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顫抖得太厲害,以至於握不住劍,隻能先行鬆開。
水流中,她的雙手顫抖,猶如一個漩渦。
她想伸手觸碰一下他的臉,卻發現那裡空無一物。
怎會如此?
幻影再次隨水流飄拂,發絲落在她的手中,不對,她明明能感到發尾摸索肌膚的那陣微涼。
麵前的不是人,也不是徹底的鬼魂,他仿佛是介於陰陽兩界之間,是一個被強行留在人間的一個失去軀殼,但被回憶充盈的幽靈。
然而,眼前的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個普普通通正陷入昏迷的凡人。
在那張驚世駭俗的臉上,已失去畫幅上的光彩,似乎在河底日複一日的衝刷之下,他的靈魂被淘洗得如此蒼白空虛。
恩怨情仇,都需了結。
這是母親的遺言,也是她最後的執念。
如何了結,她望著這張臉,沉入沉思,水流穿過她的頭發,便如母親的手。
是她指引自己進入河中。
腦中一個聲音驟然炸響,讓她眼前一切都分外清明。
是她教授自己解咒噬心的辦法,是她在鏡中讓自己看到了她的友誼,是她給出山知野的線索,是她讓自己去傾聽那段往事。
她已原諒一切,即便是背叛她的兄長和姐妹,她都饒恕。
了結,即是原諒,即是慈悲。
她再次握住劍柄,毫不猶豫地猛然抽出凝血劍,瞬間,水流奔湧而過,一陣銀白閃耀,弑月不由自主眯起雙眼,再次睜開時,石碑上已空無一物。
他的靈魂已得到超脫。
她仰麵望向水麵,仍舊是一片銀白,辨不清方向。
我需要出河。
她在心中默念。
水流似乎聽到她的心聲,一股力量從下往上,攀住她的肩膀,將她托起。耳邊驟然響起激流一聲,隻能感到耳廓都似乎折疊,她在迅速回到水麵。
猛然間,她的臉衝破水麵,湛藍澄澈的天空衝進她的懷裡,她不由自主地一邊咳嗽一邊像個傻子一樣大笑。
手中的凝血劍隨著搏動出陣陣紅光,像是在回應她的笑聲。
她環顧四周,一片樹林後隱約傳來刀劍相向之聲,估摸時間,自己應該在河中停留了約一刻鐘。入河之前,虛破帶沉瑟逃跑,隱俠和獨孤河牽製住掌燈使,聶予慈走向瀛淮……
想到聶予慈那猶如自毀一般的舉動,她猛然心口一痛,一股不詳預感驟然彌漫。
她一邊遊向岸邊,一邊暗自擔憂聶予慈。
在洞穴中,她似乎隱約聽到聶予慈與虛破的對話,但隻是隻言片語,若正如她所說,她便是煙羅縷宮的讀心掌燈使,那之前的一切,自己的所有念頭,都如赤裸一般袒露在她的眼前。
難怪一直覺得她是如此親切如此善解人意,或許她早已看透自己的孤獨,所以趁虛而入。
但是,當她斥責闕令颻並走向瀛淮之時,又是如此坦蕩無畏。
是她救了我,無論如何,我欠她一命。心中這個念頭逐漸膨脹,幾乎溢出,化為淚水,從雙眼奪眶而出。
她會死。她知道自己會死,當她還是去了。
樹林後,廝殺之聲越來越近,她劈開樹林,感到手中劍柄逐漸發熱,像是內中血液也在流動一般。
終於,眼前出現那塊熟悉的空地。
她提劍運氣,驟然發現這把凝血劍在手,竟然一掃方才的窒息和疼痛,猶如修養許久,周身竟康複不少,猛然醒悟是方才在始河中,坤修光靈魂的幫助,便飛身躍入混戰之中。
此刻,隱俠和獨孤河正被屍卒圍困,二人都已筋疲力竭,忽然一道紅光閃過,如果割麥子一般,一排屍卒被劈成兩半,瞬間倒地。
獨孤河見到她,眼前一亮,大喜過望:“你沒事吧?”
弑月還未回答,一劍貫穿他身後一個屍卒的腦袋。
“我們必須馬上離開。”
闕令颻本就是聶家掌門人,精於用毒,自然也精於祛毒,沒多久已運功祛毒完畢,見到弑月歸來,驚怒交加,立馬上前,攻向弑月。
不等麵前的獨孤河提醒,弑月已極速轉身格擋,一劍刺向闕令颻。
闕令颻麵色一變,眼前這個人無論是遊刃有餘的神態還是眉宇間桀驁淩厲的風采,都與她一直深深怨恨的那個人太像了。
念到此處,驟然心頭火起,悲憤交加,掌風更加洶湧,徑直攻向弑月眉心。
凝血劍忽然發出一聲龍吟,似乎是與旗鼓相當的老對手久彆重逢,灼熱到弑月幾乎不能握住,一股劍氣瞬間騰起,撲向闕令颻。
闕令颻招架不住,忙伸臂護住臉龐,腳下已亂,瞬間倒地。
而另一邊,隱俠和獨孤河合力迎戰掌燈使,已讓她疲憊不堪。
弑月看著倒地不起的闕令颻,想提劍了結了她,忽然腦中閃過一個聲音,也瞬間想到那個人。
她提劍飛奔至瀛淮的步輦前,指向瀛淮。
但瀛淮猶如雕塑一般,紋絲未動,默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