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虞靜央想扮作冷靜,通透的杏眸裡卻仍流出憂懼之色。蘇昀見她不安,忙寬慰道:“殿下彆怕,我說這些並非想要你憂慮。南江人踏在大齊的土地上,卻想要南江之事口耳相傳,未免太異想天開,陛下得知後立刻派出了人手,想必很快就能壓下來。”
虞靜央似乎成功被安撫到,發白的臉色有所好轉,低喃道:“那就好。我就知道,父皇不會棄我於不顧的……”
蘇昀於心不忍,隻有歎了口氣,繼續道:“形勢未定,陛下的心意我無從窺知,但我知道南江人為了請你回去,準備了極為豐厚的籌碼。利益麵前,朝中難保不會動搖,你……一定要小心。”
遠處山間夕陽半落,時辰已晚,二人交談片刻後互相告辭。馬車沿著大街緩緩行駛,虞靜央手撐著頭,剛才慌亂的神態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凜意。
控製民間言論的戰術一貫是鬱滄的拿手好戲,若非如此,五年前她也不會信了坊間說他“端方明禮,賢能有德”的傳聞,衝動地把自己推入深穴火海。但今時不同往日,他會裝,她比他更會。
虞靜央眉目清冷,如同覆了層寒霜。鬱滄試圖順著道途攻占民聲陣地,但他的手還夠不到玉京來,為了自保,自己也該做準備了。
“這馬車刻著公主府的符牌,好像是宣城公主!”
“真是宣城公主!”
“快把車攔下!”
馬車外人聲嘈雜,突然響起一陣分外清晰的議論聲。虞靜央愣了愣,思緒被現實拉回來,聽見晚棠又驚又怒的厲喝:“你們要做什麼?都退下!”
虞靜央悄然把車窗打開一個縫隙,竟發現自己被百姓包圍了。而那些百姓大多滿臉氣憤,指著她唇齒開合,看上去來勢洶洶,實在不像友好的模樣。
“公主!公主你出來!”
“為什麼不肯回南江!”
七嘴八舌的聲音越來越近,逐漸混亂的氣氛令人心慌,顯露出異樣的瘋狂。虞靜央匆匆關上車窗,下一瞬,耳畔炸開一聲東西碎裂的悶響。
“啪——!”
她一激靈,慢半拍回頭望,見結實的窗紙上隱隱約約顯露出一團黃白色的濡濕痕跡,又濕又黏。
是雞蛋。
“保護殿下!”事態瀕臨失控,晚棠和護衛守在馬車周圍,竭力阻止暴怒的百姓上前。晚棠不明所以,情急之下也顧不上講究分寸禮數,氣急敗壞道:“你們都瘋了嗎?殿下一向與人為善,從不為難百姓,到底和你們結了什麼仇什麼怨!”
“南江人要為了她開戰,用不了幾天就要打過來了!她再不走,我們所有人都得為她陪葬!”
“皇親國戚整日過得舒心,卻要我們平頭百姓豁出命補天!五年前我的夫君已經死在戰場上,倘若開戰再度征兵,還要再犧牲我的兒子嗎!”
謾罵聲裡夾雜著婦人的哀泣,虞靜央因緊張而狂跳的心停頓了一刹,旋即沉了下去,從混亂中分辨出了事情原委。她動手太遲了,已經有人在玉京拱火傳謠,說南江人派使者前來迎她回去,如果她不肯,就要再度發動戰爭。
說起來,前幾日她就聽到過一些不友善的風聲,但這些小動作威力不大,幾乎沒有翻出水花,她以為燒不起來,以防萬一,更未雨綢繆派出過人手前去化解,卻收效甚微,如今這些對她不利的傳言不知何時如長翅膀般飛了起來,十傳一一傳百,直接導致了今日的驚險狀況。
“既然已經嫁給了南江人,你為什麼還要回來!”
危機麵前,人的第一反應是自保。外麵瘋狂的人潮和她僅隔著一層馬車,直接堵塞了整條大街,大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虞靜央扶住車沿急喘著氣:“晚棠,快去叫人!”
晚棠被人擠得狼狽,聽後反應過來,立刻鑽出人群奔了出去,護衛步步後退,空出的安全地帶越縮越小。
“求宣城公主隨南江使團歸國!”
整齊的山呼聲一字不落地傳進了虞靜央的耳朵,馬車的小空間愈發顯得封閉,她艱難地大口呼吸著,控製不住眼前陣陣發黑。
南江蔑視她,大齊厭棄她……從嫁給鬱滄的那一天起,她就不是當初那個人人喜歡的三公主了。
“官兵來了!”有人聲音驚慌。
“退下,全都退下!”
整齊有力的腳步聲踩在地上,皇城禁軍聞風而來,迅速接管了護衛的差事。虞靜央掀開車簾的瞬間,蘇昀穿過混亂趕到馬車前,高大的身形遮住陡然刺眼的光亮,把她緊緊擋在了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