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
年輕女人獨自站在宛如墓碑般的廢墟前,漆黑的傘隔斷了雨幕。
“這就是你以前住過的地方嗎?”腳步聲響起,一個打著同樣的黑傘,帶著魔鬼部隊袖章的男人從她身後走來,“曾經的英雄區啊,現在才卻變成了這個樣子。”
伊娜沒有回頭看男人,隻是淡淡的問道:“你的事情辦完了?”
“是啊。”那男人站在伊娜的身邊,輕輕的歎了口氣,“你說這是什麼事情啊,我們是收到了霍爾曼主教的命令回城的,結果才剛一回來,主教大人就已經沒了。”
“那你是和誰交接的?”
“永新大人。”
“我不記得有這麼一個人。”
男人斜眼瞥著伊娜那精致的側臉,而後說道:“你看看,又在裝傻了不是?我明明已經和你提到過很多次了,永新大人是霍爾曼主教欽點的與我們對接的負責人,霍爾曼主教的命令都會由他來發布,我看霍爾曼主教是把他當做接班人來培養的,指不定就是未來的四區主教了……這樣的人,你到現在都還沒有和他見過麵。”
“我不關心未來的四區主教是什麼人。”
“啊對對對,你就隻關心汙染地的最深處有什麼東西。”男人附和道,“好得到確切的證據,來給伱那不靠譜的養父定罪……但現在已經不需要了。你的養父殺害了霍爾曼主教,證據確鑿,骸骨部隊已經對他進行了通緝,要不了多久他就會落網的,這樣一來你哥哥的仇也就報了,你也不用那麼執著的要到汙染地的最深處了。”
伊娜沉默了一會,緩緩道:“我還是要去。”
“嘖,那就隨你的便吧,但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
男人轉過頭,仔細的打量著伊娜的身體,那黑色的衣服下,絕大部分都是人類的血肉,隻有極少部分采用了機械驅動。
“你的金屬化程度還是太低了,連完整的義肢都沒有。”男人用自己左手的義肢輕點著右手的義肢,發出了清脆的聲響,“雖然你的能力很出色,但還是會被肉體所限製,特彆是在汙染地的最深處,你肯定是無法應對的。所以,不管是為了你自己的安全,還是你想要做的事情,你都需要進行更高程度的機械化才行,就像我們一樣。”
“當年的宵星可沒有進行那麼高程度的機械化。”伊娜說道,“但他們走的卻比我們任何人都要遠。”
“是啊。”男人淡淡的說道,“所以他們都瘋了啊,那走得遠又有什麼用呢?”
對於這個說法,伊娜並沒有辦法反駁,因為例子就在眼前。
曾經的英雄區眼下已經變成了如墳場般的存在,那些在昔日為了天琴而深入汙染區開拓的戰士們,在長眠後還被冠以了叛逆者的名頭,身體和功績都在歲月中腐爛著。
“怎麼說?你覺得你的那位養父跑到哪裡去了?”男人說道,“骸骨部隊現在都還沒有抓到他呢。”
“所以呢?”
“所以,作為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當然你可能不這麼認為哈,但你確實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了。”男人說道,“所以,你覺得他會到哪裡去了呢?這也不是我要問的,是永新大人,他說你可能會有些眉目,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你能夠暫時編入骸骨部隊幫忙,等找到了你的養父再回駐地,當然也要看你的意思。”
伊娜還沒來得及說話,身旁便響起了一道女聲:“伊娜?”
兩人轉過頭,看到一個麵容滄桑的中年女人正站在他們身邊,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他們。
“真的是你嗎……伊娜?”
女人向著伊娜走了一步,她原本也是撐著傘的,但這時傘卻不自覺的從她的手裡脫落了,這讓她在頃刻間就被雨水浸透,看起來像是個瘋婆子。
而在看到女人的時候,伊娜的身體僵了一下,接著她輕輕的開口:“莎娜阿姨……”
“啊,真的是你啊,伊娜。”莎娜走到了伊娜的麵前,慢慢的抬起了手,輕輕的撫摸著伊娜的臉頰,“阿姨好久都沒有見到你了,怎麼不來阿姨家玩了呢?你赫爾墨叔叔還一直念叨著你呢……”
伊娜並沒有說話,就隻是靜靜的看著莎娜,這目光仿佛穿越了時空,對方還是年輕時的模樣,站在陽光下笑意盈盈的向自己伸出手。
“你就是傑拉爾先生的女兒嗎?真是可愛啊……啊,忘了自我介紹,我叫莎娜,你可以叫我莎娜阿姨,我就住在你們隔壁,有時間的話可以來找阿姨玩。”
那時莎娜也是這樣輕撫著伊娜的臉,她的手溫暖而舒適。
而不像是現在,冰冷而疼痛。
“那個老畜生的小畜生!快把我的丈夫還給我!”莎娜死死的抓著伊娜的臉頰,像是突然變了個人般的歇斯底裡了起來,“你為什麼還能活著?!告訴我,你為什麼還能活著?!”
莎娜的突然變化把一旁的男人嚇了一跳,他立刻向女人走來,嘴裡一邊吼著“瘋婆娘,你想做什麼”一邊抬起了義肢準備砸下。
但在他動手前,伊娜就已經在莎娜的後脖頸處輕輕一按,讓莎娜睡倒在了她的懷裡。
“你又想乾什麼?”伊娜看著男人舉起的義肢,“想弄出人命來嗎?”
見伊娜已經動了手,男人便將舉起的義肢放了下來,但嘴裡還在說著:“她在攻擊你,而我是幫你自衛,不會有任何問題。”
“她不是襲擊者,隻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女人罷了。”此刻伊娜的傘也已經掉了,這讓她和莎娜一同被淋成了落湯雞,看
起來十分狼狽,與一旁仍在撐著傘的男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男人立刻上前,想要替伊娜擋雨,但伊娜已經先退了一步,拒絕道:“不需要,你在這裡等著,我把她送回家去。”
而後也不給男人拒絕的機會,伊娜抱著昏睡過去的莎娜,向著旁邊的房子走去。
男人看了看伊娜的背影,又看了看手裡的傘,不由得聳了聳肩:“何必呢?”
伊娜並不知道男人在想些什麼,她也不關心。
她隻是將莎娜帶回了這個她曾經來過無數次的房子裡,用腳掃開了那些堆積如山的廢品,而後將其放在了床上。
莎娜的嘴裡還在呢喃著什麼,但伊娜聽不清,她隻是靜靜的看著對方,腦海中卻回響起了那縹緲的對話聲。
“莎娜阿姨,這是什麼啊?”
“你扭動後麵的發條看看。”
“這樣嗎……啊,怎麼會有音樂啊。”
“這就是機械音盒啊,你赫爾墨叔叔送給我的,厲害吧?”
“好,好厲害。”
“那這個就送給你了。”
“可是這不是赫爾墨叔叔送給你的禮物嗎?”
“哼哼,很快你赫爾墨叔叔就要送我一個新的了,叫‘天琴之賴’,它記錄的音樂更多更好聽,到時候記得來阿姨家玩哦。”
“好!”
那縹緲的回憶逐漸被窗外的雨聲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