉了幾個地方,與當地的朋友見麵,也順便讓白典開了不少眼界。直到聯盟通過藍時雨發來警告,讓他們儘快找個有遠程全息投像功能、又足夠安全和保密的高級哨塔,好參加一場極重要的聽證會。

正好,距離他們最近的高級哨塔是浮戲塔。

實話實說,白典對於畫軍的感情有點複雜——畢竟後者是他進入水晶塔的推薦人。這說明畫軍極可能與蒲明榮、藍時雨一樣,也是深海巨獸龐大布局上的一枚棋子。甚至就連白典與格裡斯在浮戲島上的第一次見麵,都很有可能是畫軍刻意安排的。

但是另一方麵,畫軍又的確給予過他們很多幫助。他為白典進行精神梳理,還製定了專屬的向導進階計劃。算是白典的又一位精神導師。

有時候白典會覺得畫軍更像一位專製又高明的家長,用最溫柔的手段誘使孩子朝著自己選定的方向前進。這一刻,白典居然有點理解卷丹與養父之間複雜的情緒了。

無論如何,他們還是前往了浮戲島,並在那裡得到了熱情的接待。畫軍依舊將他們安排在之前的彆墅裡,並提供了遠程全息頭像設備,卻沒有提到任何與水晶塔有關的事。

不僅如此,遠程聽證會結束後,畫軍甚至主動表示自己已經向聯盟和當局提議,短期內不會再就任何事打擾衛長庚和白典,以便他倆能夠更好地進行恢複休養。

換句話說,隻要不徹底失去聯係,現在他們可以去想去的任何地方。

儘管知道“深海巨獸”的好心隻不過是為了下一次的利用搞好關係,可衛長庚和白典還是感覺一陣輕鬆。至於下一站目的地,他倆稍微想了想,不約而同地報出了一個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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