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 傅敬疆心頭還有些亂。
說實話,這次回來探親之前,他從未想過個人感情問題, 他才24歲,革命工作才剛剛步入正軌, 正乾得有鹽有味兒,其他事情且先顧不到呢, 但這會兒傅敬疆不得不承認——他對那個陽光靈動的姑娘, 動心了!
這種動心, 是想和她“點燃革命的友誼, 建立革命的感情”的那種動心,且這個念頭,就像高漲的革命形勢般, 一發不可收拾。
傅敬疆望望兩邊來路, 沒人,忍不住握緊拳頭, 鏗鏘抖擻地吼出聲來,是這年頭流行的《語錄歌》:“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那氣魄,宛如戰場上指揮千軍萬馬的大將軍, 招人眼得很。
不過,很快傅敬疆又噤聲了, 他想到了一個讓他頗有幾分為難的現實問題——堂弟傅敬泰。
傅敬疆有些心虛地表示,個二愣子,才見過人家姑娘一回, 說了幾句話,連名字都還不曉得呢,就瓜裡瓜氣地想美事兒,還烏雞眼兒地把個連八字都還沒有一撇的“歪心思”透露給哥,你倒是透露完了爽氣了,害得哥不得不也跟你來個“交心亮底”,喜歡個姑娘還要跟你個瓜娃子先通氣,呔!
隻是,這會兒的傅敬疆萬萬沒有想到,他的好堂弟,似乎對蘇兆靈也沒他想象的那般情根深重,倒是賊不溜丟地利用了他的這番心虛,把他給套路了!
廢話少敘,且說,就像這年頭的那首紅、歌唱的:“天上布滿星,月牙兒亮晶晶”,仲夏時節的鄉下地頭,隻要不下雨,幾乎每晚的夜色都是如此,當然,今兒晚上三合生產隊沒有安排開社員大會,所以,社員們都難得的偷了個閒,火力壯的年輕小夥和皮小子們,大黑天了還在塘裡精赤赤地做浪裡黑條,還有人嘴巴裡不斷嚷嚷著:
“來來來,比比看,遊得快的吃牛肉菜,遊得慢的吃半頭磚……”
“比就比,哥待會就讓你曉得,哪個是吃肉的蛟龍,哪個是嚼草的烏龜,哼!”
三合隊類似這樣的壩塘,村東、村西大大小小的有著好幾口,這年頭還沒有機井,社員們吃水都要到水塘裡挑,更不要說洗澡了,所以夏天時,村西這口平時女人們洗菜洗衣服的壩塘,就成了男人們的樂園,每晚到水裡泡泡,既解了暑氣,也算是洗了澡。
河心被隊裡人喚“魚肚皮”的水急浪大處,傅敬泰故意“嗖”的一聲,在傅敬疆前頭鑽了出來,臉上還掛著濕漉漉的水花,朝傅敬疆笑嘻嘻的,一副嬉皮笑臉的憊癩樣。
“都說好鐵要打刀,好男要當兵,這當兵就是好,敬疆哥,你身上的這條綠色尼龍褲頭也是部隊發的吧,我看著蠻不錯的,阿橋那條也不錯,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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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那句話,這年頭布料緊缺,不說一般的社員們,就是縣城裡公社裡的乾部,做件新衣服也需要長期積累,穿在外麵的衣服尚且如此,裡麵的就更不用說了。
就說男人們的褲頭吧,不是像和尚的百衲衣,補了又補,就是隻有幾根布筋筋,一動不是前麵探出頭來,就是後麵露出腦來,小屁娃們倒是不放在心上,好麵子的小年輕們,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了,也難怪傅敬疆的一條尼龍短褲,都讓傅敬泰眼饞得很。
而且,這混小子光說不算,還涎臉餳眼地把一雙滑溜溜的眼睛直往傅敬疆身下亂戳,雖然這會兒外麵黑麻麻的,水下也什麼都看不清楚,退一步來說,就算看見了也沒有啥子,都是大男人,從小沒少在塘裡一起光溜溜地鳧水,誰個的啥啥沒有被其他人見過喲!
但即便如此,傅敬疆還是忍不住瞪了傅敬泰一眼,咬著牙送了他兩個字:“滾蛋!”
被罵得有些懵逼傅敬泰:……敬疆哥這幾天火氣真是越來越大咯,怪哉!
見到這邊的動靜,傅敬橋“撲騰撲騰”地揮著胳膊蹬著腿兒,也從遠處遊了過來,笑聲放肆而歡暢,得意洋洋的,對著傅敬泰就是一番讓人咬牙切齒的拉仇恨。
“敬泰哥,剛才我們扒拉完褲子下水,我一看你的眼神,就曉得你肚子裡頭裝了啥子水,這可是我哥部隊裡發的,眼氣吧,就是不給你,嘿嘿!”
被說中了小心思的傅敬泰厚著臉皮撇嘴反擊:“哼!”
傅敬疆:……個瓜娃子!
俗話說得好,“小夥睡涼炕,全憑火力壯”,等到這群火力旺盛的終於在水塘裡爽歪歪地泡夠了水,月亮早已高高掛在了山頭,附近田溝澇壩裡的蛙鼓聲叫得也更歡了,就是這肚子有些空落落的,晚上吃不飽,餓的!
一群光胴胴的人上岸後擦乾屁、股,赤著腳板板,鬨鬨哄哄地正要往回走時,傅敬疆忽然把傅敬泰叫住了,跟著轉過身子,對弟弟傅敬橋道:“我有事跟你敬泰哥說,阿橋你先跟敬華他們幾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