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第 141 章
龍讓說到做到, 說揍就揍,打完一拳還不夠,又目露凶光地欺上去, 攥著易承瀾的衣領揚起了拳頭。耿嶽迅速接住龍讓接下來的攻擊, 抬臂生扛了幾下,又一把推開他。
“阿嶽!”易承瀾喚道。
聽到自己的名字, 耿嶽身影僵了一下,緩緩回過頭,看向被他擋在身後的易承瀾, 眼神複雜。見他不動, 易承瀾又急急地再次呼喚:“耿嶽!”
終歸耿嶽還是在易承瀾麵前敗下陣來, 一切原則和理智都在此刻被洶湧的情感壓製,他轉過身, 伸手去拉易承瀾遞朝他來的手。
龍讓在耿嶽身後咬牙切齒地罵:“滾!耿嶽,不然我連你一起揍。”
耿嶽背對著龍讓一聲不吭,不回應他讓的挑釁, 或者說,這個行為就已經是耿嶽的回應。
時隔無數日月,兩隻手再次交握到一起,但還不等易承瀾體會到耿嶽掌心的溫度,龍讓就不依不饒地又衝了過來, 耿嶽也立刻反身去護, 兩人迅速扭打在一起,準確來說是龍讓單方麵的攻擊,耿嶽一直在防守, 沒有給出一次反擊行為。
“龍讓!”易承瀾憤怒地喊道, “你在乾什麼, 給我停手!”
龍讓退後半步止了動作,露出一個滿是血腥氣的狠戾笑容:“易承瀾,我還想著怎麼弄死你,結果你竟然自尋死路,跑到我麵前來了?”
“你居然真的還活著?”易承瀾擰眉看著龍讓,似乎不明白對方為什麼對他有這麼大的敵意,“我沒工夫和你多廢話,”說著,他抱起仍舊昏迷不醒的耿際舟,伸手攬過耿嶽的胳膊,“阿嶽,阿嶽,我終於見到你了,阿嶽你想不想離開這裡,我有辦法帶你出去。”
他語氣激動,可出乎意料的是,耿嶽竟然沒有被他拉動,他如一座沉寂的高山一般,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麵上甚至也沒有露出任何久彆重逢的喜悅,隻是目光複雜和他對視。
易承瀾察覺到異常,不明所以地問:“阿嶽,你怎麼了?”
“你有什麼辦法?”龍讓麵色凶狠,“用我兒子命換來的辦法?”
“你在胡說什麼?”易承瀾不睦地反問,“和你兒子有什麼關係?”
龍讓沒有想到易承瀾裝傻的功力這麼強悍,演得好似真的一無所知:“你不會跟我說你朝遂徊開了十來槍,是在和他玩遊戲吧?”
易承瀾愣了一下,沒有否認,隻皺眉問:“你怎麼知道的?”
說話間,他眼角餘光倏然瞥見站在遠處的應帙和遂徊,一瞬間他就什麼都明白了,不過隨之而來的是滿滿的疑惑和事態超出掌控的煩躁感。
“你們為什麼會在這?”易承瀾問。
應帙和遂徊對視一眼,饒是脾氣再好,這時候應帙的語氣也忍不住有些陰陽怪氣:“這應該要問您了,易叔叔?”
“……”
易承瀾終於懂得為什麼時隔這麼多年與生離死彆的愛人第一次見麵,耿嶽看他的眼神居然是那樣,有驚喜有懷念,但更多的是複雜。
他回頭望向耿嶽,抿直雙唇解釋道:“我確實不知道他們為什麼也會進來,我的計劃裡隻需要他們打開通往精神黑洞的門,因為目前處於永眠靜默期,小帙不會徹底陷入沉睡,按照設想,遂徊爆發的精神力會順著精神鏈接穩定小帙的意識,將他從門前帶回,就像當年周瓊帶回龍讓一樣,甚至還要容易一些。我沒有想過他們也會跟著進來……”
“你該不會以為這種程度的狡辯就能平息我的怒火吧?”龍讓不依不饒地還想動手,被耿嶽再次挺身攔了下來。可耿嶽雖然始終保護著易承瀾,但就是保持沉默不執一詞。
易承瀾抱著昏迷的耿際舟,發現應帙和遂徊的視線都停留在他身上,若有所思又看到龍讓和耿嶽糾纏不休,好幾拳都打得耿嶽吃痛,但或許是出於代為補償的心理和愧疚,耿嶽一直任打不還手,易承瀾越發地煩躁,忍怒道:“龍讓,如果你還想要你兒子回去的話,就給我老實呆著!”
提及遂徊的名字還算有效,龍讓再是暴躁易怒也強忍著收了手,不過情緒仍舊激動:“你威脅我?”
“威脅你又如何?”易承瀾冷笑一聲,“現在擺出一副好父親的模樣,當年做什麼去了?”
“你還敢和我提當年?誰知道奧卡姆做的那些事裡有沒有你的手筆?”
“你這條奧卡姆的走狗也配說這些?”
……
看著眼前這三位不靠譜的大人亂成一團:一個沉默得像鋸斷嘴的葫蘆,一個暴跳如雷,一個滿肚子壞水,應帙非常無奈地開口打斷道:“叔叔們,安靜一下,可以讓我問幾個問題嗎?”
伴隨著他的出聲,耿嶽立刻按住易承瀾肩膀,遂徊也走上前拽了下龍讓。
應帙好整以暇地站到易承瀾麵前,看著這名揭開假麵原形必露的男人,“第一個問題,耿際舟現在是什麼情況?為什麼他也出現在這裡,卻是昏迷的狀態?”
這也是耿嶽非常關心的問題,隻是龍讓一直處於盛怒狀態下不停地發起攻擊,他疲於應付來不及問出口。
易承瀾摟著耿際舟的手緊了緊,顯然不願意回答,譏諷地勾了勾唇:“你關心他做什麼?彆跟我說你還在擔心他的安危。”
“對啊。”應帙大大方方地承認了,“我現在很擔心他。”
“你可彆忘了,他是我的幫凶。”易承瀾沉聲道,“沒有他的幫助,我很難騙到你。而且這是他主動提出來的。”
“我猜到了。”
“……”易承瀾瞥他一眼,有些困惑,也有些不屑:“所以,你是個以德報怨的聖母?即便他打算犧牲遂徊來換耿嶽的命,你都不在意?”
遂徊並不知道還有這一回事,聞言驚訝地看向應帙,龍讓也順著遂徊的視線望向應帙。不過相較於眼神裡流淌著詫異和委屈的遂徊,龍讓現在就是個一點就炸的炸藥桶,眼瞳裡滿滿都是恐嚇,大有但凡應帙敢點頭說一個是,他就打包耿嶽、易承瀾和應帙全都去死的意味。
“他沒有這個打算。”應帙突然開口,“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用遂徊來換耿嶽。”
易承瀾輕描淡寫地嗯了一聲:“你就這麼相信他?”
“不是相信他,而是他的語言和行為不相匹配,我是從中推斷出來的。”應帙慢條斯理地回應,“他口口聲聲說要讓耿嶽的意識進入遂徊的身體重返人間,還再三保證不會讓我死,卻從來沒有考慮過當時是我的意識在遂懷身體裡,極有可能被耿嶽頂替的人是我。再加上易叔叔你對遂徊的身體沒有一點珍惜的意思,如果耿嶽真的要進入遂徊身體,即使哨兵的恢複力強悍,你也應該不會那樣惡意摧殘遂徊的身軀,所以……耿際舟在撒謊,他是故意那麼說的,想要激怒我。”
至於這麼做的原因……應帙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問:“所以耿際舟現在是什麼情況?”
“沒什麼情況,還活著。”易承瀾敷衍地回答道。
應帙和他對視數秒,接著問:“那麼第二個問題,怎麼才能從這裡出去?真的是要一換一嗎?外麵的一個靈魂,交換黑洞裡的一個靈魂?”
易承瀾沒有回答,上一個問題他就回得跟沒回一樣,這次他乾脆口都沒張,惹得龍讓再次暴怒:“你找死是不是?”
“我真要說了才是找死。”易承瀾挑釁地看著龍讓,“還是那句話,想要你兒子回去就安靜一點。”
龍讓狐疑地眯起眼睛,咬牙切齒:“遂徊真的還回得去嗎?他說他被你一刀捅穿了心臟,生死未卜……”
“你是不是蠢?遂徊如果真的死了,他的意識就消散了,更不會還好好地站在這裡。”易承瀾解釋道,見龍讓一副不信任的模樣,耿嶽也緊緊皺著眉望向他,易承瀾隻得歎口氣拿出更有說服力的解釋,“我那刀避開心臟了,沒有真的捅到致命部位。”
遂徊轉頭看向應帙,後者也肯定地點點頭,表示易承瀾確實是這樣做的。
“他不可能讓我們死的,”應帙說,“因為付不起這個代價。”
受傷和死亡完全是兩種概念,即使害得應帙和遂徊身受重傷,但隻要性命無礙,念在過往的情分上,燕煦和應識箋不會真的對易承瀾下死手,但如果應帙真的死了,易承瀾也絕對活不成。
遂徊也同理,前有城主聶景行,後被周家認回,周老對這個失而複得的孫子又非常看好,他要是出事,易承瀾就算死了也要被挖出來挫骨揚灰。
更何況如果耿嶽複活之後得知應帙竟然因自己而死,就憑耿嶽的道德觀,他或許不會傷害易承瀾,但絕對不會放過自己。
易承瀾被應帙一語道破了心思,十分不爽地移開視線。
代價。
應帙有燕煦和應識箋護著,遂徊有聶景行和周瓊護著,這些都是易承瀾承擔不起的代價,也是他不會選擇的靈魂交換對象。
所以,如果真的必須一命換一命,那麼易承瀾想要用來、能夠用來替代耿嶽的人選也昭然若揭。
……一個沒有人 保護,被父母拋棄的孤兒。
“……你要用小舟來替我?”耿嶽不可置信地喃喃道,“阿瀾,你說小帙和龍讓的兒子會進來並非出自你本意,那小舟總是你故意帶進來的……阿瀾,你答應我會好好照顧小舟的。”
易承瀾像是忍耐許久終於爆發那樣,憤怒地吼道:“誰答應你了?!誰允許你莫名其妙撿一個孩子回家,然後丟給我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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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 第 142 章
“這些都是他欠你的。”易承瀾憤怒地瞪著耿嶽, “他就該還。”
應帙目光落在昏睡的耿際舟身上,又緩緩抬起視線,望向耿嶽。遂徊站在他身邊, 沒有說話, 就連顯現出非常典型哨兵暴躁症狀的龍讓也沉默下來,察覺到現在不是他該插嘴的時候, 即便他很想再嘲諷兩句。
“阿瀾……”耿嶽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就仿佛已經就這個話題爭論了無數次, 都堅持己見, 誰也說服不了誰, 他長歎了一口氣:“把他們都送出去……你也一起出去吧。”
“休想。”易承瀾也不欲多言,忍怒撇開腦袋, 摟著耿際舟的手臂越收越緊,掌心也死死攥成拳。
耿嶽壓低聲音:“我說過,不要再管我了。”
易承瀾幾乎咬穿了後槽牙, 一字一頓:“休·想!”
龍讓倏然想到什麼,著急地轉過身,嘗試和天空中用一枚豎瞳窺探地麵的燧石交流。
而遂徊湊到應帙耳邊,小聲說:“……有點奇怪。”
“嗯?”應帙輕飄飄地轉過眼珠看他,“什麼奇怪?”
“……”遂徊一雙翠綠的瞳孔中倒映著易承瀾的身影, “就是覺得有些……割裂。”
“什麼?”
“易承瀾性格表現得有些割裂。”遂徊重複道, “他是一個十分善於偽裝的人,不是嗎?之前一直偽裝得很好,騙過了所有人, 至少騙到了我……但他現在好像破罐破摔徹底暴露了本性, 自私, 扭曲,卑劣。”
“畢竟已經沒什麼好裝的了,我們都知道他是什麼人。”應帙說。他倒不覺得目前易承瀾的樣子有什麼問題,換做是他,麵對深知他本性的戀人、仇人以及兩名無辜受害人,再加上掌控著最關鍵的核心秘密,他肯定也什麼都不裝了,一條路走到黑。
但遂徊顯然不這麼想,他搖搖頭,翡翠色的眼瞳移向應帙:“不會的,如果……”
如果是他,無論處於什麼樣的境地,應帙不喜歡的特性他都會嚴防死守地掩藏,不會將那些惡劣而糟糕的東西展露出來。即使他恨透了害死應帙的那名稚童,在應帙麵前,他照樣會裝成一個慈祥的父親,因為這是應帙想要的。
可易承瀾似乎完全反著來了,他在外麵裝出一副好人的模樣,反而在耿嶽麵前道儘了狠話。
講些美好的謊言誘騙他不行嗎?遂徊疑惑,耿嶽一個被精神黑洞關了十多年的哨兵能懂什麼,哄騙這種人多容易?就說耿際舟是主動跟過來的,就說傷害小帙和遂徊是迫不得已,他會懺悔彌補,就說大家都很好,沒有一個人會受到傷害,一切代價都等到把耿嶽騙出去再說。
如果是他,他可以一個謊言套一個謊言,永遠活在欺騙和忐忑中,隻要戀人可以永遠陪著他。
代價……?
被追殺算什麼代價?和昔日友人斷交算什麼代價?隻要沉睡的應帙能夠蘇醒,如往日一般好好地站在他身側,他可以接受一切。
在遂徊心目中,隻有被應帙憎恨才算代價,和應帙兩不相見才叫代價,應帙失望的眼神和抵觸的情緒絕對比世界上任何的刀刃都還要鋒利。
念及此處,遂徊忽然想到了什麼,轉身看向還處於僵持中的耿嶽和易承瀾:“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聞言,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他身上,包括去而複返的龍讓,“我擔心還有人進入黑洞,讓燧石再去找找看了。”他快速解釋方才離開的緣由,又問:“遂徊,你要問他什麼?”
“第三個問題,”遂徊接上應帙之前的話,“易承瀾,你做了這麼多事,所為究竟是讓耿嶽複活,還是——”
“遂徊,你不用問這個。”耿嶽突然打斷了他的話,“超出自然規律的事情必然有其代價,我不需要複活……”
“還是……”遂徊篤定地說了下去,“想和耿嶽在一起。”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耿嶽也陡然止住話頭,還算溫和的神情逐漸變得冷硬,交雜著濃濃的無奈和難過。
易承瀾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著遂徊:“這兩者之間有什麼區彆嗎?我當然是想和耿嶽在一起,才寧願犧牲耿際舟的命也要讓他複活。”
他明知耿嶽看中耿際舟,卻還是三番五次惡意地在耿嶽雷區踩踏,報複性地抒發著這些年來耿嶽死亡帶給他的劫難。
語言和行為不相匹配、故意為之、想要激怒對方。
這些用來形容耿際舟的話語此時此刻也能完美套在易承瀾身上,即便這對養父子貌合神離,但近二十年的朝夕相處還讓他們的行為方式逐漸趨於一致。
“區彆很大,”遂徊說,“若是我……”他語儘於此,抬眸認真地和易承瀾對視。即便語焉不詳,後者仍舊瞬間領會了他的意思,易承瀾的雙眼中映出一個和他同樣瘋狂而無畏的靈魂,生與死皆不重要,他們自私、卑劣,恐懼孤獨。無法接受獨自身處人間,也無法高尚地讓出活下來的機會孤身通往地獄,他們是陰暗的泥沼,以愛為名將戀人捆縛吞噬,一起生,一起死。
耿際舟才是易承瀾最無力承擔的代價,他並不是無人可以仰仗的孤兒,他的父親是耿嶽,是易承瀾最不敢觸碰的軟肋。
如果真的必須一命換一命,那麼易承瀾的人選隻有他自己,也隻會是自己。
過了幾秒,易承瀾勾唇笑起來,目光掃過應帙和遂徊的臉,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們為什麼會進來?你們不該在這的……要是沒有你們,耿嶽說不定就能被我騙出去了。那既然騙不出去,就隻好我留下來了……”
說著他又看向耿嶽:“我是真的想過用小舟的命換你的,阿嶽,小舟他也是這麼想的,他怕我對小帙動手,主動提出幫我,其實就是打著犧牲自己的想法,太明顯了,那臉上就和你當初救他的時候表情一模一樣,真不愧是你養大的蠢貨。”
耿嶽神情沉重而冷硬,緊緊皺著眉頭,這令易承瀾忍不住笑起來:“阿嶽,你怎麼還沒遂徊懂我?”
“……我怎麼會不懂你?”耿嶽壓抑著情感道。
他什麼會不知道?他就是太知道了,才隻能假裝不明白。這是他的向導,他的靈魂伴侶,無論是惡還是善,是低劣是優秀,還是深藏其中的瘋狂、愛意與無所畏懼,他都知道。
但他不能說,也不能讓易承瀾有機會說出來,因為他不想易承瀾留下,這裡什麼也沒有,無趣,乏味,陰暗,充滿了怪物和危機,令人厭惡,易承瀾無論如何都不該留下來的。
“你要留下?”龍讓驚訝地問,“向導也能留在這裡?”
“我這不是都在這了嗎?”易承瀾態度鬆弛下來,再沒之前那種劍拔弩張的囂張氣焰,他不需要再故意惹耿嶽不快,讓他厭惡自己,從而放棄講那些早就聽膩了的大道理勸他離開。
“你就不怕有什麼排斥反應?譬如你的意識不容於精神黑洞,沒幾天就魂飛魄散?”龍讓故意說得可怕,易承瀾聽了沒什麼反應,耿嶽倒是驟然橫過眼神,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散就散唄,在外麵待著也沒意思,還不如在這裡死了。”易承瀾無所謂地說,“還能看一次耿嶽懊惱痛苦的表情,讓他到現在還不好好跟我講話。”
“……”即便聽到這樣的話,耿嶽仍舊是沉默,他想要易承瀾離開,易承瀾想要留下,他們永遠說服不了彼此,但一定會有人妥協。
龍讓無語了兩秒,很不想搭理這種扭曲的家夥,但他的思路還算清晰,記得正題:“我尊重你的個人選擇,愛死不死,但你得立刻讓我兒子和他的向導回去。”
易承瀾真正的本意暴露,懶得再裝什麼,此刻耐心十足:“我都說了,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進來的,也不知道怎麼讓他們出去。”
“那你剛才說什麼……?”
“我隻知道怎麼讓小舟或者耿嶽出去。”易承瀾說,“如果燕煦找到了我們身體的話,她現在應該已經在和虞旌一起,通過我留下的信件內容嘗試喚醒小舟了。”
龍讓瞬間暴怒:“我看你是想死——”
這次大家有了經驗,耿嶽護著易承瀾,遂徊擋住龍讓,應帙臨危不懼地站在兩者中間,思索著什麼。
“……我們先假設易叔叔的理論是正確的,”應帙淡淡地說。
“你還叫他狗屁的叔叔?”龍讓暴躁吼道。哨兵本就是情緒動物,更何況他這種本就性格不穩定,精神域有病,還多年不接觸結合向導的孤寡哨兵。
應帙冷靜地改口:“我們先假設易承瀾的理論是正確的,我和遂徊確實本來不應該來到這裡,確實是出現了什麼未知意外我們才會到這裡來……那麼,這個意外會是什麼呢?”
易承瀾懶得多做思考,而耿嶽和龍讓什麼也不清楚,隻有遂徊眨了眨眼,順著應帙的話語進行回憶:能導致他和應帙來到精神黑洞的以外……
他們特種人將這個高維空間稱之為精神黑洞,但同時,這個地方還是燧石和應龍的精神圖景。
倏的,應帙和遂徊對視一眼,兩人步調格外一致地抬起頭,看向高空——
燧石受到龍讓的請求,飛去外麵尋找是否有其他誤入圖景的人類,而應龍還好奇地瞪著一隻黑色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們。
看到應帙和他對望,應龍疑惑地歪了歪腦袋,這個賣萌的動作落在人類的眼裡,就是碩大的眼球突然調轉了九十度,天旋地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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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 第 143 章
“是你們做的麼?”應帙問。
聞言, 應龍又往另一個方向歪了歪腦袋,發出一聲細微的龍吟。
見它在這裡假裝聽不懂人話,應帙當即篤定:“好的, 就是你們做的。”
“……咕!”應龍莫名其妙背了口大鍋, 發出不滿的鳴叫聲。
“不管你是故意還是無意的,能帶我們出去嗎?”應帙繼續問。
“咕——”
“不好意思, 我聽不懂龍叫。”
“……”應龍抬起腦袋,似乎是動用它尊貴的龍腦思考去了,不一會它又重新俯下身, 快速對著應帙……有節奏地眨眼睛。
這下不僅是應帙對著應龍一頭霧水, 地麵上所有人都昂起腦袋, 盯著應龍快速眨動的眼睛猛瞧。
隻可惜一直到應龍眨到眼皮子抽筋,也沒有一個人猜出它想表達什麼。應帙記下了眨動頻率, 逐一代入他已知的所有密碼體製進行破解,半晌,仍舊一無所獲。
看來這不是什麼簡單的人類密碼, 而是全新未知的肢體語言係統——龍語。
應帙隻得將求助的視線投向耿嶽和龍讓,寄希望於這兩位在精神黑洞內生活了十幾年的前輩能給出什麼有建設性的意見,但令人失望的是,這兩位臉上竟然也是一副‘龍居然還會眨眼睛??’的表情,看起來比應帙還迷茫。
“你們平時都是怎麼溝通的?”應帙問, “特彆是耿叔叔, 應龍要你幫它守裂隙,這麼複雜的要求,你是怎麼領會的?”
耿嶽很實誠地說:“不是它跟我說的, 是上一任的守門人和我講的。”
他講出一個哨兵的名字, 是應帙祖父那代人的傳說, 寫進了塔教科書裡,“我知道他……”說著應帙想起一件事,“在他沉睡之後,確實也出現了很長時間的永眠靜默期。”
耿嶽點點頭:“是的,我見到他的時候,他的意識已經很虛弱了,無法再繼續守護縫隙,這期間進來了很多沉睡的哨兵,但他們要麼意識渙散無法交流,要麼拒絕枯燥的守門,還有些人不知道為什麼為龍王所不喜,最後隻有我留了下來,繼任了上一任守門人的位置。”
“原來是這樣……”也不知道一代又一代的哨兵經過了多長時間的摸索,才了解了這片未知高維領域的規則和秘密。應帙抬起頭,看到應龍眨眼皮眨到眼角泛淚,但底下一群笨蛋表情還是一個比一個愚蠢,它氣得咕一聲,很不滿地起身飛遠了。
遂徊悄悄湊到應帙耳邊:“我們是不是要做好永遠出不去的準備?”
“為什麼你的語氣聽起來還挺高興?”
“我隻是在做最壞的打算而已……”遂徊說,“總不能出不去就不活了吧?”
應帙倒也沒有反駁他,隻是沉吟一會,說:“我在想……我們進來的方式是哨兵瀕死引起向導強烈的情緒波動,產生頻率共鳴,從而連接這片精神圖景。那反過來,有沒有可能向導強烈的情緒波動也能連通現實,把我們送出去呢?”
遂徊感覺他們回到了當初剛剛發生靈魂互換事件的時候,麵對一個未知離奇的事件,給出各種無責任不靠譜的瞎猜。
……不過那個時候他提出的猜想都彆有目的,不是標記就是接吻。
“是有這種可能。”遂徊說,“那你……激動一下?”
“……”
應帙努力憋了一會情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讓自己變得激動,半分鐘過去,臉憋紅了,情緒是一點沒怎麼起伏。
遂徊也看得出來這個要求很難為應帙,這人本來就是個偏冷靜的性格,全身血都快流光了還記得安撫他不要激動,“那怎麼辦?……要不,讓易承瀾再給我一刀?你會為我崩潰嗎?”
“彆開這種地獄玩笑。”應帙沉下了臉,“……而且就算他現在捅你一刀也應該沒用了,因為我知道你不會死,我的情緒起伏也肯定不如你以為我死亡時的那般大。”
遂徊哦一聲,垂眸思考起發生什麼事情才會讓應帙這樣的人激動不已。倏然,他眨了下眼睛,說:“你等一下。”
他快步跑遠,躲到一團黑泥高丘後麵,不知道搗鼓了些什麼,又倏然探出頭來,朝應帙揮手,看樣子是要背著耿嶽和龍讓他們私下和應帙做些什麼‘壞事’。
耿嶽正在和易承瀾低聲說話,易承瀾低著頭在地上劃著什麼,而龍讓抄著手靠在一邊,遠眺著高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看到遂徊和應帙偷偷摸摸地走到一邊躲起來,也全當做什麼也沒看到。
應帙走到障礙物後麵,就看見遂徊眼角浮現非常明顯的紅色鱗片紋路精神體融合態,對方眼中漫著興奮,笑著說:“我還以為召不出精神體融合態……”
“什麼?”應帙不解。
就在這時,一條冰涼的蛇尾就像有自我意識一樣,緩緩遊到他的手腕間,最細長的尖端覆在應帙的手背,輕柔地摩挲。
“我蛻皮了。”遂徊說。
應帙愣了下,反手握住纏著他手臂的蛇尾,舉到麵前細看,顏色確實與平常時不一樣,手感也不同,覆著一層銀灰棕色的膜,並不乾燥,還有些韌勁,捏起來還滑滑膩膩的,他搓揉了一下,循著這層蛇蛻的開口處往前看,蛇蛻尾端沒入了遂徊的褲子裡。
……他隱約知道遂徊的意思了。
情緒激動也分很多種,憤怒、高興、悲傷……這人在試探他會不會覺得蛻皮的蛇尾很色氣。
很古怪的一個性癖,但應帙就是莫名其妙有點被戳中,至少心跳比剛才快了……看來他確實是個不正常的人。
意識到自己其實是個變態,應帙無意識地加重手勁,惹得遂徊忍不住喊道:“新長的蛇鱗還有點嫩,你輕些,捏痛我了。”
力能扛鼎的S+級哨兵,狂嗑十板強效止痛藥仍舊一聲不吭,現在竟然嬌氣到捏下尾巴就咋咋呼呼地喊痛。
聞言,應帙注意著沒有再讓指甲捏到遂徊的鱗片,但卻沒有依著他的意思鬆開手,而是用手掌緊緊包裹住遂徊的尾巴,掌心的溫度傳遞到鱗尾上,噙著笑意的嗓音也一同傳到遂徊耳底:“有點意思……但憑這個就要讓我情緒激動到精神力鏈接現實,似乎有些不切實際。”
遂徊臉逐漸浮起緋紅色,勾引得非常不熟練:“情緒不是要一點一點累積嗎?先讓你小小激動一下,然後我再繼續想彆的辦法……”
應帙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否認他的確小小地激動了一下。他目光幽幽落在這條蛇尾上,觀察一會,突然問:“你之前蛻皮都是怎麼蛻的?它自己就會天然脫落,還是要手動剝?”
遂徊一本正經地說:“要剝的,不然會一直連在尾巴上,很久才掉下來。”
“哦……”應帙點點頭,“你平時都是怎麼剝的?我有點好奇,示範一下。”
遂徊停頓了一下才故意問:“剝蛇蛻會讓你情緒激動到精神力鏈接現實嗎?”
“……恐怕也很難。”
“那我不剝了。”
“沒意思。”應帙鬆開了手,讓這條光勾引他又不給碰的蛇尾巴哪來的回哪裡去。
遂徊無奈地說:“你好難滿足,如果我是向導就好了,光是讓我咬你一口,我說不定就能激動到打通現實和精神黑洞的通道了。”
應帙笑了笑:“那你也太容易滿足了。”
“在這裡怎麼才能讓你格外激動呢?”遂徊陷入苦惱中,“嚇一嚇你會不會有效果?”
“你都說出來了我怎麼可能還被嚇到?”
“不一定——”說著,遂徊驟然對著應帙怪叫了一聲,外麵的龍讓被他嚇了一跳,連聲問發生什麼了,但應帙卻隻給出了麵無表情的回應,眉眼中隱隱流露出兩個字:就這?
遂徊非常絕望:“完了,我們是真的回不去了。”
……
高空中,消失多時的燧石飛了回來,嗷嗷了好幾聲,豎瞳中滿是疲憊和不滿。它的尾巴沒有落下,也沒有從中扔出一團黑影,看來進入這片精神圖景的人確實隻有他們幾個。
“也好……”龍讓又是失望又是鬆了口氣,“現在隻要專心想怎麼把你們兩人送出去就行了。”
應帙又抬頭問燧石同樣的問題,異想天開萬一這條西方龍能夠把尾巴垂下,在地上寫出一排工整的漢字。
燧石喉嚨中翻騰起呼嚕呼嚕的聲音,不一會也開始了有規律的眨眼睛,應帙記了一下,居然還和應龍的眨眼頻率不一樣,他思考著到底是兩條龍的語言係統不一致,還是:“……燧石,應龍說的好像跟你不一樣。”
“……吼。”燧石發出不屑的聲音,似乎在說就它也配和我相提並論?
“所以你們倆到底誰對誰錯。”
燧石又是一聲吼,非常得意且囂張,即便在場誰也聽不懂龍語,看不懂龍眨眼,也能領會到它那種睥睨天下的氣焰。但下一秒,另一隻眼睛出現在天空另一側,應龍兜風回來,開始捍衛它的話語權。
人類想象中的龍吟和龍嘯都是非常莊嚴、厚重且霸氣,但真正的龍吵架卻像極了菜市場的雞和狗在對峙,十分刺耳並喧囂,關鍵就算這輛龍爭出了一個是非對錯,應帙照樣也不知道它們的答案是什麼。
他抬起眼,倏然發現易承瀾還蹲跪在地上寫著什麼,並且隨著龍的爭吵升級越寫越快,已經寫了一大片。
應帙默默走過去,低頭觀察了一會,發現易承瀾居然正在破譯龍語,而且短短時間就初具成效。他剛記住其中一個非常臟的罵句發音頻率,頭頂應龍就重複了一模一樣的話語,下一秒,燧石憤怒地撞了過去,兩條龍急速升空打成了一團。
“這是怎麼做到的?”應帙驚訝。
耿嶽解釋說:“承瀾以前學過狗的語言體係,應該是有點聯係。”
……耿叔叔,你罵得也挺臟。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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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 第 144 章
“他們在外麵的時候, 關係沒這麼劍拔弩張。”遂徊仰頭望著高空。淡紅色的血月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灰藍色的日光,有熱度緩緩升起。
應帙點了點頭同意遂徊的說法:“它們還會互相配合幫我爸燉湯, 還會自己煮粥喝。”
“可能是在外麵比較謹慎, 為求自保一致對外,在自己家就原形畢露, 窩裡橫。”遂徊想到了他在星網上看的一本小說情節,“《我和死對頭一起穿越到異世界後》。”
他的幽默隻有同在星網上看過小說的應帙能懂,兩人會心一笑, 而耿嶽和龍讓聽著都是一頭霧水, 覺得是不是自己在精神圖景裡麵待太久了, 無法理解外麵的流行文化。
……
眼見著事情陷入僵局,一時之間也沒有快速解決的辦法, 應帙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困倦,精神圖景內無法得知時間的具體流逝,可他產生了一種熬了一整個通宵的疲憊感, 想來必定是連軸轉了整整一天。
他在這裡哈欠連天,可是兩張‘床’卻在高空中打架,一邊打架還在一邊罵臟話,非常粗俗。
這時他就不得不佩服起易承瀾的精神了,在遂徊都靠著他懶得動彈的時候, 這位天才之名的向導居然還很清醒地在推測龍語。應帙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存了一點彌補他和遂徊的心思, 想要儘快把他們送出精神圖景。也或者隻是想讓耿嶽內心好受一點,才會開始做好人好事。
即使應帙仍舊不能原諒這個殘忍利用了他們的男人,畢竟那十二槍是真真切切打在了他和遂徊的身上, 但他也沒有暴怒和瘋狂報複的念頭, 隻有冷漠、失望和悲哀。
龍讓似乎和應帙完全相反, 躍躍欲試充滿了報複欲,就是礙著遂徊和應帙還在這裡,一定程度上需要易承瀾的幫助才能把他們送出去,所以才保持著冷靜和理智。一旦易承瀾對他來說失去了利用價值,肯定還要再次大打出手。
憑心而論,他確實不是什麼良配,性格暴躁惡劣,報複心強,自卑和自負同時具備,所以才會被燕煦一直針對。應帙媽媽始終都認為她的好閨蜜周瓊就是個究極戀愛腦,富養長大沒吃過苦,找哨兵就是奔著吃苦去的,人都死了還要沒事把龍讓拖出來罵兩句。
但沒辦法,周瓊就是喜歡,畢竟龍讓的優點也是顯而易見的,護短,強悍……其他的優點,應帙思考了許久,看在遂徊的麵子上勉強再給這位父親加上一句,長得帥。
……
過了許久,久到天上那倆家夥架都打完了,回到靠近地麵的地方繼續瞪著兩隻大眼睛盯著他們瞧,剛被誇過冷靜的龍讓理智到達臨界值,不耐煩了起來,忍不住雙手環胸前走到易承瀾身邊問:“有沒有進展?”
他低下頭,看到地上一堆亂七八糟的鬼畫符:“這都什麼東西?你在作法嗎?”
易承瀾懶得搭理他,站起身,揉揉酸疼發麻的腿,隻嘗試著誘導應龍和燧石通過眨眼回答他的問題,從而擴充他的龍語詞彙量,一會之後才淡淡地說:“和精神力有關。”
“肯定和精神力有關,這誰能不知道。”龍讓皺眉,“具體的呢?”
“具體的不清楚,”易承瀾說,“一門不同物種的語言哪是那麼容易理解的?”
“那你現在研究到哪裡了?”
“研究到眨一次眼是錯,連眨兩次眼是對。”
“……你能不能趕緊?”龍讓非常不滿,“你的兒子是做好萬全準備沒一會就要出去了,我兒子怎麼辦?誰知道他們這種以異常方式進入精神圖景的意識會不會被排斥?”
易承瀾瞥他一眼,又轉身去看被耿嶽抱在懷裡的耿際舟——他仍舊處於熟睡之中,落在外側的那條胳膊自然垂落,一如當年耿嶽剛把他救回來的時候,滿身是血的耿嶽將還隻是小小一個的初覺醒向導緊緊摟在懷中,雖然受了重傷卻很高興,氣喘籲籲地給他看小舟懷裡白淨的鳥蛋。易承瀾沒什麼表情地看著這似曾相識的一幕,感動與懷念沒有出現在他眼中,有的隻是冷漠和思索,他抬頭看向耿嶽:“阿嶽,你確定放棄出去的機會嗎?現在還可以。”
“你真的要留下來嗎?現在還有機會。”耿嶽還給他同樣的句式。
易承瀾明白了,轉身看向應帙:“你們或許可以借助小舟的精神力出去。”
“什麼意思?”耿嶽問。
“小舟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為他隻有部分意識在這裡,剩餘的部分意識留在外界,周瓊領路,遂徊打開新的裂縫,而小舟的精神力則擰成了一根繩,兩端鏈接著現實與精神黑洞,”易承瀾有條不紊地解釋著,“我就是順著這根繩爬進來的,小帙,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帶著遂徊順著這根繩爬出去。”
他的話音剛落,天空中的兩條龍就開始了瘋狂地眨眼睛,無聲勝有聲地發出一排:對對對對對對。
“……”答案原來就在我心中,易承瀾頓時感覺這一地的龍語都白研究了。
“怎麼爬?”應帙問。
易承瀾搖搖頭:“我沒辦法用語言來形容,就……爬,你到時候就知道了。”
如此語焉不詳,龍讓又想揍人了,而應帙冷靜得多,波瀾不驚地問:“我是隻有一次機會對嗎?”
這次易承瀾點了點頭:“對,但在我看來,順著繩子出去這件事並不難,難的是怎麼帶遂徊一起出去,在攀爬過程中,他身為哨兵是幫不上任何忙的。這件事周瓊曾經做到過,但她和龍讓的契合度有96%……”
“96.9%。”龍讓著重強調。
易承瀾無視了他的話,繼續說:“兩人還是永久結合的靈魂伴侶,再加上周瓊的精神力等級是S,你的條件相較於她惡劣太多,但她當時是以自己的精神力為繩,自己尋的路,自己破開了裂隙,你要做的事情比她少,所以還是有機會。”
應帙若有所思地陷入沉默,右手微微抬起,握住了身側遂徊的手掌,後者立刻緊緊反握回去,目光專注地看向應帙專注思考的側臉。
一旁,總是暴躁不安的龍讓也罕見地不吭聲了,他始終知道他虧欠周瓊許多,永久結合之後也始終在嘗試彌補她,但欠下的債直到死之前也沒有還清,似乎也永遠還不上了。
他留下傘信要周瓊等他回去,允下重諾,但結果卻是食言。
也不是沒有察覺到,遂徊似乎一直回避著和他聊過去,龍讓不知道這到底是因為父子多年不曾見麵,相處十分尷尬,遂徊無法立刻將他當做父親所以才會寡言少語,還是因為……遂徊根本聊不出來。他清楚真正有錢人家富養出來的孩子是什麼樣子的,周瓊就是最好的例子之一,無論性格是友善還是惡劣,一些骨子裡的驕矜是不會變的,但他卻沒有從遂徊身上看到這一點。
他隻從兒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自卑和自負交雜,遂徊如果一直待在周瓊身邊,從小在環際集團無憂無慮地長大,是不可能養出這樣的性格。
……在他死後,究竟發生了什麼?
“……沒關係,小咩,你彆有太多壓力。”遂徊倏然開口道,“隻有一次機會,你能出去就行了,我……如果遇到意外,你就放棄我,優先保全你自己。”
他講得很認真,信誓旦旦,可不等他說完一聲冷笑就在耳邊響起,易承瀾戲謔地望著遂徊,嘴角噙笑:“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
不等遂徊回答,應帙就率先替他給出答案:“不信。”
“……”
“而且我也絕對不會放棄你的。”應帙說。
“這話——”易承瀾還想要繼續再挑撥離間,但遂徊立刻打斷了他,“我信的,我相信小咩的承諾。”
應帙微微一笑,對遂徊的話語很是受用,龍讓也配合著發出一 聲冷哧,三人合力打壓易承瀾囂張的氣焰。後者也不惱,笑著將目光投向應帙:“小帙,如果遇見意外,你可以嘗試著割斷‘繩子’,或許能救你的哨兵一命。”
“割斷‘繩子’?”應帙皺眉,“繩子是小舟的精神力,我割斷了繩子,他會怎麼樣?”
“你還顧得上這些?”易承瀾笑意更深,“真到了生死一線的時候,就是要學會取舍,你誰的命都想救,就會誰的命也救不了。”
耿嶽抱著耿際舟走過來警告性地瞪他一眼,易承瀾緩緩斂了笑容,不滿地移開視線,也隻有在耿嶽麵前他會收斂一下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劣根性。
“我不會割繩子的,我也不會丟下遂徊。”應帙倏然開口道。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聲音也清冷無瀾,但是周身的氣勢卻隨著這一句篤定的口吻變得凜然強大,“戀人和朋友我確實誰都想救,難道有錯嗎?我能做到的,我一定會做得很好,遠比你更好。”
一時間,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就連天空中的兩隻眼睛也認真地看著他,眨也不眨。
易承瀾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他的眼神很複雜,不屑、嫉妒、譏笑,但漸漸的也變成一種釋然,“好啊,那就祝福你……”
應帙不再回應他,轉身就走。遂徊整個人非常興奮地跟上,蛇尾在身後不停地搖晃,等到走出一定範圍應帙停下腳步,他立刻從側邊抱了他一下:“太帥了,小咩,我被你帥得腿都軟了!”
“我腿也軟了。”應帙扶住額頭,“隻有一次機會……可惡,到底怎麼辦?”
遂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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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第 145 章
該裝的比應帙已經裝出去了, 現在的問題是如何實現它。
精神力確實向來都是一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應帙並沒有覺得易承瀾那句‘你到時候就知道了’是一句敷衍,很多涉及向導精神力方麵的事情就是順其自然地領悟, 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但這也就導致他現在不知道做什麼準備工作, 思來想去好像也隻能枯燥地等待耿際舟部分意識脫離的那一刻……然後見機行事。
非常不靠譜的計劃令應帙感到了煩躁,他並不是真的胸有成竹, 也沒有性情冷淡到在這種危急關頭也能保持無動於衷,他不可避免地緊張起來,直觀表現就是微垂著眉眼緘口不言。而遂徊挨靠著他坐下, 用行動表示什麼叫泰然自若, 他見應帙不太想說話的樣子, 竟然救在一旁自娛自樂地剝尾巴尖的蛇蛻玩。
——這件事情如果是讓應帙來做,就是情色與曖昧, 而他自己剝,就很像流浪狸花貓無聊在追尾巴。
“……”過了一會,應帙的視線忍不住落在遂徊搖晃的尾巴尖上, 一如那些深夜看剝蒜直播的人,他也盯著遂徊剝蛇蛻,莫名其妙的解壓,都沒那麼緊張了。
但他還是覺得生死攸關的時刻這麼悠閒不太對勁,忍不住問遂徊:“……要是失敗的話, 我們會死的, 最好的結果也就是再回到這裡,然後永遠無法離開。你比我的處境更惡劣,因為我還有可能為求自保拋棄你, 你怎麼一點也不害怕?”
“你也覺得我在說謊是嗎?”遂徊抬眸和應帙對視, “覺得我那句‘你能出去就行了’是違心之言, 實際上和易承瀾一個模樣,希望我們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不等應帙開口回答,他就抬頭看向頭頂霧藍色的太陽,以及兩隻窺視著他們的眼睛,慢慢地說:“在精神域疼痛越來越嚴重的時候,我無數次疼到在地上打滾,恨不得自殺去死一了百了,我有過多少次這種生不如死的時刻,就想過多少次要將你一起拖下水,想要囚禁你,強迫你,把你也搞得像我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然後等東窗事發的那一刻,隨我心情和能力是放你離開,還是乾脆讓你為我殉葬……我有無數這般黑暗的心思,一直隨著時間的推移在發酵,膨脹,愈演愈烈……”
“但你什麼也沒有做。”應帙沒什麼表情地說。
“是的,我什麼也沒有做……我還是太心軟了,下不了那個手。”遂徊笑笑,他將下巴抵在應帙的肩頭,目光落在他淡色的嘴唇上,“小咩,可能以後我會後悔,但至少在此時此刻我是真心的,遇到不能相顧兩全的時候你就放棄我,不要猶豫,也不用有任何的心理負擔,是我甘願的。”
“甘願?這你就心甘情願了嗎?”應帙反問他。他控製不住地有些惱怒,他寧願遂徊惜命地央求一定不要放棄他,也不願看到遂徊釋然和無所謂的自我犧牲精神,這讓“你不想見你的媽媽和妹妹了?那城主呢?城主也不想再見了?”
“……不見就不見了,”遂徊微微低下頭,臉頰貼著應帙的胳膊,“反正這麼多年沒有我,媽媽和妹妹過得也很好,小景哥……應該會難過一陣子,但也不重要,他會想開的。”
自卑。
“那我呢?”應帙又問,“你又是怎麼想我的?你意識消散以後,我也隻是難過一陣子,然後繼續我的生活?”
“……你會記住我嗎?”遂徊直起身子,“永遠、永遠都記住我。”
“我當然會永遠記得你。”應帙坦誠地說,“你因我而死,甚至可能是為我而死,我當然會記得你。”
“對,我就是要這個結果。”遂徊緩緩勾起唇角,“你得永遠記得我,即使你以後有了新的哨兵,你們也會因為我的存在感過強而吵架,你會因為他詆毀我而暴怒,你會要求他必須接受我留下的痕跡,他會頻繁被拿來比較,嫉妒、暴怒又無可奈何,我永遠特殊,永遠重要,會時常在你的夢裡出現,是你揮之不去的夢魘,你會想儘辦法試圖再次開啟精神黑洞,窮儘所有手段,如果成功,你再見到我的那一刻會喜極而泣。”
自負。
“這就夠了?”應帙也笑起來,“先不論我會不會有這些反應,就為了這些,你就甘願去死了?”
遂徊反問他:“難道這些還不夠嗎?”
“也夠了。”應帙將垂落肩頭的長發彆到耳後,又從腕間取出羊角簪熟練地挽起,“想想萬一真的如你所願全都實現了,還真挺惡心的。”
聞言,遂徊正有點詭異的得意,卻忽然感覺一道陰影壓了過來,應帙按著他的肩膀把他壓倒在地上,居高臨下地望著他,“所以我一定不會遂你的懷,我要讓你一個人留在精神黑洞夙夜難寐、寢食難安,體會比我更嚴重的焦慮和痛楚。”
——“我們永久標記吧,遂徊。”
遂徊沒有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應帙到底說了什麼,等到大腦消化過應帙這句話的含義,他的瞳孔驟然放大,錯愕與驚訝侵占了他的全部思維,良久,遂徊才難以置信地問:“你在說什麼?”
“你不是覺得你不重要嗎?能否回去現實世界都沒人在意,你的出現和消失造成不了任何實際影響。”應帙冷靜地陳述著,仿佛在說旁人身上的事情,“那我就來證明,你的存在很重要,如果你陷入永眠,與你永久結合的我精神域會崩潰,我會從A等降到D等,甚至更嚴重,像你母親那樣徹底失去精神力成為普通人,我也會永遠失去引以為傲的攻擊型向導身份。”
“那就不要——”
“但我認為永久結合是我們能夠回家的必要條件之一,彆忘了,永久結合不僅能夠加強哨兵的五感靈敏度抗性,也能夠加強向導的精神力強度,”應帙認真地說,“我們的契合度本來就不如你的父母,94.4和96.9之間的差距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再加上我的精神力等級也低於你的母親,如果再不利用永久結合加強我們之間的聯係和實力,無疑是大大降低我們存活的可能性。”
“……”應帙說得在理,遂徊沒辦法再輕飄飄地說什麼那就不要永久結合,更何況他也不是一心求死,他當然更希望可以和應帙一同離開這裡,最好再把龍讓也接上,如果易承瀾哭著跪下求他出去再坐30年大牢的話,帶上他和耿嶽也未嘗不可,“你確定嗎?”
“我確定。”應帙沒有一絲猶豫地說,紫羅蘭色的瞳仁專注而認真地注視著遂徊的眼睛,“我說過要帶你一起出去,就不會再去想退而求其次的辦法,更不會在乎失敗後付出慘烈的代價。我也不希望你抱有著為我犧牲的想法,遂徊,你死了,我會生不如死,我希望你抱有比我更強的求生欲,一定,一定要和我一起出去。”
這名向導身上似乎永遠有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強悍又神秘,永遠冷靜自持,永遠理智鎮定,但又此刻又給予遂徊無比澎湃的熱情和愛意,在逆境之中破開道路,讓人無法自拔地為他的可靠和強大而著迷。
“我死了,你會生不如死……這指的是,精神域……?”遂徊謹慎地尋求著答案,似乎是故作小心,實際上是想刺激應帙說出一些更加羞澀的愛語,又似乎是從小刻在骨子裡的膽怯在關鍵的時刻不受控製地流露,“還是彆的什麼?”
“都有。”應帙垂下眼眸,看起來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回答的話語仍舊沒有一絲停頓,他不吝於吐露這些能讓遂徊高興的事實,或者說,當將這些內心的剖白說出口的時候,他也不受控製地興奮起來,心臟雀躍地加快了跳動的速度,特彆是看到遂徊驚喜的表情,他也禁不住高興起來。
“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比我以為的還要更喜歡我。”遂徊擁住應帙,將吻落在他的眼尾和唇角。如果是之前,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和應帙接吻,但在此時此刻,他卻不想用吻堵住這雙唇,因為他還想聽它說出更多討他喜歡的話,就譬如接下來應帙笑了笑,“可以這麼想吧,我確實比我想象中的更喜歡你。不然我為什麼聽到你說要為我而死的時候沒有覺得感動,而是那麼的生氣呢?”
“小咩……”遂徊的眼角逐漸泛紅,緊接著浮現出猩紅的鱗片紋路,犬牙增長,迫使嘴唇無法合攏。應帙有些驚訝地看著他,永久結合需要處於易感狀態,他本來還想著需要做一些曖昧的事情刺激出遂徊的易感狀態,卻沒想到哨兵這麼沉不住氣,竟然僅僅因為他的三兩句話就情緒的強烈起伏到陷入了易感期。
彎曲的犄角從頭頂冒出,同時小巧的羊尾也精神抖擻地長了出來,遂徊早就想要摸這條羊尾巴想得不得了,不待應帙允許就直接抓了上去,他的手勁有些大,痛得應帙悶哼一聲,皺眉嗬斥:“輕點。”
罪惡的爪子默默收了回去,但是蛇尾巴又不死心地竄上來,圈住應帙的腳踝,遂徊迫不及待地問:“你現在是易感狀態了嗎?”
“……好像還不是。”應帙實話實說。
遂徊不可置信:“我對你來說就這麼沒有魅力嗎?”
“……”應帙遲疑了一下,“那你刺激一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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