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這兩個禮部官員這才恍然回悟。
原來短短兩天內能借民意朝臣逼得帝王改令徹查,能四處為家父打點強行改命不被流放的小姑娘,當真不是好欺負的主。
鳶兒知曉是自己沒撐起臉麵,點頭應聲後腰板立刻挺直。
“小姐您說得對,您日後可是犁北棄王妃!誰人不知道棄王威名,我可斷不能落了您和棄王爺的臉麵!”
說完還回頭,狐假虎威地挑了挑下巴。
楚傾瑤倒是沒想過她會將自己和棄王放在一塊說事,無奈笑笑不再開口,隻是神色不如方才輕鬆。
棄王,犁北......
她全然不知那是什麼地方,也全然不知他是個怎樣的人。
她是天家硬塞給那個桀驁不馴之人的妻,隻怕到了犁北,她日子好不過現在。
思量著猶如料峭懸崖的餘生,楚傾瑤這幾日已經習慣了歎息。
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官道兩旁的林子蓊鬱,楚傾瑤便帶著鳶兒就近散心。
此下秋時,層林儘染,翠綠綢水的山林交錯著漸變金黃的枝葉,林中鳥鳴宛轉,不時還有布穀聲穿梭而過,景色實在宜人。
林葉深處悄藏的另一輛馬車上,君臨妄絲毫不覺此非君子所為地掀著窗簾,從縫隙中窺覦。
寬泛的背倚靠著窗框,單手撐著頭,懶散的睨著眼,唇角勾著似有若無的弧度,抬腿踩著車內的小榻,另一隻手臂搭在屈起的膝蓋上,修長帶著薄繭的指骨拎著條綠檀珠串,指尖有節奏地緩緩撥動。
君臨妄眼力過人,叢林後的景象他瞧得一清二楚,不過可惜他不懂唇語。
楚傾瑤說了什麼他一概不知,她那小侍女的神色倒是生動,她卻全然反過來,回想見她以來,她便整日板著張小臉,都沒見她放鬆笑過。
她爹不是都保住性命了嗎?她弟弟也留在了京城。
所以,嫁給他就這麼為難?
越琢磨越要往牛角尖裡鑽,連帶著神色都躁氣不少,見遠處那人兒又一次不動聲色地朝他這邊打量,君臨妄不耐地將窗簾甩下,錦緞顫帛聲悶響。
他記得幼時曾見過她,小奶團子古靈精怪,躲在遊廊雕欄後偷看他們兄弟幾個。
她以為她藏得嚴實,實則身後跟著得丫鬟婆子早就將她完全暴露了,那時候他們兄弟幾個發現有個可愛的小丫頭偷看時,還故作儒雅公子般,笨拙地攥著折扇,挺直了腰板交頭接耳一番。
他就與眾不同了,用力咳上幾聲,對著兄弟們一頓裝腔作勢的比劃,都給兄弟們驚呆了。
再後來,那小奶團子進宮參宴,等候開席時宮妃女眷大多都在禦花園等候,她自然也不例外,她跟在一個嫻靜溫婉的女子身邊,對著一朵白花芍藥看直了眼。
起初他還以為小丫頭餓了,饞那大白花。
繞後一看,才發現她是饞那蝴蝶了。
並且盯了半天不見動手,肯定是不敢抓,他就上前一把將那蝴蝶薅下來。
他說“喜歡?我抓來送給你。”
結果,小奶團子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牽著她的那位溫婉女子連忙給他跪下,一邊將她摟入懷裡藏得嚴嚴實實,一邊對他不停道歉,說驚擾了皇子實屬失禮。
隨後,她們出宮去了。
再然後,他再沒見過她。
他隱約察覺到自己似乎做錯了事,他想賠禮道歉,聽聞傳言,宮外男人做了對不起姑娘家的事,要將人娶回家。
他就思量著,娶回家也不是不行,那小奶團子他看著真挺喜歡的。
他生母在冷宮裡,他就找撫養自己的念貴妃,念貴妃給他出主意,讓他在下次宴席上直接找父皇。
當時滿庭嘩然,他父皇怒罵他荒唐,並罰他禁足六個月。
他不懂這些彎彎繞繞,也沒人教他,禁足時每日給他送飯的老太監終於跟他說了句實話,他才知道他是被念貴妃養廢了,好襯托念貴妃的親生子,他那的確爭氣的二哥。
他原本無意爭什麼,花花世界多瀟灑,他早桀驁不馴慣了。
可那次禁足讓他不服,六個月,兩朝皇子中從沒有人受過這麼重的罰。
自那以後,他開始刻意表現,得了父皇及朝臣許多誇獎,小奶團子的父親楚白山,更是從先前對他吹胡子瞪眼變為對他讚不絕口,不過他依舊對虛無縹緲的皇權無意,他隻是想讓念貴妃不痛快罷了,誰叫念貴妃坑他。
不過二哥依舊疼他,兄弟情深亦如手足。
隻是二哥是個好人,念貴妃卻不是。
思緒飄遠紛紛擾擾,掌中綠檀珠串輪轉,喀噠作響。
倏然馬車晃動,車內鎮角吊玉輕擺,車外傳來輕碎馬蹄聲,仁義兩人又開始明目張膽說他閒話。
長仁騎著馬,悄聲抱怨“這兩日的公事處理得著急忙慌,咱好不容易回趟京城,結果沒待兩天又急急忙忙往回趕,你說王爺這麼著急,這是圖啥?”
駕著馬車的長義附和一聲“圖啥咱不知道,知道咱也不敢說呀~”
兩人擠眉弄眼地往後麵車廂做鬼臉,結果就被小石子砸後腦勺了。
“既然你倆這麼有意見,那下回本王就帶長道長德回京,你倆留在犁北挖土豆吧。”
話音剛落,小銀雀從林子裡撲棱著翅膀,嗖一下出現鑽進車簾,喙上還叼著朵小粉花。
君臨妄微微詫異,“給本王的?”
小銀雀歪歪頭,眼神疑惑,像是在看傻子,扯著嗓子啾啾了好幾聲。
啊呸!什麼給你的!
這是前頭那個漂亮姐姐摘給她小丫鬟的!隻不過漂亮姐姐瞧我可愛,這朵送給我了呢!
君臨妄被它吵得頭疼,抬手將它丟了出去。
又兩個時辰,天色徹底入暮。
驛站門前走下馬車時,楚傾瑤雙腳虛浮地踩在腳凳上,眼前模糊得險些踏空。
在前頭攙扶的鳶兒嚇的一哆嗦,仔細一摸楚傾瑤的手才發覺燙得驚人。
“小姐,您這是病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