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沒明白這到底是在承認不想,還是在否認他的提問。
“是你自己不想入魔。”
少年輕聲說出的聲音傳入耳中。
蘇雲衣呆呆地看著他,眼神中出現了一些不可置信。
他自己不想入魔?
他怎麼會不想入魔?
可是他剛剛明明已經要——
大腦突然開始劇烈地疼痛,蘇雲衣痛苦地嘶吼一聲,他感覺到他的心臟,不,不是他的心臟,但確實有什麼東西在跳動著,在發出近乎絕望的悲鳴。
好難受,好痛苦,有什麼在喊著救命。
好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敲擊了一下,蘇雲衣朝著魔修狠狠地搖了搖頭,“不,滾,你給我滾!”
魔修輕嗤了聲後退去,蘇雲衣倒在地上大喘著氣,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他艱難地抬頭去仰視少年,他終於忍不住問了,“為什麼我要遭遇這些?”
為什麼他要遭受這痛苦的人生?
為什麼假仙人和魔修要對他糾纏不休,將他的人生攪成一團亂麻?
但蘇雲衣很快就怔住了。
因為他發現黑衣少年的眼神中終於出現了一絲波動,他好似想起了什麼,就那樣看著他道,“是啊,為什麼呢?”
心尖猛地一顫,蘇雲衣生出了不知名的恐懼,他的喉嚨像是被什麼黏住了一般無法呼吸。
無儘的難安要將蘇雲衣吞噬,他迫切地想要抓住什麼,卻連自己要抓住的東西都不知道。
“或許很多事情的發生都沒有理由吧。”
黑衣少年看著他,蘇雲衣在對方好看的眸子中看到了狼狽如爛泥的自己,僅僅隻是自己的身影映在了對方瞳孔裡,他便覺得自己的存在格格不入。
“現在是你趁機逃跑的最佳時機。”但黑衣少年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隻是收回目光,平靜地提醒。
蘇雲衣怔了怔,然後如夢初醒地逃竄。
他得先活下來。
他要逃出這個地方,去一個沒有人知道他過去的地方。
蘇雲衣好不容易逃去彆的地方,但很快,他就絕望不甘地發現假仙人的如影隨形,他繼續向大家傳播他是魔的批語。
他發了瘋地不斷地逃竄著,但不論他去往何地,假仙人都會跟著他去到哪裡。
他一輩子都在跟假仙人和魔修糾纏不休。
他的人生就是在不斷地重複。
但蘇雲衣一直都在拒絕入魔的邀請,自從黑衣少年說是他自己不想入魔後,他越來越能感受到內心的呐喊。
即使偶有動搖,也會被謝輕簡單的一句問話喚醒。
就這樣他垂垂老矣,老死在了野草中,在預感到自己要死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又向黑衣少年伸出了手。
對方還是如初見般的美好,好似時間都不忍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但是——
蘇雲衣還是什麼都沒有碰到。
陪伴了他一生的少年似乎永遠隻是可見卻不可及的虛像。
*
難言的悲哀和難受在心裡蔓延。
剛剛閉上無力雙眸的蘇雲衣猛地睜開眼,一瞬間,他就看到了麵前的謝輕。
已經變得溫暖柔軟的觸感依舊在眉間徘徊,心臟還保留著急速跳動,記憶一邊在回籠,他一邊下意識地又向前伸出。
摸到了對方的衣擺。
蘇雲衣怔了怔,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
見他醒了,謝輕便將撫向他額間的手收了回來。溫熱漸漸消退,一股冷意在額間蔓延,蘇雲衣什麼都想起來了。
他在這次的幻境中果然失去了本我的所有記憶,已經徹底把幻境當真了。
蘇雲衣心裡一陣後怕,是黑衣少年救了他。
蘇雲衣看向附近,發現周圍的同伴已經全都消失了。
不是瀕臨絕望前看到的喚醒,是真的,真的有人來救下了他們。
蘇雲衣抬眸看向謝輕,看到少年正垂眸望著自己死死攥住他衣擺的手。
指尖一顫,蘇雲衣連忙將手收了回來,幻境裡的記憶和養成的性格還在影響著他,他磕磕絆絆地道,“謝謝你,我真的差點就要墮魔了。”
“為什麼不想入魔?”謝輕問。
蘇雲衣怔了怔,“除了心思不善的人,應該沒有人想入魔。”所以沒有什麼很有說服力的理由。
但下一秒,蘇雲衣卻發現自己又開始被無儘的恐慌包裹了。
他麵前的少年垂了下眸,將他的話重複了一遍,“確實,沒有人想入魔。”
蘇雲衣心尖狂跳,他茫然地感受著自己揪疼的心臟。
“謝輕。”對方好聽的聲音繼續響起。
蘇雲衣意識到這是在告訴自己他的名字,他本該是激動雀躍的,但——
“蘇雲衣。”
他很不安。
謝輕看著蘇雲衣的神情,“你不認識我嗎?”
蘇雲衣心裡恐慌更甚,他第一次如此退怯,“我們之前認識嗎?”
謝輕沒有說話了,蘇雲衣發現對方眼神波動了下,就跟幻境中那唯獨的一次一模一樣。他好一會兒才聽到對方輕嗯了聲。
蘇雲衣有心繼續要問,卻看到謝輕朝水牢外看了一眼。
“有人來了。”
謝輕將手按在蘇雲衣的手腕處,“時間不夠了,我之前設下的困陣要失效了,我們得儘快出去。靜心,撤去神識防禦,我會把你傳送進我的一個空間法寶裡。”
蘇雲衣也能感受到有人在靠近這裡,他連忙按著謝輕所說的去做。
在身形消散前,他感受到謝輕身上湧現出了魔氣。
如果不是先前看到謝輕眉心的道紋,和因他出現的靈氣,他都要懷疑謝輕是魔修了。
蘇雲衣明顯怔了怔。
*
謝輕沒有去管蘇雲衣的反應,在蘇雲衣也被送進隨身世界後,他動用了道修給他的屏蔽身形氣息的法寶,用特製傳音符告知了他們他已得手的消息。
道修們會假裝佯攻魔界區域,幫他轉移注意力。
他會裝成出城抵禦的魔修,混出去。
*
事情還算順利,在用法寶悄無聲息地離開水牢後,謝輕光明正大地走在魔域內,然後聽從召令出了城。
謝輕成功離開了邊界處後,道修們又磨了磨後才退去。
一回到暫定的領地,謝輕就將所有人都送了出來。
“竟然成功了,幸虧有謝輕,不然這件事真不好處理。”
被掠走的道修們都在原地調養生息,他們臉上湧現慶幸之色,顯然也沒有想到會被救出來。
領地天驕們看看他們,沒再談論什麼,安靜地讓他們恢複。
蘇雲衣一邊恢複,一邊忍不住地看向謝輕,當注意到周圍人的視線全都隱秘地落在謝輕身上後,他嘴唇抿了抿,心裡酸澀不悅。
幾乎是剛修養後,蘇雲衣就迫不及待地湊到了謝輕麵前。
他鼓足勇氣,滿懷期待地要跟謝輕搭話,卻發現謝輕的視線也恰巧落了過來。
心中生出些許甜蜜,隻是——
並沒有持續多久。
“蘇雲衣,你還記得這把劍嗎?”謝輕看向他,纖長的手上已經握上了一把烏黑長劍。
蘇雲衣怔愣,他望去,隻覺得那若隱若現的猩紅相當的刺眼。
“什麼?”
不僅僅是他,在場所有人都怔住了,視線光明正大地都落向了此處。
“你不記得。”謝輕垂眸看著手中的劍,劍在悲憤地低鳴。
他再抬眸,輕聲朝蘇雲衣道,“我領悟的劍意名曰不晚。”
謝輕為什麼會突然這樣做?
為什麼要說自己劍意的名字?
所有人心裡都閃過了一些茫然,蘇雲衣怔怔地看向這把劍,心裡的不安越來越濃,他有一種要發生極其不好之事的預感。
下一秒,蘇雲衣如墜冰窟。
在場人看出謝輕動作的用意後,震驚地瞳孔縮聚。
樣貌昳麗,戴著半張麵具的少年看著蘇雲衣一字字,慢慢地道,“請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