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皇家圍獵,凡是此次行宮隨行的人均要出席。祝回雪已經帶著王府女眷率先前去,虞靜延在書房處理了堆積的公文才開始動身。
昨日宴席上發生的事太過突然,讓他們沒有一點準備。吳州位處東部,礦產並不豐富,在這之前根本沒人會懷疑,可梨花寨與虞靜循從無過節,甚至從前根本沒有打過照麵,怎會無緣無故地誣陷他?必然是發現了什麼異樣才會貿然提起。
當時輕輕揭過,是不願在梨花寨使者麵前處理本國內部的事,以父皇的多疑程度,現在一定已經派人去暗查了。
虞靜延神色微沉。礦地這種地方,隨便撈一把都能賺個盆滿缽滿,士族們個個都想從中斂財,不止薑家一個,連關家都摻合了進來。
事關重大,父皇的人在查,他們的人也要查。但他身份不便,就隻有由蕭紹來。
虞靜延翻身上馬,吩咐道:“給繼淮傳話,叫他行事務必小心。”
片刻不到,張栩從宮門外趕回來,身後跟著一群宮人,請示道:“殿下,陛下賞賜各宮,這一份是給我們王府的,該如何處置?”
梨花寨使團前來獻上的禮分外厚重,除了駿馬兵器之類的也不乏器物釵裙等小玩意兒,被虞帝分出來做了給後宮和重臣的賞賜,說不上價值連城,但勝在精巧彆致,頗有一番異域特色,拿去賞玩也是好的。
虞靜延草草看了一眼,慣常道:“挑幾件有趣的送去王妃那兒,其他的平分給後院。”
張栩應了,硬著頭皮追問:“旁的物件都好說,隻是裡頭還有一匹極好的緞子,量隻夠給一人,依殿下的意思……”
虞靜延皺眉,不知他在問什麼:“怎麼?”
張栩何其了解自家主子,隻一眼便明白了意思,暗怪自己明知故問:“奴才多嘴,奴才明白了!”
從前又不是沒遇上過這種事,哪次遇上好東西不是送去正院王妃那兒的?
真是腦袋進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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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正好,不遠處的草原青蔥廣袤,近處,天子儀仗安置在視野最好的位置,身後是高大的旌旗雀扇,周圍簇擁著後妃臣屬的桌席,陣勢浩大。
圍場已經開啟,四周守衛著士兵。駿馬油光水滑的毛發配著錦鞍,已有英姿颯爽的騎裝男女在旁等待,黎娘子依舊是那一身打扮,見此風景不由輕笑:“中原尚文重禮,馬背上的功夫分明也毫不遜色。看來今日我有眼福,能見識一番大齊兒女的風采了。”
獵旗掛起,身著勁裝的人群策馬衝進密林,驚起群鳥高飛。輕柔的紗帳用以遮擋陽光,女眷席案釵環拂動,一片衣香鬢影。虞靜央和祝回雪結伴而坐,遠觀參與圍獵的人縱馬揚鞭,心中亦覺輕快。
祝回雪身後跟著晉王府後院的幾個妾室,其中徐側妃位分最高,笑著問祝回雪:“妾身記得王妃姐姐也擅馬術,早年還跟著祝老太傅騎馬遠遊過,現在卻是不常見姐姐上馬了。”
虞靜央經此一語也想起來,提議道:“左右現在在草原上,嫂嫂若有興致,不妨一會兒去馬場上兜一兜風。”
眾人紛紛應和,祝回雪笑了笑:“你看我現在裙裳珠玉的模樣,哪裡還能上馬?多年沒有騎過,怕是也生疏了,你們就莫要為難我了。”
她意願不高,虞靜央等人也不好強求,隻有作罷,坐在一起閒來寒暄。
隔壁席案還坐著其他高門夫人,談論的無非是一些家長裡短,昨日誰家娶了續弦,今日誰家納了妾室,左右繞不開後院的事。八卦之心人皆有之,虞靜央一行人片刻無話,思緒便被帶跑了。
“那李侍郎平日看起來光風霽月,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樣,誰知卻是個十足懼內的,那日我去他家府上拜訪,恰好看見他被新婚夫人打得滿院子逃。”
“這便是奇了!能將李侍郎收拾得服服帖帖,想來李夫人定是個有能耐的女子。”
“姐姐說得甚是!”
不知提起什麼,婦人們笑作一團,未出閣的姑娘們也大都紅著俏臉,匆匆用扇子遮掩住。
眾人繼續說著:“說起這長陵侯夫人,實在是令人唏噓,最初與夫君兩情相悅成了親,婚後感情也甚好,奈何肚子不爭氣,成婚四年也沒能生出兒子。家中老母催得緊,長陵侯受不住,隻有與她和離,誰知這蠢娘子一時想不開,竟白綾一吊尋了短見。”
此事剛發生時在玉京掀起了不小的風浪,因此大多數人都知曉,現下重新提起亦是十分歎惋:“唉,實在是造化弄人……”
又到了子嗣的話題,祝回雪垂下眼睛,始終保持著沉默,身後的徐側妃等人也不敢在說話。虞靜央心思細膩,自然察覺到她心情微微低落,但有時刻意安慰反而容易弄巧成拙。
虞靜央想了想,玩笑道:“皇嫂,你見多識廣,一定知道野雉怎麼烤最好吃。一會兒他們送來獵物,你可要親自給我烤隻雞腿才行。”
“偏你一心想著吃。”祝回雪笑著點點她額頭,心中亦有所思。
成婚五年,她身為王妃,膝下僅有一個樂安,處境與當年的長陵侯夫人甚是相似,可她自認大多數時候都足夠堅強,更不是個會為了夫婿尋死覓活的人,外麵長輩帶來的壓力有時讓她感到疲乏,但還遠不到喘不過氣的程度。
子嗣的事,急不得的。祝回雪告訴自己。
圍場上傳出喝彩讚歎聲,眾人的關注一下子就被吸引了過去,原來圍獵第一場結束了。參與的人戰績頗豐,有野雉、野狐,還帶回來兩頭健碩的梅花鹿。
“好!”虞帝龍顏大悅,賞賜給得毫不吝嗇,一邊吩咐準備第二場圍獵。
人人都想在天子麵前博個好彩頭,氣氛十分熱鬨,蕭紹年年跟著虞帝來行宮,早已對圍獵之事沒了興趣,坐在原位沒有動。這時,他身旁走近一個年輕男子,溫聲道:“繼淮,我們的隊伍還缺一人,你可有興致同去?”
來者長相文質彬彬,約莫二十來歲,是沈太仆家的公子。不遠處女眷席位上人頭攢動,簇擁著三五個錦裙羅衣的貴女,正向這頭張望,其中為首的麵上難掩期待,是那位沈家七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