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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瓊微微抿著唇接過紙,垂眸快速掃過一遍:“不認識。”

說著,她將紙仔細疊好, 放進了衣服口袋裡。

另一邊周如翊又開始研究掌心裡的另外兩個小玩意:“這是……長命鎖?”她對著光仔細觀察著,發現上麵竟然也刻有文字,同樣是外文,和紙上的是一種文字。

金色的小鎖僅有成人指節大,紋路清晰, 工藝很複雜, 周如翊看到的它們瞬間就意識到這一定是父親為她準備的。

一個拋妻棄子的渣男也會這樣認真為自己的孩子準備禮物嗎?

兩枚鎖上刻的字並不相同,在周如翊盯著長命鎖發呆的時候,遂徊同樣也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兩枚精致小巧的金色飾品。他親眼見到了母親, 也見到了他的同胞姐妹, 對於還活著的人, 他的心態很複雜,但對於一個再也見不到的逝者,他就隻剩下了懷念和悲傷。

一枚看得見摸得著的長命鎖,永遠比其他人口中的話語更加真實。

……

在大鐵鍋裡煮完,應帙熱氣騰騰地躺到床上思考人生。

他將枕頭疊在腰後,想了想,給應識箋發信息:[遂徊是周瓊的兒子,我知道了。]

時間已經很晚了,將近零點,所以應帙也沒想到應識箋竟然是秒回:[知道就知道唄。]

就憑這從未有過的回應速度,應帙完全有理由懷疑他爸平時就是故意選擇性眼瞎,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擊兩下,他繼續發:[我媽說遂徊爸爸是她殺的。]

應識箋的回複依舊來得很快:[她真這樣說?]

[嗯。]

信息剛發出去,應識箋的視頻就發了過來,應主席坐在一張黑色的椅子上麵,看背景人還在工會辦公室裡加班。

“和你媽沒關係。”應識箋開門見山地說,“當時龍讓躲了起來行蹤不明,奧卡姆抓了周瓊,借此威脅你媽聯係龍讓,不把龍讓叫過來周瓊就得死。”

‘奧卡姆’估計就是遂懷爸爸所在邪教組織的頭目,應帙莫名覺得這個名字還有點熟悉,好像在哪裡聽說過。

應識箋繼續說:“後來龍讓死了,你媽一直很自責,因為除了周瓊以外,隻有她能聯係上龍讓,性命相托,那則信息發出去,就等於是宣告了龍讓的死刑。”

“我媽說周瓊的記憶不僅是精神域損毀造成的,還被人為影響過,”應帙問,“爸,是你做的嗎?”

“為什麼什麼爛鍋你都砸過來讓我背?”應識箋無語,“上次問遂徊的記憶是不是我乾擾的,現在又問周瓊,我和他們一家的記憶是有仇嗎?當年的事我參與最少,你媽有大哨兵主義,遇到相關問題寧願去找耿嶽討論,也不肯來找我。”

“……那你有辦法解除記憶影響嗎?”

“看情況。”應識箋慢條斯理地說,“如果易承瀾精神域沒有崩潰的話,他其實是一個更好的選擇,可惜了,百年難遇的天才,也毀在了哨兵手裡,真不知道結合究竟給我們向導都帶來了什麼。”

聽著爸爸莫名其妙開始倡導向權,應帙思緒飄遠,忽然喃喃道:“這兩對都是靈魂伴侶,結局也都不太好……”

“這就聯想到自身了?之前聽到自己和遂徊是靈魂伴侶的時候,不是挺得意的嗎?”應識箋勾唇笑了笑,“放心,奧卡姆已經被你媽宰了,挫骨揚灰,那組織也搗毀得乾乾淨淨,連在裡麵負責端茶倒水的都被 你媽塞進監獄裡關個三五年,不會再牽連到你們了,你和遂徊……”他話說到一半,忽然話音一轉,“不對,問題好像也挺大的,你和他的靈魂互換有進展嗎?”

“最近都沒有交換,正常到我都差點把這事忘了。”應帙說,“……爸,你之前說不建議和我遂徊在一起,就是因為他父母的原因?”

“差不多吧,我對這兩人印象很差,”應識箋不高興地說,“一個蠢一個傻,把你媽折騰的夠嗆,還差點因此跟我離婚……誰知道遂徊會不會遺傳他爸媽的腦子,莫名其妙開始跟你作。”

“遂徊的腦子確實不太正常,戀愛腦,還有點瘋,我還以為是受精神域混亂長年累月的影響,原來是天生的,遺傳他爸媽?……”

“我在罵人,而你在做什麼,秀恩愛??”

……

兩人又沒什麼重點地聊了一會,應帙的房間窗戶忽然被敲響,轉過頭,看到一個倒掛在他窗玻璃外的哨兵腦袋,像一隻黑蝙蝠。他露出一個極度無語的表情,而懸浮屏幕中的應識箋卻是立刻笑個不停:“朱麗葉,羅密歐來找你了?”

應帙默默掛斷通訊,挺身坐直。遂徊接收到信號,從外麵推開窗戶,悄無聲息地跳了進來,然後迅速不見外地撲到床上,太攀蛇利維坦從天而降,落進應帙懷裡。

“為什麼不走門?”

“……有人一直站在走廊上,我怕出門撞到她。”

應帙一聽這個‘有人’就知道是誰,他皺眉疑惑問:“這個時間點,周瓊不回房間在走廊上做什麼?”

“不知道……”遂徊被帶跑了話題,沉默了幾秒才想起他來這裡的原因,立刻說,“小咩,我查到兩枚長命鎖上的字的含義了!”

“如意,遂懷?”

“……”遂徊興奮的表情一頓,“你怎麼知道的?”

“這很好猜到吧?”應帙說,“你爸爸的遺物,長命鎖都是給孩子的,還是兩枚,不寫你倆名字還能寫什麼?”

遂徊明顯很高興,為他終於得到了姓名的來由:“怎麼會這麼巧?這把傘就在我身邊,咫尺之遙,這把鎖也一直陪伴著我,我卻不知道。”

真好滿足,也不知道這到底能有什麼高興的?應帙心想。或許正是因為擁有的太少,才會為這一點點無關痛癢的細枝末節而暗喜不已。

他剛準備說點什麼,遂徊卻忽然警覺地示意他安靜,側耳傾聽什麼動靜,過了會壓低聲音說:“那個人,去找了你媽媽……兩個人一起下樓了。”

遂徊光是遠遠瞥長命鎖一眼,都能憑著他‘不正常的學渣腦子’記下外文的形狀,再憑借毅力一一比對所有東南戰亂小國的字體,找出那四個字的含義。而周瓊手上有那張寫滿了字跡的紙張,隨便拿終端掃描一下都能知道裡麵到底寫了什麼,知道部分過去的事情不奇怪。

但她得知了信件內容之後,竟然一不去找周如翊,二不來找遂徊,居然第一反應去找燕煦?這就奇怪了。

……總不能包裹著孩子長命鎖的信裡通篇寫的都是和燕煦相關的信息吧?

應帙和遂徊對視一眼,迅速從床上滾下去,小心翼翼打開房門,一前一後從門縫中側身溜了出去。

無巧不成書,就在兩人做賊似的準備移到燕煦門前的時候,周如翊的房門竟然也打開了,這人完全複刻了應帙和遂徊方才出門的動作,緊貼牆壁從門縫中擠出來,一抬頭,就和另外兩隻小賊對上了眼神。

一直開朗外向話多的周如翊罕見地露出了尷尬的表情,目光躲閃,恨不得再從門縫裡擠回去。

她知道了。遂徊一把攥住應帙的手腕,纏在他肩頭的蛇都僵硬了。

應帙左右看著這對兄妹或者姐弟,在幾乎凝固的氛圍中,他倏然溫柔一笑,用非常輕微的音量對周如翊打招呼道:“晚上好,如翊。”

周如翊幾乎是條件反射性地回複道:“晚上好,嫂,嫂子。”

應帙:“……”

遂徊:“……”

周如翊:“……”

“不一定是你哥哥,”應帙說,“說不準也是你弟弟。”

隻能感謝周如翊沒有在他這句話之後再脫口而出一個弟妹。

也不清楚從飯後到現在的這幾個小時裡,周如翊得知長命鎖上的另一個名字是遂懷,一個人究竟在房間裡懷疑了多久的人生,又做了多少心理建設。此時此刻聽到應帙的話,她竟然隻是倒吸了一口涼氣,隨後就良好地接受了遂徊的身份:“你真的是我的親生兄弟嗎?天呐,所以我爸是特種人?我媽也是特種人,全家就我一個不是特種人??”

在她一個接一個的反問中,遂徊緊繃的神經緩緩放鬆,利維坦也好奇地探出蛇信,感知周如翊的氣息。應帙暗歎周如翊的性格好到過分,忍俊不禁地問:“重點在這裡嗎?”

“……”周如翊沉默了一會,抬頭看向遂徊,認真地注視著他的臉:“我和媽媽長得像,你是不是也正好和爸爸長得像?我們的爸爸究竟是個什麼人?”

“……”

遂徊不知道,但一定有人知道。

三人在走廊上對完信息,默契地沿著樓梯走下,遠遠在後院昏黃的燈光下看到了在小池塘邊喂蚊子的燕煦和周瓊。

應帙正思考著應該如何偷聽,就見周如翊從口袋裡摸出一枚紐扣形狀的竊聽器,貼到利維坦的背上,再對它握拳鼓勁:“加油。”

利維坦刺溜的就躥了出去,沒一會,周瓊的聲音就清晰地從周如翊終端內傳出。

“我一直在懷疑車禍失憶的真實性,燕煦,但因為頭痛症,每次試圖回憶什麼都會讓我痛不欲生,所以我一直在逃避,我真的沒有想到會是這樣。”周瓊嗓音在顫抖,異常崩潰,“我居然讓我的孩子在外麵受了這麼多的罪……”

“阿瓊……”

“我要恢複記憶,燕煦,拜托你幫我,你肯定知道怎麼才能讓我想起來。”

“你是怎麼知道我——”

“你每年都會在同一天來看我,就在我創作室對麵的咖啡廳裡,戴著墨鏡,遠遠地看著,真當我什麼也感覺不到嗎?”

“……”燕煦沉默了一會才說,“阿瓊,你的精神域已經損毀了,所以才會頭痛,恢複記憶可能會讓你永遠處於頭痛之中。”

“沒關係,”周瓊萬分篤定地說,“我要知道過去發生了什麼,我要知道我的孩子是怎麼丟的,我要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死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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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 第 127 章

聶景行今年的生日可謂過得隆重而難忘, 明明不是什麼特殊的歲數和年份,卻迎來了全國哨兵首席、中央工會主席、前任向導主席這三位大佬歡聚一堂,表麵上說是為慶祝他的生日, 背地裡也不知道在做什麼不為人知的勾當。

他的‘緋聞未婚向導’特意一早抵達城邦, 本來想的是和老友敘敘舊,結果一進門簡直讓他懷疑是否誤入首腦峰會。

應帙也沒想到一覺睡醒下樓, 能看到他爸爸應識箋、他媽媽燕煦、他叔叔易承瀾和他的醫生虞旌在大堂內陪聶景行嗑瓜子,旁邊的矮木桌上還像模像樣地擺著一個包裝精美的蛋糕,仿佛真的是過來給城主慶賀生日。

不過稍微動動腦子也能明白這幾位聚在這裡的原因, 恰好這時周瓊也從樓梯上走下來, 神色非常疲憊, 眼眶又紅又青,顯然是一夜未眠, 不過走進大堂的瞬間,她就一掃疲倦,露出一個溫和的笑, 落落大方地和其餘人打招呼,聽燕煦為她介紹。

“我就說你們沒那麼好心,還什麼特地過來給我過生日,笑死頭熊。”聶景行搖晃著蒲扇,看起來還不知道遂徊的身世, 腳趾夾著人字拖沒個正形地晃來晃去, 看得虞旌眉頭直打結,“是總工會有什麼重要項目要和環際集團的周董談合作?那做什麼非要在我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談?首都沒地兒了?”

“首都的地兒當然很多,那我們為什麼不在首都談, 偏要來你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呢?”應識箋笑著說, “還說不是特意為了給你過生日?”

在場最懵的人無疑是虞旌, 他在一堆‘席’中間正襟危坐:“應主席,究竟是出了什麼事情?”

應帙在塔裡是說一不二的學生會長,很有威信,但在這群人眼中卻隻是乳臭未乾的孩子,因為城主家的凳子不夠,聊著聊著還讓應帙讓位邊上涼快去,彆占位子打擾大人們談論正事。

“際舟呢?”臨去後院涼快前,應帙問易承瀾,“我給他通訊,他一直沒有接聽。補考結束了吧,他怎麼沒跟來玩?”

“他身體有些不舒服,大致是夜裡貪涼感冒了,就沒有跟我過來。”易承瀾小聲回答。

“這樣啊……”應帙點了點頭,“那等明天回去了,我去看望一下他。”

……

後院內非常熱鬨,遂徊脖頸上搭著一條白毛巾,正虎虎生威地揮舞著一把斧頭劈柴,劈開的木頭被灰熊一一撿起,單爪揣著拿到一邊整齊堆疊。

周如翊端著一碗綠豆湯蹲在旁邊看遂徊乾活,見應帙過來,連忙唔一聲起身,放下碗進廚房給他也端了一碗灑了冰塊碎的雞頭米綠豆湯過來,“城主天沒亮就爬起來煮的,好吃。”

“……嘗出來了。”應帙舀了一口放進嘴裡,回廚房往碗裡加了半勺糖,“一點糖也沒放,非常有哨兵的風格。”

遂徊將斧頭插進木頭底座裡,拿毛巾擦了一把臉上的汗,喘著氣回頭,就看見應帙和周如翊一人端著碗綠豆湯坐在旁邊聊天,太攀蛇纏在應帙脖頸上,就連山羊巴弗滅都有一碗綠豆湯喝,但他竟然沒有。

“我的呢?”遂徊扯開衣領扇了扇風,緩步走到應帙和周如翊身邊。

“我盛好了去給你拿。”說著周如翊就要起身再去一趟廚房,卻看見遂徊在應帙身前蹲了下來,而應帙慢條斯理地舀了一勺帶著軟爛綠豆和雞頭米的糖水遞到他唇邊,遂徊頓時像偷著腥的狐狸一樣笑了起來,張嘴將這勺綠豆湯含進口中。

周如翊:“……”

周如翊翻了個白眼蹲回去:“我就多餘問這些話。”

大堂內倏然傳來椅子翻轉的聲音,似乎是有誰沒坐穩摔倒了地上,灰熊急忙探頭去看發生了什麼,而應帙見怪不怪地說:“看來城主知道你的身世了。”

遂徊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害羞,“這還沒確定,怎麼就……”

“這還有什麼不確定的?”周如翊從口袋裡摸出兩枚長命鎖,對著上麵的名字分辨了一下,將刻著遂懷的那一枚遞給遂徊,“都刻著我們的名字了。”

遂徊沒有伸手去接:“可是,這世上叫遂懷的人肯定不止我一個……”

周如翊伸出來的手猶豫地停在半空中,她昨晚也想了一夜,情緒敏感,見遂徊拒絕接受長命鎖,似乎是因此聯想到什麼不好的事情,譬如遂徊不願意接受媽媽和她這個妹妹,欲言又止地看向應帙,後者淡然地解釋:“近鄉情怯,患得患失。”

周如翊秒懂,當即拍胸脯保證:“不管有沒有血緣關係,你都是我哥!應帙都是我嫂子!我以後就跟你倆混了。”

遂徊:“……”

經過半小時的討論,大堂內的人逐漸分為兩波,應識箋、易承瀾和虞旌還在熱火朝天地商議精神域調整和記憶修複的方案,而周瓊已經在問聶景行關於遂徊的事情。

聶景行挑著有趣的事情講了幾件,暫且隱瞞了遂徊的精神域問題,隻重點提及了應帙對於遂徊的重要性,很快周瓊的眼眶就再次紅了起來,她深吸一口氣,拜托聶景行帶她去山上看看遂徊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沒問題。”聶景行起身去後院拿車鑰匙,抬頭就看到柴火堆旁邊的地上蹲著三個喝綠豆湯的人,都眼巴巴地看著他。

聶景行倏地笑出了聲,朝遂徊豎起大拇指:“厲害,原來你才是豪門大少,這個生日禮物我著實沒想到。”

遂徊有些動容:“小景哥……”

“我很喜歡這個禮物。”聶景行抬手亂揉遂徊的頭發,“如果你進了豪門之後,遇到什麼兄弟鬩牆,爭奪家產,未婚妻背叛之類的事情,隨時歡迎你回來找我求助,我經驗豐富,給你出招。”

遂徊剛感動還沒過幾秒,情緒唰的就收回去了:“你能不能盼我點好?”

“就是,”周如翊在旁邊幫腔,“家裡誰敢欺負我哥?那些舅舅誰敢說什麼不好聽的話,我直接弄死他們!”

“這就一口一個哥了?他被認回去,你能分到的家產可就少了。”聶景行明目張膽地挑撥離間,“而且遂徊小時候吃了這麼多苦,你媽媽因此愧疚得不行,以後肯定對遂徊比對你好,你就不嫉妒?”

“……”說完全沒想過這些事也沒人信,但周如翊心中也已經有了答案,“我——”

遂徊倏然打斷她的話,說:“我不要家產,我可以自己掙——”

“那不行。”應帙一邊在終端上打字,一邊頭也不抬地說,“分不到周家家產我才不和你好。我為什麼現在和你走得這麼近,就是圖你的錢,沒錢誰給你向導素安撫你?”

遂徊:“……”

聶景行幸災樂禍:“看,這就是殘忍而赤/裸的現實。”

作者有話說:

病了兩天沒寫,有點找不到手感,憋到現在寫了這麼點,明天24點前趕榜單至少要寫5500字……太地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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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 第 128 章

[我這一生命途多舛, 注定坎坷不幸,而你是唯一的變數。希望神明保佑我們日後的生活平安順遂、萬事如意。阿瓊,保護好孩子, 不要相信任何人, 等我回來。]

這是遂徊父親龍讓留給周瓊的信,也可以說是最後的遺書, 可惜中途不知道出了什麼差錯,周瓊並沒有看到。

應帙看著翻譯軟件上的這段話,默默把‘不要相信任何人’這七個字圈出來, 總感覺意有所指。或許龍讓當時察覺到身邊熟識的人出了問題, 有內鬼, 但是不確定目標,所以才會這樣提醒周瓊。

他低頭看向終端, 給耿際舟發的信息還停留在早上,至今沒有得到回複,反倒是黑暗哨兵阿普頓回了他的短訊, 並且字裡行間都充滿了沒頭腦的氣息:[小舟生病了?]

應帙很無奈地回複:[你就這麼不關心他,生病了都不知道?]

[他沒跟我講啊?]阿普頓覺得很冤。

[你們最近有交流?]

[有啊,我們昨天還一起線上聯機打遊戲了。]

……太反常了。應帙心想,為什麼單單和我斷聯?總不能是生我氣了?不像啊……該不會耿際舟身上也出現什麼離奇的事件,譬如他也和哪個哨兵靈魂互換了, 所以表現才這麼奇怪?

他挽著褲腿坐在河岸邊, 正凝眉思考著問題,忽然一道清涼的水流迎著他的臉潑了下來,應帙用羊角簪盤好的銀發頓時散亂成了水鬼, 他抬起頭, 就看見遂徊和如翊一人懷裡抱著條瘋狂掙紮的魚, 一人掌心裡捧滿了小蛤蜊,玩得不亦樂乎。

“……看出來了,你倆肯定是親兄妹。”應帙無語地將沾濕的長發撩到耳後,重新挽了一個,簪子斜斜地紮進銀發中。周如翊興高采烈地把蛤蜊放到岸上的水桶裡,期待地邀請:“帙哥,你也來玩唄。”

“他不會遊泳。”遂徊也走了過來,把魚也丟進桶裡,然後默默計算撈的這些魚夠不夠吃,接著繼續低頭用小刀削尖竹片,做出紮魚的工具。

“可這水才到膝蓋深啊?”

“羊毛不防水。”

“……”

應帙總覺得最近被遂徊調侃的次數變多了,大概真的是精神域好了,膽子越來越大,得抓緊機會給他做一次精神梳理,拿鞭子抽一抽,好讓他分得清大小王。

周如翊非常遺憾地歎口氣:“帙哥這麼討厭水嗎?我還想在家辦個泳池派對來著……”

“不止泳池派對辦不成,”應帙說,“際舟生病了,再加上遂徊的事情,你的遊玩邀請可能要再推延一陣子,甚至這次假期都辦不了。”

“其實第一次推遲的時候我就有預感我們幾個是聚不成了。”周如翊說,“一般這種事情都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所以我才死皮賴臉地跟著你們來城邦玩,不然假期我得無聊死,之前想點幾個男模陪我出去旅遊,被外公罵了一頓,隻能無疾而終,哎……”

“點男模?”鄉下窮小子遂徊從未接觸過這麼高端的玩法。

周如翊哈哈一笑:“下次我們偷偷點兩個,不讓帙哥知道。”

“為什麼不點三個讓我也高興高興?”

……

小輩之間相處得其樂融融,本以為一切都會像他們三人的關係一樣進行得融洽而順利,但等到下午遂徊和周瓊的DNA檢測報告結果出來的一刹那,隱藏在平靜海麵下的暗流便一下子掀起萬丈浪潮,瞬間淹沒了高樓大廈。

這些暗流一早就存在,但被無數謊言矯飾,又在遂徊確認與周瓊有血緣關係之後被撕裂開,露出底下的鮮血淋漓。

周瓊和他父親進行了激烈的爭吵,互不相讓。

周瓊質問父親為什麼謊稱她的失憶是因為一場車禍,為什麼造謠為了保護她而死的丈夫拋棄了她?當年她出事失憶以後,周如翊是周老派人抱回來的,那時候遂徊在哪裡?為什麼隻抱回來一個?難道是因為厭惡哨兵和向導,厭惡到拋棄了她的一個有明顯覺醒傾向的孩子嗎?

而周老也非常憤怒地在終端裡咆哮,說他當時接到消息趕到指定地點的時候,房間裡隻有周如翊一個孩子,他不知道周瓊生了一對雙胞胎,不然他怎麼可能會將自己的親外孫丟在外麵二十年不聞不問?

然後他嚴厲又斥責周瓊從來不聽他的話,非要逆著他將向導的身份擺在姓氏之前;非要去加入什麼工會戰隊,好好的大小姐不當,做個雇傭兵,各個國家不見人影地跑;還非要和一個身世不清白的黑戶哨兵龍讓私奔,背著他們結婚生子,然後又在外麵過得不好,時隔多年還給他們一個奄奄一息的女兒和嗷嗷待哺的孫女。

——甚至還將他們的一個孫子遺落在外麵。

爭吵間,周瓊的頭越來越痛,她強撐著精神,將傘緊緊摟在懷裡,無法再責怪任何人,歸根到底,還是她這個做母親的失職

當天夜裡,周家的飛艦再一次降落在城邦的荒地上,周老等不及明早,要周瓊和周如翊立刻連夜帶遂徊回家。

應識箋和燕煦曾經接觸過周老,知道對方強硬的性格和臭脾氣,也能理解作為外公得知自己竟然還有一個親孫子的心情,勸周瓊冷靜,回家和父親好好談談。

“你當年都沒進過塔,向導常識都是自學的。家裡不想讓你當向導,更想讓你做一個普通人,學管理和金融,日後繼承家業。”燕煦說,“如果不是因為你的等級高,是S級,其實我都不想收你進隊。”

“你的記憶我們一致認為受過精神力的影響,”應識箋說,“但到底怎麼安全地撤除影響,還原記憶,還得要回去之後我們再從長計議。”

“如果能找到當年影響你記憶的那個向導就好了。”易承瀾托著下巴說,“有他在的話,事情就會容易許多。你們回去之後,都好好回憶一下,周瓊以前接觸過哪些有記憶影響能力的高等級向導。”

周瓊也覺得自己太激動了,讓他人見笑,不好意思地朝聶景行躬身:“真抱歉,你的生日被我搞得一團糟。”

“我其實一點也不在乎什麼生日,這對我來說就是一年間再普通不過的一天而已。”聶景行搖搖頭:“在乎這個的人是遂徊,因為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所以才會這麼好奇和認真地對待……好好對他,好好保護他,過去的事情不要強求,更重要的是現在和未來,好好待他,彆讓他哪天哭唧唧地回來找我。”

深知聶城主尿性的遂徊和應帙都不敢先行感動,總覺得聶景行下一句話就要破壞氣氛,但這回等了很久也不見聶景行再說點什麼,隻等到城主回頭對他們眨了下半邊眼。

遂徊已經不是要回來找聶景行了,他是根本就不想走,一聽要獨自和周瓊、周如翊回周家,他的抗拒明明白白地寫在了臉上,退一萬步也要應帙和他一起去。

“我以什麼身份跟著去?”應帙好笑地問,“當年你媽媽帶著你爸去見你外公,把他老氣個半死,現在你還沒認祖歸宗呢,就要帶著我這個野向導見家長?又把你外公氣一遍?”

“向導素,”遂徊說,“就說我有精神域疾病,不能離開你的向導素。”

“說起這個,”應帙解開佩戴在頸後的向導徽章,放到一邊,挽起袖口,以一種我忍你很久了,今天我要揍死你的口吻說,“趁著我媽和城主都在,我給你做一次精神疏導。”

“……”

“彆緊張,哥。我保護你,回家之後你跟著我就行。”周如翊雖然不知道他和遂徊到底誰先出生,但她已經先行以妹自居,“三舅舅家的兩個表哥腦子有點問題,你不要搭理他們;大舅舅的兒子跟超雄一樣,你也彆理;二舅舅的小女兒特彆神經,你也管她;四舅舅生不出孩子,現任四舅媽是他的第六任老婆,人有點怪,你彆搭理。其他的哥哥姐姐其實還好,就算互相看不慣也不會表現在台麵上,要是說了什麼你聽起來奇怪的話,你就彆搭理。”

聽完這麼一段豪門大家族內部混亂的關係,遂徊更緊張了,但周如翊的中心思想他也懂了——誰也彆搭理。

就這樣,遂徊在場院內被應帙觸碰精神域,陡然失去理智爆發了精神狂亂。因為擔心周瓊看了遂徊痛苦的模樣會更加內疚,她單獨被周如翊勸走,而其他三名向導都站在不遠處,看燕煦和聶景行一左一右地圍住已經蛇化的遂徊,隻會剝玉米棒子的灰熊頭一回發出了凶悍的嘶吼,而虎鯨也在燕煦的精神圖景內蠢蠢欲動。

就在一場惡戰一觸即發之際,遂徊赤紅著眼猛地遊向應帙,卻不是發起襲擊,而是已經被揍習慣了,上來直接就嚶嚶地示弱,避免遭受一頓惡劣的鞭刑。

應帙十分失望地看著纏著他雙腿的蛇尾,又抬頭看看正低著頭用開叉的舌頭試探他氣息的遂徊本人,糾結了一下,覺得既然來都來了,陣勢都擺出來了,還是用精神力鞭小抽了他一下,意思一下。

遂徊不明白他已經這麼順從了為什麼還要被打,委屈地抖著尾巴尖,蛇尾更加用力地纏緊應帙,從喉嚨裡發出非常可憐的聲音,並且生怕應帙聽不到,還要揍他,嚶嚀聲越來越響,兩條胳膊也搭上向導的肩膀,用腦袋使勁地磨蹭,一直到應帙踏足他的精神域才逐漸斂了動作。

燕煦:“……”

聶景行:“……”

見過好幾次這番場景的虞旌笑得樂不可支,特彆是看到聶景行不可置信的表情的時候,他笑得越發大聲,但是倏然,他的眼角餘光瞥見了易承瀾,看到對方目光專注而深沉地注視著雙雙神遊進入精神域的應帙和遂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虞旌笑容逐漸變淡,他感到了一絲奇怪,但細思又不知道到底哪裡奇怪,正好這時易承瀾收回了視線,好似和尋常沒什麼兩樣,甚至留意到虞旌的目光時還還以一個疑惑的笑容。虞旌不再糾結,也還了個笑,回大堂找他喝一半的咖啡了。

隨著遂徊精神域混亂程度的日漸改善,應帙也不再像最初那樣,精神梳理一次能累掉半條命,這回他還算輕鬆地脫離神遊狀態,甚至還留有餘力送遂徊上飛艦,目睹去往他人生中除了城邦和塔之外接觸到的第三個地方。

遂徊一步三回頭地登了艦,跟被綁架一樣痛苦,看上去寧願回來再被應帙抽兩鞭子,都不願意去豪門當小少爺。

應帙沒什麼表情地遙遙望著他,反倒是往常最沒心沒肺的聶景行突然吸了下鼻子,低頭罵了句臟話:“依依不舍什麼呢?就這個破地,啥也沒有,有什麼好留戀的?”

虞旌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就周家那個條件,保管遂徊待兩天就樂不思蜀了,到時候哪還記得你叫什麼?”

“……謝謝你,差點沒把我安慰死。”聶景行咬牙切齒地說。

應帙倒不這麼想,他不覺得遂徊會因為優越的生活條件而願意待在周家,他畢竟是周瓊的孩子,從小野到大,自由自在刻在了基因裡,不會喜歡規矩多且勾心鬥角的環境。

果不其然,回家的第五天,遂徊就狂給應帙發信息,說這日子過不下去了,他想走,這個地方再待下去他的精神域病症遲早會加重,讓應帙立刻馬上現在就來接他。

分彆第一天,遂徊一點信兒也沒有,直到晚上才給應帙發信息說他躺床上了,絮絮叨叨說今天白天見了一堆陌生人,然後就說才分開一天就已經想應帙了,他隻能借唯一的向導徽章睹物思人;

第二天遂徊又是白天消失,晚上給應帙發想他了;第三天第四天仍舊是如此,特彆像白天花天酒地,晚上敷衍糟糠之妻的渣男。

[去不了。]應帙冷漠地回複道。

遂徊秒回:[為什麼???]

[你在周家過得不開心?]

[不開心!]在周如翊和周瓊麵前他說不了真話,但麵對應帙,遂徊終於能暢快地一抒抑鬱,[家裡來了一群又一群的親戚,把我當動物園裡的猴一樣觀賞,讓我展示精神體,然後一聽我說小時候的事情就在那裡哭,好像我過得很淒慘一樣,明明都是些好玩的事情。而且隻要媽媽一走,外公就叫我去找他,然後和我灌輸爸爸的不好,可我覺得我爸不是那種人……關鍵外公還不讓我出門,派了好幾個保鏢把守在我門外,我去哪都跟著。]

應帙看遂徊已經改了稱呼,想必周家對他的態度不算惡劣,或許隻是遂徊還不習慣,外加他失蹤這麼多年突然被找回,周老對他過度緊張。

[派保鏢看守你確實有點誇張,]應帙打字問,[都是哨兵?]

[是普通人。]

[派普通人看守你這個哨兵,你外公怎麼想的?]應帙笑著打字問。

終端那頭突然沉默了一會,然後便沒頭沒尾地問:[小咩,你現在在乾什麼?]

應帙已經懶得再糾正遂徊對他的昵稱,坐在落地窗前,轉頭看向屋外的樹木,又越過高大的樹枝看他隔壁鄰居的樓房,手指輕動:[我在家,我也遇到了難題。]

[嗯?]

[際舟好像在逃避我,拒絕和我見麵,好奇怪,你知道為什麼嗎?]

[啊?]

[他前段時間一直不回我信息,然後你走之後隔天我們也回了首都,到家之後我想去看望他,但他卻閉門不出,說感冒很嚴重,不想傳染給我……我之後給他發的信息也全都石沉大海了,你說奇不奇怪?]

[確實奇怪,那你當時為什麼不把門踹開?]

[……]

[你不會就這麼窩囊地吃了個閉門羹就回去了吧?然後一個人默默鑽在被子裡委屈到今天?]

“……”應帙不能說他真的就是這麼窩囊,隻好強行為自己挽回尊嚴:[……主要是易叔叔在場,不然我肯定和際舟大吵一架,再把門踹開問個清楚。後麵他一直不回我,難道我一直熱臉貼他冷屁股嗎?就算是發小也不能這樣一句話不說地生我的氣吧?]

[哈哈,彆想太多了,我先睡個午覺,晚上再聊。]

這該死的哨兵,上一秒還說周家太糟心待不下去了,下一秒就開開心心睡午覺去了,應帙的困惑仍舊得不到回答,想想又有些生氣,耿際舟和他的關係一直很好,即便是吵架也從沒有隔夜仇,怎麼自從期末考試之後這人就變了?

通訊不接,短信不回,上門不見……應帙感覺就算他犯了什麼天大的錯,耿際舟都不至於這麼對待他,更何況他回憶了半天,連小時候捉弄耿際舟讓他吃檸檬的事情都想到了,也不清 楚耿際舟到底為什麼這麼做。

大不了等開學之後直接在班上等他,難道他還能退學不成?

懷揣著這樣的心思,應帙躺在窗邊,柔和的白色薄窗簾無聲無息地落下,擋去部分過於炙熱的光線,房間內保持著涼爽舒適的溫度,他緩緩地合上眼,也睡了一個午覺。

夢裡不算平靜,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夢到了遂徊,夢到了耿際舟,還夢到了耿嶽叔叔和一個陌生的男人,男人有一雙綠色的眼睛,長得和遂徊很像,應帙幾乎是瞬間就意識到對方的身份,是遂徊的爸爸龍讓。

他們五個人在夢裡麵麵相覷,一直到一聲空曠嘹亮的龍吟劃破天際,隨即便是洶湧的烈火淹沒了他的視野。

意識逐漸恢複的時候,應帙突然有不好的預感,他的第一反應就是:糟糕,該不會在這個時候和遂徊靈魂互換了吧?輪到他待在周家當動物園的猴子被人欣賞苦難了?

幸好他再次睜開眼,映入眼中的還是熟悉的陳設,還是他的家,山羊巴弗滅也很乖巧地站在院外吃草,應帙長舒一口氣,不知道為什麼睡了一下午卻感覺非常疲憊,好似做一個夢耗費了他全部體力一樣,而且夢境的記憶隨著他的清醒快速消逝,他竟然忘記了自己方才夢見了什麼。

應識箋照慣例加班,燕煦同樣,應帙慢吞吞地挪去廚房看冰箱裡有什麼吃的,但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了有人在外麵叫他的名字。

叫聲越來越大,窗玻璃也被敲響,應帙愣了一下,快步轉身,一把拉開了遮光的薄窗簾,橘黃色的夕陽下,遂徊倏然綻出個笑,雙眸璨若翡翠,他抬手擦了下額頭的汗,又敲敲窗戶,“開門,應帙,我來找你偷情了。”

應帙應該轉身去開大門,但或許是遂徊的突然出現驚壞了他的腦子,他竟然抬手打開了高處的窗戶,然後一躍用腰抵在窗沿上,伸出手去拉遂徊。

遂徊也是一愣,隨即毫不猶豫地拽過應帙的手,但絲毫沒有借他的力,而是輕鬆一跳就躍進窗戶,隨後便帶著應帙一起摔倒了地毯上。

“你怎麼來了?”

應帙的問題沒有得到回答,但得到了一個滾燙而熱情的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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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 第 129 章

據遂徊所稱, 他乾翻門外的兩名保鏢和屋外的四名保鏢,外加聞訊趕來的巡邏隊六名保鏢,總用時不超過三分鐘。中途還上演了一出從三樓一躍而下, 連翻滾緩衝都沒用上, 徑直落地,然後拔腿就跑, 把在二樓陽台上喝茶罵人的大舅舅家超雄兒子看得再雄不能。

因為不聽從家裡的建議非要報考軍校還進軍演藝業的周如翊這次也受到遷怒,同樣被關在自己房間出不去。聽到奇怪的動靜,她開窗一看, 入目就是遂徊挑飛兩名保鏢, 在噴泉間穿梭, 一躍跳上房頂,在樹間神出鬼沒穿梭的科幻武打電影情節。

周如翊瞬間成為了他哥哥的小迷妹, 在窗口瘋狂搖旗呐喊助威,還把車鑰匙拋出去讓遂徊開她的超跑出去找白羊王子。

“我不會開!”遂徊遙遙喊道。

“自動駕駛笨蛋!你當是城主的破三輪啊!”周如翊遙遙回應。

“哦!”遂徊利落地騰空而起,從朝他撲過來的兩名保鏢頭頂跳過去, 直奔車庫,沒過一會一輛白色敞篷就嗖得衝出了大門。

四樓書房,周老看著實時監控屏幕內的畫麵氣得鼻子都要歪了。他真的搞不懂,幾個大兒子在外養的私生子成天削尖了腦袋也要擠進周家來,爭權奪勢搶得雞飛狗跳, 而他最疼愛的小女兒卻對這些不感興趣, 失憶以後隱約有了些競爭意識,拿走了集團底下的部分公司,但現在看來也隻是想有些實權以獲取話語權, 不再被限製自由。

至於周瓊生的兩個孩子, 更是一隻比一隻像野猴, 周如翊讀軍校已經夠野了,現又來了一個遂徊。周老倒是希望遂徊是一個渴望金錢和權利的人,結果周如翊隨她媽性格的一半熱愛自由,遂徊則是隨了另一半戀愛腦,倆孩子半點好的都沒遺傳上,隻會讓人操心。

周瓊倒是看到遂徊在彆墅裡生龍活虎地上躥下跳,終於露出了這段時日第一個由衷的笑容。但笑了一會她頭又疼了起來,按著額頭問:“以前也發生過這種事嗎?是龍讓來家裡找我?”

“什麼龍讓?”周老聽到這個名字就冒火,“是那個燕煦,聽說我關你禁閉,帶著她那幫狗腿子沿著外牆和屋頂,跟群跳蚤似的把你拐走了,還說她是你領導,要押你回去上班……”越說他越氣,噸噸噸喝了一整壺的茶。

“那龍讓……”

“彆跟我提那外國人販子!”周老憤怒地拍桌子。

周瓊不說話了,耐心地等待應識箋的答複。

……

都已經和遂徊在地毯上膩過一輪了,應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早在一個小時之前周如翊就給他留了言,說她哥跳樓跑出去找他了,不知道有沒有走丟,讓應帙注意。

此刻應帙正被一條粗壯的蛇尾結結實實纏在腿和腰上,動彈不得,隻能仰躺在地上給周如翊回信息,說你哥已經安全抵達我處,點擊發送的同時,應帙又在心中補充了兩句形容:並且非常熱情,胡作非為。

“你來做什麼?”他解開腰間的尾巴,站起身,找到自己飛到天外還是孔雀東南飛那種類型的拖鞋,又去玄關給遂徊找了一雙日後就專屬於他的新拖鞋。

“你不是說被耿際舟欺負了嗎?我來幫你找回場子。”遂徊盤腿在地上坐起來,笑容滿麵,“怎麼,不歡迎?”

“歡迎。”應帙也笑了,“那麼請問你是打算現在就去幫我出氣呢,還是陪我吃完晚飯再去?”

遂徊搖著尾巴跟隨應帙進了廚房,看他從冰箱裡一一拿出食材,還像模像樣地係上了圍裙,興奮地問:“你親自下廚?打算做什麼?我幫你洗菜。”

應帙給他的答案是方便麵,加雞蛋、青菜和火腿腸的版本。遂徊的那份沒有放泡麵自帶的調料包,應帙自己隨機調味,把櫃台裡所有調味品都往裡放了一點,混合後嘗嘗竟然還挺好吃,除了淡之外沒有缺點。

遂徊很給麵子地將碗舔得一乾二淨,收了報酬自然就要替人辦事,他曾經去過耿際舟的家,就是之前在易承瀾麵前和應帙測契合度的那次,所以知道房子內部的構造。

倆人默默等到天黑,隨即像做賊一樣偷偷溜出門,由遂徊在前方打頭陣,應帙斷後,順帶隨時準備應付可能被他們操作引來的安保人員。

進展還算順利,他們躡手躡腳地彎腰躲過一樓易承瀾所在的房間,明亮的光線透過窗戶灑在草地上,遂徊悄無聲息地探出半顆腦袋往裡看了眼,又躲起來給應帙比了一個沒問題的手勢。

應帙很難想到有一天他進耿際舟家居然還要靠爬陽台和鑽窗戶,但離譜的事情就是這樣發生了,遂徊單手摟著他的腰背,而應帙摟住他的脖頸,僅僅是呼吸之間,哨兵就帶著他躍上了二樓,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耿際舟的房間拉著簾子,但從內透出了光線,兩人緩緩沿著牆壁爬過去,就發現窗戶從內上了鎖,應帙看向遂徊,用眼神詢問有沒有開鎖的本領。遂徊搖了搖頭,但示意了一下他的手肘,意思是不然他們就強行破窗而入。

“……”你是不是煞筆,打碎窗玻璃是想把全世界的人吸引過來嗎?= =#

“……”那你說怎麼辦?QAQ

就在應帙猶豫不決的時候,遂徊倏然聽到什麼動靜,轉頭看向了屋內,而應帙注意到他的動作,也順著視線望過去,下一秒,屋內的窗簾朝兩邊打開,明亮的光線投在應帙和遂徊身上,屋內,耿際舟保持著拉窗簾的動作,震驚地和這兩位飛簷走壁的爬山羊和壁蛇對視。

麵麵相覷的十秒鐘過後,應帙正打算說點什麼打破這該死的尷尬,耿際舟倏然抬手開鎖,拉開了窗戶,“進來吧。”說著,他轉身坐回了床上。

應帙和遂徊對視一眼,一前一後跳進屋內,反手重新關上了窗戶。

站定之後,應帙下意識地環視整間臥室,觀察四周擺設,他看到淩亂堆疊的被褥,衣櫃半敞著,衣服都隨意塞在裡麵,可見主人懶散的態度,床頭櫃上散亂著多種藥瓶和藥片,還有一杯喝了一半的清水。

就他沉默的時候,遂徊直接替他開門見山地問:“耿際舟,你為什麼不理他?”

應帙:“……”

耿際舟看上去倒是並不在意遂徊質詢的態度,咳嗽了兩聲,“不是說了麼,生病了,怕把病毒過給你。”

聽到這個解釋,應帙也來了氣,不睦地說:“順著網路傳染給我?你這什麼病,賽博朋克感冒?”

耿際舟突然忍不住笑起來,抬眸看向應帙,慵懶地後靠在床頭,伸長雙腿:“不然呢,你覺得還能有什麼原因?”

“……我怎麼知道你在鬨什麼彆扭。”應帙走到床頭櫃,彎腰幫忙把未擰的藥瓶蓋擰緊,又將散落在外的藥片收回藥袋裡,“能不能有話直說——”

突然,應帙感覺有一股力量環住了他的腰,低下頭,就見耿際舟抱了過來,將臉埋在他的身前,胳膊越摟越緊,一言不發,就這麼用力地抱著他。

“小舟。”應帙驚訝地攬住他的背,“怎麼了?”

遂徊也靠了過來,和應帙對視一眼,不明就裡地問:“耿際舟,你怎麼了,說話啊……失戀了?”

耿際舟仍舊不置一言,隻是緊緊地摟著應帙,像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應帙急了:“到底發生什麼了,你告訴我,誰欺負你了?”

“……沒有人欺負我。”耿際舟沉悶又沙啞的聲音從衣服底下傳來,“我隻是……想爸爸了。”

“這還沒被欺負?沒被人欺負你想什麼爸爸?”應帙半蹲下來,讓耿際舟抬起頭和他對視,對方眼眶猩紅,眼底隱隱含淚,鼻頭也是紅的,眼睫輕輕一眨,淚珠瞬間沿著臉頰滑落。遂徊遞來紙巾,耿際舟伸手接過卻沒有擦,隻是緊緊攥著低下了頭。

考試成績絕不會讓耿際舟這麼失態,看起來好像也不是和他置氣,應帙困惑不解地思考著,到底發生了什麼能讓耿際舟如此難過,總不能真被遂徊猜對了?“小舟……你不會真是失戀了吧?和誰……?”應帙仔細回憶了一遍周圍的哨兵朋友,“難道是……阿普頓?”

“……”耿際舟哽咽的聲音一停,忍不住笑了聲,“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咳咳,我能看上那矮子?”

應帙輕拍兩下耿際舟的背,一個念頭陡然冒出腦海,他為這個想法感到不可置信,但還是小聲地問出了口:“還是,你喜歡的哨兵是……遂徊?”

耿際舟咳嗽得更劇烈了,用手背擦了擦臉,又用紙巾擤鼻涕,“彆幻想全世界向導都喜歡你的河童哨兵,也就你當個寶,送我我都不要。”

無辜受到牽連的遂徊很想罵人,但看在耿際舟剛哭過的份上還是忍住了。

“當你為什麼單單不理我?還莫名其妙不說理由。”應帙冷著臉說,“不講清楚我就默認你喜歡遂徊。”

耿際舟仿佛受到極為恐怖的侮辱一樣,語速飛快地解釋起來:“都說了之前在考試,考完這幾天又發燒,然後精神域也很不穩定,我就沒空理你。因為實在太難受了,就特彆想爸爸……你在外麵玩得開心,我在家燒得暈暈沉沉,你還好意思責怪我?”

應帙沒有被他用道德攻勢繞進去:“可我給你發信息那幾天,阿普頓說你還在和他打星網遊戲,有空玩遊戲沒空理我?”

“我哪有和他打什麼……”耿際舟否認的話說到一半又停住,“……我被他纏得沒辦法,所以精神好的時候玩了小半個小時而已,然後就又睡了。”

“你這真是感冒嗎?怎麼這麼久了還沒好?”遂徊講下巴壓在應帙肩頭,“如翊一直念叨你,讓你去家裡玩。”

“快好了,還有點精神域的小問題需要靜養而已。”耿際舟看向遂徊,笑著說,“聽說你烏鴉變鳳凰,變成有錢人家的少爺了?彆到時候看不上我們沒錢沒勢的窮小夥應帙了。”

遂徊從後方摟住應帙的腰,十指緊緊扣著,小聲告白道:“我永遠喜歡小咩。”

告完白他又十分羞澀地低下了頭,將臉埋在應帙後頸,蛇尾再次蠢蠢欲動地勾上向導的腳踝。

“嗚嗚嗚,好動人的愛情,你們一定要永遠在一起啊。”耿際舟陰陽怪氣地表達感動,他張開胳膊,重新摟住應帙,順帶將遂徊也一並抱住。

前掛有鳥後背著蛇的可憐咩咩:“……”

“你們不熱嗎?”應帙很無語,卻沒有推開他們,隻是任耿際舟和遂徊這麼抱著他。

“話說等開學之後,遂徊你這不帶著家裡的保鏢到塔裡上演一出‘二十年之期已到,恭迎龍王歸位’?打死那些曾經欺辱過你的人的臉,特彆是艾勒,指不定他家裡日後還會要他和你打好關係。”

“……太土了吧?”遂徊先是唯唯諾諾地否決,好像被欺負了也不知道還手的老實人,但緊接著又話音一轉,露出妥妥的小人嘴臉:“但我喜歡這樣。另外還有好些覬覦小咩的哨兵,到時候我一定要他們知道應帙是屬於誰的。”

“好樣的,當年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肯定不是什麼好鳥。”耿際舟激讚。

應帙痛苦不已:“我看際舟你的病是真的好了,而遂徊你大概是病了……”

……

三人天南地北地聊了許久,直到耿際舟接連打了好幾個哈欠應帙才注意到時間不早了,起身同他道彆,並且決定為了不打擾易承瀾,原路返回。

“有事你要跟我說。”應帙回頭叮囑道,“我們之間沒有秘密的。”

耿際舟笑著和他揮手:“知道知道。”

“那,明天我們再來找你。”應帙說著推開窗戶,想要遂徊攬著他的腰背和來時一樣帶他回去。但這回遂徊卻招呼也不打地突然橫抱起他,不顧應帙的反對便單腳踩上窗沿,一個輕跳消失在窗外。不出半分鐘,隔壁小樓重新亮起了燈,隱約還能看到兩人乾架的身影。

耿際舟在窗口笑著站了一會,笑容越來越淡,一直到他關上窗戶的時候,笑容完全消失,他轉過頭,目光落在床頭櫃重新被應帙擰好的那罐小藥瓶上。

他赤腳踩在地毯上,無聲無息地走過去,旋開瓶蓋,抖落出兩粒黃色的小藥片,他的眼眶再次變紅,咬住下唇,但僅僅是半秒的遲疑過後,他還是將藥片放入口中,拿剩餘的半杯清水一口氣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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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 第 130 章

晨8點, 應帙在生物鐘的驅使下慢慢醒來,被墊柔軟而舒適,時間尚早, 耳邊的鳥鳴還尚未演變為喧嘩的蟬鳴, 他難得起了賴床的心思,換個姿勢打算繼續睡覺。

但就在這時, 一條胳膊攬上他的腰,隨即有重量壓上他的後背。

應帙一愣,睡意消失, 反身去看占據他床鋪另一側的男人:“遂徊?你怎麼在這, 我不是給你準備了強隔音臥房?”

“……嗯?”遂徊的嗓音還滿是倦意, 像拔絲的芽糖,“不是你昨夜同意我和你一起睡的嗎?”

“我說過嗎?”應帙完全沒有記憶, “……你是不是把我哪句話誤解成邀請你一起睡的含義了?”

“你門沒鎖不就是同意。”遂徊還摟著應帙的腰,由上往下的俯視角看過去,哨兵的眼型沒那麼凶狠, 幽幽的綠色,或許因為遂徊還故意撒著嬌,又圓又亮,竟然還有點可愛。

……我沒救了,居然會覺得一個‘虎背熊腰’的S+級哨兵可愛。應帙無奈地撐著額頭:“可以, 我一句話沒說你也能接收到‘邀請暗示’, 你比我想象中的還厲害。”

“我不信我上床那麼大動靜你真的睡死了,一點都沒察覺到,你就是默許。”遂徊臉皮厚如精神壁壘, 手臂用力摟得更緊, 把臉埋在應帙的側腰, “再睡會……”

應帙……確實被說中了。當時睡得迷迷糊糊,隱約感覺床一壓,有熟悉的氣息靠近,用頭發絲想也知道這時候會爬床的人是誰,應帙就懶得管,由遂徊去了。

不過令他驚訝的是,兩人竟然真的就安安穩穩在同一床被子下睡了一整晚,什麼也沒有做。

……不對,我是在失望嗎??

應帙大為震驚,心旌動搖,睡意徹底失蹤,枯坐了一會就起床去洗漱,順帶思考弄點什麼他喜歡吃且哨兵又能吃的早餐。

沒過幾分鐘,大隻的哨兵又黏黏糊糊地擁了過來,溫熱的胸膛貼上應帙的後背,兩隻手先是再次摟住他的腰,接著又不規矩地挑開衣擺往裡摸。

夜裡沒動靜,就喜歡光天化日之下胡搞是吧?應帙推搡他一下:“熱。”

“哪裡熱了?”遂徊聲音壓低,臉壓在向導未佩戴頸帶的側頸上,嗅聞讓他無比安心的向導素。

我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允許遂徊這麼對我動手動腳了?應帙倏然思考起這番問題,但又想不出一個起始點和明確的契機,似乎一切關係的進展都是自然而然順水推舟。

要不要明確一下雙方的關係?應帙漫不經心地剝著雞蛋殼,剛剝了一半手臂就被抬起,緊接著剝開的那半邊白嫩的雞蛋被咬掉,留下一個帶著齒痕的橫截麵。

“……”應帙恨不得把剩下的雞蛋摁遂徊臉上,“出去出去,礙事。”

“不出去不出去。”

“精神力鞭抽你了。”

“小咩寶寶……”

就在室溫升高,應帙半推半就被蛇尾拽下半邊褲腰,打算互幫互助一下的時候,一聲尷尬的清咳忽然從廝混的兩人背後傳來,應帙嚇得一個激靈,什麼情欲全都消退,纏著他的蛇尾也陡然嚇成了一根僵硬的鱗片棍。

應帙推開快屍僵的遂徊,做了好幾秒的心理準備才緩緩回過頭,就看見應識箋和燕煦麵對麵坐在餐桌上,一人低頭喝著豆漿,一人嘴裡塞著半根蛋卷。

隻能說是雙方都能眼前一黑的尷尬程度。

“……你們,什麼時候坐那裡的?”應帙硬著頭皮問。

“我們一直坐在這裡。”應識箋說,“昨晚淩晨2點左右回來的。”

你怎麼什麼都沒聽到!虧你還是哨兵!應帙用憤怒的目光譴責遂徊,而後者竟然一秒調整好心態,麵不改色地問:“主席,首席,我媽媽的記憶乾預有進展嗎?”

燕煦遺憾地搖了搖頭,抬眸看向應識箋,應主席也放下手裡的杯子,正色道:“進展緩慢,如何解除她的記憶影響還是第二步,我們在第一步就遇到了麻煩,她是一名向導,精神域本就比哨兵複雜,更何況還損毀了,我們一開始進入都找不到地方,找到了也不敢貿然闖進,這好幾天過去才勉強敲了個門……”

“謝謝。”遂徊說。

應識箋擺了擺手,“有什麼好謝的。”說著他仰頭喝完杯中的豆漿。

“爸。”應帙倏然開口,“遂徊的記憶也曾經受過影響,或許從他這裡入手會比周瓊那邊簡單。”

燕煦咽下蛋卷,和應識箋對視一眼,同時轉頭看向應帙,聽他有條不紊地解釋:“他是哨兵,精神域完整,幼年的記憶有限,受到的影響應該也相對較小,且容易解除。”

“但是他的精神閾狹窄,”應識箋說,“我們都無法進入他的精神域。”

“這其實也是一個篩選條件。”應帙緩緩走近,“影響遂徊記憶的向導一定和他契合,這個條件能夠縮小很大一部分範圍。”

“……這倒是。”應識箋若有所思地說,“契合遂徊,還得是高等級向導,小咩你這個A級都被篩除了。”

應帙:“……抱歉啊,你們兩個S級生出了我這個A級,拖大家後腿了。”

燕煦一直沉默地聽著他們的對話,倏然眼瞳微睜,是一個想起什麼關鍵信息的表情,但她卻沒有立刻開口,而是猶豫了一下,才說:“封存小徊記憶的人,有沒有是阿瓊?”

這倒是個非常合理的推測,但現在周瓊精神域損毀,無從得知她是否和遂徊契合,但身為母子,照大概率事件,二人契合的可能性非常高。

“當初我就覺得奇怪,奧卡姆對龍讓和周瓊的關注度太高了,甚至不惜暴露身份也要把他們抓回來,我們真的很難查到他才是那個幕後的主使人。隻是遭遇背叛能讓奧卡姆那麼癲狂嗎?龍讓和周瓊雖然都是S級特種人,但我覺得還不至於讓他那樣不顧一切地追殺。如果不是因為他後期的行事愈來愈瘋狂,我們根本找不到證據。”燕煦說。“他真的藏得太深了,我當年甚至一邊追查組織,一邊在塔裡負責他的講座安保工作,差點上台問他要簽名。”

“你的意思是,周瓊和龍讓身上有什麼連我們都不知道的秘密?”應識箋說。

“不然他們為什麼突然出國私奔?連我們的結合禮都沒來。”燕煦說,“很長一段時間誰聯係不上他們,包括我在內。”

講到這裡,她的情緒又有點失落:“確實不該給我聯係方式……”

父母對於遂徊來說隻是兩個符號,或許周瓊在這幾日內給了他不一樣的實感,但龍讓仍舊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幻影。所以即使麵對著燕煦可以說這個間接害死他父親的人,他也生不起什麼惱怒的情緒,更何況他也知道罪不在燕煦。

“奧卡姆……”遂徊慢慢重複著這個名字,龍讓所在組織頭目,真正的罪魁禍首。

聽到龍讓和周瓊也有秘密瞞著應識箋和燕煦,應帙倏然有些想笑,隻覺得天道輪回報應不爽,這個世界都被謎語人占領了,謎語他人者終被他人謎語。

但說起謎語人,應帙又想起了一個新晉謎語人耿際舟,雖然他昨晚的解釋其實也勉強說得過去,但就和燕煦時至今日仍舊覺得周瓊當年的情況奇怪一樣,應帙也總是記掛著耿際舟的異常。

為了避免日後他落入燕煦一樣的困境,他吃完早飯乾脆再去了一趟隔壁,原本是想光明正大走正門的,但是易承瀾不在家,耿際舟不知道在做什麼,敲了半天門竟然沒人應,應帙隻得再做了一回飛簷走壁的賊。

耿際舟房間的窗簾沒有拉,應帙一個人爬二樓費了點時間,好不容易到位抬手正準備敲玻璃,卻發現房間內耿際舟竟然睡在了飄窗上,而且還是坐地上趴在飄窗上的姿勢,眉頭緊皺,睡得極不安穩。

這是天亮之後拉開簾子才睡著的嗎?應帙倏然想起了耿際舟的噩夢。他會因為噩夢而怕黑嗎,會一直不願入眠而直到迫不得己的時候才昏睡嗎?

應帙默默收回了手,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他莫名有些心慌,總有種有什麼壞事即將發生的預感,這令他感覺非常糟糕,想不管不顧地叫醒耿際舟問個明白,但看著他疲憊的臉色,應帙卻又不忍心這麼做,停留了半分鐘,隻能原路返回。

家中落地窗旁的躺椅上,遂徊盤著腿坐在上麵目不轉睛地盯著懸浮屏,聽到應帙走過來地聲音也沒有回頭。

“耿際舟還在睡覺,”應帙說,“我下午再去找他。”

“嗯……”遂徊慢慢地劃著屏幕,應帙探頭看過去,發現三麵懸浮屏上居然都是奧卡姆的資料,他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隱約覺得耳熟,看遂徊在查資料,乾脆也劃來一麵屏幕,一行一行地瀏覽著信息。

怪不得燕煦說奧卡姆藏得好,這個男人在外的身份光鮮亮麗,地位甚至都能和應識箋媲美,德高望重的中央特種人醫院院長,真是懷疑破了腦子都很難懷疑到他頭上去。

應帙又往下劃了劃,發現易承瀾竟然還是他的學生,更誇張的是,虞旌也和他有點關係,是奧卡姆落網前帶的最後一屆實習生。

奧卡姆的罪名非常長,幾乎可以說是無惡不作,一個又一個的名詞羅列,應帙讀了個開頭就有點困,他向來不會犯這種問題,有些疑惑地按了按眉心,但眼皮就是控製不住地往下耷拉。

他迷迷糊糊地轉過頭,就發現遂徊竟然腦袋微微歪斜,已經睡著了。

應帙意識到什麼,手指戰栗,痛苦地想要保持清醒,但根本他無法違抗沉重的睡意,下一秒意識就也一同沉入了黑暗。

這次的夢境沉重又黑暗,沒有確切的內容,隻有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痛楚。

應帙本以為這是噩夢帶來的精神壓力,但等到他不安穩地睜開眼時,才發現他大錯特錯,因為醒來的瞬間,他入目就是一顆巨大的血紅色豎瞳,和他腦袋差不多大,瞳仁周圍是放射性的黑線,再外是複雜交錯的線條紋路,瞳仁先是看著側方,又在應帙睜眼的瞬間移回,目不轉睛地和應帙對視。

“!”應帙周身一震,嚇出了一身冷汗,豎瞳的主人將腦袋往後移,露出了它的真身,鋒利的黑色鱗片,蝙蝠似的翅膀,卻有整座沙發長椅那麼大,收在後背,這是一頭占據了他家整個客廳的巨大黑龍。

“……燧石?”應帙不可思議地喚道。

聽到他的呼喚,黑龍側了下腦袋,這個動作其實很乖巧,但配以它全身上下鋒利的鱗片、尖銳的牙和爪,以及帶倒刺的巨大尾槌,就顯得沒那麼可愛了。

“你怎麼……”應帙伸出手,嘗試著觸碰了一下黑龍的吻,入手冰涼,隱約可以嗅到它周身灰燼的氣味,“長這麼大了?”

燧石抖了下翅膀,這個動作看得應帙膽戰心驚,生怕對方動作幅度稍微大一點就把他家給拆了。

不用懷疑,他現在肯定已經和遂徊再次交換了身體,應帙側過腦袋,果然看到躺椅另一端他沉睡的身體,銀發散亂地一半鋪在躺椅上,另一半垂落在地,應帙倏然想起什麼,問燧石:“應龍呢?它也長大了嗎?”

燧石正在舔爪子,聞言往頭頂動了動下巴,應帙愣了下,抬起頭——

一條巨大的瑩白色真龍就盤臥在他家天花板上。

“……”

作者有話說:

應:以後我家就叫做盤龍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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