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沒做什麼動作,也不曾刻意勾引人,就生生把她比了下去。
她生出了一個莫名的想法,幸好當初被抄家投入教坊司那會,裡頭沒有一個叫慕清辭的女人,不然哪還有她的容身之處?
“一麵之緣的人,姑娘便能記住,記性可比姐姐好多了,就是早些年我尚且年輕之時,也做不到認出一麵之緣之人,需得費心記著人家的長相特征,若沒記住,怕如今的自己都不知道在哪了,興許也跟著成了那亂葬崗裡的一把黃土了吧?”
她一時傷感,回頭見尤瑟隻是淡淡凝視著她,並沒有對她產生共鳴,她隻得悻悻收起傷感,這才道出了她此次真正的來意。
“我知道天下間苦命的女人多得是,我還算幸運,不曾嘗過苦日子,如今還有命享福,家中老爺對我尚算寵愛,我實在沒資格在這裡傷懷,隻是看著妹妹,看見妹妹這般美若天仙,又為楚大帥生了個兒子,艱難地來到此地,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一想到妹妹如今連楚家的門楣都進不去,姐姐真替你不值。”
尤瑟端茶杯的手頓了頓,她輕輕放下了茶,纖細的手指若有似無地敲擊著桌子,看她的眼神似是早已將她洞穿,“哦?是嗎?那真是謝謝姐姐了。”
媱夫人臉上的笑容有些僵,還是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不瞞妹妹,姐姐是想幫你的,你可想進楚家的門?隻要你開口,姐姐不管用什麼法子,定會幫你辦到。”
話音未落,尤瑟那頭就沒動靜了,她平平靜靜地望著她,眸中沒有溫度。
氣氛陡然沉寂下來。
媱夫人被她這般看著,簡直坐立難安,她在教坊司浸淫十年,不說她能完全做到泰山壓頂麵不改色,就算與高高在上慣了的達官顯貴對峙,也不見得她就怵過,可如今竟有了一種頭皮發麻的滋味。
說她心虛倒也不然,她是揣摩過尤瑟的想法,這才有備而來。
她既然為楚大帥生了個兒子,還把兒子送回了京,難道不是為了母憑子貴,進楚家的門來的?
如果是,她雪中送炭,尤瑟難道不該感激她嗎?為何是那種反應?
她不否認她美得驚人,即便沒有自己的幫忙,她也能籠絡住楚商筵的心,假以時日定能靠自己進楚家的門,但目前肯定是沒法子的。
楚家的當家人看不上她,這可是明擺著的事。
所以她計劃著,她來交好尤瑟,給她出主意,助她早日進門,這樣尤瑟就會欠她一份人情。
當然,這並非是她最初的想法。
她最初的想法,隻是交好楚商筵的女人,讓楚商筵看到太府寺的誠意,為她家老爺牽線搭橋上楚商筵。
隻是在看到尤瑟之後,在那一瞬間,她腦海中的想法便越發清晰。
沒有一刻讓她如此篤定,如果她能討好到眼前這個美得近妖的女人,如果她能讓她欠自己一份人情,那將會對她有多大的助力。
她從不小看女人的枕邊風,尤其是像尤瑟這般貌美的女人。
時間在一點一滴的過去,尤瑟始終沒有說話。
這個時間好像隻過了須臾,又好似過了一甲子,差點讓媱夫人坐不住,便聽尤瑟說道:“媱夫人,你做了那以色侍人者,可曾快活?”
“女人的最終歸宿,當真隻有以色侍人嗎?”
她的聲音很輕很淡,飄在半空中帶著一股難言的空靈。
“進楚家的門楣或許是無數女人的心願,卻不是我的,我不是進不去,是不願。”
“我總認為,女人的天地不該隻拘泥於後宅那偏安一隅,像才華如媱夫人這般,當初如果沒被抄家,如今的你又會在何方?也會甘心待在禁錮女人的後宅,成為那不入流的小妾嗎?”
“媱夫人臉上的棱角或許被磨平了,連心裡最初的棱角也被磨平了嗎?”
尤瑟走了之後,媱夫人的內心久久難平。
她癱軟在椅子上,眼神空洞,思緒早已不知飄到了何處。
曾幾何時,她也是大家小姐。
那時候的她意氣風發,無憂無慮,仗著家中長輩的寵愛,甚至過於刁蠻任性。
她眼界高,為人挑剔,家中為她相看的人家她皆看不上,她看多了話本子,向往話本子裡的愛情,曾放話若尋不到那天底下最最好的男子,她便不嫁人,誰也不能逼她嫁給她不喜歡的男人。
她父母對她的任性頗為無奈,卻也縱著她,任她慢慢挑選,這一縱就多留了她兩年,直到噩耗降臨。
她的父親貪了墨,全家被抄了家,男丁投了獄,女眷入了教坊司。
抄家的官兵來的時候,整個府邸亂成了一團,丫鬟小廝到處四散,她那向來最注重外表的母親披散著頭發,驚恐地推開了她的門,塞給她一個包袱,推著她躲進床底,告訴她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出來,不要被人發現。
她流著淚點頭,死死咬著牙不敢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音。
耳邊縈繞著各式慘叫,分不清究竟是誰發出的,她死死地捂住耳朵,期盼著自己能躲過一劫,最終還是被官兵發現,從床底被生生拖了出去。
她時常在想,如果父親沒有貪墨,如果那時候的她但凡能多個心眼,如果她再聰明些,懂事些。
如果……
如果……
卻沒有那麼多如果。
她甚至開始記起了她父親究竟為何開始貪的墨。
似乎是她那不成器的兄長在外頭惹了禍,需要銀子去填平。
對方也是當地有頭有臉的人物,家裡也有個不成器的二世祖,對方說了,想要擺平需給千金,如果拿不出銀子,那就將家中嫡出的女兒嫁給他。
但她那時候是怎麼說的?她說,拿銀子去,家裡銀子多得是,沒有就去彆處找,總能找到的,她才不嫁給那浪蕩子……
啊,她那時候為什麼那般不懂事呢?就是嫁個二世祖又如何呢?
總歸是個正頭娘子,不比後來的官妓,後宅的妾強嗎?
她甚至想起了她名字的由來。
她母親說她是踏著福氣降生的,是家中的寶貝,她尊貴,她如珠如寶,所以他們把最美好的祝福都給了她。
他們給她取名為君媱。
君是貴族,指品行高尚之人。
而媱,則是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