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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 第 146 章

遂徊:“……”

遂徊很不滿:“你向我求永久標記, 結果進入不了易感狀態,還要我勾引你?這世上還有沒有天理了?”

“你再磨蹭一會耿際舟獨自跑了,留我們兩人在這裡尋求天理。”

“……”遂徊齜著獠牙, 恨不得一口把這個分明不占理還理直氣壯的向導一口咬死, “……那你要我怎麼刺激你?”

“這還要教?”應帙反問,“你在星網上看了那麼多小說, 裡麵的哨兵都是怎麼做的?”

遂徊回憶了一下,伸手就去脫應帙的褲子,後者連忙死死護住自己清白, 下意識地往龍讓和耿嶽所在的方位張望:“等下, 等下遂徊!這麼直接赤裸的嗎?”

“不然呢?”

“這種方式引發的易感狀態容易標記得不夠徹底, 永久標記和其他程度的標記不一樣,它最需要精神上的興奮——”

“麻煩死了, 這裡是精神圖景,本來就無法徹底標記。你先興奮起來再說,管它是精神還是身體, 剩下的等出去了再說。”遂徊強行駁回了應帙的反抗,殘暴地將他拖回身子底下。

正式開始勾引之前,遂徊還不忘抬頭瞪天上兩隻沒邊界感的大眼珠子一眼,又反身望向角落裡假裝自己不存在的山羊巴弗滅及它的羊角掛飾利維坦,確認一切正常這才一爪子扒下應帙的酷子, 褪到膝蓋, 然後又去剝向導忒上剩餘的布料。

應帙雙頰紅透,緋紅色漫到耳尖,又順著脖頸滲入衣領, 他意思意思地掙紮幾下維持自己‘清冷孤高’的形象, 隨後就順從地遂了綁匪的意願, 但嘴上還在矜持:“彆,你爸和耿叔叔都能聽見動靜……燧石和應龍也……”

話音未落,天空中的兩枚眼瞳都非禮勿視地閉上了,非常懂事,就是不知道待會會不會悄悄睜開一條縫偷窺。

遂徊從口中伸出蛇信,喉嚨裡不受控製地發出嘶嘶的聲音,特彆是看到應帙矩形的羊瞳還有不停抖動的羊耳朵,精神體基因裡的狩獵欲望給他的易感狀態再燃了一把火。他越發的亢奮,灼熱的吐息噴灑在應帙頸項間,帶來酥麻的癢意。這些事遂徊不是第一次和應帙做,之前在城邦的山上也有幾次,其中甚至不乏應帙主動服務他,按道理他應該沒現在這麼的激動,但一想到接下來會有的後續,遂徊就止不住地興奮,蛇尾在腰後不停甩動,尾巴尖也顫栗不停。

一根接一根無形的精神力觸手從應帙背後出現,遂徊看不到它們,卻能感受到那種迫人的威壓,它們肆意地生長,如同瘋狂增值的藤蔓,錯解盤根,應帙頭頂的羊角顏色變得更深,也大了一倍,鋒利彎曲的犄角散發著危險的光澤,底下那雙矩形的羊眸也逐漸變得深沉。

“興奮了嗎?”遂徊偏偏在最緊要的關頭停下了動作,壞心眼地問應帙感想,銀發向導額頭出了一層虛汗,微微喘息地睜眼回望他,想要不理這句話自己動手,卻發現雙腕不知道什麼時候都被遂徊壓在了頭頂。

“……為什麼精神圖景內,哨兵和向導還存在體力差距?”應帙思緒發散到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分明都是意識……難道是我潛意識裡就覺得我的力氣不如你,才會被你壓製?如果……”

“彆如果了,能不能專心一點?”遂徊生怕這個擅於支配精神與意誌的向導突然覺醒,真給他搞出點什麼意想不到的花活,連忙繼續動作,讓應帙沉迷於他的‘魅力’,沒有空閒再去思考這些有的沒的。

應帙也確實如遂徊所願沒有繼續思考這些理論與學識,但他的大腦仍舊在漫無目的地胡思亂想,身體上的興奮點已經抵達臨界值,而他的精神力也隨之越來越敏感亢奮。應帙感覺自己好像被一剖為二,一部分已經無法正常思考,思維停止運轉,而另一部分的意識卻隨著蓬勃生長的精神力觸梢飛至高空,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和遂徊,以旁觀者的姿態評估著這對擁抱在一起的情侶。

這是他打算永久標記的哨兵。

有很多缺點,並不完美,也有很多優點,非常吸引人。

他喜歡這個哨兵,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可能是源於同情心,也可能源於慕強心理,還可能是極高的契合度影響了心態,抑或是相處久了習慣於他的陪伴,日久生情,又可能是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遂徊就已經在他心底埋下了種子。

不僅遂徊對全塔麵前代表發言的他印象深刻,應帙也對那個總是在遠處窺視他的哨兵抱有好奇。

遂徊夭後的蛇微越來越促裝,一下一下地拍打著地麵,他如願看到應帙也陷入了益肝期,目光幽深地注視著他,半啟著唇,後頸的纖體泛紅鐘張,本不應該出現在精神圖景內的向導素再次出現,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馥鬱,直接地刺激著他的大腦,蒸得他整個人昏昏沉沉。

兩隻溫熱的手捧上了遂徊的臉,應帙用手肘撐起上身,微微側過腦袋,輕柔地和他接了一個冗長的吻。哨兵尖銳的犬齒劃破了應帙的嘴唇,鮮血的鐵腥味引得遂徊更加興奮,他喉結不受控製地吞咽,瞳孔收縮成一根細長的針狀:“我要咬你了。”

他從第一次遠遠見到這名銀發向導伊始,就幻想過這一刻。

最初遂徊隻以為這是他遙不可及的幻想,是他隻有夢裡才能實現的場景,甚至連夢境中他都想不到怎樣才能和應帙產生聯係,但等到出現靈魂交換的意外之後,原本以為遙不可及的向導日夜就近在眼前,遂徊又開始處心積慮地去誘騙,他無比渴望無比焦急在應帙後頸留下屬於他的痕跡,他想儘了辦法,費勁了口舌,日思夜想,以為到了那一刻他會迫不及待地咬下,避免夜長夢多再生事端,但等到真正實現的眼下,他的心跳放得很緩,在應帙點頭之後還再次重複詢問了一句:“你確定嗎?”

應帙垂著頭,露出光滑的後頸,這是一個很沒有安全感的姿勢,違抗本能將弱點暴露在外,他忍耐地又一次點頭:“快點……”

“之前有人咬過你嗎?”遂徊用食指指腹輕柔按住應帙後頸的皮膚,灼熱的溫度燙得他心頭熨帖,眼神柔軟得像流淌的蜜液,又甜又膩。

“沒有。”

“那……”

“你到底標不標記了?”應帙不滿道,“不行我來。”

“你怎麼來?”遂徊看向他,“臨時標記可以由向導咬哨兵,永久標記隻能是哨兵咬向導。”

應帙不爽地抬眸和他對視:“知道你還不快一些?”

“這麼重要的時刻我慎重一些不行嗎?”

“慎重什麼?考慮要不要反悔?”

“那不可能,誰反悔我都不能反悔。”遂徊笑起來,“能和你標記是我三生有幸。”

直白、衝動、坦誠的愛,這也是遂徊討應帙喜歡的點,他再難從其他人身上感受到這樣熱烈而不計成本和後果的愛意,沒有人能對這樣洶湧的感情無動於衷。

卓若十閏的溫度再次逼近,應帙先是感受到簌簌麻麻的洋意,那是遂徊的蛇信在試探氣味,很快,鋒利的犬齒抵住他的側頸,輕微用力就刺破了皮膚,疼痛過了幾秒才傳遞給應帙,伴隨著遂徊用力吆下,應帙痛得緊緊攥住哨兵的衣服,冷汗瞬間布滿額頭,向導被吆纖體不同於哨兵,之前應帙和遂徊靈魂互換的時候也被吆過,但那隻是一圈剛見血的齒痕,但永久標記卻是哨兵鋒利的犬齒完全洞穿後頸,還未等牙齒完全沒入,成股的鮮血就從應帙的頸側淌下,染汙了衣領。

遂徊聽到應帙破碎顫抖的忍痛呼吸聲,連忙停下,給予應帙休息的空間,但向導卻不領情,臉頰滾燙,煩躁又篤定地催促:“沒關係。”

聞言,遂徊不再猶豫,一口氣咬到了底,最為純粹的向導素撲麵而來,隨著血腥味盈滿他的口腔,遂徊刹那間頭腦一片空白,耳畔是落鎖扣合的聲音,他的眼前仿佛看到了一條金色的鎖鏈,一端在向導的手裡,另一端緊緊地纏縛住他,他的精神域頭一回向除他以外的人真正馴服地敞開,它不再敏感地排斥外界的一切,而是乖巧地迎接著另一位主人。

[痛死了。]

他聽到了應帙為了逞強而未說出口的話語。

與此同時,應帙也聽到了遂徊‘溫柔’到了骨子裡的安慰——[爽不爽,說,爽不爽!他們都說向導被永久標記的時候很爽的。]

“……”

應帙推開常識極其錯誤但異常自信的遂徊,捂住後頸忍了又忍,等穿好褲子看到還在回味個不停的哨兵,還是沒忍住放下狠話:“等出去了,你被我弄得都是血的時候,我也要問問你爽不爽。”

遂徊聽出這話裡帶了點顏色,更興奮了,卻也知道應帙被咬疼了,挨靠回來,認真地幫他擦了擦未乾涸的血液,又向越發紅腫滾燙的腺體吹了吹氣緩解痛感。看著被他咬的一團糟的後頸,遂徊又是心疼又是滿足,忍不住緊緊擁住應帙,撒嬌道:“等出去了,我們立刻就把身體的永久標記補上,好不好?”

“等出去了,我們應該會立刻被我爸媽和你媽拉去做檢查,然後寸步不離地守我們三天三夜。”

“誰和你聊現實呢?我這是溫存和情話,你這時候隻要說好就行了。”

“……好。”

“記得問我爽不爽。”

應帙:“……”

應帙正要揍遂徊一頓,再問爽不爽,龍讓的聲音忽然從遠處遙遙傳來:“遂徊!應帙!快過來!”

聽到名字的兩人對視一眼,迅速起身跑了出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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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 第 147 章

雖然應帙和遂徊在匆忙出現之前有快速整理過著裝, 但那種剛結合過後的狀態還是太明顯了,特彆是應帙後頸還冒著倆將止血的窟窿,臉頰上的紅也沒消下去, 遂徊的犬齒也還在撐著嘴角無法合攏。

龍讓了然地望著他們, 有些佩服應帙,對他的觀感達到史無前例的巔峰;耿嶽沒有說話, 隻是目光憂心忡忡;而易承瀾揶揄地笑了一聲,“動作這麼快?”

應帙沒理他,徑直走到龍讓身前, 問:“發生什麼了?”

“那小子有點異常。”龍讓反手指了一下說, 聞言, 應帙沿著他示意的方向望過去,耿嶽也順勢半蹲下來, 將他抱在懷裡的耿際舟正臉露在外麵——一直無聲無息沉睡的耿際舟此刻非常不安分地動著皺著眉,眼皮底下的眼珠不停地轉動,朱鹮橙紅色的羽毛在耳後長出, 他似乎快要醒過來,又一直沒有真正恢複意識。

越是靠近耿際舟,應帙就越有一個非常怪異的感覺,特彆是當他的手觸碰到耿際舟皮膚的時候,他呼吸兀的加速, 抬頭和遂徊對視, 這次不需要任何言語遂徊就能明白他的意思,有些詫異和慌張地問:“這麼快?”

遂徊轉身看向龍讓:“我……”

他沒想到留在這裡的時間竟然會這麼短,分明上一秒還在考慮會不會一輩子都待在這兒, 這一秒就已經開始準備離開。

“爸, 你有沒有話要我帶給媽媽和如翊?”他問。

之前遂徊改口管周瓊叫媽花費了很長的心理建設, 如果走正常流程的話,改叫龍讓爸爸隻會耗費更長的時間,但他就是害怕會發生現在這樣的事情,還沒有見麵多久就分開,再把時間花在無謂的糾結上麵,日後徒增遺憾,還不如直接大大方方地叫一聲爸爸,管它是不是有些彆扭。

在無儘枯燥的歲月裡,龍讓一定有很多話想和周瓊講,可能是苦惱煩悶,可能是愉快的回憶,也可能是某一瞬間強烈的分享欲,但當他真有了機會傾訴,又一時間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遲疑了兩秒,他簡單地留下一句:“……你就跟她們說,我很好,勿念。不,不對,”說著龍讓又改變了想法,“你就說沒見到我,我已經死了。”

總是暴躁而冷漠的男人也在最愛的人麵前陷入忐忑和焦慮,他矛盾地攥著頭發,煩躁地咬著嘴唇,又上前兩步緊緊摟住遂徊:“……抱歉,爸爸將人生過得一團糟,還連累了你們和媽媽,原諒我,遂徊,你一定要活著出去。我愛你們,”他閉上眼睛,手掌用力握住遂徊的肩膀,“我真的很愛、很愛、很愛你們。”

“……”遂徊也回擁住龍讓,不舍地閉上了眼睛。

應帙安靜地看著這對父子,雖然不願打斷他們的告彆,但耿際舟帶給他的異樣感越來越強烈,那是一種強烈的吸引力,如漩渦一般攪蕩著他的意識和靈魂,應帙不得不出聲喚遂徊的名字,讓他立刻靠近自己。

龍讓長吸一口氣,一把推開遂徊:“去吧,不要再回來了。”

遂徊最後一次深深地回望父親一眼,快步走到應帙身邊和他站在一起。

和應帙相反,耿嶽在耿際舟身上感受到的是一股強烈的排斥,他在被養子的精神力推開,耿嶽知道這是現實世界在拒絕他這個死去多年的孤魂,他默默將耿際舟交到遂徊懷裡,欲言又止地看著應帙,直到後者主動開口說:“我不怪他。”

“……”耿嶽微微張開嘴,又合上,緊接著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對不起,小舟就拜托你了。”

“際舟的性格很好,在塔裡有很多朋友,成績也很好,他以後會成為一個極為優秀的向導。”應帙認真地承諾,“耿叔叔,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永遠是他的朋友。”

耿嶽歎了口氣:“是我們做得不好,倒要讓你們小輩承擔。”

在二人交談期間,易承瀾不知道什麼時候無聲無息地走到遂徊身側,明顯是要講些什麼。遂徊警惕地望著他,總覺得易承瀾不懷好意,但僵持了一會還是在易承瀾意有所指的目光下微微傾過耳朵,好奇地想要知道這人還能放些什麼屁。易承瀾立刻順勢湊過來,在遂徊耳畔輕聲講了很短的一段話,接著便輕笑著拉開距離。

遂徊眼底的提防更重,想要問點什麼,但這時應帙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肌膚相觸的那一瞬間,強烈的吸引力和心率失衡感讓遂徊再顧不上其他,隻能無力又痛苦地回握住應帙手臂。

倏然,一直遊刃有餘的易承瀾感受到什麼,臉色驟變地向遠處逃,但耿際舟的精神力仍舊在帶動著他朝應帙和遂徊所在的方位靠近,易承瀾一把攥住耿嶽的手,耿嶽也下意識地回擁住他,可緊接著耿嶽就明白了什麼,和易承瀾對視一眼,緩緩鬆開了手,甚至還去掰易承瀾抓著他的手指。

“你敢!”易承瀾凶狠地威脅道,“我還會再來,我會用更殘忍、更沒有後顧之憂的方式。隻要你敢掰開我的手。”

“……”耿嶽的眼珠漸漸充血,終於忍受不住惱怒地吼道:“你這個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

他一把抱住易承瀾,和他十指相握。

高空之中,應龍發出悠長高亢的鳴叫,它也意識到什麼,不安分地在天上盤旋遊動,燧石也是一樣,發出驚天動地的咆哮聲,像是在宣告某個時刻的降臨。

耿際舟猛地睜開了眼睛,眼瞳卻沒有焦點,兩隻眼珠直勾勾地瞪視著高空,又好似隻是機械地掀開了眼皮,並沒有靈魂存放在這具軀殼裡。

應帙幾乎喘不過氣來,強烈的眩暈和嘔吐欲讓他難受地躬起了腰背,即便如此他仍舊牢牢握住遂徊的手,唯恐將他遺落在這裡。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嘹亮的鳴叫驟然刺破天際,硬生生從混亂與天旋地轉中撕出一條縫隙,應帙神智陡然一清醒,抬起頭,就見霧藍色的烈日之下,除了應龍和燧石之外又出現了第三隻巨大的黑影——那是一隻長有巨大的翅膀的鳥,尾羽極長,啼叫聲尖銳而明亮,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霧與障礙。

倏然,這頭巨鳥收攏羽翼徑直朝地麵俯衝,速度極快,頃刻間就抵達眼前,應帙仰著腦袋,瞳孔微微收縮,裡麵映出一個隻存在於神話中的身影……

鳳?不對,是朱雀。

炙熱的火焰澆灼而來,應帙隻感覺眼前陡然一黑,仿佛被火焰吞噬殆儘,猛地失去了意識。

……

“小帙。”

“小咩。”

“應帙?”

一聲又一聲的呼喚忽近忽遠地在耳邊響起,應帙掙紮了許久,終於在一片明亮之中睜開了眼睛,他嗅到了消毒水的氣味,眼前模糊的身影逐漸變得清晰,是燕煦。

“……媽。”

見他醒來,燕煦連忙關切地彎下腰,詢問:“感覺怎麼樣?有哪裡難受嗎?”

應帙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左右環顧,發現是非常典型的醫院 病房環境,他愣了下,有些難以置信地問:“我醒過來了?”

……這麼簡單?

“你這什麼口吻啊?”燕煦有些嗔怨地說,“你都睡了一周時間了,擔心死我了。”她取過一杯溫水,按動床鋪自動升起的按鍵,輕柔地將杯沿抵在應帙下唇,“先彆說話了,喝點水。”

應帙小口小口地抿著清水,總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

他喝完了半杯水,燕煦又讓他再休息一會,放平了床鋪。

應帙輕輕地嗯了一聲,思維放空地盯著病房無色的天花板。他好像真的忘記了什麼,但是沒有什麼力氣去思考,應帙隻覺得身體非常舒適,精神懶散,不想多費心神去回憶……

呤啷——

突然,一道非常詭異的金屬摩擦聲在他耳畔響起,或者準確來說,是在他的大腦皮層內響起。

應帙陡然睜開雙眼,不解地環顧四周。

燕煦正在清洗杯子,回頭疑惑地問:“怎麼了?”

“媽,你聽到什麼聲音了嗎?”

“沒有啊?”燕煦關閉水流,用乾布擦拭杯壁上的水漬,“你聽到什麼聲音了?”

“我聽到……”應帙倏然皺眉,“我聽到什麼了……?”

他想不起來了。

“是不是產生幻聽了?”燕煦放下杯子,走過來為應帙掖了下被子,“待會你爸爸會過來,讓他給你看看。”

“爸爸要來……?”聽到讓他產生安全感的詞彙,應帙思緒再次變得遲緩,睡意席卷而來,他眼皮變得沉重,昏昏欲睡。

“是的,小舟也要過來看你,他說要當麵和你道歉。”

媽媽,爸爸,際舟……大家都在,一切都很安好,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呤啷——

那道刺耳的聲音再一次在腦海中響起,應帙煩躁地皺起眉,兀然情緒格外激動地握緊拳頭狠狠地砸了下床,嚇了燕煦一大跳。

無論是放棄思考還是這般暴躁都不是他會做出的事情,但應帙就是一反常態做出了這種不符合他性格的行為,這令他感到發自內心的恐懼與不解。他大口喘息著,莫名其妙地焦急,好像即將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

應帙不明就裡地盯著自己的掌心,強烈的違和感和怪異感充斥全身。

“媽……”

他輕喚了一聲,想要向至親尋求幫助。可燕煦分明就在他身邊,應帙卻久久沒有聽到回應,他慌張地抬起頭,卻發現身邊一個人也沒有,床頭的杯子裡滿是灰塵。

呤啷——

呤啷……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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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 第 148 章

應帙全身無力, 艱難對抗著沉睡的欲望。為了保持清醒,他惡狠狠地一口咬在手臂上,卻詫異地發現沒有感受到一絲疼痛。低下頭, 就見手臂皮膚像死人一般失去彈性, 軟綿綿地掛在骨架上。應帙努力讓自己冷靜,但倏然又是一陣天地倒轉的暈眩嘔吐感, 他痛苦地閉眼捂住腦袋,想要保持平衡。

等到他再次恢複清醒,病房陳設已經消失, 應帙喘息著環顧四周, 四周皆是昏暗的暗色, 隻有在他正對麵的遠方透露出一絲微光,他似乎孤身一人站在了一條冗長的通道裡, 其他什麼也沒有。

遲疑了半秒,應帙邁開腳步,循著光向前一步一步地走去。

這條路很長, 長得仿佛沒有儘頭,應帙走得口乾舌燥,周邊的場景又毫無變化,時間長了他甚至懷疑自己是在原地踏步。

過了許久,一個恍惚之間, 應帙倏然察覺到光源竟然近在眼前, 他茫然地看著咫尺之間從縫隙中露出的白光,緩緩抬起了手,將五指抵在虛合的門上……

呤啷!

伴隨著這道熟悉的金屬摩擦聲在耳畔響起, 應帙全身一震, 幾乎是瞬間回過神來, 掙脫了那種隔於世界之外的遊離感,他的大腦終於掙脫開束縛,開始流暢地思索——遂徊呢?

應帙猛地轉過頭,去看他來時的路,這才發現他原以為的光滑的牆壁根本就是由一根又一根的巨大的具象化精神觸梢凝聚而成,它們有生命力一般一起一伏地呼吸著,像是心跳、像是脈搏,像是血管,似乎隨時都會醒過來。

“……”應帙垂下了手,違背趨光的本能朝黑暗深處走去。

事實上,他也不確定這裡是哪裡,他在做什麼,可能一切就僅僅是一場荒誕可怖的夢境,而他正在溫暖舒適的地方安眠。但隨著應帙重新踏入黑暗,大腦中鎖鏈碰撞聲越來越急促,越來越清晰,他也忍不住跟著煩躁起來。內心的不安感催促他不斷加快腳步,到後來應帙甚至不顧疲憊跑了起來,背著白光墜入無儘的黑暗之中。

眼前詭譎的觸梢長廊再次變化,會呼吸的牆壁褪去消失,腳下猛地一步踏空,應帙徑直向下方墜去,他因為強烈的失重感而痛苦,掙紮著想要抓住什麼,但身邊什麼也沒有,他隻能徒勞地在痛楚中不斷下落。

光怪陸離的場景始終在改變,應帙在短暫的慌張中迅速冷靜下來,失重感消失,他又發現自己漂浮在真空之中,目光所及之處仿佛是糟糕畫師調配出來的繽紛色彩,混亂而無序。

再是毫無條理,再是沒有頭緒,隻要這裡和精神力有關,那就理所當然該是為向導所掌控的世界,是他最擅長的領域,他不該被眼前虛假的畫麵操控,而是要捕捉到其中最本質的真實。

應帙閉上了眼睛,悠長地深呼吸,具象化的精神觸梢從他身後抽條,最開始隻是細長的幾根如新生紫藤一般的細枝,脆弱而稚嫩,但伴隨著數量的急速增加,它們猶如蛛網一般互相交錯纏繞,擰成強悍的力量,向外界蔓延,很快就布成了一張足以遮天蔽日的巨網。

眼睛會被蒙騙,但精神力不會。應帙仍舊閉著眼,用無數根精神觸梢向外探索。無儘的空間仿佛永遠沒有邊沿,大量生長的精神觸梢快速消耗著應帙的精神力,他不得不收起多餘的觸梢,嘗試著將它們凝聚成一條,朝最外界極力延伸。

就在觸梢末端感知到‘世界’邊緣的那一刹那,應帙大腦中的金屬碰撞聲猶如洪鐘一般重重地敲響,他雙耳嗡鳴一聲,觸梢如鱗尾一般本能性地做出纏覆狀,緊緊繞住什麼東西。

應帙就在此刻倏然睜開了眼,這才發現他居然趴在一個隻需微微側身就會掉下去的窄小平麵上,他小心翼翼地撐起上身,觀察到他所在的地方,周圍都是虛無黑暗,隻有他所在之處散發著明亮的熒光,這裡是一個凹凸不平的長柱,他就在柱身中央一個凸出的斜麵上。應帙仰頭,看到柱身向上一直延伸到遙不可及的天際,而向下……他順著沉重的精神力感知往下方望去,就見他的具象化精神力鞭儘頭緊緊纏繞住的竟然是一個人——

遂徊也在這個時候仰著頭和他對視,他的手腕被精神力鞭纏繞,露出上方的鮮血淋漓的五根手指。應帙身下三四米處的長柱上滿是掙紮的血痕,但凡他再晚清醒半秒,遂徊就會從這根不知道通往何處的長柱上摔進深淵之中。

這份猜想讓應帙感到隱隱的後怕,兩人驚魂未定地對視兩秒後,遂徊露出個安撫性的笑:“你醒了?”

我居然淪落到需要遂徊來安慰……應帙凝了凝心神:“我拉你上來。”

說著,他回頭去看精神力觸梢究竟是從他身體的哪個部位中長出,卻發現它竟然是憑空出現的,像懸掛的羽翼一般,應帙也顧不上細思,一邊動用意念,一邊直接上手,將精神力鞭當繩子使用,嘗試把遂徊也拽上平麵。

但奇怪的是,他越是用力,就越感覺掌心下的重量若有千鈞,遠超出一個正常男性的體重,應帙很快就累得喘息,但遂徊仍舊掛在半空中,甚至還往下墜了些許,就連他也被拖拽著半邊身子隔空落在長柱平麵外。

……這人真的是遂徊嗎?應帙忽然產生了這麼一個念頭。

會不會這也是假的,是眼睛在欺騙他,惡意消耗他的精神力?

但應帙不敢鬆手,他不敢輕易去賭這個真假的可能性。應帙的目光落在長柱上方的血跡,倏然意識到如果沒有其他力量阻止,這麼短短的幾步距離,單憑遂徊的身手,即使是完全光滑垂直他也不可能爬不上來。這似乎也能解釋應帙為什麼根本無法將遂徊拽上來,因為有一股無形的存在正在妨礙他,在無聲地告之:這是一個需要舍棄的累贅,如果不放棄他,很可能你也無法離開這裡。

遂徊比應帙還要早地意識到這一點,因為在應帙沉睡期間他已經和這個空間的惡意對抗了許久,它在試圖將他拖下深淵。察覺到應帙也無法將他拽上去的時候,遂徊隻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想法。

應帙腰部以上已經完全離開了平台,拉拽精神力觸梢的手背上經絡鼓脹。遂徊的身體越發沉重,使不上力氣,他想讓應帙鬆手,但又覺得如果輕易將這兩個字講出口,是對應帙的一種侮辱,是對他寧可永久標記也要立下的誓言的一種侮辱。

不想死。遂徊眼眶逐漸泛紅,應帙在這麼努力地救他,他也真的不想死,但好像真的沒有辦法了……

“彆哭。”應帙咬牙說,“我會有辦法的,相信我。”

遂徊輕輕地嗯了一聲,貪婪地注視著他的麵容,想要將這張臉刻進骨髓裡,倏然,他瞳孔裡映出什麼異樣,遂徊臉色大變,激動地喊道:“小心——”

話音未落,應帙就感覺被什麼東西推了一下,艱難維持平衡的身體立刻從平台滾落,若有千鈞重的遂徊反而在他掉出平台的瞬間變得正常,應帙在墜落途中立刻和他挨到一起,遂徊連忙緊緊地擁抱住他,接著反身讓自己墊在下方,應帙則是迅速收回纏繞在遂徊手腕上的精神力鞭,伸手緊緊環住他的身體,隨後纖長的精神力鞭回甩,牢牢捆在了方才的平台之上。

下落猛地停止,應帙和遂徊就這樣吊在了長柱邊緣。

“……”

已經做好準備和應帙一同跌回精神黑洞的遂徊:“……”

他抬起頭,看了看上方,又看了看和他抱得密不可分的應帙。

兩人就這樣相擁著平複了一會心情,遂徊問:

“……接下來怎麼辦?”

“在想,彆問。”

明明知道情況危急,太過放鬆不應該,但遂徊還是忍不住輕笑了起來,他在應帙唇角落下一個吻,觸之即離。應帙為他不合時宜的行為眉心一皺,卻也沒生氣,也回了一個溫和的笑,語氣平緩:“真要出不去了,在精神黑洞裡什麼娛樂也沒有,我們倆是不是天天都得做這種事情消遣寂寞?”

“那豈不是非常好?”遂徊竟然還挺來勁。

“但我還是更傾向於出去做。”應帙說,“因為我不想天天睡在應龍的腳趾甲縫裡。”

遂徊又笑了起來,再親他一下,“我愛你,應帙。”

應帙很不喜歡遂徊在這種時候說這種類似於訣彆一樣的告白,但他什麼也沒說,隻是淡淡地應下,又挑剔道:“太簡單了,不是很誠心,希望你出去之後給我寫一封不低於八百字的原創告白信,在其中深刻表述你的愛意和決心。”

“好,”遂徊毫不猶豫地應下,“什麼都可以。”

應帙休息夠了,抬起頭,操控著精神力觸梢一點一點地收束,但是世界的惡意顯然還在乾擾著他,精神力的消耗倏然變得尤為劇烈,應帙竭儘全力地堅持著,但幾乎是瞬間清空的精神力池讓他的精神力觸梢一根又一根地崩裂。

拋下他吧,拋下這個拖累,萬一他隻是一個假人,是憑空產生用來消磨你精力的幻想呢?……

應帙垂眸看下遂徊,遂徊也在看著他,在現實世界裡,無論麵對的低溫寒風還是敵人,哨兵總是擋在他的前麵,將他抱在懷裡,這一次身份調轉,遂徊對這一切都無能為力,隻能平靜地回擁著他,將性命毫無怨言地交付給他。

遂徊不是拖累,應帙心想,是大腦中無數次響起的精神鏈接撞擊聲才能讓他保持清醒,不然他一早就迷失在無儘的沉睡之中,再也無法醒來。

倏然,應帙感覺身子一輕,精神觸梢又被觸碰的感覺,有人在上方拖拽他!

他和遂徊同時仰起頭,伴隨著距離的一點點縮短,一個熟悉的人臉出現在方才的窄小平台之上——

耿際舟。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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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 第 149 章

長柱截麵細窄, 三個人站上去實在勉強,應帙正想說你們倆站著,我用精神力觸梢掛邊上就行, 就見著耿際舟慢悠悠地漂浮起來, 全身淩空飛在一旁,架勢整得跟這個世界的主宰一樣。

應帙:“……”

就是主宰的麵部表情不是很肅穆, 和應帙對上視線之後眼神還有些躲避。應帙沒有空閒考慮這些情緒問題,隻專心盯著耿際舟看,判斷這個人到底是真是假, 就是沒想到耿際舟被他看了一會, 眼眶竟然慢慢地紅了, 下一秒,淚珠溢出, 他低下頭,嗚咽地哭了起來。

好的,肯定是真人。

“哭什麼, 有什麼好哭的?”應帙明知故問地上前一步,抱住耿際舟拍了拍他的後背安慰他。

耿際舟頓時哭得更大聲了,抽抽嗒嗒地喊應帙的名字,也回擁住他。

沒有需要多解釋的話語,這個向導在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 即使有做的不對的地方應帙也不願過多苛責他。

遂徊安安靜靜地站在這處狹小的空間裡看耿際舟宣泄, 等到對方哭得差不多了才說:“差不多可以了,再抱下去我要吃醋了。”

“……”耿際舟哽咽著收起手,眼睛紅紅地看著應帙和遂徊。他剛啟開唇, 還沒等出聲應帙就看出了他的口型想要說什麼, 直接打斷道:“先彆道歉, 現在立刻帶我們出去就是最好的道歉。

耿際舟明顯噎了一下,眼睛紅、臉頰紅,脖子也紅,就在遂徊誤以為這人要說他也不知道怎麼出去的時候,耿際舟點了點頭,小聲道:“好。”

應帙連忙問:“你都知道些什麼?下麵發生的事情你都清楚嗎?”

“我清楚一部分。”耿際舟說,“我這期間的意識一直在現實和黑洞之間遊離,兩邊都能聽到一些。”

說著,他順著長柱往下方看了一眼,神情有些疑惑,問:“這裡隻有你們兩個人嗎?”

“嗯。”應帙說。

耿際舟皺起眉:“可我怎麼感覺……底下還有人?”

應帙和遂徊對視一眼,“確定嗎?”

見耿際舟點頭,應帙分析道:“……那可能是易承瀾,雖然他拒絕回到現實世界,選擇留在精神黑洞陪伴耿嶽叔叔,但我昏迷之前隱約看到他的意識在受出口的吸引,可能生的向導靈魂還是無法留在精神黑洞,他也被迫來到這個空間了。”

雖然易承瀾的一係列所作所為著實讓應帙不喜,但一想到這般高傲的天才機關算儘親緣斷絕,最後也未能得償所願,這個猜測還是讓應帙心裡五味雜陳。

不過這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卻讓耿際舟沉默下來,他悵然若失地浮在半空中,身影寂寥,過了幾秒才倏然抬眸朝應帙伸出手,“我等會再去找他,出口就在這上麵,我帶你們一個一個上去。”

可應帙卻立刻拒絕了他,示意站在他身後的哨兵,“際舟,你先把遂徊送出去。”

“不要。”遂徊斷然拒絕這個提議,“你先出去。”

“你是哨兵,這裡是高維精神世界,如果出現任何異常情況,你是最無法應對的那個人。”應帙講著道理,“理所應當就是你先出去。”

遂徊皺起眉頭,不聽道理:“沒有什麼理所應當的事,你先走。”

“都一樣。”耿際舟打斷說,“我會把你們都送出去,誰前誰後都一樣。”

“……”“……”“……”

三個人就這樣在窄小的平麵上僵持住了,麵麵相覷、互不相讓,直到應帙不耐煩地說:“彆浪費時間了,際舟都說了誰前誰後都一樣,你先去,我馬上就來了。”

“那你先離開不行嗎?”遂徊不肯退讓。

“你是不是想著萬一出了什麼事,寧願自己留下?”

“你難道不是這麼想的嗎?”

“能不能彆謙讓了?”耿際舟也著急了,“我都說了一樣,我會把你們都安全地送出去,時間有限,應叔叔和虞醫生在外麵用精神力給我們拓著出口,我們要趕在他們精神力枯竭之前出去。”

“……那你呢?”應帙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我們都出去了,你還出得去嗎?”

耿際舟再次噎了下,神情略有些不自然地說:“……我當然肯定也能出去。”

聽到他話語間細微的卡頓,應帙瞬間就明白了:“把我們都送出去你就出不去了。”

耿際舟矢口否認:“沒有的事。”

“……”

真謙讓啊,應帙無可奈何地想著,但凡他們三人之間稍微來一個自私點的,就不會出現這麼麻煩的場麵了。

“你為什麼出不去了?”遂徊問,“是出口容納區域有限,能容下進出的靈魂數量有限嗎?你說我爸爸和虞旌醫生在外麵擴寬了出口,那有沒有什麼辦法拓展容積?不行就把你爸爸易承瀾丟這裡,反正他也不想出去,指不定待在這裡還有機會回到精神黑洞。”

遂徊後麵這段話說得太直接赤裸裸了,應帙沒辦法附和,不過他按了按太陽穴,還是給出了一個肯定的承諾:“一定會有能讓我們一起出去的辦法。”

“……”耿際舟張了張嘴,複又合上,倏然,他展現出怒容,脫口而出一連串厲聲抱怨:“為什麼?為什麼要和我一起出去,你們兩個都能出去不就好了嗎?我不想出去了,真心的,外麵什麼也沒有,我想去精神黑洞裡找我的爸爸們。”

“但你的爸爸們不是很想見你。”遂徊說,他故意將話講得刺耳不留情麵,“易承瀾從最開始就沒把你當作養子來看,他隻覺得你是害死的耿嶽的凶手,在耿嶽的心目中你也完全沒有易承瀾重要,你下去找他們做什麼?討嫌?”

耿際舟眼眶裡的淚再次撲簌撲簌地往下落,看起來可憐極了:“不用你管!你憑什麼在這裡說我,難道你的家庭關係就處理得很好嗎?你很恨你不負責任的父母吧,愚蠢的父親,糟心的母親,你還恨你的妹妹,憑什麼同樣是雙胞胎,她就錦衣玉食無憂無慮地長大,而你遺落在外,吃儘了苦頭,差點死在荒野,如果身份調轉,你甚至可能和應帙從小一起長大,哪還有那麼多的病症和苦痛?”

“我——”

“同樣的招數用這麼多次真的很煩,說點狠話就會讓我們討厭你拋下你?想得美。”應帙知曉時間緊迫,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耿際舟,收起你那點自毀傾向極為嚴重的奉獻精神,現在隻有跟我說實話才會有機會三個人一起活下去,到底是因為什麼我們才必須留一個人下來?!”

遂徊原本是真的被耿際舟激起了怒意,直到應帙提醒才猛地反應過來,他收斂了怒氣,深吸一口氣,背對耿際舟將臉埋到應帙肩窩裡平複心情。

耿際舟咬著牙,眼淚越流越多,他從小到大從未這般哭過,甚至耿嶽陷入永久沉睡都是一種細水長流的痛楚,眼眶是乾涸的,他從沒有這樣情緒崩潰過,流儘了一輩子的眼淚,他被親生父母拋棄,又被兩名養父以不同的方式 ‘拋棄’,但還有人在用性命挽回他。

“……這根長柱是我的精神力具象化,易承瀾為了進入精神黑洞,用它將黑洞和現實之間捅開了新的裂隙,這道裂隙需要人守,不然會越來越大。”耿際舟哭著說,“應叔叔和虞醫生不是在外麵擴寬出口,而是在縮小裂隙,但沒有用,必須有人在裡麵守,不然新的裂隙敞開,靜默期結束,又會有無數的哨兵陷入永眠。”

——那就讓靜默期結束。有一瞬間應帙想要就這麼不管不顧地把這句衝動的話講出口,但理智阻止了他,遂徊精神力過度防衛症那麼嚴重也沒有陷入永眠,就是因為耿嶽在精神黑洞中十數年的堅守,他不能為了一己私利仗著他和耿際舟是向導,而遂徊病情有所好轉,就這樣不負責任。

“讓易承瀾來守。”遂徊對這人的觀感從始至終都很差,現如今更是陷入穀底,“他捅的簍子,讓他來補。”

“他不可能願意的,如果他發現無論怎樣都不能和耿爸爸在一起,隻會放任裂隙越來越大,拉更多人陪葬。”耿際舟說,“……這一切歸根到底還是我的原因,如果不是因為我害得耿爸爸受傷,他就不會永眠,也就不會發生現在的事情。”

“你怎麼不從盤古開天辟地開始算起?”遂徊煩躁地說。

耿際舟還想說點什麼,但應帙不耐地擺擺手打斷他,“行了,早點說不就完了嗎?我知道怎麼辦。”

聞言,耿際舟和遂徊同時看向他,臉上都是震驚,“你知道怎麼辦?”

“我說了,一定會有三個人一起出去的辦法。”應帙有條不紊地說,“耿叔叔跟我說過,新產生的裂隙隻要在一定的時間內就能補上,不需要留人在裡麵守。”

“真的?!”耿際舟驚喜地問。

“抓緊時間。”應帙神色淡淡,“你先帶遂徊上去,再來接我。”

“你先上去。”遂徊依舊固執。

奇怪的是應帙這回竟然沒有再謙讓:“那就我先好了,都一樣。”

他的反應讓遂徊微微有些放鬆,但仍舊感到一絲奇怪:“耿嶽什麼時候跟你講的?”

應帙笑著伏到耿際舟背上,“就準易承瀾和你講悄悄話,不許耿嶽告訴我小秘密?”

“易承瀾跟我說的是——”

“我現在不想聽,”應帙轉過頭,“等出去了再聊。”

“……嗯,出去了再聊。”

看著耿際舟和應帙持續上浮一直到消失在視野範圍內,遂徊心臟莫名其妙開始加速,他不知道緊張的來由,但哨兵的第六感向來很準,這令他不受控製地焦躁起來,一直到耿際舟返回,又背著他飛到了最頂端,而應帙好端端地在長柱頂端站著,他這才微不可察地鬆了一口氣,站過去,和應帙一起抬頭看向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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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 第 150 章

相較於精神黑洞內那道巨大高聳的裂隙, 這片白色精神空間內的裂縫要小上很多,細窄的口子就敞開在他們觸手可及的地方,從中散發著對靈魂強烈的吸引力。

應帙麵無表情地仰頭看著這條裂口, 僅憑視覺他什麼也看不到, 但卻能清晰地感受到窄縫對麵的暖意,本能在瘋狂地催促他進入, 離開這裡,回到他熟悉的地方……不過應帙從始至終都無動於衷地站著,直到耿際舟帶著遂徊上來, 站在他的身邊。

三人彙合之後, 遂徊很明顯地鬆了口氣, 他走到應帙身邊,同樣感受到縫隙傳來的巨大吸引力, 他為了對抗本能緊緊握著向導的手,努力下沉身體重心。

與此同時,耿際舟也靠了過來, 問:“小帙,你打算怎麼做?”

“修補裂隙這件事我一個人無法獨立完成,你們得幫我一下。”應帙回頭說,聞言耿際舟立刻答道:“這是必然。”遂徊也跟著點了點頭,問:“我們要怎麼做?”

“首先我們三個人要同時靠近裂隙。”應帙抬頭看著空中的縫隙, “這樣, 際舟,你按剛才帶我們上來的方式托起遂徊飛上去,然後我用精神觸梢纏住你把自己送上去, 行嗎?”

耿際舟點點頭:“然後要怎麼做?”

“然後我們要在同一時間觸碰縫隙, 不能早不能晚, 必須是三個人在同一時間碰到,接著聽我指揮,我說做什麼就做什麼。”應帙嚴肅地說,“我們隻有一次機會,上去之後必須認真聽我指揮,不要分心走神,聽清楚了嗎?”

‘隻有一次機會’這六個字給所有人都帶來了壓力,遂徊覺得進展似乎太快了,還有些雲裡霧裡,想說讓他準備一下,但時間緊迫,應帙並沒有留給他過多反應的機會,下一秒就催促著耿際舟立刻行動。

耿際舟也有些緊張,握住遂徊的肩膀之後轉身問:“如果出差錯會怎麼辦?”

應帙微微笑了下:“還沒開始就想著出錯怎麼辦,小舟,這不符合你的性格,怎麼越變越軟弱了?”

耿際舟一噎,又聽應帙繼續說:“放心,有我在,不會有問題的。”

“……你倒是越來越自信了。”耿際舟小聲嘀咕,兩人對上目光,倏然又相視一笑。

應帙勾著唇角拍拍耿際舟的肩膀,又轉頭看向遂徊,傾過身在他眉心落下一個吻,嗓音低沉舒緩:“彆緊張,交給我就行。”

吻一觸即離,但柔軟的觸感卻一直停留在眉心,遂徊心臟不受控製地快速跳動起來,追過去和應帙接吻,他掐住向導的下巴,用力壓住他的唇瓣,啃咬磨蹭。他心底的異樣愈加強烈,但又分不清到底是因為緊張還是一些彆的什麼原因。很快,這個激烈的吻被應帙強行結束,他被耿際舟從身後勒住腰腹托了起來,裂隙的高度離長柱頂端本就不遠,僅僅是往上飛了兩米,遂徊再一抬手甚至就已經能夠碰到這處被人為強行撕扯開的裂口。

他低下頭,看到一根又一根爬山虎枝條似的精神觸梢纏繞住耿際舟的手腕和腰腹,應帙站在長柱頂端沒什麼表情地仰頭看著他們,無數根精神觸梢從他身後長出,卷住耿際舟的肩膀固定身形,甚至有部分觸梢順帶還纏住了遂徊的腰腹和腿,用力勒緊。

很快,應帙也順著精神觸梢爬到了他們身側,在和遂徊及耿際舟抵達同一水平高度的時候,還抽出空揉了一下遂徊的頭發——一切事情就如同他所說的那般進展,沒有遂徊所擔憂的情況發生。

遂徊移過眼珠,目光落在應帙透白色的眼睫毛上,看它一掀一落,底下紫色的眼珠專注地望著高空。他一直覺得向導口中那個‘耿嶽教給他修複裂隙的辦法’來得太過突然,也太過篤定,巧合得就像是應帙憑空編出來的一樣,所以遂徊始終抱著懷疑的心態,提防著應帙的一舉一動,但是在裂縫前,應帙又一次叮囑他們一定要聽緊指揮,絕不可以分神,遂徊不得不收起他的疑神疑鬼,以防他的分心造成無法估量的後果。

……遂徊沒有留意到,就在他收回觀察應帙的視線將注意力都放在裂隙和耳邊的話語上的同時,一道視線反而幽幽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倒計時,”應帙的聲音始終沉穩有力,“3,2……1。”

三個人同時向空中伸出了手。遂徊仍舊不可避免地保持著疑心,眼角餘光落在應帙的手上,一定要確認對方如約伸出了手他才肯繼續動作,這也就導致他實際的行為是比應帙和耿際舟慢了一拍,關鍵應帙伸手觸碰裂隙的速度不知道為什麼格外的快,眼見著就要獨自率先碰到裂隙,遂徊隱隱預感到不妙,唯恐他的小心思釀成大禍,連忙加快了速度。

然而就在即將觸碰到裂隙的那一瞬間,應帙指節彎曲,右手快速握拳,搶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時刻收回了手。

“應帙!!”耿際舟驚恐地喊了起來,“你果然——”

他也不蠢,和遂徊一樣察覺到了應帙的異常,不過也是和遂徊一樣,被應帙 後續的演技騙到,猝不及防地踩進了陷阱。他叫嚷著抬起頭,就發現自己的半根手臂已經消失在裂隙處,並且還在不斷被吞噬,“應帙!”他求助地看向遂徊,就看到對方手臂上青筋畢露,左手緊緊攥住被裂隙吞噬的右臂膀,因為過度用力而露出猙獰的凶相,但被裂隙吞噬的手臂仍舊紋絲不動,這儼然不是人類能撼動的力氣。

下一秒,遂徊犬齒變尖,目光狠戾地瞪著右臂,張開嘴,惡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他要留下來,他寧願不要這隻手臂,也不可能讓應帙一個人留在這裡!

應帙休想,這輩子都休想擺脫他!!

遂徊的尖牙狠狠地沒入了應帙具象化的精神觸梢裡,在他愣神的半秒內,無數精神觸梢卷住他的手臂,身軀,四肢,將他繼續往裂隙裡送去。耿際舟半邊身子都已經被縫隙吞沒,他想要說些什麼,但緊接著腦袋也被吞噬,隻剩下始終朝他伸出的手,還在極力挽留著什麼。

“你不能這麼對我,應帙,應帙!”遂徊竭儘全力地掙紮著,但精神觸梢捆住了他的手腳,這裡是精神世界,是向導的領域,他引以為傲的體能被剝奪,他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應帙離他越來越遠。

淚水陡然奪眶而出,在嘗試了所有辦法,發現什麼也做不了之後,遂徊終於情緒崩潰地哭了起來,“讓我留下,我求求你了,你標記我了,應帙,我們永久標記了。”

理智、道理、威脅……他什麼也想不到,一切隻剩下了本能的祈求和哭泣。

“沒有永久結合,”應帙不為所動地看著他,聲音平靜,“我們隻是精神上的結合,身體還沒有建立永久的聯係,所以出去之後你會難受一陣子,隻會難受這一陣子,虞旌會幫助你解除精神上的標記的,遂徊,你接觸的人太少了,擁有得太少,所以也太過偏執,這世界上沒有人離了彆人就活不下去,你還有其他親人,你有更廣闊的世界。我也會在這裡嘗試尋找真正能夠修複裂隙的辦法,然後試圖出去,你不要有太多壓力……”

“不,不,”遂徊眼眶猩紅,淚水淌滿臉頰,他拒絕聽取應帙的任何話語,情緒激動到了頂點,幾乎是咆哮著否認,“不行!!”

呤啷——

一聲清脆的響動在應帙腦海中碰撞,束縛著遂徊的精神觸梢倏然鬆動,應帙感覺有什麼力量在和他爭搶精神力的操控權,是遂徊的精神力順著兩人的精神鏈接奪取了他的精神觸梢控製權,下一秒,無數根細長的觸梢調轉矛頭,徑直衝著應帙飛了過去。

“我不能走,遂徊。”應帙也沒有料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匆忙地躲閃著,“我必須留下,必須有人在這裡守裂隙。”

“我不在乎,我什麼都不在乎,”遂徊眼角仍舊噙著淚,但神情卻是冷漠下來,嗓音也冰凍得好似結了冰,“我隻要你和我一起走。”

應帙在觸梢的追趕下往左撲倒,勉強躲過了纏縛,他抬起頭,深深地看了遂徊一眼。

遂徊從他的眼神裡意識到什麼,驚恐地叫道:“不要——!!”

伴隨著他的聲音,應帙從高柱上一躍而下,遂徊連忙放棄對精神觸梢的操控權,痛苦地咆哮掙紮著,但他的半具身體已經被裂隙吞噬,紋絲不動,隻能看著空空如也的高台,大腦中一片空白。

濃重的無力感席卷遂徊全身,他掙紮的力量慢慢變弱,最後雙目失焦地垂在半空中。

結束了。

他心想。

他要將應帙一個人遺落在這裡了。

應帙這麼理智的一個人,為什麼要做這種事?他為什麼不能自私一點,冷漠一點,利己一點……?

他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這裡什麼也沒有,一望無儘的空白,比精神黑洞還要枯燥可怕,應帙要在這裡待多久?他要承受多久的苦痛和折磨?……

忽然,一聲悠揚的鳥鳴打斷了遂徊的思緒,他頹敗的眼神緩緩有了焦點,鳥鳴聲持續靠近,遂徊幾乎停止跳動的心臟也逐漸揪緊,他小半張臉也被吞噬,隻剩下一隻眼睛在外麵,他隱隱看到紅色的尾羽出現在視野中,然後是模糊的人影,緩緩落在了高柱上。

應帙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站直身體,轉過頭,對上了龍讓深沉的視線。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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