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塔區的陽光比其他區要好一點。
微風和煦,頭上是無遮無攔的天空,道路平坦開闊,草地與花壇都被園藝機器人打理的一絲不苟。
在特種星的人口密度下,用地的昂貴價格好像不在這裡人的考慮範圍內,找一個合適的的角度,可以一馬平川地望到地平線。
樓群很低,唯二超過五十米的建築大概就是傳說中雙塔了,哨兵所在的“塔”在陽光照耀下光彩熠熠,以季峪的眼力,大概能看到塔頂精致的浮雕。
向導們所在的“白塔”要更遠一些,季峪就看不到了。
空曠的廣場上旗幟飄揚,柔和讓人舒適。
季峪來得早了一點,接引的人還沒有到,他找了個角落坐下,安靜地打量著這裡——特種星人人向往的地方。
如果換一個人待在這裡,估計會緊張興奮地喘不過氣來,不過季峪看起來倒很平靜,值得白塔的老師們誇獎一下。
不過這種平靜也是浮於表麵的,如果來個更了解季峪的人來,他就能明白,季峪的平靜神情之下是心死的麻木。
季峪是被強迫的,他根本不想來雙塔區。
但是他不得不來,他已經是一個向導了。
這裡是特種星,特種星上的人在十六歲時進行分化,失敗的絕大部分繼續普通人的生活,成功的千分之一則獲得脫胎換骨的能力,並根據這種能力被劃分成兩類——哨兵和向導。
分化後的哨兵和向導都是特殊的戰鬥型人種,會與普通人隔離開來。他們先進入雙塔區進行七年的學習與訓練,最後投入到特殊的崗位上。
但是季峪——為什麼會突然分化呢?明明已經來了一年了,身體都二十二歲了,他都已經拿到南大的通知書,馬上就要作為一個普通人重新開啟夢中的大學生活了,怎麼會突然分化成一個向導呢?
戰鬥型人種。季峪閉上眼睛——好像這樣就能逃避掉他再次淪落進刀尖舔血的命運的結局。
生前在地下組織當了五年三把手,一朝來到特種星,居然還是要打打殺殺。
……
季峪是一年以前來到這裡的,他當時參加勢力談判,被臥底暗害扔下山坡。等一睜眼,就來到了特種星。
落地黑戶,開局什麼也沒有。
季峪花了半個月的時間摸清狀況,混進了一個偷渡客的群體。
宇宙浩瀚,特種星即使隱蔽自守,也不能將自己完全隔離。即使星港嚴格檢查,仍然不時有外來種族混入,抑或本土的哨向向外流亡。天長日久,誕生了一個成型的產業——武裝偷渡。
季峪對偷渡不感興趣,不過他對偷渡上麵的武裝很熟。
敢包攬這樣的活計,怎麼著也得有點勢力,不可能隻賺偷渡一行的錢。
而所有與之相關的,那些獵犬、癮鬼、半遮半掩的槍支和袒露的黑白皮肉,都是他司空見慣的東西。
又花半個月,季峪交了一些朋友,還從他們的老大手裡拿到了一個嶄新的身份。
“我得謝你幫我一個大忙。”上任不久的年輕首領蒙戰靠在他的身邊,再次問道:“真不願意留下?”
“我以為你知道,像我們這樣的人,過不了日子的,那太無聊了。”
“再無聊也要比留下有趣一點。”季峪不用他謝:“這種日子我才過夠了。”
蒙戰低聲笑了:“死氣沉沉,好像你過了半輩子一樣。”
季峪側頭看他:“你怎麼知道我沒過過半輩子?”
蒙戰二十八九,體格高大。因為是自己的地盤,他穿得很隨意,黑色背心下肌肉儘顯,腰線收束,沒入寬鬆的長褲裡。
有什麼東西從季峪的腿邊走過,毛茸茸的觸感輕柔地勾過他的腳踝,一雙暗中的眼睛卻灼灼閃光,好像一頭猛獸難得的示好。
季峪麵不改色地抬腿把那條尾巴撩開。
算不上猛獸,應該是蒙戰的精神體,一條矯健的狼青。
蒙戰是個哨兵,但季峪隻是普通人,他看不見精神體。
蒙戰遺憾地搖搖頭,他把手放在季峪肩上,握了一會兒,在季峪把他甩下去之前把他拉進懷裡。
蒙戰深深吸了一口氣,把它留在胸腔裡,半晌,戀戀不舍地歎出來,說:“算了,去吧,你總會回來的。”
“因為我們是一樣的人。”
季峪安靜地拍拍他的背,示意蒙戰把自己放開。
蒙戰慢慢鬆手,季峪就走了。
蒙戰想太多了,他們不是一樣的人。
……
季峪,普通人,十八歲,畢業於某某高中,未參加高考。
特種星的基礎教育分為兩種,從七歲到十六歲是所有人共同接受的初等教育,十六歲分化之後,哨兵向導被接到雙塔區,普通人則繼續就讀各類高級中學,直至十八歲畢業。
大部分工作在高中畢業之後就可以接手,隻有不到三成的普通人會選擇繼續進行高等教育,這裡的大學錄取率不超過百分之二十,還有不菲的學費。
學成之後,他們會進入更高級的崗位上。
普通人就像是勤勤懇懇的工蜂,負責生產采集、繁育後代、建設家園,在無知無覺中過完自己絢爛的一生。
人終歸要歸於平淡,季峪覺得這樣的命運挺不錯。
自主學習一年之後,季峪報考大學,選擇了生物學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