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明！”
聽到熟悉的呼喚，燕向明在絲絲細雨中抬起眼眸，雨絲模糊了他的眉目，也使他少了些溫度。趙明薇看著他冷肅的麵，覺得有一種熟悉的陌生感。
陌生是因為，向明看著她時似乎都是柔和的表情，這樣冰冷麻木的神態她幾乎從未見過。而熟悉則是因為，她仍記得剛救下向明那日，向明睜開眼看向她時，也是這樣的表情。像沙漠中的灰狼，深處翻滾著血腥。
她幾乎被他的表情嚇住。
可她捏了下手指，還是跑了過去。她急促地踏過地上的水坑，濺起的汙水、泥打在腳腕上，涼得人發顫。
她三兩步跑到他身邊，他身上沾著些血跡，裸露在外的皮膚上也有些擦傷。她說不出話，手卻緊緊攥著他的衣袖，骨節都發白，雖然他完好無損地站在她身前，她卻忍不住想起身後營帳裡那些身負重傷的士兵們。
差一點，他就可能像他們一樣了。
“周小姐，我沒事。”
她仰頭看向燕向明，他的神情又柔和了下來，先前的冷肅血腥似乎一掃而空。
“彆哭了。”燕向明的聲音低沉溫和，帶著安撫的意味。
趙明薇這才發現，原來方才說不出話是因為她不知何時竟哭到哽咽。
她抬起袖子狠狠擦乾了臉上的淚，可臉上還是很快被纏綿的雨絲打濕。
“沒事就好。”
她啞著聲音回應。
接著又投身到對他們救回士兵的救援中。
趙明薇沒有注意到正被燕向明攙扶著，神情落寞的蕭珩。
燕向明攙扶著蕭珩往軍醫營帳裡走去。
……
他們在山穀裡並沒有遭遇到敵軍，但那場突入其來的暴雨使得穀壁土石鬆動。
意外發生時，蕭珩正與其他士兵一起將一位被敵軍滾石砸落山穀的士兵從滾石下搬運出來，未察覺到他所在位置頭頂上方傾瀉下的泥石。
“小心！”
千鈞一發之際，燕向明扔下正被他當作鐵鍬挖土石的劍，掠起輕功救下蕭珩，因此，蕭珩除了腳腕處有些扭傷，並無大礙。
……
“多謝。”
蕭珩聲音很輕，但燕向明還是聽到了，他看了蕭珩一眼，沒有回應。他會救蕭珩其實是因為周小姐看重對方。
“但有些事，我不會因為你救了我而放棄。”
燕向明頓住腳步，順著蕭珩的視線望向正在為痛苦哀嚎的士兵纏上繃帶的趙明薇。
他明白蕭珩的意思，他早就知道蕭珩也喜歡周小姐。
燕向明依舊沉默著。
那又怎樣，周小姐那麼好，會喜歡周小姐是很正常的事。他不會阻攔他對周小姐的喜歡，但是若是他傷害周小姐，他一定不會饒了對方。
～～～～～～
因為這次輕敵，他們損失慘重，有些將士永遠留在了那片穀地，士兵們對當日堅持進攻的郭副將也有了微詞，一時間軍心動搖。
蕭珩敏銳地察覺了這一細小的異動，在遭遇埋伏的一周後召集了將士們。
“上一次遭遇埋伏，大家心中應該都憋著些情緒，今日將大家召集在一起，是希望大家能在這裡能將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今日在這裡，我們是戰友，不是將與兵。”
蕭珩的話音落下，全場一片寂靜，蕭珩身邊的郭副將從上次戰役過後已經沉默很久了。
“如果沒有人說，那就由我先開始吧。”
蕭珩飲下一杯清水，為了保持清醒防止敵軍偷襲，他們在營地並不飲酒。
“郭副將，你可知道那日因為你的決定，有多少士兵死在那片山穀？二百八十一人，還有許多重傷者仍昏迷不醒。”
蕭珩銳利的眼神如刀般刺向郭副將，後者因為他的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但他緊閉著眼捏著拳頭，嘴唇抿地死緊。
眾人似乎沒想到蕭珩會直截了當地率先將矛頭指向郭副將，本就安靜，如今更是靜得落針可聞。
但也許是因為蕭珩開了頭，也許是因為士兵們心中真的壓著太多的情緒想要發泄，很快地，一個一個年輕士兵此起彼伏，接二連三地發聲，或怒目而視，或不解困惑。
幾乎所有人都將矛頭指向郭副將。
明明按照先前的方式，他們根本不會遭遇這場埋伏，甚至連受傷都不會有，更彆提死人了。
他們想要一個交代。
那些曾經支持過郭副將的將領們像郭副將一樣沉默著，沒有人為郭副將辯解。
不知他們是否也在懷疑自己，因為這場衝動的決策，讓許多士兵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一直緊閉雙眼的郭副將臉上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他摸上自己腰間象征著副將的令牌，正欲扯下，手卻被一旁的蕭珩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