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那人風雅清雋,烏黑發絲垂於兩肩,鼻梁高挺,唇瓣潤澤,膚色很白,白得像雪,宛如那漫散而下的淡淡溶溶月光。
尤瑟一眼就認出了他,這是集市上遇到的男子,他長得過於出色,很容易就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僅是印象深刻,更因為她從那不俗的談吐風度,以及係統易於亢奮的語氣中猜到了那人的身份。
——謝家神明,謝楚危。
這個傳奇人物,總能讓人一眼就認出了他。
尤瑟眉眼柔和,整個人柔美異常,她與他目光對上後,除了那一秒的怔愣過後並不閃躲,反而直麵著他,目光中帶著坦蕩,更帶著隱晦的放肆,她朝著他微微一笑,笑容中噙著一抹興味盎然。
直看得謝楚危一愣,他眼神委實不好,他自認自己從不是那等看人外表的膚淺之輩,美與醜在他眼裡皆是一樣的,都不過是具皮囊罷了,卻依舊能從不遠不近的距離中被她模糊的美貌驚豔到,即便隻有一瞬,也依舊在他腦海中留下了不知清淺的印記。
原來鬨市上的那個人長這個樣子。
難怪她要戴麵具。
難怪她即使摘下麵具也得用手遮掩。
難怪……
他不禁失笑,嘴角輕微彎起,剛想笑忽然意識到什麼,隻能拳頭抵嘴,輕輕咳了一聲。
兩人的對視最終還是謝楚危先敗下了陣,他睫毛輕顫,不自然地挪開了目光,白得像一捧雪的臉上氤氳著些微的紅。
聽到他的咳嗽,崔祁方還以為他咳疾發作,忙上前關心。
謝楚危朝他擺手,示意自己沒事,隻是後續的攀談中,他顯得有幾分心不在焉。
雖然他的心不在焉並不明顯,但崔祁方是何許人,他能穩坐大理石少卿之位自然也非凡人。
臨走前他順著謝楚危隱晦的目光,看向了另一間雅間。
彼時的尤瑟早已被大司農的妾室媱夫人喚回了注意力,自然也沒佇立在窗前,崔祁方沒看到尤瑟的臉,卻能從竹簾上那倒映的身形看出,裡頭是幾名女子,有兩名主子,看身形應當都是美貌之輩,尤其以其中一名少女簪發的女子更甚,明明看不到人,不知那女子長相如何,就是能被那窈窕的身影亂了心神。
他微微皺眉,在謝楚危走後才喚出自己的侍衛,掩嘴對侍衛囑咐了幾句,侍衛領命後就消失了,隨即,他深深地看了那房間一眼,眼中意味不明。
另一邊,尤瑟與媱夫人見麵之後,著實是把媱夫人狠狠驚豔了一把。
媱夫人雖說隻是個妾,卻不是沒有見識,隻知道爭風吃醋的妾。
相反,她有一定的見識,也識得幾個字,早些年為了活命也學過一定的詩書,足夠配合男人附庸風雅,給那些因著家中原配大字不識,不解風情的苦悶男人紅袖添香了。
就例如她的夫君,彆看現在大司農的官職夠高,那也是他一步一步,最近幾年才爬上來的,早些年也不過就是個窮酸秀才。
他那原配,就是當秀才那會家中做主娶的。
那會的原配吃苦耐勞,很是能乾,她家老爺那時候隻知道埋頭苦讀,一門心思等著參加科舉高中,家中老父老母能力有限,家境貧寒,幾乎可以說,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全靠著原配。
那時候的原配是夠看的,當個秀才娘子也是綽綽有餘,直到夫君高中,事業蒸蒸日上,她的問題就逐漸顯現了出來。
沒念過書,胸無點墨,頭腦簡單,隻知道那些個柴米油鹽,沒得農活乾了,手腳不知道該往哪放,就開始盯著自家男人,盯著後院,天天隻知道爭風吃醋,找其他女人的麻煩,早些年的溫柔解意也早被生活磨成了嗓門大得像洪鐘的潑婦。
倒也不是自家老爺喜新厭舊,早些年他也想好好珍惜發妻,跟發妻好好過日子,實在是後來他官越做越大,眼界越來越廣,看到的東西就不一樣了。
這時候他就發現,自己跟家中妻子所思所想有太多不同,分歧越來越大,常常是你說你的,她說她的,你說天色變了,世道也要變了,她說風大了,要下雨,下雨後路不好走,鞋子要臟的。
他官職越做越大之後,後宅就沒辦法隻有一個女人了,這女人越多,其中的醃臢事也就越多,因著主母蠢笨,頭腦簡單,就有那麼些人想借主母的手害人,他知道發妻秉性,蠢得抬不上台麵,但決計不是心地不好之人,便將她禁足,想徐徐查之還她清白,她卻以為是自家老爺偏袒小妾不信任她,才將她禁足。
後來幾年,他在朝堂穩住陣腳,四麵八方的算計、爭鬥朝他湧來,他也有了煩惱,有了苦悶,想找人傾訴,結果他說朝堂,她卻跟他爭吵後宅女人,聲聲撕罵哪個女人又使了心計絆了他一晚上。
這便是牛頭不對馬嘴,誰對著這樣的妻子還能說出什麼話來?他隻感到深深的無力和疲憊。
兩人說不到一塊去,走不到一條道,再好的夫妻感情也是要淡的,再好的夫妻關係也是要散的。
她就這麼一點點,一點點的,把自家男人越推越遠,而後宅女人也就越來越多。
正因如此才有了媱夫人的出現。
而這個媱夫人樣樣出色,早些年也是小姐出身,後來被抄了家這才敗落,她容貌嬌媚,懂韻律,會詩賦,為人玲瓏,比原配會做人,很會體貼男人,是一朵難得的解語花。
大司農遇見了她,才總算有了一種遇對人的歸宿感。
最重要的是,這個媱夫人還很聰明。
她知道該怎麼給自己爭取前程,知道怎麼去籠絡男人,她的目光不僅僅隻是放在後宅裡頭,若如此她今日也就不會代替自家老爺來交好楚大帥身邊的女人。
她來之前也曾聽過一些風言風語,知道楚大帥幾年前南下時有過一段風流韻事,在外頭留下了私生子,知道楚大帥將那對母子接回了京,把外頭的女人養在了自己彆院。
她更知道自從那女人進京之後,楚大帥回府的時日變少了,留宿在彆院的日子增多了。
他留宿彆院的原因無非有二,一是為好不容易才有的兒子留宿,二就是為了那個女人。
可能很多人會認為他是為了那不曾謀麵的兒子留宿,認為那是因著一直以來以為自己即將斷子絕孫,卻否極泰來得了個兒子,如今這會還處於一時新鮮,這才頻頻留宿在那。
等兒子接走了,他新鮮感一過,那女人又會再一次遭遇被拋棄的下場。
她卻不這麼認為,雖然沒什麼證據,出於女人的直覺,她更相信是為了彆院中那個女人。
不然楚商筵不會每次回彆院的腳步都如此急切。
隻是為了兒子,又何須心急?
她可聽說這位楚大帥當初得了其他美人時,也沒有這般一下朝就迫不及待趕回府的。
發出請柬之前,她也曾猶豫過,自己此番做法是不是錯?會不會是自己多想,其實那個女人跟其他女人也沒什麼不同。
直到看到了尤瑟,看著那個一眼就能攝人心神,與她們極為不同的女人款款走進雅間,離她越來越近之時,她的呼吸差點就停了,她驚得站起了身,差點打翻了桌上熱茶。
這一刻,她的想法無比篤定。
“慕姑娘可是看到了熟識之人?”媱夫人為尤瑟斟了杯茶,輕聲問道。
尤瑟收回了目光,回到媱夫人這頭,含笑搖頭,“不算熟識,也就有過一麵之緣罷了。”
她端起茶杯,做工精巧的茶杯稱得她指節分明,她輕輕抿了口,唇紅齒白,膚色白膩,嫩得能掐出水,動作說不出的優雅好看,賞心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