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星懷不知何時進了外間,安安靜靜的坐在一旁出神。
“靳少爺?我家小姐喚您好幾聲了。”
“啊?我,我剛剛在想事情。”靳星懷驚醒般轉過頭來,對上楚傾瑤疑惑的神情,不自然地錯開了眼神“楚姐姐,等天亮了,我再給你請個郎中來吧?”
楚傾瑤將紙筆放在一旁說道“不必了,你瞧我現在精神頭不挺好的嗎,我身子已無大礙了,不過今天還有其他事想拜托你。”
“楚姐姐你隻管說。”
聽他急切的語氣,楚傾瑤愣了一下,隨後輕笑搖頭“也不是什麼大事,白日裡我想去附近的茶館轉轉,但我畢竟大病初愈可能會體力不支,轉不了幾家,你可否替我去尋其他茶館的說書先生,給些銀子,讓他們講些故事。”
“講故事?”
靳星懷一頭霧水,“楚姐姐,你要講什麼故事啊?”
楚傾瑤起身緩步到窗邊,透過窗欞,望向晨霧蒙蒙的天邊,聲色寒寂“講,皇帝昏庸,忠臣負骨,稚子何辜,天下危冤四起。”
卯時的天已經亮堂起來,可朝陽卻被層層濃雲遮蓋,顯得天色沉悶悶的。
靳星懷盯著楚傾瑤背光的身影目不轉睛。
他仿佛看到茫然大霧中,一個脆弱卻又堅毅的人兒站在前路,等他追上前去,等他跟在身後。
靳星懷猛地低下頭,默默轉身出門。
——
晌午前,城裡的集上正熱鬨。
楚傾瑤被靳星懷和鳶兒左右護著,隨人流慢悠悠地往就近一處茶館走去。
路上糕點小吃飄香四溢,道兩旁吆喝聲交錯入耳,身處這煙火氣中實在讓人心安。
走著走著,鳶兒忽然腳步頓了一下,緊接著踮腳往一處張望。
楚傾瑤隨著她的視線看去,問道“怎麼了?”
“奴婢好像看到那日藥商身邊的兩個屬下了。”
靳星懷愕然問道“藥商?什麼藥商?”
“就在那,那個主子穿著一身黑,身後兩個屬下一身灰的就是。”鳶兒一邊指著,腳步慢慢往那處湊。
楚傾瑤順著看去,卻驀然望見那副側顏,薄唇淺抿,藏著輕佻笑意的瑞鳳眸下,明晃晃綴著一顆淚痣。
“那人就是先前予咱們贈藥的藥商?”
鳶兒搖搖頭,“奴婢那日並沒有見到藥商本人,但那兩個下屬奴婢是記得的。”
楚傾瑤徹底停下腳步,神色滿是詫異。
那日在京中驚鴻一瞥,她甚至都要懷疑是錯覺,或認錯了人。
可今日再見那人的側顏,她不禁思緒大亂。
她本以為她定然已經忘了兒時將自己嚇哭的那雙瑞鳳勾人的眉眼。
可時隔多年當他再次出現在眼前,隔著人海她細細打量,心中始終都有個聲音一遍遍重複地告訴她。
她沒有認錯。
“你們打什麼啞謎呢?到底是什麼藥商啊?”靳星懷隔著人海和攤販的牌匾飄旗,半天沒看到鳶兒所說的人在哪。
鳶兒簡單講述先前在驛站的藥材一事,靳星懷聽完脫口而出“最開始的行徑,聽起來怎麼不像好人呢?”
鳶兒回想起長義一板一眼跟她說讓小姐深更半夜親自道謝的場景,低下頭笑而不語。
也怪她當時心急,意會錯了吧。
楚傾瑤望著遠處那三人的背影,莫名一股逃避的念頭湧上心頭,趁著那人還未發現,連忙拽著鳶兒和靳星懷往反方向躲。
集市另一麵,古玩小攤前,長仁嬉皮笑臉地跟攤主討價還價,君臨妄隨意打量著手中一枚刻著宮印的扳指。
忽然長義湊近君臨妄身後,“主子,那位好像是楚小姐。”
君臨妄回頭望去,睨見那不盈風吹的倩影沒入人潮。
長義不解的撓了撓頭“也可能是屬下看錯了,楚小姐昨日還病得下不來床,今日怎得都能逛集了?”
“你跟上去瞧瞧。”
“是。”
長義三兩步躥到楚傾瑤不遠處,君臨妄目光尋著人潮中時隱時現的那道身影,神色漫出幾分興致盎然。
結果,在掃見楚傾瑤身邊小心護著人往前走的靳星懷時,眸底笑意蕩然無存。
嘖,礙眼。
楚傾瑤拽著鳶兒繞了個圈,從另一條不太擁擠的小道拐入茶館。
此時將臨午飯,茶館中卻依舊人滿為患,不少人品茶聽書入迷頗深。
楚傾瑤隨便尋了個大堂角落的位置坐下,當即有小二上前招呼。
鳶兒對小二附耳說了幾句,手中銀錢隨著一疊紙遞了過去,小二聽完爽快應下,不多時端著一壺碧螺春和一疊桃花酥回到桌前。
“這位小姐,咱茶館後麵休息的先生們瞧了您給的故事那是讚不絕口,爭相競搶待會兒的說台,小的瞧您又麵生,多嘴問一句,您這故事是打哪來的啊?”
楚傾瑤垂眸,吹著茶盞中的浮葉默不作聲。
一旁的靳星懷倒是板著富家公子的氣場,偏頭不耐煩地瞅了那小二一眼。
鳶兒適時開口說道“問這麼多乾嘛,你就說這故事你們講不講,不講那就拿回來,我家少爺和小姐也好去你們對門那家問問。”
“誒!您彆介啊!小的不問了還不成嘛。”
小二絲毫不見害怕的打著哈哈退下,畢竟也見過不少達官顯貴,若不是圓滑之人也乾不成這茶館的跑堂。
沒一會兒,台上講完‘宋江怒殺閻婆惜’後,換了一位說書先生。
醒木連拍三下,滿堂寂靜。
“今兒給大夥悄摸講兩句。”
此話一出,眾人哄堂大笑。
“你都坐台上了,還能叫悄摸?”
“哈哈哈,彆又是什麼天家的事兒吧?”
“還真有可能,我前兒聽說京城那,那位又辦了件大糊塗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