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漫天都是血紅一片。
埃蘭斯諾在這條望不見儘頭的巨大血河中,慢慢往前走,神情空洞,漫無目的。
河流中,不時飄過一些半透明的遊魂。
大部分都是他不認識的一些麵孔,有些是士兵,有些是普通人。
都是因他而死,或者被他殺死的人。
他們似乎在兩個世界,他向北走,他們向南走,相背而行,互相看不見彼此。
這條血河……
是他的罪業嗎?
埃蘭斯諾微微抬頭。
他身上沾滿了血跡,白發斑駁,眼前的場景似乎抽象成了一副紅、白、黑、紅四色凝成的殘酷畫卷。
不知往前走了多久,他看見了第一抹不同的顏色。
一個穿著軍裝的笑臉男人,神情卻嚴肅,他往前走著,指縫壓著一顆糖,糖紙是五彩的,很好看。
埃蘭斯諾伸手,手卻虛幻的穿過了男人的身體。
他微微一愣。
[他因忠誠而死。]
一道莊嚴肅穆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像是神靈的審判。
[生死之河,時間無序,不許回頭,不許逆流,生者往前,死者回溯。]祂說。
埃蘭斯諾想回頭多看一眼那個男子,卻發現,身體僵硬無比,他回不了頭,留給他的,隻有剛才遊魂經過他身邊時三四秒的時間。
他似乎也不能在原地停留太久,埃蘭斯諾作罷,繼續往前走。
他好像忘了什麼,他想在這裡找一個人,可是找誰呢……他卻想不到了。
直到他看見了一抹明顯區彆於其他的人影。
那人一頭黑發,高馬尾,風衣,金瞳,半透明的遊魂上浮起淡淡的紫光。
蘭遐走得很慢,像在等人,眼中卻有溫柔的愁緒,似乎在擔心糾結著什麼。
“哥哥……”
埃蘭斯諾看著那道人影的瞬間,就想起來了,他眼圈一紅,輕輕喊了一聲。
他不敢再往前走,眼也不眨,生怕錯過一分一秒。
“哥哥,怨不怨我殺了你,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你抬頭看看我,你罵我好不好……”埃蘭斯諾無聲流淚。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他說完之後,前方蘭遐的遊魂微微一踉蹌,路線變到了他正前方,慢慢朝著他走來。
埃蘭斯諾屏住呼吸。
他僵硬地伸出垂在身側的手,往前。
遊魂越來越近。
埃蘭斯諾眼睛微亮。
遊魂穿過了他的身體。
連一絲風都沒有驚起。
“……”
埃蘭斯諾眼底的一絲亮光倏地滅了。
他再次掙紮起來,拚命想回頭看一眼他的哥哥,但無論如何都回不了頭,不能往後邁哪怕一步。
他看得見遊魂,遊魂看不見他。
埃蘭斯諾背對著遊魂,半跪在血河裡,低泣:“哥,對不起……”
遊魂微微一頓,好像感應到了什麼,皺眉說話:“是阿諾嗎?哥哥很好,你自己要好好生活,哥哥會走的很慢,你不要害怕。”
可惜他是遊魂。
死者看不見生者的臉,生者聽不見死者的話。
遊魂絮絮叨叨地說,埃蘭斯諾一聲一聲喊他,聲音嘶啞。
他們都回不了頭。
[他因守護而死。]那個莊嚴的聲音又說。
埃蘭斯諾怔住。
[生死之河,時間無序,不許回頭,不許逆流,生者往前,死者回溯。]祂又重複了一遍:[你該走了。]
……
意識海內。
宮渡睜開眼,許久,微舒了口氣。
在蘭遐這個馬甲死的時候,真實值剛剛達到百分之百,他分割出去的那部分靈魂就回歸了。
不過他擔心萬一出了什麼岔子,專門去世界意識那裡查了一遍。
在原本的世界線裡,蘭遐和埃蘭斯諾兩兄弟也是命運弄人,蘭遐沒有覺醒精神力,直接死在了亂磁區,成了壁刺蟻的口糧。
而埃蘭斯諾這個反派,也在聯邦被推翻之後,被公開審判罪行,千人所指,萬人唾罵,死無全屍,死之前才想起來自己忘記了哥哥。
直到不久後,蟲族入侵,曦光帶領全人類反抗,神憐殿和研究院的事情才被翻出來。
他們兄弟兩個曾經在神憐殿的遭遇,或許後人會發現,但也隻是唏噓兩句而已,頂多在史書上留下一兩筆遺憾。
隻是小世界崩毀,主角團能不能成長起來還另說。
宮渡為了匡扶小世界的世界線大致正常進行,在真正蘭遐死亡的節點上,重新捏了一個‘蘭遐’出來當成他的馬甲,一麵為了幫助主角團,一麵為了獲取氣運值。
這幾乎是踩著違規的線蹦迪。
好在最後‘蘭遐’的真實值夠了,可以替換掉原本蘭遐的結局。
小光團撒花:“大功告成,這下不僅氣運值大批到手,還順便做了一件好事。”
宮渡笑了笑:“還沒完呢。”
之所以說他做了一件好事,是因為蘭遐原本的結局太慘,靈魂消散,根本不可能進入輪回。
而埃蘭斯諾也是,罪孽太深,也沒有進入輪回的機會。
兄弟兩人,永世錯過。
不過宮渡借用他們的身份維護小世界的世界線,蘭遐的真實值也達到了百分之百,加上他如此悲劇的劇本,世界意識怎麼都會給這兩兄弟一點補償。
剛才的血河也被稱為[黃泉]的一部分,這個世界的人死之後會經過的地方,當然,瀕死之人,執念強烈的話,也能去走一走。
宮渡:“我在剛才的血河,看見了蘭遐的靈魂,看來真實值達到百分之百,世界線被覆蓋,他的靈魂也終於重聚了,除了腦中多了一段不屬於他的記憶。”
血河中過去的,是真真切切的蘭遐的靈魂,除了會把宮渡的劇本當成自己真實經曆過的之外,沒有宮渡留下的半點痕跡。
當然,當宮渡扮演完埃蘭斯諾離開之後,真正的埃蘭斯諾的靈魂,也會將宮渡的劇本當成自己經曆過的真實。
這有些殘忍,不過卻是世界意識對世界線的保護,宮渡畢竟是個外來者,留下的痕跡越少越好。
宮渡在識海搶走小光團的零食:“我扮演的,就是他們的人生。”
“所以當我全身心投入沉浸的時候,你能少在我腦子裡嗑瓜子嗎?”
雖然結局都是悲劇,但蘭遐蘭諾兩兄弟的悲劇本來就不能逆轉。
他的劇本,已經是在考慮綜合氣運值收益、維持世界線、人物注定死亡的悲劇結局的情況下,最好的結果了。
他多用心良苦啊!
小光團:“可是QAQ好傷心啊,蘭遐最後都沒聽見一聲哥哥。”
宮渡聽它哭的頭疼:“……這是劇本,而且,等我走完劇情,他們就直接投胎下輩子見了,根本沒有什麼傷心的時間,大不了我走之前跟世界意識商量一下,讓他們下輩子還做兄弟,開心快樂幸福一生。”
本來他捏蘭遐這個馬甲就是在底線蹦迪,原世界線蘭遐和蘭諾死前就沒有相認,所以他也不能隨便寫個相認的HE小甜餅。
小光團:“話是這樣說,但是你真的很屑,我可能知道你為什麼考試不及格了。”
宮渡來了精神:“因為什麼?”
小光團:“因為你屑。”
宮渡:“……”
他噎了一下,然後反思,卻覺得自己的良心不疼,於是釋然了:“不管怎麼說,既定結局無法更改,我也算間接的,幫蘭遐實現了他想守護弟弟的願望。”
疾病神祇,是最善良懂事不過的神了。
他漫不經心翻了翻劇本:“不過蘭諾想當大英雄的願望,最多隻能實現一半了。”
下個世界,他一定要選一個可以自由發揮、不用補齊過往的角色。
劇本寫起來,一定會比現在更爽。
宮渡吃著零食忽的一愣:“血河除了遊魂能去之外,瀕死之人偶爾也能去……我剛才是披著埃蘭斯諾的殼子去血河演了一場戲吧?”
雖然是看看蘭遐的靈魂有沒有被重新凝聚,但是他披著殼子就是要演戲,不論在哪裡。
小光團:“對呀!”
“……”
一黑一藍兩個團子大眼瞪小眼對視兩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