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第 131 章
應帙第一反應是幸好他家客廳夠大, 不然還真裝不下這倆祖宗。
他仰著腦袋從躺椅上站起來,天花板上的龍頭隨著他的動作緩緩移動,如同潛伏的遊蛇, 兩條長長的白色龍須如同浮動在水麵上飄搖。
不一會, 應龍長身遊動,巨大龍頭探下, 某一瞬間,應帙就感覺是畫師工匠刻畫在房梁石柱上的畫作雕塑活了過來,跨過時間的長河, 繞著應帙身體轉了一圈, 鷹似的尖爪虛虛扣在主人肩頭, 渾圓的黑瞳直勾勾地注視著他。
在他身旁,遂徊也蘇醒過來, 透白的睫毛掀起,露出底下的紫羅蘭眼瞳。肩膀壓到了頭發,痛得遂徊輕輕嘶了一聲, 熟悉又陌生的痛感讓他瞬間清醒過來,稍顯淩亂的銀發披散在身側,他愣了下,立刻轉頭喊道:“小咩……”
喉嚨一噎,剩下的話語又儘數咽了回去, 遂徊眼前是一副仿佛置身於怪物巢穴的恐怖場景, 兩隻碩大的龍頭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其中一隻黑龍呼吸間都是灼熱的氣息,倏地伸出來, 身後的翅膀隱約做出一個展翅欲飛的動作。
“不準。”應帙冷硬地嗬斥道。
舒展翅膀對於燧石來說大致是一 個類似於人類伸懶腰的放鬆動作, 被應帙這麼一阻止, 它的動作停留在半路上,上不上下不下的,這讓它一條龍很沒麵子。
“我還不想家裡重新裝修,要飛出去……不,也不能出去。”應帙也不想這兩條龍跑天上亂飛,被當今發達的星網拍攝下來,從此生活不得安寧,“要飛回你們的精神圖景裡麵飛。”
燧石憤怒地吟嘯一聲,有火焰在它的喉嚨中明滅,應帙隱約聞到焦糊味,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被點著了,他閉了閉眼,冷著臉保持主人的威嚴:“你們隻能這麼大了嗎,有沒有能力縮回去?”
雖然身為兩條貨真價實的巨龍的主人之一,他覺得很酷、很拽、很拉風,還很想向全世界炫耀,但這些也就是想想罷了,爽隻有幾秒,剩下的時間全都是理智在他耳邊魔鬼低吟,說它們還是保持幼年狀態更不容易出亂子。
燧石很不高興地梗著脖子,像一頭全身長滿硬鱗尖刺的獅子一樣坐著,不搭理他,尾巴重重地敲擊地麵,眼見著就要把木地板砸成災難片現場。
而應龍則是親昵用吻蹭著應帙的身體,白色鱗片觸感溫涼,像是玉一般細膩。遂徊看了會兩人的互動,忍不住伸手過去抓了抓應龍的下巴,白龍來者不拒,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擼龍,好新奇的體驗。
擠了兩條龍的家裡實在是寸步難行,特彆是燧石還非常的燙,應龍倒是不冷不熱,但它周身都縈繞著水漬,剛開始還不覺得,但過了一會應帙就感覺全身黏答答的,然後燧石和應龍再一相碰,滋的水蒸氣就冒了出來。
應帙:“……”他感覺燧石是故意的。
被迫蒸了會桑拿之後,應帙很受不了地越過地上的層層交錯尾巴,在應龍無辜的視線中打開所有的窗戶和門,感受屋外盛夏的熱氣滾滾而來,無論內外兩邊都是地獄。
“應帙。”遂徊難得正經地喊了應帙的全名,他跨過黑龍燧石故意擋在他身前的尾巴,走到應帙身邊,“這次的靈魂交換,我有點想法……”
“你是想說會不會和耿際舟有關?”應帙雙手撐在窗框上,目光落在遠處。
“……嗯。”遂徊點了點頭。
“我也有這個猜想。”應帙轉過身來,用腰背抵著牆壁,手指仍舊虛虛搭著窗沿,微低下頭思考著說,“我們很久沒有再次交換靈魂了,昨日今日和前幾日最大的區彆,就是我和你一起去見了耿際舟。”
遂徊沉默了幾秒,回憶直接追溯到最初始的地方:“我們第一次靈魂互換那天,我也見到了他……就是你被叫去天台之前,我知道這件事匆匆趕過去,和他迎麵碰上,他還攔住我問我要去哪,我沒回答他。”
應帙倒沒想那麼遠,他有一個很大的疑問:“我們是昨晚見的他,為什麼今早沒有換,而是等到這時候才交換?”
“……是有什麼條件沒滿足嗎?”遂徊想到了應識箋之前和他們說的話。
“條件……?”應帙低聲喃喃,倏然他回過頭喚道,“噩夢,他的噩夢!……他是今早才睡下的,所以我們夜裡才沒有靈魂互換。這也能解釋為什麼我們總是在睡夢中交換靈魂,因為同時也要他入睡。”
當關注點徹底鎖死在耿際舟身上的時候,應帙才發現處處都是紕漏,也不知道之前他為什麼一直沒有懷疑耿際舟,“你再想我們在生存賽上頻頻交換身體,是因為他一直在我們身邊,並且每晚他都會從噩夢中驚醒,出帳篷通風。”
遂徊安靜地聽著應帙的分析。
“所以我們靈魂交換的條件是……和耿際舟接觸,並且他做噩夢。”應帙看向遂徊,“會不會是這樣?”
“為什麼會和他有關?”遂徊不理解,“他哪來的這種能力?”
應帙搖搖頭,無從解釋。
他正想和遂徊說一起去找耿際舟問問情況,窗外的草坪上陡然壓下來一片陰影,怪異的影子還在快速移動。應帙詫異地抬起頭,就在半空之中看到了一黑一白不同體型的兩條龍,一條振翅一條擺尾,在天空中非常自在且迅速地飛行。
“……”應帙回過頭,家裡哪還有兩頭怪獸的身影,空空蕩蕩,隻餘下反倒的桌椅和被熏黑的地毯。
下一秒,應帙猛地側翻躍出窗戶,大步追向免費了的燧石和應龍,“給我下來!”
遂徊急急忙忙也想追,但是窗戶太高,向導的體能也有限,他一個翻躍直接掛在窗框下,糾纏了半天才勉強摔到草坪上,抬頭就看見燧石已經縮起翅膀停留在一戶人家的房頂,正探著腦袋試圖從窗戶往人屋裡窺視。
而應龍則是像爬山虎一樣,纖長的身體裹住房屋,尖爪抓住外牆,也同樣嘗試著通過窗戶看向房間內部。
應帙隻追出去兩步就停了下來,反身回去幫遂徊站起來,一同轉頭看向讓兩條巨龍停駐的地方——
易承瀾家。
再聯係之前耿際舟和變異精神體詭異的投喂精神力關係……應帙抱起遂徊快步跑了起來:“都快把答案寫在我臉上了,我為什麼早點沒想到?”
“燈下黑。”遂徊摟著他的脖子,被抱著輕鬆爬上二樓,在兩隻窺視的碩大龍腦袋之間又擠進來兩顆人腦袋。
耿際舟已經醒了,正背對著他們坐在窗前吃藥,應帙看他掌心中攥著七八粒藥,一口氣全塞到了嘴裡,再用涼水硬衝,應帙忍不住皺著眉頭敲了敲窗戶,耿際舟端著水杯一無所知地回過頭來,就這麼和兩顆有窗戶那麼大的龍臉對了個正著。
“……”耿際舟差點沒把噎到喉嚨口的藥再吐出來,崩了一地的朱鹮羽毛。
黯淡而無光的淺橘色羽毛飄落在地,光禿禿的,毫無美感。
“開窗。”應帙再次敲響玻璃。
耿際舟平靜了一會情緒才走過來開窗,臉那麼大的龍眼對著他眨了眨,應龍也想跟著進屋,被三名人類一致否決。
“際舟,你是不是昨晚一直沒睡覺,今早天亮了才入得眠?”應帙開門見山地問。
“沒有啊,遂徊你問這個做什麼?”耿際舟抽出紙巾擦拭手上因為震驚而散落的水珠,應帙習慣性幫他收拾起床頭櫃,擰緊打開的藥瓶蓋時隱約感覺到不對,輕晃一下,裡麵的重量比昨晚輕了許多。
……一晚上就吃這麼多粒?
“你到底是真的沒察覺,還是在跟我裝傻?”應帙放下藥瓶,同為謎語人之一,他決定主動揭開答案,善待這個世界,也希望這個謎語人世界能夠回饋給他同樣的善意,“我現在是應帙,他才是遂徊。”
耿際舟或許是缺覺少眠導致反應有些遲鈍,先是不明就裡地看著應帙,直到三秒後才倏然啊了一聲,驚訝道:“你說什麼??”
“我的靈魂進到了他的身體裡,我們交換了身體。”
“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你看我像開玩笑嗎?”應帙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並且我們懷疑,這場離奇的靈魂互換和你有關。”
“啊——???”
耿際舟的反應實在是不似作偽,眼睛瞪得像銅鈴,更何況應帙也實在想不通如果耿際舟是故意為之,他的目的又會是什麼,就為了當他和遂徊的牽線紅娘?如果不是因為靈魂互換將他和遂徊綁在了一起,即使兩人日後還是有了關係,也絕對不會像今日這般順利。
耿際舟的腦子轉得慢,但接受能力倒是很強,亦或之前應帙和遂徊露出的馬腳也足夠多,他竟然飛速地就接受了這一設定,並且舉一反三,將手指向窗外:“所以變異精神體是——”
“是處在遂徊身體裡的我,和處在我身體裡的遂徊,的精神體。”應帙感覺自己說了一個繞口令,希望耿際舟可以理解,“並且許久未見,它們一下子就長這麼大了。”
耿際舟艱難消化了許久,沒有說話,而是又跑到窗邊,跪在飄窗上打開窗戶,探出上身去看屋頂上的應龍和燧石。
巨大的西方黑龍仿佛神話中守護財寶的惡龍,蝙蝠一樣的翅膀舒展開,攏住了四肢,而白色的東方龍懸掛在了屋頂和牆壁間,它們並沒有離開,也沒有搞破壞,甚至沒有發出任何動靜,而是像守護神一樣,牢牢地盤踞在這幢房子之上。
耿際舟大概是被這種□□占山為王的氣勢嚇到了,臉色非常糟糕,轉過身語氣迫切地問:“那為什麼說和我有關係?”
應帙不藏私地回答道:“因為我和遂徊發現,我們每次靈魂互換都出現在和你接觸,並且你做噩夢以後。”
“我做噩夢以後?”耿際舟倏然捏緊了雙拳,“你確定嗎?”
“不確定,但很大概率就是這個原因。”應帙說,“因為所有細節都對得上,或許我們可以做一個實驗,今晚你按時入睡,明早我們對信息。如果你又做了噩夢,而我和遂徊換了回去,那就一定是這個原因了。”
耿際舟麵色僵硬沒有說話,而應帙似乎很篤定這個答案,已經想起了後續的問題:“或許和你不穩定的精神域有關,你的精神力在未知情況下乾擾了我和遂徊的靈魂……畢竟向導的精神力真的非常神奇,現有科學對它的挖掘不足1%,內裡全是未知領域,精神力都能影響記憶,那因為精神力波動導致靈魂互換,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至於為什麼會獨獨是我和遂徊受到影響,”應帙回頭看向一直保持沉默毫無存在感的遂徊,“會和契合度有關嗎?我和你94.4%的契合度,極易產生靈魂共鳴……這下是不是全能解釋通了?”
……
時常有父母勞累了一整天回家,發現自家孩子偷偷摸摸撿了流浪貓、流浪狗回家,哭著喊著要養,但很少會有父母奔波一天回家,發現自家孩子撿了兩條流浪龍回家,現在這兩條龍還霸占了屋頂,死乞白賴地趴著怎麼都不肯走。
易承瀾站在家門口,瞳孔的震顫從一分鐘之前就沒停下來過。
像貓一樣打了一下午瞌睡的黑龍醒過來,站起身拍拍翅膀,打了一個滿是火焰和灰燼的嗬欠,紅色豎瞳睜開,低頭,看到了屋底下的易承瀾。
它倏然掀開翅膀飛了下來,看上去極為笨重的身體卻極為輕盈地落到地麵,爪尖先著地,它探出頭嗅了嗅易承瀾,隨即用鼻尖頂他的肩膀,一直到易承瀾嘗試著伸出手觸碰它的吻,燧石這才安定下來,匍匐著享受易承瀾的觸摸。
不一會,應龍也垂下了尾巴,尾鰭有一搭沒一搭地在易承瀾麵前搖晃,直到向導順著鱗片撫摸他的尾巴,這才一把將他圈住。
二樓陽台上,應帙、遂徊和耿際舟俯視著這一畫麵,易承瀾也看到了他們,抬起手搖了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你們的變異精神體?”
“對。”應帙喊道,“抱歉易叔,沒嚇到你吧?”
“沒有沒有。”易承瀾似乎很享受被燧石和應龍親近,一直站在門外沒有進去。
忽然,耿際舟小聲說:“你們彆告訴我爸靈魂互換的事情。”
“我們性格變化挺明顯的,他可能不用說就會猜到吧?”
“……”耿際舟抿了抿唇,“猜到另說,總之你們不要講。”
作者有話說:
立個小小flag,這周的工作日日更!!!(握拳
感謝我這麼咕還願意追的姐妹們……
另外,我預估本月底正文就會完結,到時候給大家寫遂徊如果沒走丟,和應帙如果很小的時候在山上遇到遂徊的兩個if番外!(如果那時候還寫得動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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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 第 132 章
“易承瀾叔叔是奧卡姆的學生?”
今日應識箋難得在九點前下班, 即便貴為總工會主席,加完班到家也是一臉卑微社畜的表情。他疲憊地走進門,越過燒焦的地毯, 剛在餐桌上坐下準備吃點什麼‘遂徊’就坐了過來, 並且開口就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對。”應識箋往嘴裡塞了一塊餅乾,“怎麼了?”
“他當年有參與奧卡姆的事件嗎?在其中扮演的是什麼角色?”
應識箋咀嚼的動作一頓, 疑惑地抬眸看向麵前的這個人:“……小咩?”
“嗯。”
“你問這個做什麼?”
“……”應帙眼珠緩慢移到右下角,是個處於思考中的動作,複又緩緩移回, 平視應識箋, “……我經常在小說電影裡看到這麼一種戲劇化的情節, 真正的反派都潛藏在主角身邊,一直到最終結局之前都沒有人懷疑過他, 他們往往以無害的麵目和幫助的名義藏匿他們真實目的。”
應識箋挑了下眉,以一種調笑不當回事的口吻反問:“什麼意思?誰是主角誰是反派……該不會你是主角,你易叔是反派?”
“……沒有。”但其實在耿際舟精神域病症突然惡化的時候, 應帙就有懷疑過易承瀾開的藥有問題,倒不是說易承瀾故意害耿際舟,而是應帙懷疑易承瀾老了,不中用了。
不過虞旌的藥品檢測報告書證明了易承瀾的清白,應帙也就再也沒有往這方麵想過。
但在得知易承瀾是奧卡姆學生, 而虞旌是奧卡姆手下的實習生之後, 應帙就倏然想到一個問題,有沒有可能虞旌和易承瀾是一夥的,虞旌包庇了易承瀾。特彆是今天耿際舟對他說不要將靈魂交換的事情告訴易承瀾的時候, 聯想耿際舟這段時間的種種異常表現, 這種懷疑再一次達到頂峰。
不過說易承瀾是反派還是有些程度過重了, 應帙隻是覺得易叔身上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就類似於退休老人賦閒在家誤被騙進傳銷組織,晚節不保不知如何是好。
“你信易承瀾是奧卡姆的幫凶,還不如信我是秦始皇。”應識箋用玩笑的話語說出篤定的結論。
應帙:“……”
“當年你媽最後能收集到奧卡姆犯罪的證據,易承瀾功不可沒。他本來沒想參與進來,還念著點恩師的舊情,但奧卡姆莫名其妙把主意打到耿嶽身上,這就觸到了易承瀾的逆鱗。而且後來易承瀾內應身份暴露,耿嶽為了救他命懸一線,差點死在奧卡姆手上,因此還落下暗疾,易承瀾都快恨死奧卡姆了。
再說信不過易承瀾你信不過你耿叔叔?那麼嫉惡如仇的哨兵,眼底揉不得半點沙子,易承瀾要真和奧卡姆狼狽為奸,耿嶽保準第一個大義滅親。”
這些都是應帙不知道的過去,他點了點頭,聽出了應識箋和易承瀾交情深厚,有近乎毫無保留的信任。
……這樣看來,似乎根本沒有任何理論支撐點可以支持他對易承瀾的懷疑,事實上,就連他本人都猶猶豫豫拿不定主意,總覺得確實是過度猜疑。
應帙視線無意識地透過窗戶落到了隔壁彆墅上,二樓的房間燈是黑的,耿際舟今晚居然睡得這麼早,思維發散了一會,他想到什麼轉移話題:“爸,燧石和應龍成年了,在外麵晃了一下午,一個小時前才回精神圖景,幸好今天周邊沒有路人經過,不然我都不知道怎麼解釋。”
說著他點開終端,給父親看兩條龍的照片。
宛若從神話中走出的西方龍和東方龍吸引了應識箋的注意力,他看完全部照片和視頻,忽然問:“你說它們的精神圖景是什麼樣的?我和你媽的精神圖景都是海洋,你是草原和山巒,龍呢,龍會是什麼?”
“不清楚,它們從來沒有邀請我們去它們的精神圖景。”
……
兩人放飛思緒聯想了很多種可能,還異想天開說等應龍和燧石再出來,就和它們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去它們的精神圖景裡參觀一下。
不過接連三天過去,兩條總是很有主意的變異精神體都沒有再出現,就像是那天在外麵玩累了,回家休息去了,無論主人們在外麵怎麼呼喚都一點反應也沒有。
應帙和遂徊也沒有再次換回本體,他們並沒有是自己猜測失誤,而是因為隔天耿際舟一早就離了家,走得匆匆忙忙,甚至都沒有和應帙當麵打個招呼。
在這個時間點離家的行為著實有點怪異,但耿際舟給應帙留言解釋說他去沉睡公墓了,應帙細算好似確實快到耿嶽的永眠日,再想到耿際舟多次提及他想爸爸了,於是一切又都變得合理起來。
[那你倒是先讓我和遂徊換回本體之後再走啊!]應帙得知人去樓空的第一時間給耿際舟發去控訴信息。
隔了將近半天耿際舟才幽幽傳來回複:[沒關係,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
應帙認為這是耿際舟祭奠完耿嶽之後很快就會回來的意思,雖然覺得互換了身體很麻煩,但還是無奈接受了。
不過易承瀾卻沒有跟著耿際舟一同離開,他說對遂徊母親周瓊的事情有了一點眉目,打算等到第二次記憶恢複實驗之後再去找耿際舟。
上一次周瓊記憶實驗的操刀向導是應識箋,艱難地跨越了重重廢墟站在周瓊損毀的精神域殘骸外圍,根本無從落腳,更彆提修複,實驗以失敗告終。
而這次,易承瀾決定自己上。
“這可行嗎?”應帙困惑,“易叔叔不是隻有C級了嗎?”
“我會將精神力借給他,我們這幾天商議了很多方案,或許隻有這個辦法了。”應識箋說,“主要還是技巧層麵的問題,我無能為力,隻能靠易承瀾這個天才。”
“什麼叫,把精神力……借給他……?”明明都是熟悉的詞語,但應帙卻感覺一個字都聽不懂。
聽著應帙充滿了問號的語氣,應識箋忍不住笑了:“隻有他做得到,一個精神域崩潰的向導,卻能做到所有向導都做不到的事情,所以說他是天才呢,驚世絕豔的天才。”
約定實驗的前一晚,易承瀾和應識箋在書房裡做實驗方案最後的完善,確保萬無一失,燕煦也在一旁聚精會神地聽著,反倒是易承瀾中途走了個神,望向一直在角落裡坐著偷聽的兩位‘小朋友’。
“小帙和小徊要一起去嗎?”他問。
應帙將決定權交給遂徊,而後者思忖了幾秒,轉頭看向他:“去吧……?”
“去的。”應帙給出了肯定的答複。
距離遂徊乾翻一眾保鏢離家出走那日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周時間,他當時沒有想太多,隻是對應帙的思念達到巔峰,外加被拘束人身自由起了逆反心理,不管不顧就衝出了家門,結果沒成想出走第二天就和應帙互換了身體,徹底回不了家,厚著臉皮在應帙家賴了一周,現在正是想見周瓊和周如翊的時候。
“需要告訴你媽媽和你妹妹我們靈魂互換的事情嗎?”應帙小聲征詢遂徊的意見,“我都可以。”
遂徊果斷地搖頭,湊到應帙耳邊:“不要說。就算告訴他們,也對解決麻煩無濟於事,還得辛苦解釋半天,太麻煩了。”
“不要老說這種立flag的話。”應帙將耳朵咬回去,“萬一呢?萬一周瓊阿姨和周如翊手裡就掌握著我們靈魂交換的奧秘呢?”
“你說實話,你覺得這個萬一有多萬一?”
“……”其實應帙也不信周瓊和周如翊能知道這些,就憑周如翊的性格,就算跟她實話實說,這人肯定也是哈哈一聲,然後問是不是在玩真心話大冒險。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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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 第 133 章
陪周瓊一起來的人除了周如翊之外, 還有周老的秘書,但這位秘書此行目的卻不是周瓊,而是為了遂徊。
大概是遂徊徒手乾翻十幾個保鏢, 寧願跳樓也要逃離周家的行為終於觸及了老爺子的靈魂, 他鐵血獨裁了一輩子,到頭來還是對這個虧欠許多還很有主見的孫子服了軟。
秘書的態度就是老爺子的態度, 應帙看著這位比自己年長許多的中年男人畢恭畢敬地彎著腰,和他說了許多體己的軟話,還允諾了很多利益, 明確表示不會乾涉遂徊的戀愛自由, 還暗示隻要遂徊有意, 周家以後會交到你的手裡等等,核心思想就是要遂徊少爺回家常住, 陪伴媽媽妹妹和外公外婆。
周老的其他兒子和孫子得是多廢物且不受待見,才能讓老爺子把繼承家產的主意打到遂徊這個剛認祖歸宗的哨兵頭上?沒看這隻哨兵的犟種毛都快比頭發還長了嗎,整個人就一個大寫的桀驁不馴。
條條價碼擺出來, 說實話,事業心極強的應帙聽得非常心動,恨不得當即將遂徊以身替之,由他成為環際集團未來的最高領導者和決策者,享有最高控股股份。
不過秘書口中真正的遂徊少爺正頂著一張出塵脫俗的俊臉, 在不遠處事不關己地玩長頭發, 對他來說,大概給聶城主劈柴都比在董事長辦公室裡看文件要有趣得多。
於是應帙又有了一個想法,或者他可以攛掇遂徊爭權奪利, 然後利用遂徊對權勢不感興趣一心追求戀愛的性格缺陷, 以結合向導的身份溫水煮青蛙架空遂徊, 逐漸將股份轉移到自己名下,隱忍十幾二十年,一舉將環際集團勢力大洗牌,從此改名換姓歸屬於應家私產。
到時候也不用在這裡爭論遂徊需不需要改名周遂徊了,直接改姓應,應遂徊。
……應帙決定就這麼辦。
一旁,周如翊將遂徊當做應帙,嘰嘰喳喳地和他聊這幾天發生的事,還賣乖撮合哥嫂關係,說遂徊待在周家的時候可想你了,左一句應帙右一句應帙,把你當眼珠子、心肝子、脾肺子。
當事人遂徊表示很尷尬。
燕煦正在和周瓊聊天,緩解她緊張的情緒。即使沒有過去的記憶,周瓊也依舊在第一時間被燕煦熱情開朗的性格所吸引,兩人聊得分外投機,仿佛要將這缺失的二十年友誼都一口氣聊回來。
實驗室準備完畢之後,易承瀾讓無關人員退到室外,隻留下周瓊和應識箋,但緊接著他又喚住‘應帙’:“小帙,你也一起來。萬一有什麼問題,你的精神力可以留作後備。”
如果站在這裡的是真正的應帙,他必然義不容辭,但現在是處於應帙殼子裡的遂徊,連精神觸梢都沒有的劣等盜版。不待遂徊開口,就聽躺在實驗床上的應識箋喊道:“沒必要,他來也是添亂。”
“我也需要一個助手幫點小忙。”易承瀾嗓音依舊清和溫雅,帶著笑意,“進來吧。”
遂徊和應帙對視一眼,無言地交換默契。隨後遂徊收回視線,一言不發地進入實驗室,反手帶上了房門。
等到落鎖聲響起,走廊上頓時靜謐無聲,周如翊湊過來靠著應帙的肩膀,歎口氣:“我好緊張啊哥。”
聽到周如翊這麼軟糯地同‘遂徊’撒嬌,應帙倏然有些想笑,他不知道遂徊在周如翊麵前維持的是怎樣的形象,但還是憑借想象擺出哥哥可靠強大的姿態:“有什麼好緊張的,彆怕。”
“不知道讓媽媽回想起過去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周如翊坐到待客廳的沙發上,低頭看著鞋尖,“外婆一直不怎麼高興,說隻要遂徊全須全尾回來了就好,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根本不重要。”
應帙抬頭看向燕煦,燕煦自然也看懂了他的眼神,起身坐到周如翊身邊,攬住她的肩膀,嗓音是溫柔又堅定的:“這是你媽媽的選擇,如翊,你應該相信她。”
周如翊沒再說話了,歪過頭靠在燕煦懷裡,不一會,一道輕之又輕的呢喃在室內響起:“……爸爸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
沒有人能夠回答這個問題,燕煦隻能告訴她龍讓是個怎樣的哨兵,就連周瓊都隻能說出他是個怎樣的丈夫,卻無法回答他是個怎樣的父親。這是隻有遂徊和如翊知道答案的問題,卻在他們出生伊始就永遠失去了做題的資格。
時間無聲無息地流逝。
周如翊情緒從緊張到平靜,再從平靜到焦躁,“怎麼還沒結束啊?”
燕煦倒是非常樂觀:“上次識箋沒多久就出來了,這次待得久,或許有很大希望。”
應帙一反往常的冷靜自持,第無數次激活終端,查看時間,但他不像周如翊那般有明確焦慮的點,他隻是莫名的煩躁,甚至臉上都浮現了白色的鱗紋,眼眶和瞳孔也放大了數倍,這令他的麵容呈現非人的可怖。
“我出去透透氣。”他起身說。
燕煦提醒他不要走太遠,可就在應帙打開等候室的房門,就看見走廊儘頭一名保鏢從樓梯快步走來,神色匆匆地和守在本層樓的保鏢交待著什麼,應帙隱約聽見秘書的字眼,揚聲問:“發生什麼了?”
周老爺子親點用以保護周瓊的保鏢都訓練有素,即便被‘遂徊’此刻的臉嚇了一跳,也很快調整好狀態,如實彙報道:“遂先生,是否有看見曹秘書?”
“沒有,”應帙腦海中浮現那個態度恭敬的中年男人,“他不見了?”
“是的,到了約定的時間,但聯係不上他。”負責上下樓通知消息的那名保鏢說,“守在樓外的同事都說沒有見到他離開這幢小樓。”
走廊上的對話驚動了燕煦,她迅速來到應帙身邊向保鏢詢問具體情況。周如翊也跟了出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就在這時,一名保鏢的終端響起,裡麵傳來人聲說在廁所裡找到了曹秘書,他暈倒在洗手池前,懷疑是從背後受到了攻擊,被重物擊打後腦導致的昏迷。
“什麼?”燕煦下意識就要跟著保安一起去洗手間查看情況,但緊接著她就意識到,如果曹秘書真的是受到了襲擊,那麼對方一定不是衝著秘書來的,他們的最終目的一定落在周瓊身上。
該死,奧卡姆的勢力竟然還沒死透?她這些年的努力都白費了?
“小咩你去。”燕煦神情嚴肅地一拍應帙肩膀,隨後徑直朝他相反的方向跑去。
“怎麼了?”周如翊還在狀況外,“發生什麼了?”
“跟好我。”應帙言簡意賅地說,“外公的秘書被人打暈在洗手間了,對方很可能是衝著媽媽來的。”
周如翊瞳孔輕微放大,立刻不再多問,寸步不離地跟在應帙身後。
洗手間內,已經有兩名保鏢守在了曹秘書身邊,一人正在撥打急救電話並通知周董事長,另一人正在為曹秘書進行簡單的急救。曹秘書性命無礙,隻是一直沒有醒來。
應帙麵無表情地觀察著廁所內的情況,包括水漬和腳印,還有內部隔間和窗戶,有保鏢去安保處調監控,一切進行得有條不紊,好似即使出現了意外,但大體情況還處於掌控之中。
可就在這時,一條噩耗傳至眾人耳中——周瓊失蹤了。
不僅是她,周瓊、易承瀾和‘應帙’三人全部消失不見,實驗室內就隻剩下應識箋一人,關鍵應主席也是處於昏迷狀態中,他暈倒前似乎是從床上摔到了地上,雙腿在掙紮和激烈的情緒起伏之下出現碩大藍鯨魚尾精神體融合態,腰側也冒出了魚鰭。
沒有人知道他們是怎麼消失的,三個大活人就這樣在兩名哨兵和若乾保鏢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應帙聞訊匆匆趕到的時候,應識箋已經被扶回床上,笨重的魚尾搭在地麵,一名保鏢正在燕煦的吩咐下不停用水濕潤他的尾巴。
而燕煦和另外的保鏢正在實驗室內不斷尋找暗門,門外一直有人守著,確認無人經過,想要帶走他們,室內就必然有暗門和密道。
“他們明顯有備而來,”應帙剛得知整幢大樓的監控都被人切斷替換,“是誰決定在這個地方為周阿姨做記憶恢複的?”
“……你爸。”燕煦沉聲道,“這裡是隸屬總工會名下的療養院,一般不對外開放,隻有從總工會退休的特種人才可以過來療養,還需要提前預約,大部分時候這裡就隻有值班人員。”
“上次給周阿姨 做記憶影響也是這裡?”
“……對。”燕煦點了點頭。
所以,隻要有心人都可以提前在這裡做準備。但畢竟是特種人總工會名下直屬的療養院,還是采取的預約製,怎麼可能隨便什麼人都能進來……
會是易承瀾嗎?無數次興起又被摁滅的念頭再一次在應帙腦海中出現,如果不是內部人作案,怎麼可能這麼順利且悄無聲息地帶走周瓊和遂徊?應識箋又哪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也隻有將精神域敞向最為信賴的人的時候,一名身經百戰又警惕性極強的S級向導才會這般脆弱。
耿際舟隱藏在黑夜中的側臉浮現在眼前,還有那句意義不明的“你們彆告訴我爸靈魂互換的事情”……耿際舟是不是發現了什麼,所以才會這樣提醒他們?
應識箋怎麼這麼蠢,就這麼被易承瀾騙得團團轉。
很快,燕煦就發現了一個藏在藥品櫃後方的隱蔽縫隙,有密碼鎖鎖死了門,保鏢立刻去取破門工具,卻見燕煦貼著門聽了一會,確認門後沒有陷阱之後,直接一個用力,踹斷了門鎖。
一個漆黑的暗室出現在眼前,裡麵還有一扇門,冗長的暗道不知道通往何處,她五感張開到極限,嗅了嗅氣味,辨認出周瓊的氣息,隨即不由分說徑直衝了進去,房間內的保鏢見此也全都緊隨其後。
應帙本來也要追過去,回頭卻見負責為他父親保濕魚尾的保鏢似乎也追過去了,他頭疼欲裂地快速反身拾起濕毛巾和水盆,將盆內剩下的水倒在藍鯨尾上麵。
“有人嗎?”他喊道。
周如翊已經在保鏢的護送下和曹秘書一起先行離開了小樓,他的呼喚沒有得到立刻回應,應帙隻好一邊在終端上聯係周如翊讓她趕儘派倆人把應識箋也送去特種人醫院,還提醒他爸的魚皮需要時刻保濕,一邊端著盆去實驗室內部配備的清洗間接水。
他的大腦很亂,無數信息和線索宛若雜亂的荊棘,在他的腦海中無序地穿插。應帙雙手撐在洗手池上,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鏡子裡倒映出一個黑發哨兵冷峻的臉,凶悍的眼型死死瞪著鏡中人。
……為什麼遂徊也被帶走了?
應帙舀起一捧冷水,潑在臉上,感受涼意逐漸平息他混亂翻騰的思緒,應帙嘗試著從頭開始梳理問題始末,但就在他抬頭的一刹那,鏡子裡出現了另一個人的身影,應帙錯愕地轉過身:“際舟,你怎麼在這裡?”
“噓。”耿際舟警惕地示意他小聲,“我就沒走。”
“那為什麼……?”
耿際舟眉頭緊皺,“我爸他在計劃……”他欲言又止,“計劃不好的事……”
始作俑者居然真是易承瀾?應帙呼吸越發急促,追問道:“易叔到底要做什麼?你的精神域病日漸惡化是他故意造成的嗎?”
“……”耿際舟抬眸和應帙對視,倏的像是狠下心那般,咬牙道,“你跟我來。”
應帙跟著耿際舟走到清洗間內部,就見推開擺放實驗服的櫃子,裡麵竟然又有一道暗門,耿際舟背對應帙鍵入密碼,暗門無聲無息地被推開,裡麵漆黑一片,隱約可見一條狹窄的扶梯,通往地下。
“他是從這裡走的?這裡和外麵那個暗室互通嗎?”應帙焦急地問,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得到耿際舟的答複。
他的注意力全部落在了這條突然出現的密室上,沒有留意到耿際舟戴上了口罩和忽然朝他揚起的手,一道刺激性氣味猝不及防地噴向應帙,緊接著一塊同樣浸過麻醉藥的濕毛巾就要捂住他的口鼻。
應帙現在是哨兵,力氣遠比耿際舟大,所以在毛巾捂上來之後他就掀開了耿際舟,但麻醉噴霧的作用已經顯現,應帙頭暈目眩,不等再掙紮就軟倒在地,耿際舟再一次撲了上來,摁著他的脖子再一次將濕毛巾捂住他的臉。
……也隻有毫無防備地麵對最為信賴的人的時候,一名警惕心極強的攻擊性向導才會這般脆弱。
或許就像應識箋從未懷疑過易承瀾一樣,他也從來沒有懷疑過耿際舟。
父子倆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蠢……
作者有話說:
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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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 第 134 章
[周小姐, 快下雨了,龍哥讓我給您送傘。]
[他沒有什麼話留給我嗎?]
[抱歉,龍哥隻讓我給您送傘……還說:快下雨了, 讓您早些回去。]
[……]
伴隨著話音落下, 送傘人的臉變得扭曲,環境背景也模糊不清, 仿佛由神明搭建的舞台正在崩塌,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周瓊倏然從過去的記憶中驚醒, 滿身冷汗地喘息著。
大腦仿佛有尖鑿不停地在捶打, 她痛得慘叫, 下意識想要捂住腦袋,卻發現雙手動彈不得, 周瓊驚慌地忍著痛回頭去看,就發現雙腕被手銬束縛在一把椅子上,椅子焊死在地板。不止於此, 她的雙腿也被繩子牢牢捆在椅腿上,人被關在一個昏暗而密閉的房間裡。
她嘗試去回憶發生了什麼,她為什麼會在這裡,但是腦海中的記憶太過混亂,仿若一張又一張淩亂的紙屑, 上麵銘刻著碎片化的回憶, 混亂無比,前言不搭後語,但每一張上又都是熟悉的畫麵和記憶。
倏然, 大腦中又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周瓊咬緊牙關想要強忍下, 疼得她上下齒戰栗摩擦,但終究她還是無法忍耐地痛呼出聲,幾乎要再次暈厥過去。
恍惚之間,她聽到身側有人在呼喚她——
“媽。”
“媽,媽!”
遂徊……?是遂徊嗎?他也在這裡?
周瓊艱難地側過腦袋,雙眸眯著,極力在暈眩和之中辨認,過了好一會,她才在房間對麵看到了正對著她,同樣被綁在椅子上的銀發向導,應帙。
“……應帙?”
“媽,你還好嗎?”‘應帙’麵帶關切地問。
“你……?”你怎麼叫我媽?周瓊想問這個,但是相較於二人目前看起來就非常糟糕的處境,這個問題又顯得無關緊要。
“我是遂徊,媽。”銀發向導神情嚴肅地說,“這事說起來很複雜,我和應帙靈魂互換了,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我們也不清楚,大概率和應帙的一個朋友有關……你隻要知道我現在是遂徊就可以了。”
周瓊目光茫然地望著遂徊,她的眼睛已經適應了房間的昏暗,視野逐漸清晰,但奇怪的是,她的眼神反而變得呆滯,焦點不知落在何處,遂徊又喚了她兩聲,都沒有得到回應,感覺周瓊似乎陷入了什麼沉重的回憶之中。
遂徊有些頭疼,脖頸上鎖著的精神體壓製環非常沉重,他再一次抬起頭,緊緊盯著天花板角落裡閃爍的紅點。那是一枚監視器,實時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他不知道監控後方坐著的人是誰,但內心隱約有了一個答案。
……
記憶倒退回療養院實驗室內,遂徊一直很守規矩地坐在房間角落裡,紫色眼珠先是轉過半圈望向躺在左邊床上的應識箋,看著他眉心被易承瀾抹上加強感知力的醫用藥膏,再貼上儀器導管,接著遂徊的視線又調轉,看向躺在右邊床上的周瓊,對方同樣眉心、太陽穴接著導管,微有些不安地閉著眼睛。
易承瀾端正地坐在二者中央,右手在懸浮屏上調整著機器功能和頻率,左手五指輕輕搭在床側,是一個安撫性的動作,伴隨著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他陷入靜止之中,看上去沒有任何動作,隻是在微微低頭沉思,但遂徊的這具向導身體卻能感受到房間裡充滿了磅礴的精神力,壓得他都有些喘不過氣來。
隻剩下呼吸聲的靜謐之中,周瓊悄然皺起了眉心,嘴唇囁嚅,不停地喃喃些什麼,而隨著她的不安越發明顯,應識箋的呼吸也變得格外沉重,手背繃起青筋,在強行忍耐著不適。
這引起了遂徊的關注,他不由自主地站起來,卻沒敢靠太近怕打擾到他們,隻遠遠地觀察著。
異變就在這時候突然發生,遂徊原本聚精會神地觀察著周瓊的口型,嘗試分辨出她的夢話,順帶考慮是否為應識箋擦汗,倏然,他的精神域一震,有種被鑷子夾住頭皮猛地一揪的毛骨悚然感。
他詫異地瞪圓了雙眼,快速環視一周,警覺地對周圍一切保持質疑,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下一秒,那種奇怪的感覺就再次出現,並且比上一次來得更令人無法忍受,遂徊感覺自己仿佛變成了一團麥芽糖,被無形的手任意揉捏拉扯,從中挑出長長的一條。
幾乎是本能的,他意識到這是精神力在抽條,是他從未感知到的精神力觸梢正在精神域內破土、生長,而且是通過外力拔苗助長。
這些肆意抽條的精神力觸梢出現得太過猝不及防,遂徊難受到了極點。他不清楚其他向導第一次感知到精神力是什麼樣的反應,他隻知道他本人充滿了痛楚,違背著反抗的本能嘗試去接納,但還是被精神域內一簇又一簇新生的樹梢搞得精疲力竭。
沉寂了這麼長時間的精神力為什麼會突然出現……?遂徊在困惑和煩躁之中突然嗅到了濃鬱的鐵腥味,伸手一摸鼻子,摸到了滿掌心的鮮血。
……流鼻血了。遂徊站起身,眼前卻陡然一黑,他踉蹌著往前邁了一步,勉強撐著床尾的扶欄才穩下身形。
鼻血還在往下滴,遂徊抬手捂住,抬起眼,就發現易承瀾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雙眸,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我,流血了。”遂徊出聲解釋,嗓音很低很啞,眼前一陣一陣地泛著黑,頭暈目眩,他看到易承瀾站起了身,一步一步地向他走來,而周瓊和應識箋仍舊躺在原位,沒有一點動靜。
遂徊下意識地往後退,想說點什麼但又出不了聲,不知道為什麼此刻的易承瀾給他的感覺非常不好,即使對方神色一如往常,語氣也仍舊溫柔:“給我看一下,情況嚴重嗎?”
不要。遂徊不知道自己是否將這句拒絕喊出了口,他思維運轉的齒輪被無數精神力觸梢卡住,停止了思考,但他下意識地抗拒著易承瀾的靠近,雙眸變換為豎瞳,鋒利尖銳的犄角在頭頂長出,遂徊喉嚨中滾出威懾的聲音,腰後的箭頭長尾不虞地甩動著。
這一切反抗都消解在易承瀾掌心覆住他肩頭的那一刻,鋪天蓋地的S級精神力猶如降維打擊,遂徊眼前瞬間隻剩一望無際的白光,下一刻,他就失去意識無力地栽倒下去。
……
所以是易承瀾把他和周瓊帶到這裡來的?遂徊默默地思索著。
那應識箋呢?他是因為不好對付所以沒有被帶走,還是被關在其他房間,亦或其實他根本就是易承瀾的幫凶?
應帙知道這些嗎?燕煦又在哪?周如翊呢?
遂徊麵無表情地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但他的內心半點不不平靜,他極力串聯著一切線索,嘗試縷出一條符合邏輯的答案。
應帙對易承瀾早有懷疑,這點遂徊一直知道。並且他之所以會乖乖進入實驗室守候在旁,也是擔心易承瀾對周瓊精神域動手腳,想要起一個監視的作用……但他著實沒想到易承瀾的手腳率先動在了他的頭上。
遂徊嘗試召喚出燧石,畢竟黑龍是介於精神體和怪物之間的神奇生物,或許不受精神體壓製頸環的影響,但是無論他怎麼嘗試,那頭黑龍都毫無反應,遂徊甚至感知不到它的存在。
再想到之前它對易承瀾的親昵和喜愛,遂徊甚至懷疑靈魂互換根本就是易承瀾將他們身體用作培養皿,而變異精神體就是培養出來的產物,他和應帙到底是什麼時候起無知無覺地變成了易承瀾的實驗品?
……這個人到底想做什麼?
念及此處,遂徊倏然想到了他在實驗室內被喚醒的精神觸梢,他之前一直無法感受到它們的存在,顯然是易承瀾強行喚醒了它們,此刻這群精神力正在他的精神域內橫衝直撞,遂徊不得要領地操控了許久,終於能夠稍微使喚它們去接近周瓊,想著或許對她起到一些聊勝於無的安撫作用。
可就在遂徊的精神力縈繞住周瓊的那一瞬間,周瓊就仿佛從回憶的深淵中驟然掙脫出來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冷汗甚至濕濡了她的眼睫,“遂徊!遂徊!”她驚恐地疊聲叫喚著,嗓音破碎淒厲。
“我在。”遂徊被周瓊的反應嚇到,但他的回應卻依舊沉穩有力,帶著撫平人心的力量。
他是哨兵,是兒子,他需要在母親慌亂時成為一座巍峨的山巒,保護她。
“我知道他要做什麼了。”說著,周瓊眼底的淚水簇簇而下,雙眸中滿是濃重的悲傷,“不可以,他不可以這樣……你快逃……”
“他要做什麼?”遂徊焦急地問道。
周瓊淚水沒有止境地向下大片流下,她想起了許多,想起了那些她來不及哀悼的痛苦,想起了她沒有流乾的眼淚,“龍讓因為精神域病症,曾經差點死過一次,是我……撕開裂隙,將他從永眠中帶了出來。”
遂徊瞳孔放大,“永眠?”
[不知道你們聽說過沒有?曾經有一對契合度恰好為95%的哨兵向導,向導在哨兵陷入永久沉睡之後,一路沿著墜入深淵即將斷裂的精神鏈接,將他從精神黑洞中拉了出來……]
周瓊和龍讓的契合度在96&和97%左右,易承瀾明顯隱瞞了部分事實,話裡話外就是指的這兩個人。
“這件事,”遂徊喉嚨如同吞了刀片那般,“易承瀾知道嗎?”
周瓊抬起了雙眼,瞳孔渙散而倉惶:“那個時候,他就在旁邊。”
……
應帙的雙眼被蒙住,臉上扣了沉重的枷鎖,緊緊壓製住了口鼻,四肢也被束縛帶牢牢地捆綁住,全身上下隻剩下耳朵還在正常工作,他在清醒過後嘗試著用聽覺分辨方位,但耳邊隻有不明機器運轉的聲音,令人無比煩躁。
應龍無法指望,巴弗滅更是不知道羊在哪裡,應帙彆無他法,隻能耐心地等待著,他不相信耿際舟對他做了這種事之後,真的一句話也不跟他解釋。
不知道過去多長時間,應帙終於聽到了腳步聲。
來人在他身旁放下了什麼類似盤碟的東西,緊接著扣在臉上的枷鎖解開,一條軟膠管抵在了應帙的下唇。
見應帙含著膠管久久未動,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響起,隨即是熟悉的聲音:“是清水,你喝一點。”
應帙太久沒說話,嗓子乾澀,他忍不住輕咳了一聲,“眼罩拿下來。”
“如果你拒絕用水進食,我會給你進行頭皮輸液。”耿際舟說,“喝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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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 第 135 章
“你非要這樣和我說話嗎?”應帙的語氣中竟然不見怒意, 即使他被最信任的朋友背叛,即使他被這般粗魯地對待,“際舟。”
站在他對麵的人明顯無意識中屏住了呼吸, 頓了一會才佯裝無所謂地說:“喝點水, 待會我會喂你吃些東西。”
“你和易叔叔到底想做什麼?”應帙態度依舊平靜,溫和地問, “以我們之間的關係,有什麼是不可以商量的?”
“要你的命也可以商量嗎?”
“……”
應帙明明什麼也看不見,腦海中卻仿佛呈現了耿際舟此時此刻的表情, “……那要看用我的命去換什麼。”
講到這, 他停頓了一下, 倏然忍不住淺淡地勾了下唇,是個似是而非的笑意:“際舟, 彆擺出一副你有天大苦衷的口吻。既然都做了壞事,那就好好當你的惡人,彆這樣落寞憂鬱惹我同情。”
“我沒有故意惹你同情。”耿際舟聲音冷漠, “也不需要你的同情。”
應帙沒有繼續糾結同不同情,而是話音一轉,繼續思考上一個問題——易承瀾和耿際舟到底想要用他的命換什麼?
其實答案顯而易見:“為了耿嶽?”
“……”
“你們有辦法將耿嶽帶離精神黑洞,但代價是用我的命來換?”應帙猜測道。
“……”耿際舟依舊是沉默。
“不對,”說應帙天真也罷, 說他自負也罷, 說他落入這般境地仍舊看不清形勢也罷,他總覺得耿際舟不會讓他死。如果真要用他的命換耿嶽的命,耿際舟不會隻是在這邊簡單的心懷愧疚和他對話, 他會更痛苦, 更難受, 甚至恨不得替應帙去死。
如果令耿嶽蘇醒必須以命相抵,那麼……應帙陡然意識到什麼,強烈的心悸感讓他十指控製不住地發麻:“你們是要用遂徊的命,你們是要讓遂徊去替耿嶽!”
高契合度、靈魂互換……高等級向導在處於強烈的情緒波動之際,精神力足以撕開精神黑洞的裂隙,順著精神鏈接帶回流落在無儘深淵的靈魂。
沉默許久的耿際舟倏然問:“應帙,如果遂徊和耿嶽隻能活一個,你怎麼選?”
“什麼叫我怎麼選,我憑什麼做這個決定?”應帙壓抑不住心底的憤怒,下意識地掙紮起來,“你該去問遂徊,問他願不願意!”
“他會願意的。”耿際舟說,像是一句冷漠的威脅,更像是一聲來自幽暗深處的詛咒。
“……”應帙話音一滯,明白了什麼。盛怒之下,他幾乎想要朝著耿際舟破口大罵,但隱約他又感覺耿際舟似乎就是想要聽他罵他,宣泄怒意,發泄憤懣,好讓自己內心的愧疚減弱一些。
應帙強忍著怒火,呼吸破碎咬著牙說:“……你還應該去問問耿嶽,問他能不能接受以犧牲一個無辜的哨兵生命為代價複活,心安理得地享受你們這兩個殺人凶手的愛意。”
這句話確實誅心,耿際舟好一會都沒有再說話,甚至連呼吸聲都消失了。但很快,他竟然笑了,是一種放棄了一切道德枷鎖,無所顧忌的笑:“他不會知道的,我們隻會告訴他這是一個奇跡。”
“……周家不會放過你們的。”應帙沉著聲音道,“現在周家對遂徊溺愛得緊,你敢動他,周家會要了你們的命。”
“周家也不會知道。”
應帙先是愣了一下,隨後才反應過來耿際舟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們要讓耿際舟的靈魂在遂徊體內蘇醒,‘遂徊’還活著,隻是換了個芯子。
“你們瘋了。”應帙終於從耿際舟身上感受到了陌生,“我會告訴——”
“你會告訴他們嗎?”耿際舟幽幽地問,“你會和他們說嗎?那可是耿嶽。”
那可是耿嶽……
疼他、愛他,幾乎陪伴了應帙大半童年歲月的耿嶽,在應識箋忙於工作,在燕煦替周瓊報仇的時候,承擔起長輩責任,待他如兄如父的耿嶽。
如果遂徊真的回不來了,而耿嶽替代了他,應帙真的會揭穿易承瀾和耿際舟的謊言嗎?不止是他,應識箋會嗎?燕煦會嗎?他們這些知情人真的會嗎?
……
應帙沒有心思喝水,更沒有胃口進食,耿際舟也沒有真的給他頭皮輸液,因為在那之後他就被喚走,步履匆匆。門沒有鎖緊,應帙隱約在不遠處聽到了易承瀾的聲音,似乎是因為燕煦和應識箋給他造成了什麼很大的麻煩,所以他決定提前行動。
這似乎引起了耿際舟的反感,但二人的爭執隻持續了很短的時間,很快耿際舟就安靜下來,服從了易承瀾的命令。
是的,應帙隻能用‘服從’來形容這對養父子之間的對話。
他在黑暗中無從得知具體的時間,但這次的等待顯然比之前要短,他還在嘗試著想出逃脫的辦法,幾道紛雜的腳步聲逐漸走近,緊接著他便聽到遂徊焦急的聲音:“應帙!”
“遂徊……”
“你沒事吧?”
應帙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有事,很有事。
“遂徊。”易承瀾的聲音在房間內響起,他終於收了萬年不變的笑意,嗓音冷得像終年不化的寒冰,“去標記應帙。”
不等遂徊拒絕,他就語氣毫無起伏地補充道:“這是為你們好,不然隻會讓你們吃更多的苦頭。”
“我的精神力等級隻有A,和遂徊的契合度也不滿95%。”應帙說,“就算標記也沒有用,不管是我還是遂徊,都無法撕裂精神黑洞。”
“這不需要你關心,會有人給你們開路,還會有人推著你們前進。”易承瀾說。
應帙不明白他的意思,這時,他遮擋視線的眼罩終於被取下,他眯著眼睛適應了一會光線,看到被捆綁在他正對麵的遂徊和周瓊,遂徊正急切地注視著他,而周瓊低垂著頭顱,處於昏迷之中。
“她怎麼樣?”應帙問。
“我不知道……她想起了很多。”遂徊低聲說,“然後疼暈了。”
易承瀾背對著他們,麵無表情地從冷藏櫃中取出了一個散發著冷氣的透明盒子,矩形盒滿是冰藍色的營養液,外麵還連接著無數根導管,大約12寸大小,不知道裡麵裝著什麼東西。
耿際舟似乎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皺著眉頭看著他動作,應帙和遂徊也被吸引了視線,卻聽易承瀾忽然頭也不回地問:“還不標記嗎?”
遂徊抿直嘴唇,臉上明白寫著抗拒,易承瀾似乎也知道他不會聽話,直接看向耿際舟:“去給他注射催情劑。”
“是。”
“給應帙也打一針。”
“……是。”
作者有話說:
明天會在白天更新owo
感謝在2024-07-05 10:58:10~2024-07-07 00:40: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