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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 第 121 章

“你為什麼不猜她是你爸的初戀?”燕煦問。

應帙承認這次他確實是在不過腦子地瞎猜, 本以為‘初戀’這個詞彙一出,燕煦一定會瘋狂地借題發揮掩蓋真相,就像上次應帙猜遂徊是他同母異父的兄弟一樣, 但他媽媽卻並沒有這麼做, 她的心思明顯不在這邊,隻是隨口反駁一句, 注意力就再次飄遠。

這還是應帙頭一回見他媽媽這般的心神不寧,甚至不再矯飾她的異常。他不相信首席哨兵能這般情緒外漏,從早上燕煦竟然會拿不穩東西, 慌忙地低頭去撿的時候, 應帙就已經覺得非常奇怪。

……而這一切, 無疑又和周如翊的媽媽,周瓊, 有莫大的關係。

倏然應帙又回憶起燕煦之前單獨同他所說的:不是不想告訴他,而是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

應帙這段時日一直反感於應識箋和燕煦對他的隱瞞,認為父母是將他當作稚嫩孩童敷衍, 所以心態不夠冷靜,思慮也不夠周全,隻單純地將燕煦的這句話歸類於欺瞞他的借口。

但直到此時此刻,親眼目睹燕煦的失態和焦躁,應帙才倏然意識到或許燕煦真的在百般猶豫——她保守著一個關鍵的秘密, 不知道是否該透露這個秘密。

畢竟燕煦目前畏畏縮縮, 躲在門後偷窺的行為實在是和她性格大為不同,她不是會將命運和事情發展趨勢交由他人手中的性格,既然周如翊媽媽周瓊和她的秘密有關, 那她此刻一定會站在大堂內, 載人群中央主導話題和局勢, 避免發生超出她掌控的事情。

甚至按燕煦的行事風格,如果不想周瓊來城邦,開對空坦克把環際集團的飛艦一炮炸飛,這種事她也不是做不出來。

所以,之所以她會謹慎又小心地躲在門後,但又格外緊張屋內眾人的談話,應帙隻能想到兩個原因:一是燕煦的秘密伴隨著周瓊的到來已經必然會暴露,所以她也不再徒勞地矯飾太平;

二則是她也不知道是否該繼續隱瞞秘密,所以乾脆放任自流,任憑事態自由發展。

某一瞬間,應帙和燕煦激烈起伏的思緒產生了精神共鳴,他感知到媽媽內心深處是希望這個秘密不再是秘密的,想讓它徹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隻是她不能主動開口。

這個和過往認知截然相反的情緒波動令應帙十分詫異,但似乎又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如果真的什麼都不想讓他知道,就應該像應識箋那樣三緘其口,什麼也不表現出來,而不是燕煦這種沒事就透露一下她詭異的行蹤,故意惹應帙屢屢懷疑。

一枚又一枚的邏輯碎片平鋪在應帙的思維網中,碎片之上標注著無數關鍵詞:‘似曾相識’,周瓊,失憶,栗紅色,燕煦……

周瓊的‘似曾相識’究竟是人是景還是事?燕煦的秘密是和周瓊的失憶相關嗎?燕煦是一個畢業就組建雇傭戰隊常年在外作戰的戰爭&掙錢狂魔,親兒子見她一麵都不容易,是出自怎樣的契機燕煦才會結識周瓊,並和她建立下深厚的羈絆?

另外,周瓊是否看起來太過年輕了?大部分人一定會認為這是她注重保養,但應帙卻敏銳察覺到不同尋常的地方。

大堂內,遂徊默默拾起裝著紫鑽的盒子,打開看了一眼,又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應帙。看得出來,他仍舊想要將這枚價值連城的鑽石贈予應帙,但不是當下,沒什麼想象力的哨兵大概率會把它留到兩人進行永久結合的時候,玩一把浪漫。

紫鑽,下落不明但身份特殊的父母,遂徊……

答案應該已經近在眼前,但相關線索碎片太多太雜,很難將它們符合邏輯地串聯到一塊。

思索間,大堂內的交談已經告一段落,公務繁忙的聶景行收拾收拾準備接著回去上班,而周如翊正在絞儘腦汁想著找什麼理由拉媽媽去見那個黑貓婆婆。

而遂徊就跟磁鐵的北極一樣,收好鑽石之後立刻 貼到應帙這個南極身邊,摸摸蹭蹭半天發現銀發向導視他為無物,很不滿意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麼呢?”

應帙伸手抓住眼前這個惱人的‘蒼蠅’,握在掌心裡,指腹無意識地在對方手腕內側溫熱的皮膚上摩挲,幫助思考。

除了由過程推出結果之外,還有一種投機取巧的解題方式,從答案倒推過程,大膽假設,小心求證。應帙一上來直接假設周瓊就是向導,暫且先不管她為什麼假裝成普通人,一旦設定她是向導,就可以解釋她為什麼會認識燕煦,容貌的年輕也有了理由,栗紅色的‘絲帶’就是她的精神體。

……燕煦這麼瞻前顧後,難不成周瓊失憶的原因和她有關?因為愧疚,所以才這麼失態,因為心虛,所以才不敢開口。

由此延伸,如果當年燕煦確實因為工作失誤還是立場敵對什麼的原因,主動或被迫害得周瓊受傷失憶,那她這些天對周如翊過分親熱的態度也得到了解釋,那明顯是出自於補償的心態。對明星一無所知的老母親竟然還在飛艦上假裝什麼追星粉絲,哼出了周如翊歌裡的曲調,害得周如翊緊張得要死。

不過細想燕煦特殊的態度並不止針對周瓊和周如翊母女倆,另外還有遂徊,她對遂徊的種種行為也非常詭異……

周瓊、周如翊、遂徊——當這三個名字連成一條線的時候,就在某個電光火石的刹那,應帙心尖倏然一悸,他可以輕鬆地問燕煦遂徊是否是他同母異父的弟弟,因為他內心深處自己也不相信這個答案,但就在這一時刻,他卻無法將他分析得到的結果脫口而出。

因為他覺得極有可能是真的……

——遂徊會是周瓊的兒子嗎?會是周如翊的兄弟嗎?會是環際集團流落在外的小少爺嗎?

遂徊看到應帙頭頂冒出彎曲鋒利的犄角,羊耳朵繃直,他疑惑地望著他,目光又落到應帙身後,果不其然羊尾巴也冒了出來,沒有輕鬆地搖晃,而是僵直地立在那裡。

“……”遂徊察覺到應帙情緒的起伏,他沒有貿然開口打斷對方的思路,視線不經意間再次落到大堂內,徑直撞上了周瓊正在觀察他的視線,兩人目光交彙,周瓊立刻回以一個和煦溫柔的笑容。

周如翊媽媽的形象非常出乎遂徊的意料,在他想象中,周瓊應當是一個做事雷厲風行,性格強硬的女強人,但就他親眼所見,這是一個非常好相處又愛笑的溫婉女人,比燕煦還要契合他心目中的母親形象。

就在遂徊不好意思地收回視線,不敢和周瓊繼續對視的時候,應帙心境也並不平靜,他猛地想到了三人第一次見麵時,周如翊那句無心之言:‘我們倆的名字很像誒,我叫周如翊,咱們一個遂懷一個如意。’

遂懷、如意。

周如翊堂堂環際集團大小姐,為什麼偏偏喜愛和他們玩在一起,僅僅是一場生存賽,還沒有經曆什麼刻骨銘心的比賽回憶,非常奇怪,但如果用血緣關係吸引來解釋,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同時可以解釋的還有應識箋和燕煦對他和遂徊交往這件事抱有相反態度這件事,應帙一瞬間就理解了父親的心態,如果他家和遂徊家有世仇舊怨,那他和遂徊確實前途坎坷,所以應識箋想要提前乾預,趁早斷了這段孽緣。

而燕煦大概是想著上一輩的恩怨不要牽扯下一代,所以還算支持他和遂徊在一起,隻是多次提醒他要鄭重對待這段感情,大致是不想他渣了遂徊,給兩家本就不佳的關係雪上加霜。

黑貓婆婆說她見過周如翊,隻要她不是真的癡呆到認錯了臉,那基本可以斷定她實際見到的人是周瓊,難道多年前周瓊是親自來到了城邦,等一個人,然後因為不知名的原因將遂徊丟在了山上?

應帙倏然又想到周如翊說她的父親是個胸大無腦的渣男,被去父留女,難道說周瓊年輕的時候未婚先孕,約好了和渣男一起私奔,但是渣男到最後都沒有出現,所以她一氣之下獨自撫養周如翊長大?

……不對,那為什麼遂徊被拋下了?去父留女,沒道理連子也去了。那就是遂徊被渣男偷走了,周瓊痛苦地一路追到城邦,但直到最後也沒有找到遂徊。

也不對,時間線好像對不上?

後麵這些都是應帙無責任的瞎猜,他越想內容越狗血,都快和他之前在星網上看的那些小說內容呼應上了,就隻差一個靈魂互換。

周瓊坐著休息了一會,從行李箱裡摸出一隻鉛筆,彆在耳朵上,又拿出一個速寫本,“走吧,如翊,你說風景很好,帶路,媽媽迫不及待想要寫生了。”

周如翊本就想帶她出門,立刻準備帶她去黑貓婆婆家裡寫生。

卻聽周瓊又熱情邀請道:“遂徊,要不要一起來?還有這位……”

“應帙,阿姨好。”應帙下意識地將口罩摘到下巴底下,微彎腰。

“你好你好,經常聽如翊提起你。”

應帙收回紛亂的思緒,這才發現遂徊的手腕一直被他握在掌心裡,此刻已經落下五道鮮紅的指印,“……抱歉。”

遂徊渾不在意地一擺手,隻問:“你到底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看到遂徊竟然還傻不拉幾地戴著口罩,應帙習慣性伸手就要為他摘下來,但手伸到一半他忽然頓住,回頭看向了燕煦,而燕煦的目光此刻也死死落在應帙的手上,仍舊處於想要阻止有不想阻止的矛盾狀態下。

注意到兒子突兀地停下手上動作,並且向她投來視線,燕煦先是一愣,隨即瞳孔產生變化,敏銳地意識到了什麼。

要摘嗎?應帙半收回手,用眼神詢問他的媽媽。

燕煦明顯比他緊張得多,看上去大腦都快宕機了,既不知道該不該摘,更不清楚應帙怎麼這就好像知道她辛苦保守至今的秘密了???

就是這短短兩秒的猶豫,讓應帙收回了手。周如翊說她媽媽大腦受傷,觸及過去回憶的時候會痛到暈厥昏迷,這一點也不正常,除非是向導精神域崩潰導致的失憶,類似於易承瀾那種情況,這才有可能產生這麼嚴重的後遺症。

既然如此,那還是循序漸進,萬一遂徊長得和他父親非常像,把周瓊刺激到當場倒地就不好了。

沒成想,應帙這邊剛放下手,遂徊就很沒默契的一把摘下他的口罩,聲音因此變得清晰:“怎麼了?”

下一秒,趕在周瓊投來視線之前,應帙和燕煦步調異常一致地撲向遂徊,猛地又將他口罩扯了回去,一直拉到蓋住他的整張臉。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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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第 122 章

遂徊:“……”

“你不是重感冒嗎?小徊, 口罩得戴好。”燕煦暗示道。

遂徊莫名其妙被四隻手捂著嘴,聲音透過口罩艱難地傳出來:“歡迎儀式還沒有結束嗎?……可我的角色不是斷腿的那個嗎?”

“遂徊!”周如翊在外麵呼喚道,“你的三輪車呢?”

“它在倉庫……”遂徊說著朝屋外走去。

等他一離開, 應帙立刻拽過燕煦, 也不給她緩衝和反應的餘地,把人拉進雜物室鎖上門, 直接壓低聲音開口問:“遂徊是周瓊的兒子?”

燕煦嘴唇顫了顫,沒有回答。如果是往常,看媽媽又緘口不言裝啞巴, 應帙不說火冒三丈也要偷偷生悶氣, 但此時此刻, 她的沉默反而最能代表應帙猜對了答案。應帙先前還有幾分不確定,但現在他徹底篤定了想法。

但得到的這個真相並沒有給應帙帶來多少成就感, 他詫異地重複了一遍:“天哪,遂徊是周瓊的兒子,環際集團的小少爺?”

“噓——”燕煦連忙讓他輕聲些。

應帙現在腦子裡擠滿了層出不窮的問題, 他極力試圖壓下不平靜的內心,但快滿溢出來的疑問還是湧出了咽喉:“他的父親是誰?他是因為父親的原因才被遺棄的嗎?他和周如翊是兄妹還是姐弟?”這個問題問出來之後他又自顧自捋著時間線,“應該是兄妹,周瓊誕下遂徊之後意外失憶,回到家中, 和另一名男人生下周如翊……”

“不, ”燕煦抿了抿唇,猶豫著說,“他們應該是雙胞胎。”

“雙胞胎??”應帙更震驚了, “怎麼可能?也就是周如翊被單獨領回周家, 然後遂徊被扔到了山裡?為什麼?……難道是遂徊被拐賣了?周瓊來過城邦, 就是來找遂徊的,但是沒有找到,然後失憶了,徹底忘記了這件事。那其餘周家人為什麼沒有繼續嘗試尋找遂徊?就這麼拋棄了他?”

“具體究竟是什麼情況,我也不知道。”燕煦頭疼地說,“因為我們所有人都以為阿瓊隻有一個孩子,她是瞞著我們偷偷生產的,並且將孩子藏了起來,如果不是你爸親眼看到遂徊,去查了他的身世來曆,從中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我都不知道她當年懷的可能是一對雙胞胎。”

“‘我們所有人’都以為?”應帙微微眯起眼睛,“這個‘我們’指的是?”

“我,你爸,周家。”

“周家,周如翊的外公、外婆?”應帙倏然想起周如翊曾經說過,她對父親的印象全部出自她外公口中,是一個胸大無腦的渣男,現在想來事實真相肯定沒這麼簡單,“他爸是誰?現在在哪裡?”

燕煦說:“他爸已經死了。”

“死了?你確定嗎?”應帙有點不信任燕煦的信息真實性,畢竟這群人竟然連周瓊當年懷了一對雙胞胎都不知道,隻接了周如翊一個回去,把遂徊一個沒有自理能力的幼童丟在荒郊野嶺當野人,都不清楚是怎麼活下來的。

“……”燕煦詭異地停頓了一下,“確定……吧?他停止呼吸了,但屍體在火化前消失了。”

應帙簡直無奈透頂:“所以你們死憋著什麼也不肯說,好像保護著什麼天大的秘密,結果一問起來什麼都不知道?甚至就連遂徊父親到底死沒死都不敢百分百保證……就這點無關痛癢的信息量,到底有什麼好瞞的?”

燕煦被問得極為尷尬:“我也沒有想瞞著,但當年阿瓊精神閾崩潰失憶以後,我和她的父親有過約定,以後永遠不會再出現在她眼前,打擾她的生活,也不能通過任何方式試圖喚起她過去的記憶,更不能向她透露她其實是一名向導……所以,要不是遂徊的出現,我是一定會將這個秘密死守到底的。”

“為什麼?”應帙疑惑,“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聽起來周如翊外公很像是在遷怒燕煦,而且單憑他媽的性格,怎麼可能被這麼威脅,還乖乖信守承諾。說一句不尊重的話,燕煦是一個不讓她做什麼她偏要去做什麼的犟種,除非……應帙思忖了幾秒,“媽,難道周瓊精神域崩潰是你造成的?”

燕煦又又又沉默了。

應帙頭疼欲裂:“你彆告訴我是你把遂徊爸爸殺了?”

燕煦仍舊保持著沉默,但應帙在三秒鐘之內得不到否定的答案,瞬間頭皮炸開:“你殺了遂徊和周如翊的父親,還向外界造謠他是一個拋妻棄子的渣男?”

“這個謠言是阿瓊父母散播的,我肯定不會做這種事情。”燕煦也很無力,“但他……”她的聲音逐漸降低,“他確實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你看你說這句話的時候都沒什麼底氣。”

“……”

應帙此刻大腦一團亂麻,上一秒他還嫌燕煦的話裡沒什麼信息量,現在倒好,信息量爆棚,他又有點難以承受。

他和遂徊之間竟然隔著一道殺父之仇。怪不得應識箋會張口就是他們不合適,不建議他們在一起。就連應帙自己都開始猶疑,等一切真相公之於眾之後,遂徊還會不會繼續喜歡他,甚至頂著殺父之仇還要和他結合。

設身處地地想,如果周瓊殺了應識箋,無論出自怎樣的原因,應帙都絕對無法做到和遂徊正常相處,更彆說建立親密關係。

“遂徊父親有沒有可能死而複生?”應帙抱著一線希望問,“一般影視劇裡,屍體失蹤了,後期都會莫名其妙複活。”

“沒呼吸了。”燕煦說,“而且死得挺碎的,屍首都不太好拚。”

應帙憤怒指責:“你把人砍得那麼碎做什麼?”

“不是我砍的,我是想放他走,但是他——”燕煦話剛解釋道一半,倏然止住了話頭,緊張地回首望向門外。不出半秒,應帙也聽到了腳步聲,還有遂徊疑惑的呼喚:“應帙,燕首席?”

燕煦和應帙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警告的意味。

屠龍的少年終將成龍,謎語人的兒子也是小謎語人,在此時此刻,應帙和他媽媽的意見達成了驚人的一致:先瞞住遂徊,剩下的事情以後再說。

雜物間的房門打開,燕煦的秘密自此多了一個人承擔,她輕鬆不少,非常自然地和遂徊打了聲招呼。

而應帙自以為調整好了心態,可看到遂徊臉的瞬間,他的表情立刻僵硬,像一具沉默的雕塑立在原地。巴弗滅也心虛地站在角落裡,遲遲不敢靠近。

“一起去嗎?”遂徊替人邀請道,“周如翊說她害怕。”

“我也害怕。”應帙下意識地說。

遂徊:“?”

作者有話說:

今天短短,明天補補,大家麼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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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 第 123 章

“你害怕什麼?”遂徊疑惑。

應帙一直非常靈光的腦子罕見地卡了殼, 和遂徊對視許久,竟然連一條像模像樣敷衍人的理由也編不出來,他一邊想著感情令人遲鈍, 一邊無奈地搖了搖頭, ‘老實’解釋:“我瞎講的,這樣比較押韻。”

遂徊望著眼前這名未來職業道路或許是想當rapper的向導, 又瞥一眼假裝無事發生默默走遠的燕煦,倏然悄聲湊到應帙耳邊,故意忽略了他人類的耳朵, 而是掰著對方的羊角, 摘下口罩, 將唇靠近毛絨絨的白色羊耳朵:“你媽媽是不是和你透露了什麼?”

應帙的羊耳朵因為熱流滾入猛地蒲扇兩下,他皺眉按住耳朵, 止住那鑽心的癢意:“彆靠得那麼近。”

“顧左右而言他。”遂徊了然地說,“你果然是知道了什麼。”

“我……”

“和周如翊媽媽有關?”遂徊又猜。

“……”應帙感覺現在的畫麵非常熟悉,好像不久之前他就是這樣問燕煦的, 現在角色調轉,他成了燕煦,而遂徊則是處於他之前的位置。

應帙沒有立刻否認,而是回頭和燕煦對視一眼。

他媽媽的意思很明顯,希望遂徊能和周瓊母子相認, 但不知道這樣做正確與否, 也不知道如何以柔和又乾脆的方式達成目的。她並不打算破壞和周瓊父親的約定,也不希望周瓊回憶起過往的曾經,不想打破現如今平和的表象, 但又要讓周瓊知曉遂徊的存在。

這般既要也要, 結局很可能是什麼也得不到。

或許曾經燕煦做過選擇, 造成了極為慘烈的後果,所以時至今日她才會如此束手束腳,百般猶豫。

至於應帙,他對父輩過去的事情知之甚少,更加不知道怎樣做才是對的。可事實上他的內心早有偏頗,他不認識死去的人,對周瓊也不熟悉,他隻希望遂徊能夠從中獲益。

眨眼的停頓過後,他淡淡地說,“對,和周瓊有關。”

“周瓊。”遂徊反應了一下才想起這是周如翊媽媽的名字,又問,“你媽媽和她兩人過去認識?”

“嗯。”

遂徊倒是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點了點頭。應帙以為他還會問點什麼,卻沒想到遂徊就止步於此,朝他揮了揮手,出門蹬三輪車去了。

不過人力三輪車後座坐不下三個人,特彆是燕煦也突然表示她打算加入的情況下。於是遂徊又把車子推回去,從城主的百寶倉庫裡推出來一輛油電混動的敞篷三輪。

應帙原本以為聶景行城主窮得揭不開鍋了,但現在一看,人家‘私家車’一輛接著一輛,錢都花在了刀刃上。

應帙、周如翊、周瓊和燕煦四個人分坐後排敞篷載貨區的一角,遂徊獨坐駕駛位,一踩油門,三輪車嘟嘟嘟地上了路。

周如翊心中忐忑,外公外婆都不喜歡家裡聊到母親的過去,一直勸說人要向前看;周瓊本人倒是抱著一種佛係的心態,因為頭疼症的緣故她不會主動追思過去,但也想要回憶起曾經的事情;周如翊則是和外公抱有完全相反的心態,她對母親的過去和父親的身份非常好奇,即使所有人都告訴他那個男人是個無可救藥的敗類,她至少的至少也想見他一麵,知道這位混蛋父親下場究竟有多淒涼。

所以她這次行為完全是逆著外公外婆悄悄進行的,非常緊張,一個人坐在角落裡瘋狂自閉。

周瓊左右看看,主動靠近了燕煦,未語先笑:“你好啊,燕首席。”

應帙抬起眼,都不需要看到他媽媽口罩底下的表情,光從那對瘋狂動搖甚至隱隱泛淚的眼神中就可以知道,他媽此刻的心境肯定是:當年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她就是這麼和我打招呼的!

但下一秒,燕煦冷淡的聲音從口罩下傳出:“嗯。”

應帙:“……”

周如翊接地氣的性格大概率就是來自她好脾氣的媽媽,被燕煦這麼冷待,周瓊竟然一點也不生氣,還很好奇地問:“燕首席的發色好特彆,銀色的。”

燕煦又是一聲語調毫無起伏的‘嗯’,但頭發卻是瞬間變為黑色,還配著虎鯨眼睛形狀的白斑,周瓊驚訝地半張開嘴,“這是——”

“……這是我的精神體融合態。”燕煦倍覺丟臉地低下頭。

周瓊態度更熱絡了,說自己對特種人一點也不了解,但非常好奇,希望燕煦多和她解釋解釋。

聽完燕煦關於哨兵向導精神體的解釋,周瓊粲然一笑:“我要是也有個精神體就好了。”

這句話引起了在場所有人的警覺,周如翊立刻抓住這個機會問:“媽,你要是有精神體,你希望是什麼樣的動物?”

“蛇,”周瓊毫不猶豫地說,“當然是蛇。”

栗紅色‘絲帶’,確實有可能指的是蛇,周如翊眼睛一亮,激動地看向應帙,想和他分享這一喜人的發現,但就在這時,卻聽燕煦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歎道:“蛇有什麼好的?你怎麼還……”

她自覺失言,又艱難地挽回道:“一般人不都喜歡鳥啊……兔子,貓咪什麼的嗎?”

說著燕煦抬起頭,注意到遂徊通過後視鏡投來的幽怨眼神,她更頭大了:“沒說你,你的太攀蛇很好,特彆好。”

“遂徊的精神體是蛇?”周瓊驚喜問,“可以給我看看嗎?”

周如翊疑惑:“媽你沒看我剪輯的生存賽視頻?我還想著遂徊的精神體是蛇,你一定會喜歡他呢。”

周瓊不好意思的壓低了聲音:“媽就看了你出場的片段,你被淘汰以後就沒看了。”

談話間,一條紅褐色的太攀蛇從遂徊的後頸處出現,它沿著車廂徐徐爬到後座,但並沒有衝著周瓊去,而是纏到了應帙身上,卷住他的胳膊,又嗲又黏人。

應帙將手指放到利維坦腦袋前,看著它伸出蛇信辨識他的氣味,他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將利維坦交給周瓊近距離觀看。

從燕煦那下意識脫口而出的話中,應帙八成篤定遂徊父親的精神體絕對也是蛇。就像城主聶景行的精神體是灰熊,塔校長聶仰止的精神體是黑熊,精神體種類和遺傳不說有直接的對應關係,但也有一定的關聯。

周瓊即使精神域崩潰失憶,仍舊眷戀著她哨兵的精神體。應帙不敢保證周瓊會不會通過遂徊的精神體想起什麼。

太快了,他還沒準備好。

但產生這一念頭的瞬間,應帙又覺得錯愕,這和他有什麼關係?為什麼要他準備好?是因為遂徊被周瓊認回之後,他們之間必定會麵對父輩的恩怨嗎?他口口聲聲地說著隻要遂徊能夠受益就可以,但是當真正麵對抉擇的時候,他又開始從自身出發思考問題。

歸根到底,還不是舍不得罷了。

應帙低下頭,看到利維坦用腦袋觸碰著他的指腹,身體擺成S型……開始瘋狂求偶。

應帙:“……”

應帙默默捏住利維坦的七寸,將它交給主人的母親。一落到陌生人掌心,色膽包天的利維坦瞬間正經起來,將身體盤成蚊香,支起腦袋觀察周瓊。

除了狀況外的周如翊,燕煦和應帙全都緊張起來,觀察周瓊的反應。

周瓊……沒什麼特彆的反應,她試探著伸出手,撫摸利維坦冰涼的蛇鱗,看到太攀蛇主動用身體卷住她的手腕,高興地彎起眼眸。

大概不是一個品種……應帙心想。

“蛇這種愛好卻是有點小眾,”周瓊朝燕煦笑了一下,“不過它們總是給我一種非常特彆的感覺,很難用言語去形容……既酸澀,又甜蜜,心臟漲漲的。可能我上輩子真是個特種人,擁有一條蛇精神體吧。”

燕煦長久地注視著她,一言不發,而周瓊從思緒中驟然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說:“抱歉燕首席,說了很奇怪的話。這些話我從沒和任何人說過,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感覺和你一見如故,不知不覺就講出來了……”

說著說著,她皺眉按住額頭,忍痛道:“我之前出過車禍,留下後遺症,時常會頭疼……這些年已經好很多了,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怎麼頻繁發生。”

聽到這句話,周如翊再也按捺不住激動的情緒:“媽,因為你以前可能來過這裡。”

她不再猶豫,一鼓作氣把黑貓婆婆的事情講出來,等到差不多講完的時候三輪車也恰好開到了目的地,周如翊興奮地跳下車,拽過周瓊的手站到老婆婆家門口,期待地敲響房門。

黑貓婆婆的動作一如既往地慢,伴隨著真相一點一滴地逼近,周瓊也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反倒是周如翊開始懊惱自己的衝動,她扶住媽媽的手:“媽你彆激動,千萬彆暈了,要是讓外公外婆知道我又在帶你回憶過去,肯定要關我禁閉。”

“不會的。”周瓊說,“我也想知道以前的事情,大不了我和你一起被關禁閉。”

周如翊哭笑不得:“媽……”

應帙一言不發地站在黑貓離家出走爬的那棵樹底下,燕煦無聲無息地靠過來,雙手搭在他肩頭,腦袋抵在他後背,小聲道:“太恐怖了,嚇得我一身汗……”

“你明明很高興,”應帙淡淡道,聲音輕得像枯葉隨著微風落地,“聽到她說對你一見如故。”

“……”燕煦沉默了一會,承認,“我以前和她是最好的閨蜜,約定好同時舉辦結合禮。”仿佛為了證明所謂的最好究竟有多好,她很快舉出例子,“遂徊手裡的那顆紫鑽,不是周瓊留給他的,而是給我的,隻是沒來得及送到我手裡。”

“什麼?”應帙詫異地回過頭。

“……當時我決定送你爸一枚紫色鑽石當結合禮物,因為和你爸爸的眼睛顏色一樣。”燕煦說,“但當時沒什麼錢,就一直在外麵接任務,但雇傭隊資曆淺,接不到任務,報酬也要得低,還惹了禍錢都賠出去了。阿瓊得知這件事以後就說她來解決,但我拒絕了。”

“後來,我們斷了聯係,紫鑽是在結合一周年的時候送出去的,再然後有了你,我生活的重心就落在你身上了,甚至想過乾脆隱退得了,結果你爸退得比我還快,辭呈都遞出去了,爭著搶著當全職父母。”

從小當留守兒童的應帙從沒想過這兩位不負責任的父母,還曾經想過為了照顧他雙雙辭職。

“然後呢?”

“然後出現了意外,我們誰也沒退成。”燕煦明顯不太想聊這段經曆,深呼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阿瓊重傷隻剩一口氣沒辦法親自複仇,但必須有人為他的死付出代價,我也需要贖罪。”

應帙也沒有繼續問,他終於知道為什麼某些秘密就應該永遠成為秘密了,絞儘腦汁滿足了好奇心,接下來帶給他的就剩愁緒和困擾。

他抬起雙眸,本來是想抬頭看天排解憂愁,不經意間卻看到了獨自站在遠處的遂徊。

周瓊和周如翊挽著胳膊,並排站在一扇鐵門前,應帙和燕煦前後站著,小聲交談,隻有遂徊是一個人,甚至在察覺應帙和燕煦故意將聲音壓得很低的時候,意識到他是那個被防備著的人,所以故意退到了更遠的地方。

和父母撒嬌是什麼樣的感覺?

既酸澀,又甜蜜,心臟漲漲的……

“遂徊。”應帙開口喚道。

在太陽底下走神的哨兵抬眼看他,應帙也不知道他要說什麼,他隻是單純想要喚遂徊的名字而已。

兩人的視線撞到一起,一直到房門吱呀打開,周如翊飛快後退半步,從背後撐住她媽媽,黑貓婆婆探出頭來,見周瓊之後疑惑地問:“你怎麼又來了?”

周如翊的猜測沒有出錯,黑貓婆婆曾經見過的人的確就是周瓊。

反倒是周瓊,困惑地盯著婆婆的臉,仔細回憶半天也沒得出個所以然來,最關鍵的是她的頭疼雷達竟然沒有響應,隻能說要麼婆婆認錯了人,一切都是空歡喜;要麼對於婆婆來說記了這麼久的見麵在周瓊記憶中卻是非常平常的小事,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周瓊長久保持同一動作的沉默落在婆婆眼底,卻成了另一種含義,她慢慢皺起眉頭,滿臉的皺紋都跟著一起皺起來,倏然,她後知後覺地想起什麼,“你是拿來東西的吧。”

聞言,在場五個人瞬間齊刷刷地盯住了她,燕煦第一個緊張地開口問:“什麼東西?”

黑貓婆婆也不說話,慢吞吞地帶上門,聽腳步聲是轉身回屋翻東西了。

周如翊興奮不已,緊緊挽著媽媽的胳膊,周瓊也很緊張,但同時她又悄悄地看向燕煦,腦海中回憶著方才對方下意識的激動。

相隔十多年的物件,黑貓婆婆記憶力又差,找了很久很久,就在應帙恨不得翻牆跳進去幫她一起找的時候,黑貓婆婆終於再次出現,將房門完全敞開,顫顫巍巍地遞出來一把黑色的傘。

“謝謝你了……”她說。

周瓊緩緩接過這把落滿灰塵的黑色舊傘,眉頭微皺,卻沒有回憶出什麼。

她小心翼翼地撐開傘,這麼多年過去,傘金屬骨架竟然沒有鏽蝕,隻是有黴味,撐開之後仍就能正常使用,周瓊仔仔細細檢查著傘上是否有標記,但令人失望的是,這是一把非常普通的黑雨傘,沒有任何特彆的地方,也沒有在她的記憶中留下一隅。

這大概率是一把男傘,應帙心想,再加上黑貓婆婆曾經問過你等到人了嗎?或許是遂懷爸爸留下的傘,然後一去不歸。

周瓊收起傘之後將它遞給了周如翊,周如翊直接重複了媽媽的動作,打開傘,各種觀察,仍舊一無所獲。倏然,應帙朝她伸過了手,周如翊下意識地將傘遞給他,卻見他撐著傘轉過身,徑直走到遂徊身邊,用黑傘擋住了他頭頂炙熱的陽光。

“誒,這不是普通的傘!”周如翊急了。

但就在下一秒,應帙將傘柄塞到遂徊手中,然後趁著遂徊低頭去看的時候一把扯下了他的口罩。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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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 第 124 章

應帙還是太衝動了, 無論怎麼樣,他都應該和燕煦商量一下再行動。不過應帙覺得就算問過燕煦,這人肯定也是猶猶豫豫, 拿不定主意, 糾結半天之後讓應帙再等等、再看看。

不過這些都不成立為應帙 懊惱的理由,真正的原因是他摘下遂徊口罩的瞬間, 黑發哨兵竟然下意識做出扭頭回避的姿勢,他快速朝左邊撇開了臉,用後腦對向周瓊和周如翊。

……他不想讓周瓊看見他的臉。

應帙錯愕了一瞬, 隨即飛快傾下雨傘, 用黑色傘麵擋住了遂徊。

“抱歉, ”他說。

他考慮了燕煦的顧忌,考慮了周瓊的失憶頭痛症, 甚至考慮了周如翊知道她還有一個雙胞兄弟之後會有的感受,也考慮了自己日後可能麵臨的困難,唯獨忘了考慮遂徊的想法。

他理所當然地認為遂徊想要得知父母的下落, 一定會迫不及待地認回父母,一如既往秉持著積極向往的態度,因為母族地位高,家產豐厚,也因為他看起來形影單隻, 渴望親情。

但其實遂徊早就給出了答案, 在山裡的時候,他就講明了他對父母沒什麼實感,相較於失職二十年的血脈親緣, 他更在乎的人是應帙和聶景行, 甚至支教向導齊老師的重要性指不定都能排在父母前麵。

他也知道了, 但他不想認。

“真的很抱歉。”應帙再一次道了歉。

“沒事。”遂徊將口罩戴了回去,這下他直接完全背過身去,擺明了誰也不想搭理。

應帙迅速將黑傘交還給周如翊,又和燕煦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反過身走到遂徊身邊,“你聽到了?”

“聽到什麼?”遂徊走到一處屋簷底下貼著牆站立,讓陰影擋住耀眼的光線。

“我和我媽的談話。”

“沒聽到,但我又不是傻子。”遂徊情緒低落,聲音也慢吞吞的,“從得知周如翊媽媽曾經來過這裡起,我就隱約有預感了,再加上燕首席聽到周瓊要來反應那麼大,要麼周瓊是你親媽,要麼周瓊就是我媽。”

“……”

周如翊從傘上看不出所以然來,於是繼續把主意打到了黑貓婆婆身上,想從她口中套出更多的線索,周如翊一個猛子紮進婆婆的小院,纏著她問東問西。

燕煦心情複雜地瞥了遂徊一眼,轉身也準備進院。當年的事情她一直以為查得差不多了,該死的人也都死光了,沒死成的也全關在監獄裡等著牢底坐穿,她自詡萬無一失,卻還漏了遂徊這麼關鍵的一環在外麵,從頭至尾都沒有想過周瓊竟然生了一對雙胞胎,現在也不由得謹慎地考慮起會不會還遺失了什麼關鍵線索,所以她也準備多問這婆婆兩個問題。

不過在抬腳之前,燕煦察覺到周瓊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應帙和遂徊的方向,若有所思地想著什麼。她條件反射地想要阻止,但反應過來之後又連忙合上了嘴。

如果應帙還有一個兄弟姐妹,被她遺忘,在貧困山區吃苦吃了二十年,痛苦難耐,一度瀕死,無論是什麼原因導致了這一結果,她都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

“你是不想認她嗎,還是隻是暫時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應帙走過去和遂徊並排站著,問問題的同時也遞去一縷馥鬱的向導素。

遂徊沒有拒絕向導的安撫,他看起來心情不算好也不算壞,出乎意料的平靜,“……你會不會覺得我矯情?明明窮得內褲上都是洞,富豪親媽就在眼前,竟然還不去認。”

“不會。”應帙說,“區區環際集團而已,不認就不認。”

遂徊勾起了唇角,蛇尾繞住應帙的小腿,尾巴尖不帶任何情色,隻是親昵地磨蹭著,“我爸爸是誰,你知道了嗎?”

“……”應帙稍作停頓,還是如實回答道,“你爸爸已經去世了,具體是誰我也不清楚。”

“真死了?”遂徊也對此保持懷疑。

“應該是真的死了。”應帙說。

“所以他們一個死了,一個失憶了,這才把我獨自忘在這裡……我是不是還責怪不了他們?”遂徊眼角浮現紅色的蛇鱗紋路,碧色瞳孔晦暗,“那怪誰呢?是不是要怪隻能怪我命不好?”

遂徊的命確實不好,不然為什麼同為雙胞胎,周如翊被帶回了周家,而他卻被遺落在無人又危險的野外。

應帙沒辦法安慰他,若是在此時此刻說點什麼‘你的命很好,因為你遇到了我’之類的肉麻話,大概不會產生任何感動,隻會讓遂徊想揍他。

“就怪他們。”應帙突然恨恨地說,“照顧不好子女,憑什麼當父母。”

遂徊抬眼望他:“你好像比我還氣憤?”

“因為我感同身受……不說這些了,走,彆在這兒站著了。”應帙小幅度動了動小腿,纏在上麵的蛇尾自動收回。

“去哪?”遂徊回頭看了眼半敞的門內,周如翊正蹲在阿婆麵前說些什麼,燕煦雙臂環胸在一旁看著,而目光一直落在周如翊身上的周瓊卻在此刻若有所感地轉過頭,不過就在她將視線投向門外之前,遂徊就已經收回了視線。

“跟我走就是了。”應帙說,“反正你看起來也不想繼續待在這裡了。”

“帶我私奔?”

“想得美,你不願意當有錢人家的大少爺,我還是要繼續在首都當太子爺的。”應帙說著緩緩向來的方向走去,“……我們回城邦的首要目的是給城主過生日,你生日禮物準備好了嗎?”

“你轉移話題的能力有點差勁。”嘴上這樣說著,遂懷還是快速跟上應帙,將注意力移到聶景行身上,“生日禮物?不用準備,按往常慣例是我給小景哥乾一天的活,就算是禮物了。”

“為他燒水、劈柴,喂雞,聆聽他的豪門私生子複仇故事?”

“他不養雞了,”遂徊遺憾道,“利維坦回來連雞蛋都沒吃上。”

但它吃了周如翊真空鎖鮮空運來的大耗子,還是剝好皮灑了雞肝粉的那種。應帙想了想,問:“所以聶景行到底是為什麼來城邦當這麼個城主?”

“他說是理想。”遂徊說,“你信嗎?”

“我信啊。”應帙點點頭,“如果不是理想,那還能是什麼支撐他放棄首都優越的生活,來到這麼個窮鄉僻壤帶領城邦脫貧致富?”

遂徊沉默了一會:“真的不是被未婚妻退婚,和弟弟爭家產失敗被流放至此嗎?”

應帙也不確定,因為後麵這種可能明顯比前麵的理想聽起來帶勁多了,所以他打算直接去問城主本人。

在城邦政府見到聶景行的時候,他正在苦口婆心地處理一個土地糾紛問題,兩幫人在政府大門口的廣場上吵成一團,各自手裡拿著鋤頭棍棒,看上去隨時都可能一言不合準備乾仗,而聶景行在中間捂著耳朵讓大家冷靜,可惜他隻有兩隻手,但有四個耳朵,所以隻能用兩隻手捂熊耳朵,胳膊肘捂人耳朵,看上去狼狽極了。

他的精神體灰熊堵在聶景行身前嘗試著維持秩序,明明是一頭凶猛的野獸,卻起不了任何震懾作用,像一隻無助但能吃且會掰玉米的棕色大胖子。

一定是理想支撐著他了,應帙再次篤定。

意想不到的是,聶景行解決不了的難題卻被遂徊輕易解決了,或者說黑發哨兵剛在政府大門外出現,注意到他的鎮民就瞬間安靜下來,誰也不敢再大聲喧嘩。

在應帙和聶景行的眼中,遂徊就是個沒人愛的小可憐,但在這些鎮民眼裡,這卻是個發起瘋來六親不認的超級大殺器。

聶景行大大鬆了一口氣,挑選了兩名敵對陣營的鎮民代表,請他們進行有序發言。

應帙在旁邊聽了一會,總結就是誰偷偷趁誰不在征用了誰的土地,誰又缺了德故意毀了誰地裡的莊稼,一堆陳芝麻爛穀子的事。等鎮民們走後,應帙問聶景行這些瑣事為什麼不讓手下人處理,還需要你一個城主親自出麵。

“我威望高啊,人格魅力強啊,他們就聽我的。”聶景行語氣中還頗有幾分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得意。

應帙臨時起意帶遂徊來找聶景行的決定沒有出錯,吊兒郎當的城主幾句不正經的騷話,瞬間令遂徊緊繃到現在的神經放鬆下來,他跟著聶景行進入城主辦公室,熟門熟路地倒了兩杯水,一杯遞給應帙,一杯自己喝,引得聶景行不睦道:“這麼沒眼力見,也不知道給我倒一杯?”

“明天給你倒。”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就願意在我生日這一天服務一下我。”聶景行搖搖頭,“白撿你了。”

“聶城主。”應帙將自己的那一杯原封不動地遞給聶景行,“您究竟是為什麼要來到這裡,做一名城主?”

聶景行無語地喝了口水:“為什麼你也要問這個,很重要嗎?你知道我這麼多年來到底回答了多少個一模一樣的問題嗎?”

“大家都和我一樣好奇。”應帙溫文爾雅地說。

當然,真實原因純粹是找個借口帶遂徊來見聶景行,再隨便找點高大上的話題陶冶情操。

“為了理想,這個原因難道不夠真誠?”聶景行歎口氣,又不等應帙和遂徊回答就繼續說,“看來,隻能告訴你們真正的原因了。”

應帙:“有多真,比私生子爭家產還真嗎?”

遂徊:“有多真,比兄弟鬩牆搶奪向導還真嗎?”

聶景行:“……”

聶景行:“你跟著外麵的壞向導學壞了,遂徊,我還是更喜歡之前那個陰暗暴戾又嘴笨的小蛇,把他還給我。”

壞向導表示無辜:“?”

短暫的沉默過後,城主又喝了一口水,緩緩道:“這事我沒和彆人講過,真的……那時候我還很小,也不小了,具體幾歲不記得了,反正當時聶仰止覺醒了,我一直沒覺醒,家裡所有長輩都以為我是普通人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他的身上,當時我就感覺這個家不需要我了,有一天夜裡收拾東西離家出走……然後就被人販子拐了,要把我賣出國境線。”

應帙和遂徊對視一眼,覺得這個故事很假,但往往聽起來越假就越有可能是真事。

“我之所以還能全須全尾地站在這裡,能上山把你撿回來,”這句話聶景行是看著遂徊說的,看起來還在記恨遂徊不給他倒水的事情,“運氣就在於運我出境的那艘船靠岸的時候,恰好有一批偷渡入境的人從船上下來,而這裡麵,有一名哨兵。”

“雖然他一直有意隱藏身份,但我父母兄弟都是特種人,所以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哨兵,當時我就意識到這是我脫身的唯一機會,一把衝過去撲住他,瘋狂央求他救我。”

“他救你了?”遂徊問。

“救了,他看上去挺猶豫的,但還是幫我了。”聶景行回答,“他很厲害,但好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一名哨兵,甚至從未召喚過精神體,我告訴他的時候,他很驚訝,有一種恍然大悟加上解脫的表情,非常高興。我當時允諾他,幫他解決戶口的問題,但是幾日後他突然不告而彆了,估計是不相信我一個初中生的承諾。”

“我當時非常震驚,我心裡想,這世界上竟然還有地方不知道特種人的存在,不知道哨兵和向導,覺醒了無與倫比的天賦卻還將自己當作怪物,精神域疼到動彈不得還不知道生了什麼病。”

聶景行頓了頓:“我安全回家之後就在想,我要去這些信息滯後的地方,幫助所有的特種人,無論等級高低。”

應帙和遂徊配合地鼓起掌來,聶景行暗爽地抿了一口水:“說起來,這事我跟聶仰止講的時候……”

遂徊抓住重點:“你剛剛還說這事從沒跟任何人講過。”

“……聶仰止不算人。”聶景行隨口解釋之後又繼續之前的話題,“他也不信,他也不能理解為什麼還有人能不知道自己是特種人……結果若乾年以後,我就從山上揪下來一個精神域都快炸了還不清楚原因的……”他用眼神示意遂徊,“某位哨兵。”

應帙大力鼓掌。

“說起來,”聶景行想了想,“救我的那名哨兵精神體融合態也是有鱗,不知道是魚精神體還是蛇。”

也可能是龍,應帙暗戳戳地想。

……

兩人隨著聶城主中午一起去政府食堂吃了頓簡餐,然後就被無所不用其極的城主拉去乾活,應帙寫近期活動的宣傳文稿,遂徊則是分配了整理文檔的任務,當真是忙到一整個下午沒有半點空閒悲春傷秋思考身世問題,遂徊都恨不得立刻認祖歸宗回去當大少爺。

好不容易下班回到家,周如翊竟然還抱著那柄傘左看右看,恨不得在傘麵上看出一張男人的臉,而周瓊從後廚探出頭來,喜氣洋洋地說:“我做了晚餐,你們快入座,馬上就好了。”

聶景行整一個大寫的受寵若驚,“周老師您還會做飯呢?太客氣了,我這還想請大家出去下館子……”

說話間,燕煦也從周瓊身後冒了出來,她還嚴嚴實實地帶著口罩,就是雪白的口罩上麵全是灰,顯得整個人灰頭土臉,“聶景行!你賣輛三輪升級一個灶台不行嗎?這年頭就算是城邦也沒燒柴做飯的了吧?”

“窮啊,缺投資啊。”聶景行不走心地說。

“我可以投資。”周瓊立刻說,她端出一盆雞湯,放上桌之後又迅速改口道,“如果聶城主有合適的項目的話。”

“如翊,把傘放下,洗手吃飯。”說完,她又微笑著抬頭看向遂徊和應帙:“你們也快來吧,小帙和……”她微不可察地頓了半秒,“遂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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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 第 125 章

現在正是敏感時期, 每個人的一言一行都會被無限放大。即便周瓊隻是一個非常細微的語氣停頓,周如翊和聶景行都沒什麼反應,但心裡有鬼的應帙、遂徊和燕煦三人卻陡然警覺地對上視線。

概因話題比較敏感, 遂徊迅速移開了目光。

應帙則是通過眼神向燕煦傳達‘她也知道了?’的問詢。

雖然想不到任何能讓周瓊察覺到問題的契機, 但……母親和兒子之間或許會有那種微妙的感知,促使周瓊本能地在意遂徊。

至於燕煦, 她的眼神就比較複雜了,感覺能寫成一篇小論文,應帙一時間難以理解, 所以借著端菜之由單獨和她進了廚房。

“阿瓊的記憶有問題。”燕煦摘下口罩說。

“這點我們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應帙莫名。

“不, 我突然想到, 她看到一些似曾相識的畫麵時會頭疼,”燕煦反手指向自己的頭發, “那為什麼她看到我精神體融合態卻毫無反應?”

應帙愣了一下,“確實……”他之前在三輪車上也未留意到這一點,現在一想, 確實奇怪。虎鯨白斑的精神體融合態不比稀奇古怪的太攀蛇戴口罩來的熟悉?為什麼周瓊看到一群口罩生物都能頭疼,卻對燕煦的融合態視而不見?

“我猜想她不僅僅是精神域損毀造成了失憶,而且封存過部分重要記憶。”燕煦猜測道。

“遂徊也說他記憶收到過修改。他幼年不認識字,但是會寫自己的名字。”應帙問,“當初遂徊父母的事情嚴重到這種程度嗎?”

燕煦麵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似乎在思考這段過去應該如何解釋給後來人聽,最終萬般前塵往事都化為了一聲無奈的埋怨:“都怪周瓊這煞筆,非要找那麼個哨兵。我跟她說了一萬次, 不要找他不要找他, 這世上那麼多哨兵, 為什麼非要找一個腦子有病,身體有病,精神域也有病的哨兵?……但她就是不聽,跟下了降頭一樣,非說是什麼命中注定,契合度有那麼重要嗎?我和識箋83.1%的契合度難道就過不下去了嗎?”

“他們之間的契合度很高?”應帙聽出了弦外音。

燕煦不爽地說:“……也就那樣吧。”

“我和遂徊的契合度是94.4%,”應帙說,“遂徊的父母是——?”

“也就……”燕煦抿了抿唇,表情越發的臭,“比你們高兩三個點吧。”

“靈魂伴侶。”應帙瞬間明白了什麼:“如果是靈魂伴侶的話,那我可以理解她為什麼會像下了降頭一樣,非那人不可了。”畢竟他也有同樣的經曆,明白靈魂伴侶對於特種人的誘惑力度。

但同時他也不理解:“遂徊父親究竟是什麼人,能讓你這麼反感?”

“一個不法組織的殺手。”燕煦說,“被大頭目洗了腦,專門替他乾一些殺人越貨的活,手下人命無數,就算活到現在,遂徊也得在牢裡見他的爹。”

應帙沒有想過遂徊父母之間的身份差距竟然這麼大,還在腦內消化巨大的信息量,就聽燕煦繼續說:“龍讓這人,可恨也可憐,他不是本國人,是東南那邊的貧困戰亂小國偷渡進來的,連個戶口也沒有。因為哨兵的身份,不知道怎麼就被騙進了邪教組織。

組織的領袖是一個向導,改造了他的精神閾,讓他一個普通哨兵成了極狹精神閾,隻能感知到領袖一人的向導素,因此被迫為領袖賣命……”

燕煦頓了頓:“也不是被迫,他被那老頭子洗了腦,覺得組織頭目是他至高無上的拯救者,心甘情願做他掌下的利刃。”

“這事按道理應該鬨得很大,為什麼到我們這裡一點也不知情?”應帙問,“你們特意封鎖了消息?”

“封鎖了,但主要還是因為是跨國犯罪。”燕煦解釋,“組織的成員大多是國人,但基地在國外,北邊最亂那塊。我們當時申請了國際逮捕令和聯合辦案,還因為隊伍資曆太淺差點沒搶到這個任務,就算到國外也處處碰壁,三天兩頭被遣返。”

“那周瓊阿姨是怎麼和遂徊爸爸遇上的?”

“組織為了殺雞儆猴,讓我的隊伍彆找他們麻煩,下了阿瓊的性命單,龍讓是執行人。”燕煦說,“但是阿瓊和龍讓是靈魂伴侶,他們之間超高的契合度打破了那道加在龍讓精神閾上的人造枷鎖,龍讓沒下得去手,回去領罰了。”

她繼續:“其實我也能理解阿瓊,一個強大、神秘又身世悲慘的哨兵,對於一個豪門出身,無憂無慮且具有理想情懷的向導來說,真的沒辦法產生任何抵抗力。阿瓊從小到大沒吃過苦,找龍讓就是為了吃苦,為了他,她真是把下輩子的苦都一並貸款吃完了。

龍讓被頭目操控了那麼多年,三觀很有問題,還有斯德哥爾摩綜合征,怎麼勸都不肯離開組織,說頭目當年收留了他,給他一口吃的,他的命就是屬於那老頭的,還覺得周瓊不可能會和他在一起,就是和他玩玩的,對阿瓊若即若離,也不看他那樣子,阿瓊能圖他什麼?

而且他精神域都是傷,也有輕度的過激防衛症,遂徊的病根本就是遺傳他,還加重了。因為他這個病,周瓊身上一直帶著傷……”

說到閨蜜的糟心男朋友,燕煦根本停不下來,一不留心就講得時間過久,導致在大堂殷切等飯吃的周瓊忍不住起身過來打探情況,“首席?”

燕煦和應帙瞬間噤聲,然而就在這時,廚房門外忽然響起遂徊的聲音:“阿姨……”

“小徊?”

兩人並沒有聊天,但因為遂徊的這聲打斷,讓廚房內的兩人能夠調整好狀態,假裝旁若無人地端著菜走出來。

推開門走出去,和遂徊對上視線的時候,應帙莫名有些語塞,他故意多跑了兩回,看遂徊也故意留在廚房,等到其他人都去了大堂之後又和遂徊說起了悄悄話:“你又聽到了?你怎麼天天偷聽?”

“……是你們聲音太大了。”

“我們聲音大?有本事你去問城主聽到沒有?”

“那我就是偷聽不可以嗎?”遂徊理不直氣也壯,“好奇自己父母的身份有問題嗎?”

“……”應帙歎口氣:“沒有問題,我主要是怕你接受不了……”

“有什麼接受不了的,不就是個黑戶嗎?”遂徊狀若無所謂地說,“雖然我一時之間也說不準到底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慘,還是有個眼瞎失憶的媽和腦殘罪犯的爹更慘。”

都慘。

應帙看向遂徊,看他平靜的目光和冷淡的神情,意識到身側這名黑發哨兵心性堅韌到了一種恐怖的地步,接受能力也極為強悍,設身處地地想,應帙本人絕對沒辦法這麼容易接受這些顛覆他全部認知的信息。

不過他還是為遂徊遞去了一縷向導素,然後就看到遂徊在向導素的安撫下輕輕地鬆了一口氣。

所以還是介意的……

應帙安靜地等待遂徊平緩了情緒,隨後才一起在城主家的大木桌前並排落座。

桌上的菜肴非常豐富,雖然沒什麼大菜,都是一些快手的家常菜,但正因如此,才特彆有母親和家庭的味道。

在周瓊催促的聲音中,燕煦緩緩摘下了口罩,抬頭看向坐在她正對麵的女人。一如她的猜測,周瓊對她的麵容沒有任何反應,見到她摘下口罩也隻是笑得更深而已。

剩下桌上唯一戴著口罩的人就隻剩下了遂徊,他看到燕煦地動作以後也抬手摸上了口罩係帶,應帙握住筷子,眼角餘光瞥見周瓊也停住了吃飯的動作,目不轉睛地盯著遂徊的手。

口罩摘下,遂徊將它塞進口袋裡,夾了一口菜放進口中,無事發生。

卻而不是全然無事發生,應帙看到了周瓊動搖、疑惑且失望的眼神,她似乎對遂徊的身份產生了懷疑,也通過他們莫名其妙要佩戴口罩的行為中意識到了什麼,但現在口罩都揭開,她對往事記憶極為靈敏的頭痛症卻沒有出現,這令周瓊困惑不已,又極為失望。

所以這群人在她麵前一直帶口罩……隻是因為喜歡帶口罩???

這頓飯吃得各懷鬼胎,隻有聶景行是真的在吃飯,吃的特彆開心,連連誇讚周瓊手藝好;周如翊記掛著傘,吃了兩口就又回去摸傘了;周瓊食不知味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燕煦想的事就很明顯了,一看就是剛才沒罵過癮,還在肚子裡罵人;應帙在梳理信息,準備晚上再和媽媽好好聊聊,這次一定要注意避開遂徊。

至於遂徊,他和城主一樣,也在瘋狂乾飯,吃得碗碟乾乾淨淨,嚇得聶景行連忙把最後一碗飯讓給了他:“下午隨便讓你乾點活就餓成這樣,說出去人家還以為我不給你吃飯。你看應帙吃相多斯文,你呢?像隻猴。”

遂懷不搭理他,悶頭苦吃。應帙倒是在誇讚之下忍不住再端正了些吃飯姿勢。

在辛苦養大的半個弟弟麵前吃了閉門羹,聶景行吃飽喝足無所事事,瞥一眼看著就很無趣的應帙,轉而去撩撥周如翊。

“這什麼傘啊?款式還挺獨特的。”城主在周如翊麵前蹲下,“城邦裡沒賣的吧?”

周如翊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傘的由來,就哈哈笑裝傻,“不就是一把普通的黑傘嗎?”

聶景行又看了這把傘兩眼,倏然說:“彆亂動這把傘,很危險的。”

周如翊動作一頓,其他人也紛紛抬頭看他:“什麼意思?”

“機關傘。”聶景行指著這把傘,回頭目光掃過所有人,“東南特彆流行這種傘,首席你都不知道?”

燕煦驚訝地走過來,接過周如翊手中的黑傘,左右看過一遍,遞交給聶景行,語氣中不自覺有些緊張:“……我還真不知道,是哪裡有機關?”

聶景行正要演示,倏然卻想起什麼,抬眸看向應帙和遂懷,“真是巧了,下午剛跟他倆提過的人,我從那人身上學到的知識晚上就用上了,這裡麵有沒有什麼心理學說法?”

在場沒有一個人能夠理解他的幽默,全部都目不轉睛地等待他演示。

聶景行也沒有吊著眾人的胃口,示意周如翊避開一些之後,在傘柄上輕捏,接著又用力拗折,看得周如翊都緊張,生怕他將這把‘父親的信物’弄壞。

伴隨著一聲清脆的聲響,傘柄折斷,聶景行謹慎地將斷麵朝外,卻沒有見從內發射出什麼暗器,他仍舊保持著警惕,小心地晃了晃,側耳傾聽內裡的動靜,從而判斷裡麵有沒有東西。

很快,眾目睽睽之下,傘柄內掉出一卷發黃的紙張,落在地上的時候發出沉悶的撞擊聲,顯然裡麵還包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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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 第 126 章

機關傘內居然真的藏了東西, 意識到這一點的人裡最興奮的那位無疑是周如翊,她搶在所有人之前撿起那卷紙,小心又快速地拆開, 兩枚金色的小玩意從紙中滑落, 被她眼疾手快地用掌心兜住。

周如翊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手中的物品上,沒有留意到身邊幾個人不自然的表情, 她展開紙張,上麵果真寫了字,卻是她不認識的語種, 歪歪扭扭, 寫字的人一看就是文化水平不高。

……爸爸是外國人, 我還是個混血兒?周如翊困惑地將紙遞給周瓊,“媽, 你認識這上麵寫的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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