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屹安靜坐不動,隻是點了點桌子,提醒開始走神的寧楚檀:“趁熱吃,冷了對脾胃不好。”
“三哥,大小姐在等你。”梁興的聲音低下去,帶著一絲懇求。
顧屹安站起身:“走吧。”
梁興見此,他裝模作樣地拱手一禮,恭維著:“多謝三哥賞臉。”
“三爺。”寧楚檀開口。
“你歇著,我很快就回來。”他回道。
寧楚檀看著兩人離開的身影,她不喜梁興,隻覺得那人臉皮厚又油嘴滑舌的,忒不正經。手中捏著的勺子在湯盅裡慢慢攪動,她想了想,便就下床走到了窗子邊。
窗下,恰好對著醫院的偏門。那兒停著一輛車。
她住的病房就在二樓,離他們不過是一牆之隔。居高臨下,清晰地看到路燈下的少女。
江雲喬襲一身鮮豔花色的旗袍,玲瓏身姿,眉梢一筆染儘了嫵媚冶豔,櫻口紅唇,透著誘人風情。
隻是她的臉上不帶笑,給人一種望而生畏的距離感。
此刻,很安靜。
寧楚檀輕輕推開窗,樓下隱隱綽綽的聲音隨風傳來。
“......三哥,這事兒,你彆查了。”江雲喬的聲音低低的。
顧屹安輕挑眉:“義父的意思?”
江雲喬側了側身,靠在車邊,她垂眸從拎著的小包裡取出細長的煙盒,修長漂亮的手指夾著細煙,火光一閃,細煙上噗呲亮了一點光。
煙還未到嘴邊,便就讓人取走。
顧屹安伸手抽去她指間夾著的細煙:“這東西,對身體不好。”
江雲喬嗤笑一聲:“又不是大煙。三哥,我有分寸的。”
她意味深長:“三哥,是你太講究了。”
他滅了點燃的細煙,瞥了一眼站在不遠處明暗交接點的梁興:“你平日裡同梁興也不熱乎,怎麼和他一起來的?”
江雲喬的性子傲得很,往日裡最是看不順眼油裡滑氣的梁興。
她踢了踢腳:“遇到了,就缺個開車的,剛好讓他送一程。”
“三哥,我和你說正經的。蔣勇死就死了,他自個兒作死,你結個案也就是了。還有那陳萬成的案子,有現成的嫌疑人了,你就順勢結了。”江雲喬臉上沒什麼笑意。
江雁北收的幾個義子裡,她喊過的也就‘大哥’和‘三哥’。
顧屹安笑了笑:“我知道,你先回去吧。夜了,早點休息。這段日子,外頭不平靜,你彆在外玩得太晚。”
他不可能停下,這兩宗案子後頭牽扯的事兒,他需要查清楚。
江雲喬氣急,她一甩手:“三哥,他們和你也沒什麼關係,你這是做什麼!”
言罷,她踩著細高跟,一臉不虞地往外走,連車也不坐了。
顧屹安看著江雲喬氣急敗壞的身影,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梁興走了過來,臉上似笑非笑:“三哥,這是又惹著大小姐生氣了?也就三哥有這能耐了,惹著大小姐生氣,卻還能全身而退。”
他隨著顧屹安的腳步往前走。
顧屹安看著前頭越走越快的江雲喬,並不接對方的話頭:“雲喬一個人不安全,你把車開了,跟上,將人安全送回去。”
“所以,三哥是執意要查下去了?”梁興的目光追在江雲喬的身上。
“這就不勞梁七爺操心了。”
梁興今夜與江雲喬同來,怕並不是一個巧合。
“可是義父,不想你繼續查。”他說得直白。
顧屹安眸色深深,話說到這裡,也就能表明這接二連三的案子果真與江家有某種關係,或者應當說是藏匿在命案之中的陳年舊事是江雁北忌憚的。
江雁北不想將往事翻出。
“你這位置,也算是義父給你搭上去的。”梁興露齒一笑,“你總不能忘恩負義。”
“所以?”顧屹安淡漠開口。
梁興停了下來,他歎聲:“三哥,義父會生氣的。”
顧屹安不言不語,邁步往前。
啪嗒——
一聲悶響,是拳掌相撞的聲音。
站在窗子處正打算回身離開的寧楚檀驚呼一聲,她來不及多想,就急匆匆地往下跑。
寧楚檀心跳得很快,她跑得像一隻輕巧的小鹿,隻是太過急促,便就有些不明方向的跌撞。
她迎著夜風衝到了偏門處,隻見顧屹安和梁興跌晃著撞到了停在一旁的車輛上,砰砰的聲音,悶悶地在夜裡響起。
顧屹安的拳頭直擊對方的太陽穴,出拳甚是乾淨利落,卻帶著一股狠厲凶悍。他過去並未同梁興動過手,直到梁興動手的這一刻,他才發現,梁興的功夫同他本人的處事風格截然相反。
梁興出手,狠辣果決。他微一偏頭,身子下俯,避開襲來的拳頭,手下一拂,從腰後側抽出一把匕首。匕首突刺而來,顧屹安避讓慢了一步,左手側手腕處被劃開一道細長狹窄的血口。
不等顧屹安緩上一口氣,兩人便就纏鬥在了一起,貼身肉搏,動作越發迅猛,夾雜著偶爾閃現的匕首鋒芒,彎肘提膝,格鬥撞擊的聲音在夜裡很是刺耳,聽得人心驚膽戰。
尖銳的鋒芒驟然劃破夜幕,紮向顧屹安。
“顧屹安!”
“啪——”
“砰——”
一隻拖鞋砸了過去,砸得不甚準確,堪堪擦過了梁興的肩膀。
而後是一道沉悶的槍響,銀色的子彈撕扯開空氣,撞擊在那柄匕首上,震得人脫了手。
叮的一聲,是匕首落地的聲音。
顧屹安喘了一口氣,他的手扣著梁興的喉骨,抬眼看人,梁興的麵頰上有一道血痕,那是子彈劃過的痕跡。
“誰讓你同三哥動手的?”江雲喬去而複返,她的手中握著一柄小巧的掌心雷,那一顆打落匕首的子彈便就是從她的槍中射出的。子彈撞落匕首後,又偏了軌道,劃過了梁興的麵頰,拉開了一道血色的痕跡。
聽著江雲喬的聲音,梁興身形一頓,卸下了那一方狠勁,轉換回原先那圓滑輕佻的眉眼,笑吟吟地道:“早就想和三哥切磋一番了。”
顧屹安鬆了手,他站直身子,鮮血淋漓的左手垂放在身側,神色冷淡:“梁七爺的手腳功夫,不錯。”</p